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喬皙有意識的時候,周圍的視野已經暗到快要看不清她自己的手了。她手撐着下方坐起上半身,指縫裏沾滿了泥土。她甩了甩頭,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
拍戲時她的馬突然暴走了,她一路拼命的撰緊缰繩生怕自己從馬背上颠下去,那匹馬發瘋似的跑進了她們之前取景的竹林裏,最後她實在沒力氣了,從馬背上摔下來,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腿上的劇痛拉去了她的注意力,喬皙甩了甩手上的泥,憑着痛覺摸了摸腿疼的地方,摸到了一股濕漉漉的東西,她放到鼻尖聞了聞,不出意外是鐵鏽味。
看來是流血受傷了,也不知道骨沒骨折,她不敢輕舉妄動,怕加重傷勢,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待救援。片場那麽多人看見她被小瘋馬帶走了,現在應該在到處找她了。
不過導演找的這片竹林相對原始,沒有被開發過,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快點把她走到。
喬皙嘆了口氣,跟瞎子摸魚似的摸了摸身後有沒有什麽尖銳的物體,還好到手全是松軟的泥,坐着難受,她乘勢緩慢的躺下。
林子裏漸漸刮起了夜風,喬皙躺在泥上眼皮都開始打架,她越來越困,一縷風竄進她輕飄飄的古裝裏,冷的她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才又清醒了幾分。
眼前太黑,加上腿上有傷,時間的流逝都變得模糊。
她感覺自己等了快一個世紀,還是沒有人來,原本樂觀的心态逐漸被産生的負面情緒替代。
本來拍戲的地方就偏,那匹馬會不會把她帶到了人到不了的地方,加大了他們的搜尋難度,說不定等到她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流血而亡?或者腿粉碎性骨折,就算去醫院也只能截肢,她下半生也只能當個殘廢?
喬皙本來一點都不怕的,現在卻被自己這些有可能成真的想法吓得瑟瑟發抖。她緊緊的抱住自己,眼淚不争氣的下落,左手臂上方有某個東西,一下子滑到了她的手腕處。
喬皙摸了摸手腕上的東西,是從秦祎手上搶來的手表,今晚拍戲時候忘了取,開機的時候才記起來。她怕拍戲穿幫,就把手表往上戴到了手臂上。
“噠噠噠——”
時針轉動的聲音,在漆黑無聲的夜裏,聲小卻異常清晰。她把手表貼到自己的耳邊,仔細的聽時針走動的聲音。
平緩的節奏音,好像能夠把她的心緒慢慢撫平,帶來一絲慰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渴望光亮而眼花了,手表好像出現了一個紅光點,可是只閃了一下便沒了。
喬皙沒放在心上,她聽着手表的聲音等啊等,等的困意又要上頭的時候,頭頂忽然亮起了一道白光。
她猛地仰起頭往上看去,白光刺的她睜不開眼,光後站着的人立刻将光源拿遠了幾分,喬皙這才能重新睜開眼睛。
借着對方周遭的光源,喬皙終于看清了來人的身影。
秦祎站在洞口,居高臨下的望着摔進洞裏的她。
他上身穿着黑襯衣,領口開了兩顆扣,喬皙可以看見他此刻正劇烈起伏的胸膛,就像是剛快速的疾跑過,粗重的喘息聲蓋過了手表的聲音,重重的傳進喬皙的耳朵裏。
他撩了撩額前汗濕的發,汗珠順着他的發尾滴到他的眉毛上,滑過他右眼下那顆黑如點漆的淚痣。
“喬白白……”他低沉的嗓音裏帶了絲無奈的笑,“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啊。”
下一刻,他從洞口上方跳下了來,身形如風,宛如某種矯捷的獸類,在奔向他找尋的獵物之時,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他穩穩的落在了喬皙的面前。
喬皙呆呆的望着他,嘴巴微張着像是要說話,可話還沒說,眼淚卻先滾了下來。
秦祎在她面前半蹲下來,瞧見她一身狼狽樣,伸出手指勾掉她臉上的淚珠,“哭什麽?”
喬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因為委屈?恐懼?還是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疼痛?喬皙不知道。
人的情感有時候就是來的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到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秦祎撩起她的裙擺露出小腿上的傷,猜她是因為疼才流淚,“疼?”
喬皙哽咽着回答:“疼……”
她平時在秦祎面前總是一副趾高氣揚,高傲的白天鵝模樣,像這樣委屈的掉眼淚,可憐巴巴的神态,秦祎也是頭次見。
他沒覺得有什麽新奇感,倒是想起了周育晨常叫她“喬美人”這個稱呼。而眼前的喬皙,确實應了古人那句美人落淚,梨花帶雨。
只是這梨花帶雨,落的不是時機。
他把喬皙從地上背起來,抱住對方的兩條腿時,錯開了有傷的地方,“別哭了,帶你去找醫生。”
喬皙雙手環住秦祎的脖子,他的後背寬大溫暖,讓遭受了黑暗和冷風摧殘的喬皙,下意識的想要往他的後背靠上去,可這個想法一産生就被她迅速掐滅。
她怎麽可以靠一個她讨厭男人的背?如果現在靠了,事後回想起來她肯定會痛批自己的!
可是她現在很累啊,就把秦祎當個工具人抱枕靠靠不行嗎?
就在她還在心內和自己拼命拉扯之時,秦祎已經邁開長腿,踩在石頭上借力,背着她三兩步跨出了洞。
回到地面時,慣性讓喬皙的身體一下子撞在了秦祎的後背上。
秦祎感受到身後獨屬于女性綿軟的觸感,邁腿的步子頓了一下。
但就在下一刻,那觸感便消失了。
喬皙放棄跟自己鬥争,只把頭靠在環着秦祎脖子,自己的手臂上,身體離對方遠遠地,她不能完全放棄自己的底線。
遠遠地,聽見林中有腳步聲在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靠近,是搜尋的人找來了。
秦祎背着她,步伐平穩的往聲源處走。
喬皙的視野能隐約看見他的側臉,見他神态一如平常,只是那雙眸子像是比平常更深邃幾分,如同一潭幽靜的水,面上平靜,而所有的情緒都被他藏在水底,如果有人想要一探究竟,恐怕會被這雙眼吞噬也說不定。
這一段路安靜的有些詭異,喬皙抿了抿唇,率先打破沉默,“你為什麽在這裏?”
秦祎淡聲答:“今天我休假。”
喬皙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半月前她為了折騰秦祎,故意讓對方來探班的日子,這段時間拍戲連軸轉,她完全把這事給忘了。沒想到秦祎還真的按時來了,還陰差陽錯的救了她。
不對,就算秦祎來了,劇組都沒能找到她,秦祎又是怎麽率先找到她的?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秦祎沒有馬上回答,喬皙瞬間變得警惕起來,“你不會是在我身邊安插了什麽眼線?裝了什麽GPS吧?”
“主人和‘狗’待久了,身上就會沾染‘狗’的氣息。”秦祎語調輕緩,“所以‘狗’尋着味兒找主人來了。”
“比別人快找到你,不是理所應當嗎?不然就成了我的失職了。”
喬皙愣住了,下一秒臉燒成了緋霞,“你你秦祎你……”
她雖然嘴上說着是把秦祎當狗,但又沒真的讓他做過跟狗一樣的事情,只是想口頭羞辱他。而他自己反而還把這件事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他是沒有羞恥心嗎?
難道當別人的狗是什麽很光榮,值得挂在嘴上調侃的事情嗎?
她結巴了半天,憋出一句“秦祎你不要臉”。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不要臉的男人唇角勾起了一個上翹的弧度。
什麽狗尋味味道找主人當然是哄她的,能比劇組率先找到她,是靠了那塊被她拍走的手表。
秦祎買了之後自己找人改裝加了GPS定位,沒想到這功能還真的在喬皙身上用上了。
“喬皙!”
夏如歸焦急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喬皙大聲回應,“我在這兒!”
眼看着一大堆人即将跑過來,秦祎忽然來了句,“我就這樣出現在他們面前沒問題?”
喬皙疑惑:“我失蹤的消息不是劇組跟你說的?”
“是夏如歸電話給我說的,我沒和你劇組的人接觸。”
那還得了?雖然她和秦祎關系清白,但被全劇組幾百號人給撞見,人傳人,白的也能說成黃的。
“那你趕快把口罩墨鏡帽子什麽的戴上啊!”
“落在機場了。”
“那怎麽辦?要不你把我放下,找個竹林角落藏起來?等人走了你再出來?”
秦祎側頭,不鹹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我就這麽見不得光?”
這是見不見得光的問題嗎?!這是關乎她女演員聲譽形象的問題!
眼看着人越來越近,喬皙情急之下,把戲服外面的單層紅紗衫脫了下來,一下子蓋在秦祎的頭上,把秦祎整張臉都蒙住,又快速的把墜下的部分圍着秦祎的脖子繞了幾圈,打了結。
“學姐你沒事吧?”
第一個跑到的沒想到是白燕山,他氣喘籲籲看起來累極了,但望見眼前的景象還是有些傻眼,“這是……”
喬皙從後面用力拍秦祎的脖子示意他低頭,別把臉露出來,這邊還要一本正經的回答白燕山,“這是我助理。”
“長得醜又社恐,不好意思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