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病逝

無論怎麽祈禱時間過慢一些,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長久的病痛折磨的老人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了,看着兒子紅着眼守在窗前的樣子,肖媽媽覺得自己真是太殘忍了,究其緣由,還是舍不得,舍不得最後一面都見不着。

明明可以繼續隐瞞,明明可以繼續欺騙。

可在從醫院回來的那天,還是讓老伴兒給兒子打了電話,手機裏鄭逸軒的短信已經收到,他們知道自己做了外婆外公。

肖媽媽努力的平複着自己的情緒,希望可以堅持的更久,希望可以見到外孫兒白胖胖的小臉。

終究,還是沒能如願。

醫生的一席話還是讓他們不得不面對殘酷的事實。

這個世上,總有不圓滿的。

他們有多愛肖雨澤,就有多不想傷害他。肖媽媽費盡心思幫肖雨澤安排了一條她認為穩妥的路,也在用自己五十年的人生閱歷來賭了一把。

而現在看來,她賭對了。

鄭逸軒表面看似冷漠寡情,實則溫柔多情。自家兒子過的好不好,不用明說,母子多年的默契還是能讓他察覺出來。

肖媽媽眯着眼看着虛空,感覺其實也沒那麽糟。

拉着肖雨澤的手,肖媽媽虛弱的笑,“兒子,小家夥長得像誰,叫什麽名字呢?”

肖雨澤緊握住母親的手,忍住淚意,輕聲回,“叫鄭嘉麟。眼睛像我,其他的像阿軒,”說着想起什麽來,輕笑一聲,“就是看起來沒阿軒那麽精明,有點呆。”

肖媽媽也笑起來,嘆着氣撫摸兒子的發定,眼神漸漸不舍,“孩子太小看的出什麽,你一歲多那會兒也呆的很呢,哪裏像現在這麽鬧騰。”

肖雨澤蹭着母親的手,“啊?我小時候很呆?我咋不知道啊,我以為很調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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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媽媽笑着斜了他一眼,眼光柔和,面上漸漸浮現出感傷之色,輕聲說,“小澤,媽媽有件事要告訴你,你要好好聽着……”

肖雨澤擡起紅彤彤的眼睛,訝異的看着母親,輕輕的“嗯”了一聲。

肖媽媽目光悠遠起來,仿佛回憶到很久以前的往事,“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回家,媽媽說過的話嗎?”

肖雨澤點頭,“記得,要好好記住家鄉的景象。”

肖媽媽輕笑,寵溺的看着兒子,“對,那你記住了沒有?”

肖雨澤皺着眉回憶了一會兒,半響才放棄般的搖頭,“只記得幾個大概,那個仙女橋,和白鷺湖……”

肖媽媽無奈,輕輕的在他額頭敲了一下,“不把媽的話當回事兒!”然後嘆了口氣,“所幸這次回來了,也不算錯過。”

“還記得咱這條街最後面的那棟房子嗎?”

肖雨澤回想,好像有那麽點印象,記憶裏當時表姐還拉着他的手特意跟他說這棟房子鬧鬼,十四年前的時候,突然搬過來,然後住了一年多又突然消失了肖雨澤記得那時表姐的表情既害怕又向往。

是啊,當時年幼的他也向往的很。

在二十多年前,又是城市邊緣的小鎮,這樣一棟雕花二層小樓已經很罕見了,當他們站在這棟房子前,表姐說這房子已經空了很久很久了,可奇怪的并沒有人來買,也沒有人住。

外表幹淨的不像十四年沒住過人,肖雨澤回想起表姐說的鬧鬼,冷不丁的打了個冷顫。

“媽,那房子鬧鬼吧?”

肖媽媽愣了一下,他以為兒子沉默這麽久是發現了什麽,竟然冒了這麽一句話。

肖媽媽想起過往,不自禁的就笑了起來,“怎麽會鬧鬼呢,那裏……可是你出生的地方呢。”

肖雨澤擡起頭,猛地瞪大眼睛,語無倫次的說,“媽,您、您開什麽玩笑呢?”

肖媽媽苦笑,撫摸兒子的手背,“沒有開玩笑,你的确是在那裏生的,你的生日也不是六月五號,而是一月二十,冬天生的。”

肖雨澤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母親,真相仿佛在一瞬間呼之欲出。表姐說那個房子多年前住的是兩個男人,表姐說那兩個男人住了一年多就消失了,表姐說……

“十四年前……那個房子裏住的是你的父母。當時我生不出孩子,你二姨合計着讓三姨肚子裏的孩子過繼給我,誰承想,呆了還沒半年,你二姨就抱了一個男孩兒過來。”

“那個男孩兒就是你,小澤。”肖媽媽靜靜的說。

肖雨澤顫抖着嘴唇,回過頭祈求的看着鄭逸軒,鄭逸軒藏起臉上的震驚,握緊肖雨澤的手,平靜的問:“媽,您是說那兩個男人是小澤的親生父母?”

肖媽媽疲憊的點頭,“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你二姨只告訴我這些,等我回到家把你戶口都安頓好了,回去找他們,人卻都不在了。”

“我本想把家裏的聯系方式留給他們的……”

肖媽媽的聲音悠遠,空洞,仿佛回憶起那段舊日的時光。

“你的一位父親我見過……個字很高,差年都是黑衣服,脾氣很好,跟你,卻是長得不是很像的吶……你二姨說,你長得像你另一個爸爸,嗯,我也沒見過。”

“另一個爸爸?”肖雨澤呆呆的反問。

“對啊,”肖媽媽輕笑,“那個生你的爸爸。”

肖雨澤垂下眼簾,苦澀的問,“他們,為什麽不要我?”

像每一個被抛棄的孩子一樣,當他們得知自己的父母不是親生的時候,第一個想知道的,就是他們為什麽不要自己。

“我不知道,”肖媽媽搖頭,語調平淡,“你二姨對這些事很忌諱,家裏沒人敢提。”

肖雨澤點點頭,替母親掖了掖被角,上前親吻她幹瘦的臉頰,“我知道了,媽,您先睡吧,不要想這些,您和爸爸永遠都是我的父母,親生的。”

這話包含着怒氣,悲憤。卻得強忍着難過安撫母親,天知道他有多想大吼,想質問。

那日過後,肖媽媽的身體狀态就急劇下降,每日睜眼的次數都能用一只手數過來。

肖雨澤日日陪在母親的床前,偶爾說點小時候的趣事兒,或者講講小寶寶的囧事,最後安靜下來,肖媽媽沉睡,肖雨澤發呆。

那一天來的毫無預兆,當肖雨澤六點多從被子裏爬起來,跟往常一樣去母親的屋裏念叨時,他走到床前,肖媽媽面容平靜的閉着眼,跟過往的每個早晨一樣,需要兒子來把他喚醒,只是這次,肖雨澤講了大半個小時,對方都沒有一點動靜,顫抖着把手放到母親的鼻下,已經沒了呼吸……

睡夢中去世,對老人來說,無疑是很幸福的。

肖媽媽不願回B城,遺體留在家鄉。

肖雨澤的外婆和外公都去世了,葬禮由大姨叔來主持。

下葬的那天,天空很陰,灰蒙蒙的,太陽卻始終吊在雲旁,不降下來一滴雨。

肖雨澤站在前面,看着工人一點一點将土撒到到棺材上,這個小鎮并不大發達,還沿襲着古時候的土葬。

一個失神,不過十分鐘就蓋起了一個黃色的小包,中間插着一個“咱們家歷代都埋在這裏,你媽媽不會孤單的。”二姨看穿他的心思,輕聲的說。

過程并沒有肖雨澤想象的繁雜,不到半個小時候完事了。

一家人往回走,肖父在在家沒有去。

第二天鄭肖兩人就回家了,肖父留在家鄉。

仍舊是表姐開車送他們,二姨坐在前座。

在入口處,二姨将兩人攔住,交給肖雨澤一個A4大小的小盒子,顫着手撫上肖雨澤的鬓角,輕聲說,“你長得真像你的父親……可惜他沒你脾氣這麽好。”

“小澤,”二姨看着肖雨澤,目光慈祥而悲哀,“他們……一定有苦衷,哪個父母會不要自己的孩子啊……”

肖雨澤點頭,“二姨,我懂。”

“那就好,”二姨眼眶微紅,強忍淚意,“你父親為了你差點沒命,不要恨他們,好嗎?”

肖雨澤別過頭,看向遠處的人流,半響才緩緩的說道:“好。”

候車廳的廣播已經在重複列車的到點時間,肖雨澤微微彎腰,跟這個唯一一個跟自己父親有關聯的老人擁抱了一下,然後道了別就轉身走了。

二姨在身後抹着眼淚祈禱他們父子能有緣分,可以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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