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身體牛逼，賊牛逼◎

回到家的舒意，坐在沙發上，她看茶幾上留有薛斐手機號的小紙片，莫名心跳有點快。

畢竟在商場的時候，就算薛斐一舉一動都很有禮貌，沒絲毫于逾矩行為。但當他蹲在她面前時，如收斂獠牙的猛獸，在伺機蟄伏，把她襯得太渺小。仿佛只要他想，一個手指頭就能掰開她緊張并攏的腿……

——念頭閃現，好不健康。

——還把薛斐想得很壞。

舒意臉頰驟紅，她輕呼了口氣，擰開在小區門口超市順手買的礦泉水，仰頭咕嚕喝了口。

放下水瓶，舒意摸了摸臉，依舊有點燙。

她睫毛顫抖地站起身，去衛生間洗臉，然後拖地。

打掃完屋子後，舒意胳膊都累的擡不起來了，腦子也幹淨了，總算不胡思亂想了。

只不過還沒等她歇一歇，手機震起來，彈出張雅莉的微信視頻通訊。

這個時間點，舒意很抗拒和她通視頻。

怕晚上睡不着。

可從小到大，她在張雅莉面前，始終畏怯如蝸牛，連觸角都不敢探。

舒意輕抿了抿唇，她慢吞地把手機舉在臉前，點開。

手機屏上畫面跳轉，卻是出現了一位穿着卡通睡衣的小男孩：“姐姐！”，他高興喊。

看見是樂樂，舒意神色一松，她彎唇：“樂樂，好久不見了呀”。

樂樂捧着手機，開心笑着，露出了缺牙的小嘴巴，他說：“姐姐，我好想你”。

舒意看樂樂，眉眼很溫柔，她柔聲回：

“姐姐也很想你”。

樂樂小臉期待：“姐姐，媽媽說你已經回來了，你什麽時候來看我呀？”。

過去見樂樂，就又要和張雅莉見面，舒意心底排斥。

但在樂樂面前，她臉上神情如常，只低聲道：“樂樂乖，等姐姐有時間了，我去看你”。

可惜現在的小朋友不好糊弄。

樂樂：“姐姐，那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舒意沉默。

只要張雅莉不在你身邊，她就有時間。

但這話，她不能說。

少兒不宜，容易帶壞小孩。

樂樂看手機裏不說話的舒意，他皺起小眉毛，明白過來地大聲問：

“姐姐！你是不是在騙我，你一點都不想來看我！”

樂樂質問聲響起，舒意勉強笑笑，哄道：“樂樂乖，你放心，我一定會去看你……”

可一句話未說話，她頓住。

視頻那頭，想起張雅莉的聲音：“樂樂，手機給我”。

畫面晃動，樂樂不情願地遞出手機，下一瞬張雅莉敷面膜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條件反射，舒意挺直纖細脊背，低聲喚了聲：“媽”。

張雅莉揭掉面膜，露出毫無表情的一張臉：“今天晚上你和子雷的相親是怎麽回事？”。

舒意手指緊按沙發，她小心翼翼試探問：“媽……他怎麽和你說的？”

張雅莉冷笑，她倏地站起身，警告樂樂不許出來後走出卧室，來到陽臺，她厲聲：

“舒意！你真是長本事了！你憑什麽嫌棄張子雷長得不行？”。

舒意垂頭，喃喃：“媽，我和他不合适”。

“哪裏不合适？”。

張雅莉語氣拔高：“就你好看？就你有臉？你看看你現在除了一張臉？你還有什麽？”。

陽臺的燈光照耀在張雅莉的臉上，舒意難堪地不敢直視，她緊抿了抿唇。

張雅莉恨鐵不成鋼：“當年你但凡按照我給你安排的路走，我現在需要給你費盡心思的相親？讓你結婚？”

“你今年二十三歲，工作學歷都普普通通，沒一樣能拿得出手。趁着你還年輕漂亮，找一個殷實點的家庭嫁了，就是你最好的出路！”。

“你現在不願意，只想一拖再拖，當你年紀上去後，誰還看得上你？”，張雅莉斥責逼問。

舒意麻木地垂下眼睑，嘴唇動了動，她想說些什麽。但再張雅莉面前，她始終缺乏足夠的勇氣。

舒意默然。

張雅莉看着手機裏只會低頭，但一句話不說悶葫蘆似的舒意，她心中再次氣不打一出來。

她深呼吸一口氣，繼續問：“舒意，你才剛回來，什麽時候認識的不三不四的人？

什，什麽？

舒意睫毛顫抖，無光的眼中是一瞬的茫然。

随即她反應過來，張子雷告狀的同時，定是把幫她的薛斐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

舒意抿唇，解釋：“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是張子雷動手動腳想糾纏我，才幫的我。”

張雅莉狐疑：“張子雷對你動手動腳？”

舒意：“嗯”。

張雅莉視線掃過屏幕裏舒意的那張臉，确實很有能讓男人動手動腳的沖動。

沉靜一會兒，張雅莉淡聲：“我是很看好你和張子雷相處，但今晚你兩這相親，因為冒出的外人，鬧得不愉快，他的意思就是算了。”。

她停頓，擰眉繼續：“回頭我再給你重新安排。”

張雅莉既然把舒意從京市喊回來相親，人選肯定不止張子雷一個。

舒意攥了攥手指頭，低着頭，沒說話。

“好了，我也不和你說了,”張雅莉移開盯舒意的目光，朝卧室方向看去，“時間不早了，樂樂要準備睡覺了。”

說到這兒，張雅莉面無表情補充：“樂樂想見你，這段時間，你沒事就過來一趟吃頓飯。”

“好，”舒意擡頭，笑容勉強地應，“我知道了。媽你帶樂樂早點休息吧。”

視頻通訊挂斷。

舒意放下手機，她如被抽掉全身力氣似地躺在沙發上。

客廳的燈光傾斜下來，刺眼。

刺得舒意眼睛好疼。

好不快樂，想哭。

—

走進房間，鋪好床鋪，收拾完行李。舒意疲憊的進衛生間洗澡洗頭，再把頭發吹幹。

忙活完一切，已經淩晨兩點，她縮進被子裏閉眼睡覺。

但這場覺，她睡得并不安穩。

腦海如卡幀的電影，出現了一幕幕。

有年幼時，張雅莉戳着她的腦門讓她乖乖去少年宮上舞蹈課的場景，有少年時，她把她推到一位男舞蹈老師面前，笑着讓他多教導的畫面……

舒意眼皮顫抖，她努力地想睜眼醒來。

旋即是地動山搖，和鋪天蓋地的黑暗把她掩埋。

多年前，南山市發生過一場地震。

災難重現，舒意深陷無盡黑暗，四肢被壓，無法動彈。

不知過去了多久，有一絲微弱的光照耀進來。她被抱進一個懷抱中，有人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別怕。”

——舒意被拉出了黑暗。

睜開眼，舒意臉上的神色很恍惚，她已經好久沒有做有關當年地震的夢了。

她伸手點開床頭正充電的手機——時間顯示05：37。

才睡了三個多小時，舒意卻再也睡不着，她睜眼到天亮。

—

睡眠不足，舒意精神不好。

但在京市時，她熬夜短眠習慣了。起床後，灌了一杯水，她也沒胃口去吃早餐，打開筆記本和手繪板，開始工作。

舒意現在接了一家茶飲品牌做VI設計全方案的項目，包括給對方設計視覺IP形象。

甲方很嚴苛，要求階段性反饋和溝通，工作量不小。

但相對應，這套設計項目，給出的報價很豐厚。舒意完成後，收完尾款，她能有小幾萬的進賬。

馬上就要過年了，舒意打算一鼓作氣在過年前完成。她手頭寬裕些，也能在過年期間安心歇一歇。

舒意盯着電腦屏幕，手指握鼠标，埋頭設計作圖。

她早餐沒吃，午飯也沒吃。

直到下午四點，畫完幾頁設計圖，又和品牌對接員工溝通完，确認無誤後，她才放下鼠标。

舒意輕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站起身，接自來水燒了一壺，倒了一杯慢吞吞喝着。

她有厭食症，再加上情緒精神都不佳，舒意就更懶得吃飯，喝點熱水暖暖胃就行了。

半杯熱水下肚，舒意輕呼口氣，指尖點開微信。

當看見一條宋思思在群裏發來的消息後，她下意識彎唇笑了下。

宋思思：【人呢人呢人呢！舒舒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幾個趕快聚一聚！麻溜的！】

陳徐天：【同意！舒意你挑時間，我們三，迅速來個會晤！】

陳徐天，宋思思和舒意都是初中同學。

中考後，舒意和宋思思考進同所高中，陳徐天在另外一所，但三人的友誼都沒斷。

高考結束後，舒意獨自前往京市念大學，陳徐天和宋思思報考了外省的同所大學。

讀大學期間，舒意去找過他們玩，兩人也一起來京市看過她。三人關系一直很好，這次回來南山市，他們就知道。

舒意：【沒幾天就到跨年夜了，我們跨年那晚聚，有儀式感，怎麽樣？】

宋思思：【好嘞！我舉雙手同意】

陳徐天：【我舉雙腳！】

宋思思：【你爬一邊去。說正事兒，跨年那晚的活動安排先吃飯，然後唱k，最後去廣場參加跨年倒數，咋樣？】

舒意：【沒問題】

陳徐天：【我們吃啥好吃的捏？跨年那晚各家餐廳絕對爆滿，确定後，就能先提前定位置了】

宋思思：【舒舒，你想吃啥？】

舒意：【我都行，我不挑，吃飯的店和唱k的地點，你們來定。我好幾年沒回來了，也不清楚情況】

宋思思和陳徐天在群裏發了“okk”的表情包，接着就熱火朝天的讨論了起來。

末了，這兩人決定。

跨年夜晚上，去吃一家新開的豬肚雞點店，唱K去凱爵量販。

舒意都沒問題。

12月尾最後一天是個好天氣，陽光溫煦晴朗。

舒意出門前就沒有穿棉服，穿了紅色毛衣和黑色直筒褲，外搭一件黑色呢大衣。

到豬肚雞店後，時間還沒到六點，而宋思思和陳徐天已經到了，兩人高興地沖她瘋狂招手：

“這裏這裏！快過來。”

舒意眉眼彎彎地笑，連忙走過去，摘下挎包，坐下宋思思旁邊說：“你們來得好快，還以為我會先到。”

陳徐天：“都是宋思思吃貨太饞，迫不及待就往這兒沖。”

宋思思瞪他，懶得搭理，只貼着舒意，掰着她的肩膀認真端詳。

舒意被她的專注視線看得莫名，她睫毛輕眨：“怎麽了？”。

“意意，你是不是又瘦了啊，”宋思思不可思議，伸手探進她的呢子大衣，去摸舒意的腰。

她手指貼在上面，隔着柔軟的紅色毛衣，卻都沒摸到多少肉。

細伶伶的。

宋思思越發震驚：“我靠！意意你這是要瘦成竹竿還是骨頭？”

舒意端着茶水，慢吞吞喝了一口，她笑着回；“別擔心，我雖然瘦，但身體沒問題，沒去過醫院。”

宋思思狐疑：“你瘦成這樣，肯定又是不好好按時吃飯，身體真沒問題？”

“嗯”舒意點頭，“挺健康的。”

只要沒去醫院，她就感覺健康，挺好。

兩人聊着天，陳徐天瞅一眼舒意，總結：

“舒意，你應該和宋思思學學，吃嘛嘛香，白白胖胖的多好。今天這頓，你最少要吃半只豬肚雞，好好補一補。”

宋思思朝他翻了個白眼，但他向來嘴賤，也習慣了。

三人插科打诨地開心聊天，沒要一會，服務員端上來一大鍋熱騰騰的胡椒豬肚雞，幾盤配菜和一鍋辣味煲仔飯。

陳徐天胳膊長主動幫兩人盛豬肚雞。

舒意用勺子輕攪了攪，沒吃雞肉，只先喝了口湯。

宋思思往鍋裏下了份配菜，她問：“舒舒，這次回來你還走嗎？”。

陳徐天停下筷子，看向舒意，也好奇她接下來的安排。

他兩人都是畢業後就回到父母身邊，在南山市發展。只有舒意不願回來，在外面飄了一年。

“我想走”，舒意輕抿了下唇，她實話實說，“可我是被我媽叫回來的。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舒意的媽，張雅莉。

陳徐天和宋思思都見過，有了解。

此時兩人的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無奈。

“意意”，宋思思沉默幾秒，輕聲問，“張阿姨現在就給你安排相親，想讓你結婚，你就任她安排嗎？”

舒意垂着眼睑，眉眼間的神情平淡到黯然：“再看吧。”

見她情緒不佳，宋思思擔憂地不再詢問，陳徐天活躍氣氛地岔開話題。

三人繼續用餐。

因為是和朋友一起吃飯，舒意吃得就比往常多些，一碗湯都給喝了。

從豬肚雞店出來，陳徐天開車，舒意和宋思思坐後排，前往凱爵量唱K。

今天因為是跨年夜的原因，路上都有挺多人出來玩，很熱鬧。

到了KTV附近後，舒意和宋思思先下車，陳徐天說道：“你們先上樓進包房，我去找個停車位停車。”

舒意點頭，由宋思思挽着胳膊走進凱爵量販。

量販式KTV的裝修風格都差不多，燈光偏紫，很朦胧。

進了包廂後，舒意坐在皮質沙發上，宋思思拿起臺面上的一張小吃菜單，她說：

“意意，過來唱歌還是要吃點東西，這家KTV賣的檸檬脫骨雞爪和鴨脖還挺好吃，我們點幾份。”

舒意愣了：“不是才吃過飯？”

宋思思振振有詞：“不一樣。在KTV吃東西感覺不一樣。更爽。”

她開始點單，舒意無言以對，只感覺她現在胃都還撐着。

而就在服務員進來後，陳徐天也到了。

不過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有種難掩的興奮。

宋思思瞥他：“怎麽了這是？遇到美女了，還是撿到錢了？”

陳徐天晃了晃手指頭：“都不是，我剛才上樓的時候，好像看見高中一位學長了”

舒意：？

宋思思：？

看見學長這麽高興，他該不會有毛病吧。

這兩人臉上的表情太明顯，陳徐天輕咳一聲：“你們想什麽呢？”

“這位學長是我堂哥的同學，他們才是一屆。我高一進校時，他都高三畢業了。所以都不認識我，我剛才看見他，也就沒好意思打招呼。”

宋思思：“那你這麽高興幹嘛？”

舒意眨巴眼睛，好奇聽着。

“因為他牛逼，”陳徐天頓了一下，補充，加重語氣，“賊牛逼。”

舒意下意識：“什麽？”。

陳徐天脫口而出：“身體。”

沒聽錯的話，陳徐天是說這位學長。

——身體牛逼，身體賊牛逼吧？

舒意：？

這句話，不太正常吧。

——總感覺有歧義有內涵。

——這是看過？摸過？還是試過？

陳徐天語畢，反應過來嘴快沒說完，他迅速補充：“素質。”

舒意和宋思思恍然大悟。

噢。原來是身體素質。

牛逼。

賊牛逼。

只不過。

——說話能別大喘氣麽？

——怪容易讓人引起誤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