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今天還有一更)
“她都姓高了, 還能是什麽人,你應該能猜到了吧?”
“高将軍和寧教授的女兒?”
“bingo!不愧是立志做記者的人啊, 提示個爸爸,連媽媽一塊兒猜出來了。”
“父母的行為習慣對孩子都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她太多生活習慣都有寧教授的影子。”
花草茶,家中藏書的編排方式……世上沒那麽多巧合。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靜好意識到自己從莉娜住處開始,想起一些重生後的事。
她是重生後才認識寧教授的。
荊霄點頭:“她爸媽之間糾纏了一輩子, 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她這個病雖然不致命, 但對她影響挺大的,一年到頭都環游世界似的到處跑, 冬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極圈附近,所以我才來找她。”
“找她做什麽?”
莉娜看上去絕不是航天局的一份子,甚至私下裏應該根本不想跟航天局扯上關系。
“你知道我們發現了空間裂隙吧?那也不是偶然,都有技術支持,包括最後能成功利用裂隙躲過小行星的撞擊,每一步都有精準計算。這裏面有她一份功勞, 她對空間算法的熟悉程度, 比起連指導他們這樣的科學家更偏實操性。我找她是想讓她幫忙,看能不能推算出那個準确坐标, 讓修雲跟你的記憶能完全重合。”
靜好相當驚訝。她不懷疑莉娜的天賦,但原本以為她充其量也就是個頂級黑客而已, 可能主要還是因為好玩。
哪裏想到她有這樣的貢獻。
“最後她有結論嗎?”
“結論就是,像現在這樣,把咱們關在一起,她收拾掉傅修雲, 大概就是最好最省心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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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先生在《病後雜談》中寫:有人願天下的人都死掉,只剩下自己和一個好看的姑娘,還有一個賣大餅的。莉娜就按照這種最簡單的思路給他們做安排,還挺周到,她自己願意當那個“賣大餅的”。
世事要真這麽簡單,人間都沒有煩惱了。
“那傅修雲……豈不是很危險?”
“是啊,很危險。要去救他嗎?”
靜好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不是開玩笑。”荊霄笑,“莉娜把你送到這兒來,我不能扔下你昏睡不管,在這裏就是等你醒來然後一起去找他們。不管修雲遇到什麽危險,知道你關心他,他一定很高興。”
“荊霄……”
“別傻了。”他揉揉她的腦袋,打斷她的話,“你們倆對我來說,都是不能失去的人,不是一句簡單的喜歡或者虧欠能夠概括的感情,所以你什麽都不用說,我都明白。”
他早就知道靜好無法回應他的感情,并沒有想過要讓她用歉疚來抵償。
只要她幸福就好。
…
靜好換好衣服,以為要跟荊霄一道出門去找傅修雲,沒想到他卻只帶她走向這房子的地下室。
“這是要去幹什麽?”她在樓梯上不解地問。
荊霄帶她繞過拐角,示意她自己看。
床上躺着一個人,雖然戴着氧氣面罩,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傅修雲。
“他……”
“他受了傷,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附近沒有很好的醫院,只能先在這裏停留休養。”
原來他跟她只有一層樓之隔。
地下室還有一個人,是莉娜身邊的安全官索榮。
除此之外,靜好在這個房子內外并沒有發現有其他人看守他們。
索榮站起來:“我該走了,莉娜小姐還在等我。”
靜好走近那張床,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傅修雲:“你們……把他怎麽了?”
“他昏迷是因為身體機能受損,并不是因為外傷。”
“你那天明明用了伸縮棍……”
“他的外傷并不嚴重。”索榮再次強調,“普通的傷口感染不至于導致他昏迷不醒。”
“那你們就任由他這樣等死嗎?!”
“我不是醫生。”
靜好看着那張與傅修雲極為肖似的臉,忽然明白,他們這樣的冷漠源自于絕對服從。
“那你回去告訴莉娜,如果傅修雲有事,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等索榮離開了,荊霄笑道:“從來沒人敢對莉娜說這樣的話,難怪她覺得你新奇。”
“我不理會她是什麽身份。”
“其實是索榮悄悄送修雲過來。”
莉娜還有事,自顧不暇,他似乎覺得将傅修雲送過來更有利于康複。
“以撒計劃”中誕生的他們并非無心無情。
“他們算是兄弟?”
荊霄搖頭:“原理上說,他們應該算是同一個‘人’。”
由同一細胞系分裂成獨立的胚胎,但又各自注入了其他不同的遺傳物質,似乎不算完全相同。
很難界定他們之間的關系,這也正是倫理之悖。
靜好在床邊坐下,探手摸到傅修雲額頭的高熱。
除了皮肉的青紫血腫,看不出重傷在哪裏,也沒有任何治療手段。
“莉娜為什麽這麽讨厭他們這樣的人?”
“遷怒。”荊霄回答,“你知道她有一個名義上的姐姐吧?”
“嗯。”那天聽傅修雲提到過,莉娜反應很強烈。
“莉娜天生有遺傳疾病,老高是個一輩子追求完美的人,不是從一開始就能接受她的缺陷,也為了要安慰寧教授,從‘以撒計劃’裏找了一個女孩,比她大三歲,本來想養在身邊。但寧教授堅決反對,最後只得寄養在別的家庭。莉娜早慧,長大後知道這件事,就認為父母嫌棄她才會想用一個完美的人來替代,心裏過不去這道坎,這一叛逆就叛逆到現在了。”
“所以她看到傅修雲作為你的影子,才會有這麽大的不滿。”
“她覺得是替我打抱不平。其實我所擁有的已經夠多了,但修雲在遇到你之前,從來沒有被當成一個獨立的人看待過。”
“他家裏人呢?”
“修雲他們出生之後都被挂在不同的家庭名下,這些家庭有的失去過孩子,有的孩子患有難以治愈的疾病,還有的僅僅是因為可靠,簽了保密協議,替國家養育他們,傅家就是這樣。其實‘以撒計劃’有統一的資源調配,從搖籃到墳墓,不需要家庭投入太多,所以家裏人對他們的感情也很淡漠。”
甚至可以說,有些從沒把他們真正當做家庭的一份子。
難怪,在她僅有的一點記憶中,傅修雲的父母好像從沒對他表現出溫情的一面,只有他在被調入航天局以及跟她結婚這兩件事上,有幾分驕傲,因為榮耀終究是添在傅家的門楣上。
他是家族兄弟姐妹中的異類,跟齊星河他們關系也不好。
孤獨地出生,孤獨地長大,真正可以稱得上朋友知己的人,是他理應代之犧牲的對象。
靜好看着躺在床上的傅修雲,既熟悉,又陌生。
她以為已經足夠了解他,但其實連他是誰都沒弄清楚。
“剛才索榮說的,他身體機能受損……是什麽意思?”
“末日之後,他聽說我們已經可以利用空間裂隙,超光速航行回到過去的時空,所以不顧自身很久沒做适應性訓練,急于找到你,造成損傷。”
“藥石罔效嗎?”
荊霄沒吭聲。
“那何必還要乞求莉娜什麽,他都快要死了。”
“靜好……”
“他怎麽看都是來報複我的吧?上一世見證了我的死亡,所以處心積慮地回來,就是要讓我也親歷一回他的死亡……讓我眼睜睜看着他死,束手無策。”
“他的本義,只是想彌補你們之間的遺憾。”
“彌補什麽呢,他不記得,我也快要全不記得了。”靜好站起來,抹掉眼角的淚,“就這樣吧,當是陌生人,是生是死都跟我無關了。”
她再不看床上的人一眼,頭也不回地沿着樓梯離開了地下室。
荊霄目送她背影離開,瞥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傅修雲,苦笑道:“怎麽辦呢,她還是不肯原諒你,這回你是不是真要玩完了啊?”
是不是他也錯了?從他自空間站返回後答應傅修雲的請求,再向高致将軍申請要穿行時空開始,就錯了?
…
淩晨兩點,地下室仍亮着昏黃的燈光,看起來像是那種老舊的病房。
葉靜好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看着躺在床上的傅修雲,無聲無息的,仿佛時間剛好在他這裏就靜止了。
其實這裏什麽都有,病床、氧氣、心電監護儀……就像鐵了心要把什麽人關在這裏,連他生病時的需求都準備妥當了,即使人救不活,也不至于那麽快就死。
說不好這一切是為荊霄準備的,還是為傅修雲準備的。但以現在這個狀況,她要是有心跟荊霄風流快活,一層樓板之隔,傅修雲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得不佩服莉娜這個有點小邪惡的構想。
靜好走到床邊,輕輕摸了摸他的手,讓她想起兩人之前在村民家投宿時黑暗中掌心相觸的感覺。
他身體仍然高熱,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可他說不出來,只在她碰到他手心的時候條件反射般突然也反握住她的手。
靜好使勁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他也不動。
“你究竟怎麽回事呢,回來找我,現在又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裏,真不想管你了。”
她掙脫他的手,用盆打來熱水,擰了毛巾給他擦敷降溫。
擦完額頭和臉,又擦手臂、掌心……他的呼吸漸漸平緩下去。
這樣的事靜好做來并不熟練,實際上她從來沒有照顧病患的經驗,印象中傅修雲就沒怎麽生過病。
基因的優勢竟然這樣明顯,他身體素質真的太好。
反倒是她,跟一般人一樣,每年總有些頭疼腦熱的小病,或是女孩子生理痛之類不能避免的病症,都由他來照顧。
想到他背着她跑到醫院去,她就狠不下心真的抛下他不理。
“我就知道小葉子沒那麽狠心。”荊霄不知什麽時候來的,抱着胳膊倚在牆邊看他,“你啊,只要在他身邊,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有效的藥。”
靜好把濕毛巾疊好放在傅修雲額頭,問荊霄道:“你對‘以撒計劃’了解多少?”
以撒,在聖經中是一個表象,耶稣的表象。作為父親唯一的兒子卻差點被獻祭,代表着甘願犧牲,順服至死。
荊霄笑:“該了解的都了解,我不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嚴格來講,他應該算是計劃的受益者?
可有句話不是說,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當這世上有人是為了替他犧牲而生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無辜的了。
靜好哽咽:“我還是不敢相信……”
“靜好,你要相信,你喜歡的這個人跟我們一樣,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他不是怪物,他的人生也從來沒有選擇。只有在穿行時空回來找你這一件事情上,他是照自己真正的意願去做的。過去我服從組織安排,不等于我認同這種模式,他始終是我最好的朋友,生死之交的戰友,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所以我要幫他,這回我要幫他到底。”
她擡起頭看他:“他真的會死嗎?”
“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起想辦法,讓他好好活下去。”
“我還有很多事想知道……”
“嗯,所以他必須好起來,你想知道的事,就讓他親口解釋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