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病歷記錄第九頁:純血統馬》
駱醫生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坐到了餐桌邊。
還沒到營業時間的諾亞診所此刻更像是一家普通的家居。
“醫生,早上好!”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茶香,高大的青年在桌上擺好了茶具,在白色瓷杯裏倒進了顏色非常好看的熱茶,那是按照恰當比例拼配了印度茶、錫蘭茶、肯尼亞茶的英式早餐,混合的茶水取得各種紅茶的精華所在,濃厚的氣息使人在昏昏欲睡的狀态中清醒過來。
為了配合醫生的口味,俄耳又在旁邊放了一小甕淡奶,讓他自行調配口味。
早餐早已經放在了他的面前,大餐盤裏放了烤番茄、煎蛋、熱香腸、炸土豆、抹好了黃油的吐司面包,豐富極了。
嘴裏叼了面包慢慢在咬的駱賽顯然三魂七魄其中有幾個還沒來得及遠渡重洋地從周公身邊回來,眼鏡有點滑落地挂在鼻梁,幾乎要從鼻尖那掉下去般,沒有眼鏡的冷光遮掩那雙眼睛,看上去就像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
“醫生,你的鼻子……”
駱賽莫名其妙地擡起頭,俄耳見他無動於衷,於是稍稍彎下腰伸手在他鼻尖上一抹,修長的手指頂端多了一丁點紅色的番茄醬,明白自己心不在焉到幾乎把腦袋埋進早餐盤裏的好笑狀況,駱醫生的薄臉皮有些挂不住了。
“咳咳……嗯,今天早上我要外出看診。”
“我知道,醫生的出診箱已經準備好了,就放在門廊的位置。”
“啊?你怎麽知道?”
俄耳溫和地笑著提醒他:“醫生難道忘了昨天接電話的是特洛斯哦!”
“哦,對……”
自從上次之後,特洛斯的态度雖然還算不上是和藹親切,但至少勉強可以接受。事實上醫務人員的冷面孔反而讓人覺得更正常,再說讓人帶寵物來看病的主人更需要的醫生而不是前臺的接待員。
“醫生,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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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俄耳邊擦著有些油星的手,邊坐到桌子的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這樣,醫生今天要去的地方是郊外肯陶洛斯畜牧場工作吧?特洛斯似乎也想跟著去走走,但他不好意思問您是不是願意帶上我們……”
“啊?這樣啊……”
駱賽有些猶豫,如果是俄耳還好,不但會主動幫他背那個重得要死的出診箱,還會幫忙按住掙紮的病畜,絕對是一位相當有用的助手,可如果是特洛斯的話,那就絕對是個幫倒忙的家夥,沒準還會惹禍弄得他一頭煙。
俄耳見駱賽沒馬上答應,并沒有強求,反而為自己的無理請求感到抱歉:“醫生別在意,我們去不去都可以的,其實也就是特洛斯和我都沒看到過草原的樣子,要知道在地獄那裏實在太炎熱了,從地底冒出來的火舌能把草根都燒成灰。”
是啊,俄耳他們以前的生活環境一定非常的惡劣,不然怎麽會人人都畏懼下地獄了。他們一直在那種地方生活,而且家庭裏父母兄長對他們都很不好,所以才會逃了出來……
像俄耳這樣善良乖順的孩子一定會被可怕的父母奴役,天天做著重活,比如打掃滿是爐灰的壁爐、洗一大摞的髒衣服什麽的,就算做完了還可能有狠毒的兄長把一碗紅豆和一碗綠豆倒在籃子裏要他重新挑揀出來!
特洛斯那就更不用說了,肯定是被關小黑屋,沒有飽飯吃,只要敢稍微反抗就會被吊起來鞭打或者用烙鐵燒焦他的皮肉等等的可怕懲罰,所以他們的身上才會有那麽多的傷痕!
駱賽越想就越覺得絕對是這樣,那麽現在他們想去看看人間的美好,也是情有可原了。如果連這都不允許的話,那他也未免太苛刻了……
肯陶洛斯畜牧場在距離小鎮五十公裏的郊區,因為确實有點遠,所以在對方表示願意支付來回的車費的前提下,他們叫了出租車。
出租車穿過了新城區,很快出了城,駛入了綠色的鄉野。郊外是起伏的丘陵綠地,雖然已經在秋季,但足夠的陽光和水分讓原野保持了深綠的顏色。丘陵的坡地上用低矮的木欄栅分隔出廣闊的牧場圈欄,在裏面放養了黑色腦袋和四肢卻又有白色卷毛的綿羊群,像雲團一樣一朵一朵散落在綠色的牧場裏,還有悠閑低著頭嚼著草花斑奶牛,健康又有活力,代表著它所産出的牛乳将是那樣的新鮮美味。
出租車順著公路一直開著,大約走了半小時左右,路邊出現了一個路标指示牌,出租車繞了進去,沒走多遠就到了牧場的入口。
付了車資走下了出租車,駱賽擡頭看到了“Centaurus Ranch”(肯陶洛斯畜牧場)。
遠離了城市的煩嚣,郊外牧場的清新氣息讓人有著放松身心,來一下深呼吸的沖動。就算是背著沈重的出診箱站的青年,也難得沒有惡言惡語。是的,在短短的半小時行程裏,一大早起床做早餐的俄耳似乎打了個瞌睡,而現在站到駱賽身邊的,顯然是特洛斯。
盡管他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但是駱賽卻能夠從他張大了的眼睛以及等他不注意的時候四處張望的動作中感覺到他的好奇和興奮。
駱賽推開了沒有鎖的栅門,但牧場顯然有些太大了,他并不知道該怎麽走才對。忽然他聽到了“呱呱──”的叫聲,一群白色的肥鴨子正搖擺著它們肥碩的大屁股,大模大樣地在他們面前走過。
瞧它們完全不怕人,而且再經過特洛斯腳邊的時候,有一兩只好像還踩到了他的鞋子,完全無視他存在只當做是一根插在那裏的樹樁般走過。
“該死的肥家夥!信不信今晚就把你們做成烤鴨!!”
被挑釁的兇犬作發飙狀,可是鵝群此時已轉變了方向,肥屁股全部對著兩人,扭啊扭地非常有秩序地向同一個方向走去。
該不會是給他們帶路吧?
駱賽有些荒謬地猜想,不過現在這種情況,跟著回巢的鴨子群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雖然特洛斯很不情願,但在駱賽的堅持下兩個人跟在鴨子群後面往牧場的深處走去。
一路上并沒有看到綿羊和奶牛,廣闊的牧場在縷縷的陽光下有著一種祥和與安寧,像神話故事中放養擁有金色卷毛的羊的肥美牧場,深淺交錯的綠色地毯把像一個個倒扣的碗般起伏的丘陵覆蓋,駱賽忍不住內心贊嘆著,比起其他放養了牛羊和豬只的牧場,這個肯陶洛斯畜牧場讓人有種漫不經心的舒服。
“汪!汪汪!!──汪汪汪!!”
咦?原來還有牧羊犬啊?
駱賽順著聲音看過去,頓時黑線掉滿一腦門。
靠!!哪裏是什麽牧羊犬,兩顆腦袋的杜賓犬正在草地上又叫又跑地撒歡哩!草地上被丢下了一套金蟬脫殼般剩下的黑衣黑褲,還有他那只出診箱……瞧那副搖頭晃腦的模樣,在草地上又嗅又刨的,簡直就像只沒見過世面的鄉下狗啊!!
駱醫生心虛地擡頭四下張望,要給牧場的人看見了可不得了!
不過這個牧場還真是安靜得夠可以的,除了他們,也就只有一群肥鴨在關注那只撒歡的狗。
雖然很想把它叫回來,可當他看到俄耳特洛斯在草原上快速奔跑時那種展示出頸部、背線、身軀、四肢那完美身體線條結構時,當下完全進入身為犬只主人的驕傲狀态中。
瞧啊,多麽穩定且具有彈性驅力的奔跑姿态,完美地沿著單一軌跡前行,那種速度,那種力量,哦哦,他家的俄耳特洛斯絕對是達到了FCI(世界畜犬聯盟)标準的杜賓狗狗啊,要不是有兩顆腦袋的話……
某位不合格的主人似乎一點阻止自家寵物撒歡的意思都沒有。
一直追随著俄耳特洛斯的視線在掠過山崗頂部的時候忽然被一個白色的光芒刺到了,駱賽看向反射了陽光的位置,看到了一頭白色的動物。
陽光照射在那裏,白色的馬匹完美無暇如同從天而降。那匹馬的毛色雪白沒有半點雜色,四肢體态完美無瑕,好像額頭上還有一個能夠反射陽光的東西,可惜因為距離太遠,駱賽沒能看清楚。
大概是牧場裏放養的馬匹吧?
沒有鞍具約束的白馬在坡頂的位置輕跺著前踢,甩動長長地尾巴享受著陽光的洗禮,悠閑自得。
這才總算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駱賽連忙撿起地上的衣服,朝還在草地上又蹿又跳的大狗高喊:“俄耳特洛斯!!快點回來,不要再裸奔了!!”
————
或許兇犬表面上彪悍兇惡,可事實上臉皮異常的薄,在駱賽面前洩露了犬類本性的特洛斯尴尬極了。俄耳可沒有應付這種尴尬情況的意思,直接回去繼續打瞌睡了,留下特洛斯一臉別扭地跟在駱賽身後。
跟在鴨子的後面他們終於來到了建在山丘另一邊的馬廄。
看到馬廄的時候駱賽微微有些吃驚。
在當獸醫實習生的時候他也曾經去過一些飼養馬匹的牧場,一般只是正常可以容納馬匹生活的木頭搭建的封閉式結構,而且很多時候會有混養的情況出現,馬匹居住的環境相當狹窄,混養了雞鴨、豬牛的廄內空氣流通也非常的不好。
可是這個建造在山丘下的馬廄,非常的──哥特!!
屋頂是伸向天空的大塔尖,外牆上部一排排承擔了屋頂重量的尖拱形高窗,在綠色的茵原上以毫無猶豫的垂直線效果令這座建築看上去有一份歷史的厚重和安定感,飛梁、瀉水張口的怪獸、希臘神話為載體的彩繪玻璃窗,外部光線投射進去之後造成了柔和的色彩,讓走進去的人仿佛聽到了神曲的聲顫。
可這……還是馬廄吧?
請注意,無論是牛馬,還是羊鹿,這些家畜本質上還是逐草而生的動物,只有臨時的休息場所而沒有窩巢的概念,所以……它們是絕對都是習慣随地排洩,而不在乎對處所的污染的!!難道還指望它們愛惜裝修定點去廁所解決問題嗎?!
所以當駱賽走進像大教堂一樣莊嚴肅穆的馬廄裏,迎面就看到一匹膘肥體壯的公馬兩條後腿伸展,背部稍稍凹下,“劈劈啪啪”地掉了一地的熱乎乎的馬糞,醫生內心找了一張會議桌來掀。
想起他租的那個小房子,和這個哥特式結構的大馬廄,那就是貧民出租屋跟皇宮的區別啊……
駱醫生扶了扶眼睛,一臉的冷然和淡定,無視那匹有挑釁嫌疑的公馬,直接走了過去。然後在走過一個個養了駿馬的小單間之後,在馬廄深處的地方終於看到了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他正站在一個小單間裏,上身穿著白色的T恤,寬肩窄腰,一頭長長的金色卷發,光芒落在那張英俊白皙的側臉上,就像贊美詩裏面陽光又美好的青年。
對方似乎正專心致志地跟一匹漂亮的哈克尼馬在說話,似乎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駱賽:“你好!”
“你好!”駱賽介紹了自己,“我是諾亞動物診所的獸醫駱,這位是我的助手特洛斯。”
對方看上去非常高,甚至比特洛斯也還要高上兩顆頭,所以他看駱賽的時候都是低頭的。小夥子跟他友好地打了招呼,可在看到一臉不耐煩地扛著出診箱的特洛斯時,眼神顯出了一絲詫異。
他并沒有馬上從小單間裏出來,只是站在裏面雙手交叉地搭在小木門上,微笑地對駱賽說:“我叫布倫斯,是這個牧場的主人。讓您跑一趟,真是太抱歉了。因為這裏不容易找,很多來這裏的獸醫都會在草場裏面迷路,沒來到這裏就回去了。”
是不好找,駱賽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是跟著一群鵝後面過來的,他扶了扶眼鏡,掩飾了眼底流過的情緒:“你在電話并沒有提起農場裏的動物生了什麽病,現在可以說一下嗎?”
“是的。”布倫斯有些不好意思,“是關於我的朋友瑞爾。”
雖然他說得像自己的一個人類朋友,可能給馬匹打造這樣一個華麗的居所,那麽他對自己的馬匹就像自己的朋友一樣的态度也不足為奇。
“他到這裏來一趟很不容易,我想盡辦法想讓他留下子裔,可每次他來的時候卻一個姑娘都看不上,甚至不願意跟她們親近。也許他曾經受到過傷害,心靈受到了創傷,可這畢竟是必須的行為,要知道他的血統是多麽的珍貴,怎麽可以不留下孩子呢?”
作為一名獸醫,駱賽很快明白小夥子的擔心。
世界上至少有三百多個馬種,可真正的純血統也就是數十個,而血統馬的價值更是非常的高,一匹阿拉伯馬的純血統馬最高成交價可以達到三千萬美元,所以純血統的馬匹簡直可以稱之為馬中的皇族。租借優秀的血統種馬進行交配也是牧場經常有的事情,可如果那匹馬不肯跟母馬親近,絕對是讓牧場主頭疼到撞牆的事情。
“試過更換一下交配的場所嗎?這能讓它感到新異的刺激,從而激發公畜的性欲。又或者在交配的時候讓另一匹馬在場,也可以引發一點競争的情況起到刺激的作用。”
布倫斯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哦,天啊,我的朋友可是位相當羞澀的紳士呢!”
“……”
靠,你要這麽說的話,在畜欄裏交配那不就成了糜爛的亂交派對了嗎?!你租那匹種馬來不就是為了群P嗎?!
“如果這些都不行的話,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使用一下道具。”
“道具?!”布倫斯吓得捂住了嘴巴,一副飽受震驚的表情,就像一位心靈純潔的修道士忽然被他的壞朋友塞了一本火辣辣的花花公子。
“比如說假臺畜。”
“那是什麽?”
“一種用於采集牧畜精液的道具。”駱醫生扶了扶眼鏡,進行了相當類似於斯文敗類的皮條客式的畜牧業科學講解,“按照馬匹爬跨高度設置金屬架子,脊背表面覆蓋有模拟母馬背脊的食用橡膠,在兩腿之間的位置備有采精容器,有模拟律動的功能,效果非常的好。”
“是這樣嗎?我還是初次聽說,沒想到還有這種方法!”
白皙英俊的臉上一片的潮紅,仿佛是聽到了什麽限制級的話題。
駱賽有點被他害羞得像被他性騷擾了一樣的态度給刺激到了,撇開了視線看了看附近,忽然察覺到剛才經過的時候還只看見個個屁股朝外頭的馬們現在居然都把腦袋擱在了小單間的欄板上,支起耳朵簡直就像在偷聽一樣的囧囧有神。
“噅──噅噅──”外面忽然響起了高昂的馬嘶,“嘀嗒嘀嗒”帶著韻律的蹄鳴在靠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駱賽忽然覺得剛才還支棱著耳朵聽他說話的馬幾乎是同時地退入了自己的小單間裏,呈一種迎駕般的恭敬态度。
而就在這個時候,白色的閃電掠入了他們的眼睛。
就是剛才那匹在山崗上的白馬!
駱賽認出了它,白馬高傲的的姿态,帶著一種王者駕臨的氣勢走進了屬於他的“宮殿”,而“臣民們”不敢放肆都安靜了下來。
“瑞爾!”小夥子看上去精神一震,臉頰居然蔓上了一片因為熱情而燃起的緋紅,“你來了!”
這話讓駱賽奇怪了,聽他的意思,好像這匹馬好象是自己剛來的一樣,并沒有住在這座金碧輝煌狀的哥特馬廄裏。
而且他注意到了!那匹白馬的額頭上,剛才隔著老遠看不清楚那個反光的地方,竟然是──凸出了一個螺旋形的斷角!!
獨角獸!?
真的假的?!該不會是某牧場主惡趣味地給它裝上個螺旋角假扮的吧?!
正當駱賽回過頭來試圖向布倫斯問清楚,從小單間裏推門出來的小夥子直接給他上了定身法。
因為從裏面走出來的不是兩條腿的人,而是四條腿的馬身!!在布倫斯下半身的位置直接接駁了強壯的馬身,這絕不可能是惡趣味就可以搞出來的東西吧?!
這是什麽情況?!
半人馬?!
難怪說起假臺畜的時候一副羞澀不已的樣子,剛才那種情況他完全就像是上門推銷情趣用品順帶還直接介紹其用法的皮條客啊好不好!
駱醫生雖然表面依然鎮定,但內心的小人已經站在了北太平洋的小孤島上倒黴又遇上十二級臺風被打個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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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陽光照出燦爛色調的哥特式彩繪玻璃窗背景下,英俊的金發年輕人與純白的馬匹相擁,彼此摩挲互相偎依,這種唯美的畫面足以停留在每一匹傳世的畫作中。
只不過,前提是要忽略那個年輕的下半身也是一匹馬,哦,還有那匹白馬的額頭上還有半截旋轉形的角!!
獨角獸有著馬匹完美的體态,頸後的鬃毛非常長,就像一把漂亮而且微卷的銀絲挂落,尾巴也比普通的馬要長而柔軟,可美麗的外表并不代表它是柔順的動物。事實上獨角獸額頂的旋轉角非常銳利和堅固,即使龍堅厚的皮肉也能輕易戳穿。
可現在這匹獨角獸卻顯得那樣的溫順,它微微低下頭,任由布倫斯撫摸它的身體,并用嘴巴去觸碰小夥子的臉頰,似乎在訴說著什麽,不過它并沒有能過說出人的話語。
“是的,是的。我知道。”布倫斯露出一絲溫柔的微笑,“我知道你更喜歡森林裏安逸的生活,不過秋天已經快要過去了,冬季即将來臨,美麗的花朵都枯萎了,樹上的果實也已經被吃光了,森林裏會非常的寒冷,而且缺乏食物,我不想你在那裏忍受孤獨和寒冷,吃積雪下的餘草,面臨土狼們的威脅……所以這個冬季請你留在這裏吧,我會準備你最喜歡的草莓、海棠果和山櫻桃,好嗎?”
布倫斯的祈求是那樣的純粹和簡單,沒有任何企圖,似乎不會有人或者野獸能夠拒絕這種發自內心的關懷。獨角獸輕輕地蹭過柔軟的金發,然後“嘿兒嘿兒”地打了兩個響鼻,沒有推開對方。
這讓半人馬小夥子高興極了:“哦,瑞爾,我的瑞爾,我真是太高興了!”
拜托……我不是很高興啊……
駱賽很有掉頭就走的沖動。
好吧,他必須承認這怪不得別人,人家牧場門口都已經挂了肯陶洛斯(Centaurus=半人馬)牧場的名字,而且哪個牧場會有哥特式建築結構的馬廄?這正常嗎?!不……這是腦抽了才會覺得正常。
可與此同時,駱醫生發現,如果就這麽走掉的話,來回的計程車車費可就泡湯了!那對於一個窮困的獸醫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啊!!
“咳咳……”
他發出了兩聲提醒對方注意的咳嗽聲,布倫斯這才想起他和特洛斯的存在,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啊,醫生,真抱歉,我把您給忘了……”
是啊,忘得還挺幹淨的,已經當成這裏的一根木樁了。
駱賽覺得自己被那匹獨角獸瞪了一眼,真的,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有種擋路立馬被蹄子踢到的感覺,當然,被獨角獸踢的話那可是難得到要酬謝神恩的經歷。
“我想你之前所說的朋友就是這位嗎?”
看見駱賽走近,獨角獸似乎有些敵意的緊張,要不是布倫斯一直安撫地撫摸它後頸,估計就要撞過去了。而這個時候特洛斯一反平時離得遠遠的狀态,站在駱賽身邊很靠近的地方,只要獨角獸一發飙,他絕對能夠及時阻擋避免駱賽那副瘦排骨一樣的小身板直接被撞飛出去。
駱賽打量了養過秋膘儲存了大量脂肪的馬身:“按照一般的情況來說,它的狀态非常好,并不存在無法發情的狀态,你确定它不願意交配嗎?”他的視線劃過獨角獸下身的位置。
“噅──噅噅──”
獨角獸嚴重抗議他極度無禮的眼神,然而被在場的衆人無視了。
駱賽注意到它額頭上殘缺的旋轉角:“也有可能是因為對自身的殘缺感到自卑所以拒絕與母馬交配……動物其實比人類所想象的要纖細,獨角獸的角就像大象的鼻子,烏龜的背殼,沒了這标志性的存在,造成它對自身存在的認知缺失,如果能夠彌補遺憾,或許情況會有所改善。”
獨角獸一副“纖細你妹,龜殼你妹啊!”的發飙表情,估計要不是布倫斯還在,它就要用那個殘角把人給頂飛出去了,然而它的躁動在布倫斯看來似乎更印證了診斷的正确性。
布倫斯撫摸著折斷的角根:“醫生您說得太對了,要知道,獨角獸額頭上的角具有神奇的魔力,人類為了得到獨角獸角,甚至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
英俊的小夥子眼神中露出了憂傷,想起了一些回憶:“我們在樹林裏初次相遇的時候,瑞爾的角是那樣的美麗和威武……可是……”傷痛以及憤恨席卷了他,“當我們分開之後,瑞爾回到了森林……一個可怕的女巫,她設下了可怕的圈套,瑞爾是那樣的善良單純,根本不知道那個看上去純潔美好的少女內心是那樣的貪婪和肮髒……他被欺騙了,當他一心一意地信任她,她卻殘忍地斬斷了他的角。要不是瑞爾奮力逃脫,那麽等待他的只有是獵人無情的宰殺。可是對獨角獸如此重要的角,居然只是為了作成一只貴族用來盛酒的杯子!!”
駱賽無言地嘆息,對於獵取獨角獸的角,那還不就跟獵殺大象用它的牙做牙雕,宰殺烏龜取背殼入藥一樣嗎?
獨角獸似乎感覺到了布倫斯的悲傷和憤怒,湊到他的臉側慢慢地觸碰,就像親吻般撫平他的心情。
獨角獸真是一種美好得近乎夢幻的存在,那樣深藍的一雙眼睛,密長像小扇子一樣的睫毛,毛發雪白無暇,當它願意低下修長的脖子與你親近,內心的黑暗與陰郁就在這一瞬間被聖潔的光明和美好洗去。
布倫斯振作了起來,臉上恢複了微笑:“幸運的是那些邪惡的人類壽命短暫得可憐,他們必須在地獄為自己傷害美好純潔的生物的行為忏悔。”
一旁的特洛斯深以為然地點頭,不過作為在場唯一一個壽命短暫得可憐的人類,駱賽完全沒有吐糟的想法了。
“後來我從一個拍賣會上重新買回了瑞爾的角……”
駱賽眼神一亮:“也許我們能夠為它重新接上!”
“這樣行嗎?”布倫斯大吃一驚,顯然沒有想到斷掉的角還可以複原。
“當然,水牛的角就經常因為角鬥而折斷,那時也會采用粘合複位的方法複原斷角。”
“那太好了!!”布倫斯連忙跑了出去,轉眼就像風一樣跑了回來,不得不說的是,四條腿還真是跑得比兩條腿快。回來的時候他手裏拿著一個黃金的匣子,打開之後,紅絲絨上端正地放了一只古典的角形酒杯,螺旋的形狀,還鑲嵌了美麗的紅寶石和藍寶石,造工精美堪稱一絕。
不過原主人的獨角獸顯然對人類惡俗的裝飾嗤之以鼻。
在布倫斯的幫助下,駱賽給獨角獸動了個小手術,考慮到一半的填塞修補方法也許不适合獨角獸,因此駱醫生采用了自凝牙托粉和牙托水進行粘合複位,因為獨角獸的配合令手術非常的順利。
於是獨角獸擁有了一個比之前更華麗的旋轉角,布倫斯高興得不斷地圍著它轉圈踢蹄子:“哦!太好了,太好了!醫生,您的醫術真高明!!”
駱賽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把一支502膠水塞到箱子底下,好吧,看在是獨角獸的份上。
那麽把角給它複原了,估計接下來這匹獨角獸應該能夠充滿自信地進行交配了……吧?!啊?!!
他才擡起頭,那邊就已經看到那匹顯然是恢複良好的獨角獸往半人馬小夥子的下身爬跨上去了!兩腿之間有根向外、朝前、徹徹底底伸直出來的生殖器,顏色黑得發亮,粗壯得跟手臂一樣足以讓人類五體投地!!
雖然完全證實了之前推論的正确性,但駱醫生忍不住打內心地怒訴,靠,你那玩意兒也太不符合夢幻般生物的美感了吧?!
布倫斯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壓住,可是他舍不得蹶後蹄把獨角獸踹開,一邊掙紮扭動下身的馬臀,一邊驚呼:“啊!!瑞爾你在幹什麽?別……別這樣……”
可是發情中的獨角獸完全無視對方的反抗,事實上除卻那美麗的外表,獨角獸其實是一種兇猛的怪物,它甚至能用自己的角和蹄子與龍争鬥,因此它所擁有的強大力量絕對不是半人馬的布倫斯可以抵抗。
“不行……瑞爾,你冷靜一點,啊!不要這樣──”
靠啊!注意點影響好不好!!
這裏是馬廄啊!一大堆同類也不怕被圍觀嗎?!對雄性強行爬跨那是強暴行為吧?!不要以為你長得比較夢幻就可以當強奸犯啊!!
雖然內心已經重複地把會議桌掀了又掀,但作為一個獸醫,當然時時刻刻會遇到忽然發情打野戰的動物了,駱醫生還是非常冷靜地扶了扶眼鏡,鏡片反射的冷光遮擋了他的眼神。
他也不是不想解救可憐的布倫斯,可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皮絕對沒有大象厚,也沒有意思讓獨角獸試一下剛複原的旋轉角夠不夠結實,再說這位為了獨角獸修了這麽華麗的哥特式馬廄的半人馬小夥子,估計也是戀慕這匹獨角獸很久了吧?
“看來完全沒有使用道具的需要了。”
正被壓著蹂躏的美青年結實的小屁股在獨角獸下面是怎麽個情況就無人知曉了,布倫斯掙紮著對駱賽說:“醫生……啊……對不起……要是您願意……嗯……我回頭把支票……寄過去給您……啊……瑞爾,天啊,你怎麽……啊……”
支票?!
駱賽眼神一亮,哦!看來這位半人馬小夥子還是挺明白狀況的啊!
於是醫生高興地向布倫斯告別:“那麽再見了。”
至於那邊有禮貌的半人馬小夥子,現在顯然已經沒有告別的空閑了。
第二天的下午,駱賽果然收到了一張支票。
然而等他看到支票上的金額竟然只夠付出租車來回車資的時候,真想把那張小票票撕個粉碎啊粉碎!!診療費!診療費在哪裏?!!可惡的牛頭王子你到底怎麽給診所做宣傳的?診所看病不收錢,收禮只收腦白金?!
跟著支票一起寄過來的,還有一本書。
雖然說書是好東西,那可也得看得懂吧?!
駱賽瞪著那個發黃的羊皮上面的字七扭八拐完全不在他認知範圍的書皮嚴重無語,手裏捧著下午茶托碟的俄耳湊了過來,瞄了一眼,有點驚訝地說:“Chiron(喀戎)寫的?看來布倫斯在半人馬族裏的地位不普通呢!”
是啊,要普通能随便弄個大牧場然後建個哥特式大馬廄?!
“這是養馬技巧的書嗎?”
“哦,不是,是關於如何養成英雄的書。”
“……”
為了證實自己的說法,俄耳翻開了第一頁的地方,在空白的書頁上有好幾個簽名,字好看不好看就不好說了,反正個別的字體簡直有牛龜那麽大只,羊皮紙都幾乎被戳爛了的狀态:“看這裏,Theseus、Achilles、Jason、Heracles。”(忒修斯、阿喀琉斯、伊阿宋、赫拉克勒斯──古希臘傳說中的英雄)
……這是圖書借閱登記表嗎?!
俄耳邊把下午茶擺放到桌上,邊笑咪咪地說:“醫生只要把裏面的本領學會,就能成為皮力溫的英雄了哦!”
然後沒事坑爹地去找什麽金羊毛?拿著個不靠譜的小線團走迷宮?離家出走聚集一大票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不良少年到怪物家找碴踢館?!玩刀槍不入金锺罩鐵布衫卻因為腳後跟的罩門沒練好随便被戳了一下而挂掉?!
少來!!
他還不如當個小市民,在家裏老實待著,吃個下午茶!!
參考資料備注:
半人馬(Centaurus):希臘神話中半人半馬的怪物,上半身為人體軀幹,下半身是馬身。
獨角獸(Unicorns):希伯來傳說中額頭有角的夢幻系生物。
喀戎(Chiron):一位半人馬族的導師,和善而具有智慧,本領非常高,曾經教導過多位希臘英雄,他門徒被稱為“皮力溫的英雄”,後來為代替普羅米修斯獻出了生命,被宙斯送上了天空,成為人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