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玩’物
‘藏寶圖’一事暫時放下,許楠玉開始專心上課。考古系課程并不多,更注重的是學員們自覺自學,放羊式的不懂就問。這種學習方式,讓許楠玉極為輕松,自由性十足,趁着沒課十之八九就泡到了琉璃廠。
幾天下來琉璃廠是熟悉了,可效果卻并不顯著,有看上的好東西那價錢卻是讓人望而卻步的。其實也是,像北京這等大都市,人人都走在前線,家裏有什麽好東西自己清楚的很,要麽留着做傳家寶要麽找熟人賣了,或送到拍賣公司,哪會像忻州那等地方傻乎乎的送上古玩街來出售?像藏寶圖那事,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百年而無一遇的。
又是一天白白過去,許楠玉沮喪的步出琉璃廠,對琉璃廠的滿懷信心現在算是被打擊的到姥姥家了。攔了車打算回去休息,臨時接了電話又改了道,到約定地點,許原玉已經給他點好了咖啡跟點心。“抱歉來晚了,路上有點堵車。”
好脾氣的許原玉自不會怪他,搖頭笑笑問:“今天有收獲嗎?”兩人前兩天通了電話,知曉他天天泡在琉璃廠的事。
嘆氣。
“明天星期六,琉璃廠人流會多些,或許可以去碰碰運氣。”
吞兩口抹茶蛋糕,喝口咖啡道:“正有這打算。”買的人一多賣的人自然也多,大浪中淘沙總該碰到那麽一兩件吧?
“那明天上午我過來接你。”許原玉接的自然之極,瞧他一臉驚訝問道:“小玉不歡迎我?”
“琉璃廠又不是我開的,談不上什麽歡迎。只是你什麽時候對古玩感興趣了?”記得前世他并不喜歡古玩,收到拍賣請柬若無必要都是直接丢了了事,今天怎麽想着跟他逛古玩街了?
“看你這麽癡迷,跟着看看吧,或許我還能給你帶來好運。”
‘運道’一說可信可不信,聞言他只是笑笑。只是沒想到這一答應不要緊,第二天卻是讓他欲仙欲死,欲哭無淚。
原因是因為,李泰跟着來了。
兩人一碰面,李泰就似笑非笑的盯他一眼道:“原來跟你有約的就是他呀。”
許原玉也不含糊,抱胸瞥眼。“李總日理萬機,怎有閑心前來琉璃廠閑逛?聽說你的拍賣公司就要舉行秋拍了吧?到時候請一定發張請柬,沖小玉的面子我一定會去捧場的。”
“不敢勞許大少大駕,廟小容不得你這尊佛。”
許楠玉聽着冷汗直冒,這兩人兩年不見,怎麽一見面火氣就這麽重?忙插入中間,幹笑道:“時間不早了,再不趕緊寶貝就讓別人給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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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冷瞥一眼,各自偏頭。
雙休日到底不同往日,整條街的人流比平時多上一半不止,擺地攤的也比平時多上不少。瞧這麽熱鬧的景象,許楠玉自是眉開眼笑,一個一個攤位看過去,暫時也就忘了背後暗自較勁的兩人。到底是物多經淘,還真讓他挑到件好的,清雍正年間民窯精品鼻煙壺被人當民國仿制賣,以一萬的價格拿下。付了錢,轉手交給李泰。“給,你秋拍還差民窯精品瓷吧?鼻煙壺雖登不得大雅,但這件盛在俱有代表性,造型、琺琅釉極俱清雍正色彩。”
李泰愕然,後心花怒放笑着收下。
“記得回家給我錢!還有辛苦費!我不會跟某人一樣自作主張獅子大開口,就一頓大餐吧。”清秀的臉龐微微仰起,眼睛瞪圓,小鼻子皺了把。
李泰笑着捏了把,道:“好,回家給你錢,今晚上做一桌子你愛吃的菜。”
捂着被捏的鼻子,惱他眼。
許原玉看着,眼內閃過一絲黯然,随即是氣怒。一時不小心讓人給綁了去,結果現在出來見個面還要躲着人,還處處受制約。表面卻不露痕跡佯裝玩笑道:“既然這樣那小玉也要給我選一件,不然不公平。”
撿了漏一時高興,聞言不等李泰反對,大手一揮叫道:“好!”順着人流繼續淘下去,還真讓他淘着件小玩意兒,一顆象牙玲珑球,孩童拳頭大小,工藝複雜但看刀功絕對出自名家。看包漿成色,應該出自清末,好好盤玩恢複象牙本色,也該是件小件精品。
“就這件吧。我很喜歡,小玉就當送給我如何?”
點頭。“好呀,喜歡你就收着吧。”前世比這貴重百倍千倍的東西都送過,這萬把塊錢的東西他沒放心上。
聽在耳中,李泰卻是另一番心思。同等價值的東西,送給別人卻跟自己要錢,這是在不跟他客氣還是在分彼此?
給兩人交完‘任務’,許楠玉開始專心為自己找喜愛的東西,只是他眼界頗高,小玩小件極少入的眼。觀看半晌,一個專賣蛐蛐罐的攤位吸引了他注意力。
“走過不要錯過呀,正宗的老物件蛐蛐罐啊,趙子玉制呀淡園主人呀應有盡有,走過不要錯過呀。唉,這位小公子要看點什麽?”老板吆喝着瞧許楠玉走過來,忙笑着招呼。
“我先看看。” 蛐蛐也就是蟋蟀,是古人最樂于的愛好之一,且是不分男女的。蛐蛐罐也就成了一大類系,瓷制、陶制、玉制、石制以及漆器制品,數不勝數,其中以瓷、陶制品為貴。別小看小小的蛐蛐罐,價格卻是不低,如若材質、制作手法、外形講究,一個蛐蛐罐賣上百萬是絕對可能的。小攤位雖小,東西卻是足多,各種材質風格皆有,最為引人注目的就是兩個一模一樣的澄泥陶制圓形蛐蛐罐,上有古樸波浪花紋,瞧起來極為雅致。
老板也眼尖,立馬把其中較新的那個拿起來。“小公子真有眼光,這可是正宗趙子玉出品,你瞧瞧,絕對正品!”
趙子玉,乃康熙年時制蛐蛐罐的名家高手,名家出手自是不同凡晌,個個且是精品。一出現就被炒成了天價,在清末民初時就值八十塊現大洋。精品之物歷來不缺模仿者,仿‘子玉制’蛐蛐罐橫行市場,其中以二十世紀北京城一位叫‘大關’者為最,幾乎以假論真。
摸着手上的澄泥罐,在看看底座看看包漿,幾乎可以确定,這就是那位仿造者‘大關’的手筆。再拿起另一個若為暗淡的蛐蛐罐,兩相對比,一模一樣。花紋、色彩、手法,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只一個略為新些一個略為舊些。“老板,這個怎麽賣?”指着較為新的那個問。
“小公子買一對就便宜些。”
“不用一對,我就買一個。”說罷笑眯眯看着他,眼見老板就要開始胡侃,打斷道:“我也不是三歲小毛孩,老板也該清楚自己的東西,就開個實價吧。”
被斷了後路,老板也不好再胡侃加價,為難道:“小公子,你看趙子玉是制蛐蛐罐的第一人,這又是難見的澄泥罐,送到拍賣會上可是上百萬的東西。”
點頭。“圓形蛐蛐罐,又雕有花紋,若還保養的這麽好,要是真品送上拍賣會的确值個百把萬。”現在玩蛐蛐的不再普及,但醉心于此道的還不在少數,若帶上一只大将軍再弄個趙子玉制蛐蛐罐,肯定超級拉風。
老板聽出許楠玉的言外之意,‘要是真品’,苦着一張臉道:“小公子既然是位行家,就請出個價吧。”
搖頭。“老板才是主人,自然該老板出價。”
左推右讓後,老板才深思熟慮的出了個價。“八萬!”咬牙切齒,表現一幅肉疼的模樣。
許楠玉心內暗自笑,佯裝不滿的皺眉。“貴了。”
老板立馬唉聲。“小公子,這可是跳樓價,若不是覺着小公子投緣這虧錢的買賣我可不做。”
才說兩句話就說起‘投緣了’,不知‘投’了什麽‘緣’。不動聲色指那個舊一些的。“那這個呢?”
“小公子既然看中了,六萬!”
眼神在新、舊兩個之間徘徊,表現出十足的猶豫過後,下定決心的指着那只舊的。“四萬!我要了。”
老板苦着臉哀號:“小公子你是要砍得我貧血呀。加點,再加點,你總讓我有口飯吃不是?”
“四萬,一口價。賣我就付錢,不賣我再到別家看看。”
老板苦笑。“小公子,這買賣總有個讨價易價的過程不是?你問問你後邊兩位朋友,我這價格真的很公道!”
偏頭。後兩只站的挺直,一身名牌風度翩翩存在感十足,許楠玉氣樂了。他就說老板怎麽總往後看,原來是瞧那兩只去了。難怪價錢講不下來,看這兩只都是有錢的主,不砍白不砍,砍了還想砍!——失算呀,大大的失算。
“我這兩個朋友不懂,老板一句話。四萬!賣不賣?”
“五萬。”與其說是對他說,不如說是對他後面兩只說。果真,兩人開始掏錢包,在他還沒反映過來時,一人五萬的現金已經放到了攤位上。
老板愣住了,許楠玉也愣住了。
許原玉笑道:“小玉剛才送我象牙球,現在是我的還禮。”這借口站得住腳,李泰瞥一眼沒作聲。
瞧眼這個再瞅眼那個,許楠玉是恨得牙癢癢,真想撲上去一人賞兩個牙印!眼看老板就要松動了,結果兩人又撲出來倒蛋!一萬也是錢呀,一百張毛爺爺耶,想起來心就滴血,兩年前在平洲古玉拍賣場,就是兩人鬥氣結果讓他愣是多花了七十五萬!悲吹的歷史又再重演,這兩人就見不得他過安生日子嗎?沮喪的賞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幹淨利落的掏出錢擺上,抱起陶罐道:“走吧,我肚子餓了,去吃飯。”
“小玉…”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狠瞪他一眼,抱着陶罐先向食府走去。兩人對視一下收回錢跟上。到二樓挑了個包廂,自顧自的點自己愛吃的菜,點完就趴桌子上生悶氣。
許原玉給他道歉。“小玉…”
拍桌子。“不準提!想起就氣!就你許少爺錢多?”調轉頭怒瞪李泰:“還有你!不準笑!”氣惱的踢一腳。“你害我多花七十五萬的事我記着呢!”
感覺腿上不痛微癢的力道,橫着腿任他踢,笑道:“要麽七十五萬我還你?”
氣樂了。“我缺那七十五萬嗎?明明不需要花的,卻還是花了,那是冤枉錢!花那等冤枉錢我還不如留着去做做善事,或許還能積點德!”
“我是心疼你講價講的那麽辛苦,又不缺那點小錢。”
“這是小錢的問題嗎?這是樂趣的問題!偏生你還算半個專業人士!這等撿漏的心情都不懂!”
看兩人互動,許原玉早已醋意橫生,聞言忙打叉。“小玉,這個陶罐是撿漏了?”
說起這澄泥蛐蛐陶罐,許楠玉立時眉開眼笑,回道:“是撿漏了,還是個非常有趣的漏。”笑看兩人好奇,才道:“兩個罐子一模一樣卻一個是真品一個是贗品,真的很有意思。”
“一個真品一個贗品?這個是真的?可另一個看起來還漂亮些呀。”在他眼中另一個看起來新一些,也亮一些,的确比眼前這個順眼多了。
這話可以看出許原玉在古玩一行完全是菜鳥級別。“那件是看起來新一些,但與這件相比你不覺的那種新顯得有點浮躁嗎?浮躁就是把玩所形成的包漿不夠,完全沒有這件所表現出來的沉澱感。還有最大一個特別,趙子玉所制澄泥陶罐器表有一層漿皮亮光,地露金星,這兩點是任何仿制者都無法仿制出來的,就算可以假論真的‘大關’也不行。”趙子玉是蛐蛐罐名家大師,手上這件更是精品中的精品,轉手賣上百萬是不成問題的。撿漏了,而且還是大漏。想到這裏瞥兩人一眼,若沒這兩只倒蛋他可再省一萬!想起就來氣,以後再也不跟他們出來買東西了,純粹就是自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