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司晨姐!”
靜好打開門, 意想不到的是客廳裏居然有兩個人,一個蹲一個跪地湊在電視機櫃旁邊,聽到她開門的動靜, 都齊刷刷一起扭頭看向她。
“連指導?你怎麽會在這兒?”
靜好詫異極了, 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連睿庭。
跟在她身後一同進門的傅修雲則顯得淡定多了。
連睿庭從地上站起來, 看司晨膝蓋跪地跪的久了, 起身吃力,還伸手拉了她一把。
“我是來找修雲的。聽說他今天到你家裏吃飯,怪我沒弄清楚, 就找到這裏來了。幸好孟小姐在家,不然我就撲空了。”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
連睿庭笑笑:“你們上回來基地采訪時候登記的信息裏都有。”
靜好看向一旁的司晨。
她眼眶有一圈微微的紅腫, 顯然是剛哭過了, 但眼下倒還算平靜,仿佛根本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那你們……剛才這是在幹什麽?”
“是小貓啊。”司晨終于開口, 指了指電視機櫃底下, “我把小家夥帶回來,一打開箱子它就蹿那下邊去了,拿吃的玩的都哄不出來, 我怕它在裏面啃電線, 就跟連指導想把它弄出來。”
小貓在裏面?
靜好也忍不住探頭去看了一眼。
小家夥躲得很好,只是櫃子邊沿露出一節毛茸茸的尾巴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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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好抿嘴笑了笑。
剛才這麽一路過來, 都沒有見她這樣笑過。
傅修雲看着她,眼睛裏不自然就漾出一片柔軟。
連睿庭輕咳了一聲。
幾個人的心思終于都從貓貓身上收回來。
“貓是很膽小的動物,剛接回來肯定都有些認生, 躲起來也不要緊的。我剛才已經把連接的電線都拔了。正好修雲送你回來, 找到人我就不叨擾了, 有什麽事今後再聯系。”
連睿庭總是進退有度, 找到要找的人就告辭離開。
靜好不由多看幾眼他眉心那道疤痕。
到底他記不記得這道疤的始作俑者就是司晨?
她今天不在狀态,似乎都忘了還有這麽回事。
可不知為什麽,靜好總感覺連睿庭心底有數。
溫文外表下,他比他們想象的更聰明,心計也更深。
傅修雲在他面前都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靜好對他的好感又多出幾分。
只不過,他知道傅修雲帶着不屬于這一世的記憶這回事嗎?
他的專業所學是否恰好為之提供理論支持和實際幫助?
“連指導。”送他們出門時她才叫住他。
連睿庭走的很慢,回過身來,似乎料到她有問題要問。
他身旁的傅修雲也轉過來。
“我想問問齊星河,他現在怎麽樣了,回家去了嗎?”
“噢,剛才我跟荊霄通過電話,他已經把小齊送回去了,你不用擔心。”
不擔心才有鬼。
怎麽感覺這事兒荊霄也都有份?
“他沒事吧?”
連睿庭笑意不減:“沒有經過特別訓練的人,第一次參加基地那些實驗艙和設備的體驗,肯定會有些不舒服。不過小齊身體素質不錯,暈過吐過了,下次應該就适應了。”
還有下次?
靜好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他自己的選擇,還是傅修雲聯合連指導和荊霄他們在故意整他。
“你就這麽擔心他?他是個男人,這點考驗都受不了,那幹脆就不要報名參加招募計劃。”
一提到齊星河,傅修雲的目光都變得複雜起來。
靜好懶得理會他,跟連睿庭說再見之後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心悸。
傅修雲繃緊的身體肌肉稍稍一放松,就感覺剛才那種撕心的疼痛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很不舒服吧?”連睿庭似乎把他看得明明白白,“荊霄判斷的沒錯,你的确太急,而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經不起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沒搞清楚這樣的後果會有多麽嚴重。”連睿庭難得嚴肅,低頭看他右手,“你手怎麽樣?剛才荊霄跟我通電話說你提到右手,還是覺得使不上勁?”
傅修雲的右手最近有些異樣,一度麻痹、無力,他們都不清楚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像今天這樣天氣驟降的時候,甚至都懷疑是不是低溫的因素。
但是回想他與葉靜好重逢的時間點,連睿庭猜想有可能是心理原因。
他不讓傅修雲再繼續開車,将他帶回自己車上。
傅修雲此刻對自己的手卻似乎根本不在意,只是靠在座椅背上,眼睛望向虛空,“其實還能多嚴重,最糟糕的結果不就是死亡嗎?我這樣的人,就算死也不會有人在意。”
“那我和荊霄呢?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麽帶你冒這趟險,你這樣就想放棄?”
傅修雲沉默片刻,問他:“連指導,你有沒有愛過什麽人?”
“沒有。”
“可是荊霄告訴我你有,只不過你從美國回來才發現她已經嫁人,有了更好的選擇,所以你決定尊重她的選擇。”
連睿庭看了看他:“我跟你的情況不一樣,她并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但你跟葉小姐……”
他嘆口氣,這個話題似乎的确沒有辦法讨論下去。
“葉小姐的記憶已經沒有辦法完全抹除,我只能盡力找到能讓你跟她的時間相重合的節點。但是,修雲,我們已經努力了這麽多年,這個節點也許存在,也許永遠都不會出現。我早跟你說過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如果太過于激進,以你的身體情況,可能還沒找到這個點就已經魂飛魄散了!最保險的方式還是讓她通過志願宇航員的招募計劃回到她發生事故那一天。”
“讓她承受那麽多傷害之後,又回到原點嗎?”傅修雲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我是個這麽自私的男人。”
“你現在想要終止也來得及,我們回到末日那一天去,一切都不會有什麽改變。”
當然,他要接受跟靜好的生離和死別,接受終其一生,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像她那樣來愛他。
他也不可能再愛上別人。
“不,計劃還是照舊。”傅修雲将襯衫衣領扯開,“是你說的吧?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你一定要這時候跟我讨論哲學問題嗎?”
是,他是與他們講赫拉克利特的一元論,這最有名的一句用以闡釋宇宙中所有物質都處于永恒的變化之中。
某種程度上,這種永恒的變化才是“時間”這個相對概念存在的基礎。
科學發展至今,仍存在太多悖謬,必須适當引入哲學思辨。
傅修雲觸類旁通:“既然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那麽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也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傅修雲了。”
再愛她一次,不行嗎?
…
送走傅修雲和連睿庭他們,靜好發現電視機櫃下面那一截毛尾巴尖還在,司晨卻已經不在客廳裏了。
房間的門虛掩着,她輕輕敲門進入。
司晨正從梳妝臺上把以前用過的化妝品一個個全扔進垃圾桶。
靜好不解:“這是怎麽了?”
“噢,沒什麽,舊了嘛!這些粉底高光什麽的,打開我都沒怎麽用過,看了下日子,都過期了。彩妝流行趨勢變化這麽快,顏色也應該過時了吧?”司晨擡眼笑了笑,“不過沒關系,我買了新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靜好在旁邊椅子上坐下,果然看到她腳邊一只“老佛爺”的購物袋,都是當季的護膚品和彩妝。
她已經拆開一餅Dior粉底,“底妝不如先試試這個,聽說很提氣色。”
年初兩人逛街時買過一模一樣的款,靜好的已經用去大半,她的幾乎還是全新的,應該已經進了垃圾桶。
她又照着買了同樣的。
靜好明白她看到的場景讓她受到怎樣的刺激。
司晨平時其實很少化妝,一點氣墊粉底加一支唇膏意思一下就出門,因此一旦真的要化,往往手忙腳亂,很久也不得章法。
但江瑩日常都是帶妝的,可能因為過去在燈紅酒綠處混跡的職業因素,她甚至相當擅長化妝,能捯饬出專業化妝師水準的那種清透裸妝,又很好的修飾自身的缺點,場面需要的時候,她濃墨重彩化出來,也并不顯得突兀。
靜好承認,自己的本事都有相當部分是從她那裏學來的。
正好,如今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她接過司晨手裏的粉餅:“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