第34章 命運的二分之一
蛋殼艙室的浮光鏡是一面光學呈像的鏡子，可以百分之百還原本人的形容樣貌。
牧夏一眼不錯地盯着這面鏡子，直到她雪白的脖頸變得微微有點僵硬。
這是……我什麽時候弄出來的淤痕？為什麽我自己一點都不知情呢？
幸好這時，亞紀從隔壁的蛋殼艙室中走出來，主動向牧夏解釋了兩句。
大腦的應激反應，就像以前心理專家做過的一個著名實驗，将犯人的雙眼蒙起來，然後假裝割開他手臂上的動脈，模拟出鮮血流淌的聲音。
最後這名犯人的大腦反射弧發生差錯，誤以為自己真的受了重傷，最終真的瀕臨死亡！
“對大腦神經元觸點模拟出來的身體反應，也有一部分可以轉化為現實。”
聽到亞紀簡單的解釋，牧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笑道：“如此說來，這種VR體感設備也有可能引發真實的身體創傷或者心理創傷呢？”
亞紀神情婉約，習慣性地用那種輕柔如春風的嗓音笑道：“這個不用擔心。我們底下有兩層樓就是專門為客戶定制的醫療保健室，其中配備了數十名專業醫生，包括心理醫師。”
牧夏再次點點頭，然後她從蛋殼艙室中站起身來，徑直走到大幅的落地窗旁邊，眺望着不遠處林立巍峨的高樓大廈。
不知過了多久，牧夏才幽幽地問道：“亞紀，你為什麽要害我？”
……
這次亞紀的反應速度極快：“你都知道了？當時……琥珀并沒有瞞着你。”
牧夏勾起唇角，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很想笑：“有些事，琥珀一直瞞着我。比如你跟紫玥最想知道的，琥珀的來歷。我問過了，它說它自己的AI程序中早就屏蔽了最關鍵信息。當然，你跟紫玥打算利用我來逼迫琥珀，我在想，那家夥肯定會無視我的死亡吧？”
無視？
不不！亞紀淡然地笑道：“你不要誤會。紫玥本來就不打算強行抹除你，他只是習慣了這種強勢的手段，有點殘忍而已。再說……當時你只是一個高級別的VR投影，就算紫玥真的狠下殺手，你還是可以安然無恙地回到現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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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夏靠近落地窗戶，沖着玻璃窗呵了一口熱氣，然後伸出修長的指尖在氤氲一團的熱氣之中慢悠悠地寫下琥珀的名字。
“琥珀剛才寄宿我的時候，我其實是知情的。”
只是我沒有料到，亞紀你……居然跟紫玥一樣，利用我來對付琥珀那個神秘的存在！
亞紀果然還是最貼心的那個，她神色一整，自顧自地打開辦公室後臺監控程序。
“牧夏！這件事與你無關。其實當時素瑀也在，他組織黑客對系統進行攻擊，所以紫玥被素瑀強行打斷了，琥珀也跟着離開了。”
牧夏聽出一絲陰謀論的味道，冷笑道：“所以我只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亞紀沉默了幾秒鐘，白皙勝雪的指尖輕輕滑過一個感應投影光屏，然後韓樹的虛拟人格赫然浮現出來，韓樹英俊的臉龐變得有點扭曲和猙獰。
“是不是紫玥要求你将我徹底銷毀？”
亞紀點點頭，素來清麗婉約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各為其主而已。我很抱歉。”
牧夏轉過身來，好奇地盯着這一幕。
數以億計，不，也許是更為龐雜的虛拟人格數據庫以人眼難以識別的速度飛快地删除，銷毀，大概就是類似于以前那種電腦儲存工具的格式化。
牧夏吃驚地問道：“他……只是一個巨量數據庫的簡單堆砌？”
亞紀慎重地搖搖頭，淡定地笑道：“不，虛拟人格也是遵循着量變到質變的轉化過程。只是這個轉化的程序，屬于我們紫公司的保密技術。暫時不會對外公開。”
牧夏也跟着沉默片刻，她走到辦公桌旁邊，正要質問幾句，卻是無從開口。
亞紀轉過頭來，眉梢眼角流露出一抹清雅如畫的詩意。
“我一直不知道……你對紫玥早就放下了？”
“嗯？”牧夏假裝自己一無所知。
“系統後臺有自帶的監控源，當時你要求我帶你去逍遙閣的世界……我其實有點難過。我為紫玥付出過很多，但是最終他背叛了我。”
牧夏覺得嗤之以鼻，冷笑道：“這件事才是真正的與我無關。我沒有參與進去。”
雖然琥珀的那場系統預判，給出的答案是牧夏，牧夏才是未來真正屬于紫玥的陪伴者。
但是說實話，牧夏覺得這一切特別荒謬，就像薛定谔的貓，一個觀察者的亂入而已。
亞紀忍不住嘆息一聲，但是不染半點哀傷，不沾半分怨怼。
“就是因為你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旁觀者，所以你并不知道……那時候我跟紫玥在一起，我們經歷過什麽樣的故事，接受過什麽樣的考驗。”
亞紀并不喜歡所謂的數字生命，她的思想比較傳統，哪怕她是紫公司第一個思維宇宙的概念和模型創造者，她依舊保持着自己專一而又真實的生存态度。
“我想，我跟紫玥到底還是差了那麽一點感覺。”
那場奇怪的車禍發生之後，是紫玥第一個啓動自己的虛拟人格實驗，将自己上傳到無處不在的網路世界中。
牧夏蹙了蹙秀眉，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免冷笑道：“那現在呢？你的紫玥在網路世界中是不是坐擁後宮佳麗三千，早就忘了你的存在？”
亞紀微微一震，笑道：“都已經分手了，誰還要管他身邊究竟有多少個女人呢？”
牧夏原地踱步，轉悠一圈，笑道：“我記得你跟我提過，紫公司有那種設備，如果紫玥真的要享受左擁右抱風流快活的虛拟生活，他可能會用到那種X生活的設備？”
“你的意思是……”亞紀眼神陡亮。
“不如去查一下他的使用記錄？我一直很好奇，他變成數字生命之後，到底會不會保留男人的原始欲望？”
出乎預料的是，亞紀居然……答應了這件事！！！
其實這種X設備的使用記錄屬于紫公司的重大機密之一，尤其是紫玥本人擁有的那臺專用設備，更是機密之中的機密。
但是作為紫玥在現實生活中的高級私人助理，亞紀還是擁有那麽一點私人權限。
亞紀并未離開自己的辦公室，畢竟紫公司的內部網絡已經可以做到信息共享。
經過一番神操作，最終亞紀拿到紫玥那臺X設備的使用記載……
“12次？”牧夏一掃之前的沉悶和郁郁，忍不住暢快地笑起來：“他是不是陽畏？”
亞紀也忍不住嘲笑道：“看來他早就雄風不振。”
牧夏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對一個數字生命來說，人類的原罪，那些欲望之源，創造與破壞之力的本源，正在逐漸變異。終有一天，紫玥也會變得面目全非吧？”
亞紀湊上前來，輕柔地拍了拍牧夏纖秀的肩膀。
不管怎麽樣，這只是技術時代的某一段風潮。誰也不知道更久的将來會發生什麽。
“欲望這個東西，真的很難說。你很難判斷，失去生理結構之後的數字生命會不會繁衍出其他形式的欲望？不同于生理上的荷爾蒙和腺體刺激之類……”
打住打住！這個話題其實顯得有點沉重了。
紫玥到底還是亞紀的前男友，也是系統預判給牧夏的一段不可知的愛情盲流。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牧夏搖搖頭，神情中透着幾分輕微的倦怠之意：“我自己有車。”
巡航車将牧夏一路送回雪山別墅。
牧夏回到這個臨時的落腳點，并沒有流露出任何生疏或者拘謹的感覺。
這次AI小管家并沒有歡天喜地迎出來，也不知道究竟躲在哪個角落裏。
但是廚房小管家已經将清淡營養的晚餐制作完畢，老式的座鐘正好敲了六下。
牧夏坐在陽臺上，慢悠悠地享用晚餐，一杯榨果汁和一盤蔬菜沙拉。
傍晚的天空被暮色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尤其是雪山的峰巒之間鑲嵌着一片雲錦，純淨的雪色與堆砌暈染而成的暮色互相交融，奔湧會和，呈現出一種山岳流水一般華美的觀感。
牧夏實在是沒有胃口，剛巧又看到花園裏種着一片剛剛綻開的玫瑰花。
于是牧夏示意廚房小管家将陽臺收拾一番，她獨自來到花園裏，從枝頭摘了一朵玫瑰。
玫瑰花擁有天鵝絨一般細膩柔軟的質地，香氣更是馥雅濃豔。
“這朵玫瑰花……應該是我随機選取的！”牧夏昂起頭來沖着漸漸升上山峰的漫天星空笑道：“如果只是一個非常随機，完全沒有參考樣本的小概率事件，你能預測到它麽？”
牧夏不知等了多久，終于等到琥珀的回應。
“一般來說，跟大腦有關的事，我預測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你以前告訴我，紫玥是網路世界的王者，那你呢？你的設計原理是什麽？”
這時，牧夏手中的那朵玫瑰花驟然間飛上天空，脫離了牧夏修長白皙的指尖，卻是依舊飄浮在牧夏的視野之中。
“玫瑰花……其實從一開始的随機概率開始，就在我的觀察範圍之內。”
“你的意思是不是……就連我這種随機行為，也是系統可控的一部分？”
“像這種事，其實紫公司也可以做到呀……大腦的理性有時候跟機器的理性并沒有太大差距，都是大概率分析，精準預測，行為把控這樣……”
牧夏踮起腳尖，伸手觸碰一下飄浮在半空中的玫瑰花。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這朵玫瑰花一瞬間就凋零了，然後一瓣瓣在星空之中飛舞。
“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看到如此唯美的一幕，牧夏心情稍霁。
“你不要忘了，這是紫玥出資購買的房子，紫玥手中的資源，有一部分我可以調動。”
牧夏頓時啞然，遲疑片刻才問道：“可是我想知道……今天紫玥拿我威脅你的時候，你會不會罔顧我的生死？選擇跟紫玥抗争到底？”
前方陡然間投射出一只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圓球，圓球上浮現出金燦燦的字幕。
“你想我如何對待你呢？其實我覺得你的生死不太重要了。”
“嗯？”牧夏不禁冷笑：“你不要胡說！我暫時沒有做數字生命的願望。”
……
“明天你去紫公司的時候，那個副總裁素瑀會找你。”
“找我幹什麽？”牧夏狐疑地瞪着對方。
“一個關于思維宇宙的秘密啊……我分享過紫玥的一部分信息，我知道這個項目被紫玥交給亞紀負責了。素瑀也想通過思維宇宙尋找到一個比較奇葩的秘密。”
牧夏頓時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回話。
這件事，跟我能有什麽關系呢？
就在牧夏産生這個想法的時候，她心底陡然間竄出一個來自于琥珀的答案：“因為你就是那個思維宇宙的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