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鄭大伯比鄭爸大兩歲，雖然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但是看上去卻沒有鄭爸顯老。
皆因鄭大伯平時慣會好吃懶做的，同是下地鋤草，人家半天能鋤二畝地，他卻鋤個二分地就要歇上半天，待到天黑也鋤不到二畝。
這也就是分産到戶了，要不隊裏早就讓他回家吃自己了。
而一向面上對人笑嘻嘻的鄭大娘，心裏對鄭大伯的毛病也是痛恨至極，然而她軟硬兼施，也沒能改掉他身上的臭毛病，也就只好放棄。
想着好歹她有兩個兒子，以後一定要培養兒子成才。
不過老大鄭樹武腦子笨，不是學習的料，已經被她放棄。
好在老二鄭樹文學習不錯，一直是她的希望。她自然要全力給兒子鋪路，如今老二初中即将畢業，馬上要就面臨上高中。
她打聽了，鎮上高中可不行，升學率很低，放眼附近幾個鎮子也均是如此，更好的學校在縣裏。再一打聽，村裏孩子想去縣裏學校上學，那就要面臨一座大山----借讀費。
家裏種地一年收成能有一二百就不錯了，可借讀費卻要上千。
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幾天睡不着覺，經二兒子提醒，小叔子一家成了唯一籌款希望，也不顧去年才跟小叔子一家撕破臉，就這麽一家子上了門。
說詞她都想好了，“二弟，大哥大嫂這次來，是特地來跟你道歉的。”
她搓了搓手裏印着喜雀鳥的玻璃茶杯，語氣也感傷起來，“之前你大哥拿了小燦學費的事，是我的意思。”
“你大哥也是被我鬧的沒法了，當時咱媽正好摔了一跤，怕你們在外面工作擔心不敢跟你們說，就打上了這筆錢的主意，想着讓小燦先委屈一陣子，等年底賣了收成再還你，可沒想到收成賣了也不夠……，嗚，二弟，大嫂實在對不起小燦，你要罵就罵我一個人，這事真跟你大哥沒關系。”
她說完嗚嗚哭起來，但時不時還要擡眼看鄭爸反應。
可惜鄭爸坐在凳子上抽煙，沒有任何反應，她不着痕跡的踢了鄭大伯一腳。
正卷着煙的鄭大伯這才接話，“是啊，老二，都是你大嫂主意，我也是為了咱娘，你可不能生氣了，再說了一個女娃上那麽多學以後也不好找對象，小燦在家學學裏裏外外的活兒，也好嫁……，哎喲，你踢我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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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娘簡直被丈夫氣死，她趕緊又接過話，“二弟，我們也是……”
鄭爸插話，“咱媽摔了你們不告訴我，這就是你們不對了？我也是咱媽的兒子，給媽看病不是應當的嘛！”
“那大嫂……你們這次來，是來還錢的？”
這話就是鄭爸在使壞了，其實他根本就沒指望能拿回這筆錢了。
當時回家看到閨女穿着破爛衣裳、幹着又髒又累的活，還辍了學，他的憤怒是直沖頭頂。
這事後他也清楚認識到，這個平時對人都笑嘻嘻，一副總是為人考慮、親切和善的大嫂，真面目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自此以後這個大嫂說的話，他是一個字也不會信了，枉他之前還把閨女擱老家。
裝成這樣，真太可怕了。
鄭大娘聽了鄭爸的話，尴尬了一下，強行轉話題，“其實我跟你大哥這次來，還是有事要求你。”
鄭爸心說，來了？
她說到這，等着鄭爸來接話，可惜鄭爸又不搭話。
她又只好道，“你也知道，你二侄子馬上就要初中畢業了，那學校老師可說了，咱家小二這成績要是上鎮中那就可惜了，要是能到縣裏高中念，考大學是絕對沒問題的。”
她拍了拍坐在她旁邊坐着的小兒子鄭樹文，“小二，你跟你二叔說，你上次月考考了多少名。”
鄭樹文看上去很是斯文腼腆，他撓撓頭，“媽，這些都是過去式，老挂嘴邊多沒意思，也就是考了個年級第三而已，我還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呢！”
鄭大娘笑的合不攏嘴，“你看這孩子，就是謙虛。二弟，你也看見了，你小侄子這成績，咱們鄭家那得培養才行，可是你也知道你大哥大嫂沒本事，比不得你，能在縣裏安家的，所以……”
鄭爸這下郁悶了，你們那麽對我閨女，結果還讓我給你們兒子湊學費？
于是他嚴肅道，“大嫂，其實鎮上的高中也是不錯的，我家小燦，當初也是讓她上鎮中嘛，後來不是實在沒辦法才給她又搭錢又拖人給辦到縣高中，但這縣高中的學習氛圍也就那麽回事，她至今也沒融入進去，可沒少讓我操心吶。哎，我現在是想通了，如果是那塊料子，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的，我瞅着咱家小文上鎮中也是很不錯的，起碼離家近嘛，不會想家。”
來縣裏幾年，鄭爸的漂亮話也是說的很不錯的。
畢竟都是一家人，侄子跟他兒子也沒分別，如果沒有之前那件事讓他看清大哥大嫂真面目，他或許真的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現在嘛。
鄭爸話說到這份上，鄭大娘卻還沒死心，他又推了已經抽上卷煙的鄭大伯一把。
鄭大伯這次倒是比較給力，吐出個煙圈說，“老二，大哥這輩子也沒求過你什麽！想起小時候，咱倆上山砍柴，不小心遇到了野豬，那可是大哥我豁出命去，跟野豬搏鬥，背着你下山，才讓你撿了條命回來，你小子可不能忘了這茬啊！”
這事還要從鄭爸出生的村子說起，老家村子就叫鄭家村，背靠大山，村裏大多數人家都很窮。
他們兄弟兩個也很小就幫着家裏幹活，不過多數時候都是他幹，下地幹活、上山砍柴、洗衣裳做飯，幾乎都是他跟着爸媽忙前忙後。
而他大哥多數都，上山鑽到林子裏不見人，下地就躺在地裏不動彈，以前鄭爸也郁悶，還會跟大哥鬧矛盾，吵的急了兄弟兩個也會吵架打架。
鄭爺爺在的時候，鄭奶奶也沒有偏心一說。
兩個兒子打架只要不耽誤幹活，她誰也不管，反正男孩子打打架也沒啥。可是鄭爺爺走後，鄭奶奶可能意識到以後要靠鄭大伯養老，所以多有偏袒鄭大伯。
而鄭爸覺得可能也沒希望改變大哥，所以也就放棄了，他愛去哪睡覺就去好了。
所以他十二歲那年，他們上山砍柴，不巧正碰到野豬時，大哥已經不知睡到哪去了，他就記得野豬跑過去他躲避不急被撞了下，身子直接撞到了後面的樹上，摔到地上就暈倒了。
暈倒前他還在想，他這次完了。
可沒想到沒多久就醒過來了，回到家他媽還說是他大哥給他背回來的，讓他以後一定得感激大哥。
後來他又聽大哥說起當時情況，說什麽是他拼命跟野豬搏鬥，把野豬打跑，還費了老大力氣把他背下山的。
他當時還挺感動的，當然不是他大哥為他跟野豬搏鬥這事，因為他知道就憑他大哥那膽子，那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野豬被人打跑或是自己跑了，然後他大哥把他撿了回來，但好歹他大哥還知道把他這個兄弟背下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所以他對他大哥還是挺感激的，以後有些什麽事他也願意多擔待。
此時聽到他大哥提起這茬，他還真有些觸動，一瞬間他狠狠吸了口煙，重重嘆了口氣，就在鄭大伯兩口子覺得二弟這次終于有點良心，借錢有望時，他們二弟說，“大哥大嫂，侄子上學我雖然也想出份力，可是我心有餘力不足啊！”
鄭大伯納悶，“這怎麽可能，老二你是工廠工人，你媳婦也在工廠上班，一個月怎麽也有上百，一個千八百的借讀費你會沒有？”
鄭爸這次睜大眼睛，好似被吓到，“千八百？大哥，你這話咋說的，我閨女上學不要錢？吃飯穿衣不要錢？就邊去廠子上班那也是要交通費的？大哥你張嘴就要千八百？合着你兒子上學，一個子兒也不出，全讓我出，那我出不了啊！”
“你……那你能出多少？”
“哎，其實我手裏也沒錢，……”鄭爸想說手裏頭錢全買房子，就剩幾百了，借你二百算了。
不過話沒說完，鄭母跟閨女就回來了。
“爸，呼哧呼哧……”鄭燦燦彎腰喘粗氣，跑回來累的。
也不是她不信任鄭爸，畢竟在夢裏他還是挺拎的清的一人，但是她也知道些前因後果，夢裏鄭爸是把錢借了的，就是因為鄭大哥一再拿救命那事說事，态度又是一再哭求，最後又把鄭奶奶找來逼他，鄭爸就妥協了。
鄭媽當時回來，那錢已經借出去了，所以鄭媽才會發瘋，直接掄起洗衣粉就打向了說她小氣的鄭大娘，然後兩家怎麽鬧那錢也沒要回來。
所以鄭燦想起今天鄭大伯就會來，那是拉着鄭媽就趕緊往回跑，直說自己想起有作業沒做完了。
但她來了就直接道，“爸，你之前說給轉學的事，辦的咋樣了？錢都交了哈？”
說完她朝鄭爸猛眨眼，鄭爸看了愣了一瞬，就趕緊配合閨女，“嗯，交了，學校校長說沒問題，過兩天你就直接過去上學。”
鄭大伯和鄭大娘傻眼，“啥？老二，你啥意思？”
“大伯大娘，你們也知道我情況，新學校我一直待不習慣，我爸就想着給我轉個學校，換換學習環境，那錢還是借的，我對不起我爸媽。”鄭燦燦突然哽咽道。
鄭爸也全力配合，拍拍女兒，“哭啥？是爸媽沒本事。”
這下剛進來的鄭媽也反應過來，跟着安慰情緒低落的女兒，沒有拖後腿。
這下鄭大伯一家真有點被他們一家哄住了，只有鄭大娘還在做最後的努力，“那，那還能要回來不？小燦才剛轉到這邊不是沒多久，咋又轉，這也太随意了。”
這話鄭爸就不愛聽了，就故意道，“那肯定是要不回來了，不過大嫂你要是真想用錢，我可以給你介紹他們，利息也不高，也就是借一千還一千三，大嫂你看你能行不？”
這下鄭大娘徹底不說話了，拉着全程吃的大兒子和還扯了扯她衣裳，妄圖做最後努力的二兒子直接奪門而出了。
鄭大伯也是搖頭，對着鄭爸嘆口氣走了。
見鄭大伯一家終于走了，鄭燦燦終于松了口氣。
鄭爸卻疑惑道，“閨女，咱家還有幾百呢！”
那意思是還是能借一點的，你為啥要編個謊話騙他們。
“爸，你顧念兄弟情，想借錢沒問題，可是你想過沒有，咱家錢大部分買了房，剩下小部分你不還說要裝房子，再說下半年我學費也是要交的呢。你要是只借一點，大伯肯定不樂意，多了咱也沒有，你就是說沒有他也不信，要是跟他說買房子了，他能逼着你把房子退了信不？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說，省的扯出更多事。”
鄭燦燦這麽一分析，鄭爸也不傻自然就明白了，最後他也只是嘆了句，“哎，你大伯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鄭媽看男人和閨女都挺靠譜，不用她費一句話很是高興，把洗衣粉放好，就把買好的菜摘摘做了菜大餐，全家好好的吃了一頓。
鄭燦燦也吃了一頓穿過來後，最好吃的一頓飯菜。
周末就這樣過去，周一鄭燦燦又要去上課了。
經過幾次事情，她本以為劉月應該收起她的幺蛾子，但沒想到她才進教室就發現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