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人

“爸爸來了!”晚上七點左右,聽到門鈴聲,正在看動畫片的肖沐陽第一時間從沙發上跳了下來,一溜煙兒跑去開門,見了梁宇琛興奮地說,“爸爸你怎麽才來啊!”

梁宇琛進門,從鞋櫃裏拿了雙拖鞋換上,揉了揉肖沐陽才剪了沒幾天的毛刺兒頭:“有點兒堵車,你是不是又看電視呢,再看眼睛就近視了。”

語氣算不上訓斥,溫柔寵溺中帶着些無奈,或許有一些批評的意思,但遠遠無法引起肖沐陽的懼畏。小家夥忽略了他的話,急不可待地上去拽他的衣袖:“爸爸,我給你看我的車隊!我和姐姐插的。”

正和丁姐在廚房包餃子肖依伊聽見聲音走出來:“爸爸很累了,你先看會兒小縱隊去,讓爸爸歇會兒。”

“沒事兒。”梁宇琛把手裏幾個紙袋放到門廳的櫃子上,跟着肖沐陽往樓上走,邊走邊脫西裝外套。

肖依伊上前,因手上沾了面粉,只把胳膊伸了過去,他便随手把外套搭在她的手臂上。

“姐姐!你跟我們一起去!”肖沐陽招呼了一聲,在客廳低頭刷手機的梁千雅發了最後一條信息,跟着父子倆一起上了樓。

二十分鐘後,肖依伊沖樓上喊了一嗓子:“吃飯了!”

父子三人聞聲從樓上下來,梁宇琛轉去衛生間洗手,梁千雅和肖沐陽則直接上了桌。

“去洗手。”肖依伊下了命令。

“我快餓死了……”梁千雅放下筷子,不情不願地下了飯桌往衛生間走。

肖沐陽則跑去了廚房:“丁姨幫我洗手。”

“不管他,讓他自己洗。”肖依伊沖廚房裏大聲說了一句,轉頭,梁宇琛已經來了餐廳,領帶大概是在樓上陪陽陽時解掉的,領口的扣子也敞開了兩顆,因剛剛洗了手,襯衫的袖口被挽了上去,露出手腕和一截小臂。

“合作商給了點兒東西,說是不在市面上銷售的國禮款,我留着也沒用,給你吧,放門廳了。”梁宇琛對肖依伊說,但并沒有看她,只是幫着把桌上的一摞碗和筷子分到各人座位前。

“哦,什麽啊?”肖依伊說着走去門廳,把梁宇琛适才放下的幾個紙袋拎了進來。

幾個紙袋一模一樣,頗有些分量,裏面是包裝精美的盒子。肖依伊随手拿出一個看了看,應該是絲制女士睡衣,國禮标準就是不一樣,盒子都是雕工精美的實木制品,難怪這麽沉。H 市以絲制品聞名,合作商送梁宇琛這些倒也不意外,看來這次 H 市之行生意上應該還是有些收獲。

肖依伊把袋子放在餐廳的酒櫃邊:“這麽多我也穿不了,都是女式的嗎?你拿去公司給你的秘書助理什麽的也好。”

梁宇琛答說:“都是女式睡衣,不太合适。”

丁姐端了最新出鍋的兩盤餃子和肖沐陽一起從廚房出來,看兩人神秘兮兮的笑容,便知小家夥的手到底是丁姐幫着洗的。

肖依伊對丁姐啧了一聲:“就您慣着他。”

“他還小呢。”丁姐笑着把餃子放到桌上,又挪了挪桌上的盤子,把兩個綠盤子換到了梁宇琛面前,“昨兒晚上依伊特意讓我去買的茴香,綠盤子的是茴香雞蛋的,白盤子的是茴香肉的。”

梁宇琛說:“真是好久沒吃您包的茴香餡兒餃子了,在外面吃不着家裏的味道,都沒什麽茴香味兒。”見丁姐往廚房走,又道,“沒煮的就別下鍋了,吃不了。”

丁姐進了廚房:“你們先吃,我把廚房拾掇拾掇,我不愛吃熱的。”

丁姐在這個家有十年了,梁千雅就是她帶大的,後來又過來幫着肖依伊帶肖沐陽,家裏沒人把她當外人,她自己也不見外,是以梁宇琛也沒多客套,由得她去。

餃子最終剩了一大盤,肖依伊幫着丁姐把碗碟都收到廚房,讓她別忙收拾,先帶着陽陽去樓上玩兒會兒。丁姐知道她這是有話要單獨跟梁宇琛說,便擦了擦手,到客廳去招呼肖沐陽。

肖沐陽一周多沒見着爸爸,纏着梁宇琛陪着他一起上樓,丁姐在他耳邊哄了一句什麽話,小家夥露了個笑容被說動了心,對梁宇琛說:“爸爸,你等我會兒啊,我一會兒再下來找你玩兒。”

梁宇琛笑說:“去吧,爸爸等着你。”

梁千雅也很識時務地收了手機:“那我也先上去收拾一下。”

三個人都上樓後,肖依伊把茶遞給梁宇琛,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你爸身體怎麽樣?”

“老樣子,這次複查指标有點兒高了,不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梁宇琛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桌上,“學校請家長什麽事兒?”

“沒什麽,胡老師說丫丫最近這兩周狀态不太好,跟家長溝通一下,看看是不是家裏有什麽情況。”肖依伊無奈地笑說,“我跟她聊了聊,可能是擔心你談戀愛被壞女人騙了。”

“嗯?”梁宇琛一臉的迷惑,“她都跟你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孩子的心事嘛,你知道的,怕忽然空降一個後媽。”

梁宇琛發出一聲輕哼,似笑似嘆,表示女兒完全是在杞人憂天,又忽然想起什麽:“哦……大概是見了賀叔的女兒,思敏,你見過,她和宇琨差不多大,咱們結婚的時候她還參加過婚禮,那時候還是小孩兒呢,丫丫肯定是誤會了。”

名字是有點兒熟悉,但肖依伊想不起來了,她向來記不住人。當年他才告訴她名字,她轉頭就能忘了,到現在也是,和她一棟辦公樓裏的幾個四五十歲的大姐,每天午飯在食堂碰面都和她打招呼,但她總是把幾個人的名字記混,是以平時都不敢直呼姓氏,統稱一聲“姐”。

“青春期的小姑娘,這方面可能比較敏感。”肖依伊說,“不過你還是注意點兒,如果真有想發展的,最好先跟她說一聲,給她時間慢慢适應,別到時候突然帶人回家讓她叫媽。”

她說這話完全是出于自己的人生經驗,想給梁宇琛提個醒,但不知是不是語氣有些生硬,令他誤會自己是在指責他,他投給她一個審視的眼神,很像她的領導聽她說了一個不合心意的意見時臉上的神情。

“知道。”他收回目光。

梁宇琛沉着臉不說話的時候有種懾人的氣勢,讓人覺得自己說了什麽蠢話,就好像現在這樣,肖依伊不太敢再繼續說下去,不過話已點到,倒也不需要她再多說什麽了。

兩人一南一北,隔着長茶幾,無言地看着電視裏播放的動畫片《海底小縱隊》。在一起認真地看完巴克隊長和隊員們同心協力勇救落單企鵝媽媽的全程後,肖依伊終于坐不住地起身:“我上去幫丫丫收拾收拾,別落了東西。”

十多分鐘後,肖依伊和另外三人一起下了樓,梁宇琛還在出神地盯着電視,顯然不可能是醉于動畫片歡快的片頭曲。她想,大概還是生意上不太順利。

梁宇琛帶梁千雅走前,照例被肖沐陽纏上來,要他和姐姐一起住下。

梁宇琛也依舊溫柔地揉揉他的小腦袋:“下次。”

回家路上,梁千雅坐在副駕駛問說:“我給您發的陽陽打籃球的視頻您看了嗎?”

認真開車的梁宇琛應了一聲“嗯”。

“您別看陽陽不太會拍球,投籃還挺厲害的,姿勢标準不标準的不說,還總能投進。他們教練說三個球投不進的就去跑一圈兒,陽陽一回都沒跑過。他們班上有一個小男孩兒特別逗,練的時候比誰都認真,球也運得像模像樣的,就是投不進,大概是心态不好,每次都跑圈兒,最後把孩子累得直接趴地上了……”

梁宇琛輕笑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只不過明顯是在敷衍,嘴角的弧度都不是很明顯。

“哦,對了,那天我們陪陽陽上課的時候,還有一個男的找我媽搭讪,長得還挺帥的,看樣子也就二十多歲吧……”

梁千雅看了一眼梁宇琛,努力想從父親的神情中分辨出一些特別的情緒,但他只是全神貫注地開車,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什麽。

“不過被我給打發走了,一看就是個海王……您知道海王是什麽意思吧?就是特別花的那種人……”

梁千雅再次望向父親,他依舊沒應聲,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後視鏡,打燈并線。

她能感到父親情緒不太好,他不說話時候能把周圍的空氣都帶得死氣沉沉,令人不敢吭聲。但她不确定令他不悅的原因是什麽,應該不是為了她說的有帥哥搭讪她媽的事,兩人才上車時車裏的氣氛就不太對了。

可能是生意上的事,也可能是生氣她被老師請家長,梁千雅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居多,但是到家後她并沒有等來父親的談話,他只對她說:“功課預習完就早點兒睡。”

梁千雅回屋換了睡衣,一整晚都沒有離開自己的房間,只是在熄燈上床後,聽到客廳傳來熟悉的聲音。

萬籁俱寂的深夜,那一聲叮聲十分清晰,是父親的打火機。

入夜,哄兒子睡下後,肖依伊下樓去拿一直放在餐廳裏的那幾個紙袋,聽見丁姐在陽臺晾衣服,走過去說:“丁姐,您拿一套穿去吧。”

丁姐回頭看了一眼:“你自己留着穿吧,我穿不了這個,我就穿純棉的,寬松彈力大,你上次給我那套我都還沒穿呢。”

肖依伊一笑:“那我先上樓睡了。”

丁姐繼續挂着衣裳:“去吧,我晾完也睡了。”

肖依伊拎着幾個袋子回了卧室,走進衣帽間,推開其中一扇櫃門,裏面滿滿地挂的都是睡衣和家居服,下面格子裏整齊地摞着好多個睡衣盒子,都還沒開封。她其實不止這一個櫃子的睡衣,旁邊的櫃門裏也是。

她不是那種很能花錢,醉于奢侈品的女人,雖然同事們覺得她家有錢她就一定是這樣。她不常花錢買名牌包或鞋子,最貴的那幾只奢侈品包包幾乎都是梁宇琛多年前送給她的,衣服确實有超出她一個事業單位小科員工資水平的,但更多的是普通品牌。

她不是生來家裏就有錢,小時候也跟着爸媽挨過窮日子,幾塊錢掖在兜裏幾天舍不得花,即便現在家境供得起她去肆意高消費,但消費觀定型了,也變不了太多。

不過她确實喜歡買睡衣,并且在這件事上特別舍得花錢,倒也不一定是必須買貴的,淘寶上一百多塊錢的學生款她也會買,更像是一種收集癖。

這大概源于她的宅屬性,其實現在她都不是很喜歡出去社交,更願意待在家裏,以前更是如此。剛和梁宇琛結婚的那段時間,她沒有工作,成天待在家裏很少出門,所以也用不到漂亮衣服和名牌包包,有睡衣就足夠了,她似乎是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上買睡衣的。

後來丁姐被介紹來了家裏,她說你成天不出去,孩子可不行,回頭再養出個自閉的姑娘來。于是她被動地被丁姐拉出去帶丫丫散步,她最初的社交圈是樓下帶娃的保姆群,還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們。

肖依伊把五個紙袋裏的盒子全都拿出來,打開其中一個盒蓋,上手摸了摸,手感極好,品質不俗。她把剩下四個也打開看了看,居然都是不同顏色款式,沒用重樣的,有的上面還有精美考究的刺繡。看來人家合作商還挺用心,不是随便從庫房裏拿一摞出來送人。

肖依伊有些犯難,剛剛還盤算着自己留一套後,剩下的都送誰,現在五件都這麽美,全舍不得送了,想都留下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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