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幾個大人領着幾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孩, 氣勢洶洶地從攤位前面走過去，在整條夜市街上轉了一圈，又走了回來, 站在黎明音像的攤位前。
“你們就是昨天晚上在街尾那邊擺攤賣随身聽和磁帶的？”
歐陽婷婷心裏有些發毛：“是，是的, 請問有什麽事嗎？”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眼江照, 難道是他們的貨物出了什麽問題別人找上門來了？
正在後面整理貨物的江照連忙走過去，将歐陽婷婷拉到自己的身後：“有什麽問題你們可以直接跟我說。”
“太好了！”對方忽然興奮地一拍巴掌, “可算是找到你們了, 剛剛在街尾沒找到, 還以為你們今天不來了呢, 随身聽還有嗎？我們多買幾臺能不能再便宜點兒？”
江照笑了起來：“随身聽有貨的，不過這個價格我們真的已經非常便宜了，再便宜就虧本了。”
“你看我們這麽多人，都是特地來買你這個随身聽的，年輕人, 薄利多銷啊, 給我們算便宜點兒, 我們回去再給你們多介紹生意, 不吃虧的。”
“不好意思啊，各位叔叔阿姨, 實在是沒有辦法再便宜了，不過可以給你們每一臺多送一盒磁帶, 買一臺随身聽送兩盒磁帶和一次抽獎機會, 真的, 就只給你們送，千萬別告訴後面的人。”
其實他們就是沖着這裏的随身聽質量好價格又便宜才特地過來的, 別說多送一盒磁帶了，就算不送，那也得買啊，何況還能有抽獎的機會呢！
于是一下子就又賣出了五臺随身聽，今晚抽獎的中獎率比昨天晚上稍微調低了一點，特大獎只準備了兩臺随身聽。
這幾個人運氣還算是不錯，中了三盒磁帶，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接下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顧客絡繹不絕，有看見抽獎過來湊熱鬧的新顧客，也有昨天買了随身聽回去，因為實在是物美價廉，介紹身邊的親朋好友過來買的，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
三個人忙得連水都顧不上停下來喝一口，由于人太多了，還不得不時時大聲說話，又要防備有人趁亂小偷小摸，恨不得自己能變成孫悟空，拔一根毫毛就能幻化出一個化身來用。
好在小林叔叔去把車停好之後，又回頭來幫忙了，江黎黎爸爸江廣亮擔心女兒，吃完晚飯也借口過來散步，其實是看看女兒的生意做得怎麽樣。
見他們實在太忙，也索性加入了進來。
有了兩個成年男性幫忙維持秩序，鬧哄哄的局面一下子就變得好了很多，大概時間過半的時候，今晚第一臺特大獎随身聽被抽了出來，更是把這個熱鬧的場面推到了一個小小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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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平是個熱愛書法的人民教師，今天晚上被上高二的女兒羅淑蘭強行拖出來逛夜市，正在點評沿途攤販的招牌：“現在的人啊，越來越不重視書寫，什麽都用打印的，真是毫無美感。”
不遠處傳來羅淑蘭最近最喜歡的港城歌星郭富城的歌聲，羅淑蘭興奮地抓着她爸的胳膊：“爸，快看那邊好像在搞什麽活動，我們快去看看吧！”
“嘩衆取寵，搞什麽活動，不過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商家的套路……”被女兒扯着不得不往人群中擠進去的羅平忽然直了眼睛，“這，這個字……”
“好，寫得太好了，鐵書銀鈎，飄若浮雲，矯若驚龍，宛如盛老先生親臨啊，可惜啊，太可惜了，能寫這麽好的一手字，明明可以在書法界占一席之地的，怎麽淪落到要來寫這些世俗的招牌文字了？”
羅淑蘭根本沒聽她爸念叨，興奮地擡起手直搖晃：“江照，江照！”
江照順着聲音看了過去，是一個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女生，不過好像不認識。
還是歐陽婷婷把人認了出來：“是我們補習班的羅淑蘭。”
羅淑蘭好不容易擠了過去：“江黎黎，歐陽婷婷，你們也在啊？你們在幹什麽呀？”
“沒看見嗎？擺攤呀，全新的磁帶和随身聽，要買嗎？要的話這邊排隊。”江黎黎的态度不怎麽樣，這羅淑蘭之前對她跟歐陽婷婷可不太好，今晚一反常态的熱情，還不是看在江照長得帥的份上？
羅淑蘭臉色變了變，又去問江照：“我想要你們現在正在播的這個磁帶，還有嗎？”
江照對待顧客的态度倒是一視同仁：“有的，這邊，十元三盒，随便挑。”
“還能抽獎是嗎？規則是怎麽樣的，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
江照那邊正在招呼顧客抽獎，忙得不可開交，她還要纏着問東問西的，江黎黎實在是看不過去了，一把将人拉了過去：“抽獎規則都在這兒呢，寫得清清楚楚的。”
羅平也正在細細地研究這抽獎規則上面的字跡：“姑娘，請問一下，你們這些字是誰寫的啊？”
江黎黎可得意了：“叔叔您也覺得這個字寫得好吧！”
羅平點頭又搖頭：“字寫得好是好，可做的事太俗了，配不上這一筆好字，可惜啊可惜，明珠蒙塵，暴殄天物啊！”
江黎黎不高興了，字寫出來不就是用的嗎？怎麽就俗了？人家寫字的盛爺爺都還沒說話呢！
“叔叔，您要是看完的話，就請先讓一讓好嗎？這後邊還有很多人要看的呢！”
“那個，小姑娘，你們這個抽獎說明可以給我嗎？”羅平想，這內容是惡俗了點兒，可是字好啊，模仿盛老先生的字跡簡直模仿得惟妙惟肖，拿回去把每一個字裁出來，再重新排列裝裱，幾可亂真啊！
“爸，你說什麽呢，這種東西我們要了有什麽用？”羅淑蘭最看不得她爸在這種事上發癡了。
江黎黎這才知道倆人是父女的關系：“原來是羅叔叔啊，真不好意思，這說明我們是有用的呢，不能給您的啊！”
“那賣給我，我出錢行不行？你們要多少錢才可以賣給我？”
羅淑蘭實在是受不了了，磁帶也不挑了，拉着她爸急急忙忙地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江黎黎背着手欣賞了一會兒盛老先生的墨寶：“賣給你，想得美呢！”擺攤結束以後，她可是要帶回去珍藏的，将來可以拿出來給自己的孫子看，“奶奶年輕的時候啊，去夜市上擺過攤，當時著名的書法家都幫我寫過招牌呢！”
多有面子。
一場小插曲無關痛癢。
這時一位心寬體胖的包工頭王春榮也被家裏的婆娘硬拖着過來逛夜市了。
按理說以他現在的身家，肯定是用不着來買夜市的便宜貨的，無奈以前窮日子過怕了，家裏的婆娘硬是改不掉淘便宜貨的習慣，家裏穿的拖鞋壞了，硬是要拉着他來夜市裏買。
女人嘛，看見有熱鬧總是要湊一下的，不過看了幾眼，發現是自己不感興趣的明星磁帶之後，就打算拉着王春榮走了。
王春榮卻一眼看到了人群中正在兢兢業業維持秩序的小林。
他生怕是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睛，又拉了老婆過來：“你看看，那是不是建設局的林秘書啊？”
這段時間，他們為了能在建設局主導的某個大型建設項目裏分一杯羹，夫妻倆個沒少拎着禮品往各位領導和秘書的家裏跑，盛局長是最難啃的一塊硬骨頭了，這林秘書油鹽不進，他們費了多少心思，一張紙都沒通過林秘書送到盛局長跟前過。
王春榮媳婦也是一臉疑惑：“對呀，這是林秘書啊，他怎麽在這兒？”而且看這個樣子，不像是來買東西的，反倒像是賣東西的更多。
難道建設局秘書的工資不夠他過日子，還得靠夜市裏擺攤來補貼生活了不成？
就這樣還不肯收他們的禮？
這林秘書平時都在辦公室裏，要找他不容易，好不容易有個近距離接觸的機會，王春榮肯定不會放過，連忙擠過去，賠着笑臉打招呼：“林秘書，您這是……”
小林笑了笑：“原來是王老板，沒什麽，我們盛局的小公子跟幾個同學在做社會實踐活動，擺個小攤鍛煉一下，王老板您有興趣的話也來看看？”
王春榮看了看江照，激動道：“原來這是盛局的小公子啊，真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這賣的是什麽，我這個做叔叔的一定要好好支持一下。”
小林：“呵呵！”這近乎套得挺起勁啊！
攤子上賣的什麽一目了然，王春榮看了一眼，立刻扯起粗大的嗓門吼了一聲：“這随身聽還剩下多少臺，我全包了。”
後邊的人聽了這話可不樂意了，你五大三粗的，硬擠進來插隊就算了，怎麽還不給人留後路了呢！
要知道因為每個買了東西的人都要抽獎，速度就有點慢，為了避免混亂，所以江照都是讓大家排着隊買的，一個買完才到另一個。
這後邊好多人都排了好一會兒的隊了，這突然聽說有人獅子大開口，要把他們排隊等着買的随身聽全買了，哪能不着急啊！
“你這人怎麽這樣，先來後到懂不懂。”
“就是，在這顯擺你有錢呢，這麽多随身聽買回去，當飯吃嗎？”
王春榮就是個沒有什麽文化的大老粗，憑着有幾分能耐，乘着改革開放的東風才混上個大款，但本質上還是個粗人，骨子裏就沒有什麽文明禮貌的概念。
眼睛一瞪，用錢砸人：“老子出兩百塊錢一臺，就是要把這的随身聽全包圓了，怎麽樣？”一副老子就是有錢，你耐我何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