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農村,一般兄弟都多。

兄弟多了不和鬧分家的有,但是脫離關系的卻是沒有的。

老人在的時候大面上過的去,老人不在了不來往也是有的,最多讓人在背後講究幾句。

可是大張旗鼓的鬧着脫離關系,那就讓人說道了,輕點的說你過分,不過兄弟情誼,尤其是像鄭爸這樣從農村能到城裏打工落住腳的,就更讓人說。

重點的就要說你人品不行,薄情了。

鄭家村人大多同姓,村子的名聲還是很重要的,誰家嫁娶不得打聽下是哪個村?這戶人家怎麽樣?

所以鄭有福聽了就吼起來,“胡說八道什麽呢?”

鄭大伯本來被弟弟發現自己幹的事還有點心虛,此時卻又得了理似的,“可不就是,村長你看看他這哪是當弟弟的,比我這個大哥還橫。要不是……小時候要不是有我這個大哥護着,他能長這麽大嘛!”

他其實是想說要不是小時候背他下山,他早給豬撞死了,哪還輪的到他現在在這耀武揚威。

可是這話他一直就是在家說說,沒有當着外人的面說過。

因為當時兩人上山遇到野豬他就懵了,當即什麽也沒管就往山下跑,跑到村裏也不敢回家。

都是親兒子,但他打小好吃懶做,相比來說他爸還是挺疼他二弟的,他自己跑回來,二弟沒回來,他爸還不得把他腿打斷。

于是他又往村口跑回去,打算先去姥爺家避避風頭,結果他就在村口看到倚在村口石碑上的二弟,他當時吓了一跳,看對方沒動,湊近了一看才知道二弟昏倒在那了。

他又改了主意,把二弟背回家,不過也忐忑他二弟會不會說出他不管他自己跑了的事情,卻沒想到二弟中記得被野豬撞暈了,然後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當然也不記得他是怎麽回來的。

既然這樣他當仁不讓,“你還有臉說,是你哥我把你背回來的,可把我累死了,你以後可得報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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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果然很感激他,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時不時幫他幹活,掙了錢還給他買東西。

可後來越長大,二弟就越來不愛理他了,後來還找什麽借口跑城裏打工,然後就不回來了。

他跑去借錢也不借了,現在不就是搬他點東西,居然就跟他吼起來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他真是要氣死了,這個白眼狼。

這事他一直沒往外說過,就在家說說,當然是因為他也不知道是誰把他二弟背到村口的,怕萬一是村裏人背二弟回來的,那他這瞎話就得被揭穿。

而且當時他爸就說,這事不要往外說。

那年頭還有生産隊呢,他們兄弟上山打了好幾只山雞,這要是讓人看到非得上交不可。

他當然求之不得。

不過這麽些年,他家還真沒什麽能引這麽多人圍觀。

“你也給我閉嘴吧。”鄭有福作為村長,為人還是挺公正的。

而且他一直挺看好鄭爸這樣的人,在家種地時不偷懶耍滑、為人實誠,而且人家說出去就能在縣城立足,這就是人家的本事。

反觀鄭老大這樣的人,好吃懶做,在生産除幹活時不是磨洋工,就是偷奸耍滑的。

現在分田到戶了,人家的地都拾掇的精細,糧食收滿倉,就他的地有一部分都快長草了。

這可沒少讓他着急,農民把地荒了那還行。

所以他還是傾向于鄭老二是對的,于是他對鄭爸道,“你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鄭爸也不含糊,當即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在場的人無不嘩然。

紛紛議論起來,“這鄭老大也太過分了,這是人幹事兒嘛!”

“嗨,他打小到大就這個德行,我還真不稀奇。”

“也怨不得鄭老二要跟他斷關系了。”

“鄭老大是不對,那斷關系也太過分了。兄弟呀,打斷骨頭可還連着筋呢。”

鄭有福聽了也是火冒三丈,“鄭老大,你說說你弟說的是不是?”

鄭大伯幾次想說話了,可惜都沒插上嘴,這會兒終于有機會說話。

旁邊他媳婦拉他,他也不理,直接道,“我沒錯,這屋子家裏我給處理了,怎麽地,我不處理也都讓耗子啃了,你們又不住這。”

“這是我的房子,我辛苦脫的坯建的房,家具也是一點點打的,就是耗子啃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兒,輪的到你管。”鄭爸也不含糊,他早就忍了很久了。

“我閨女的事我就沒跟你計較了,你還登鼻子上臉了是吧?”

鄭大伯強辯道,“什麽輪不到我管,我是你大哥,你甭扯什麽小燦的事,過去的事有什麽可提的,就說這件事,我賣幾件家具怎麽了?”

“我是這個家的長子,還給咱娘養老,這個家本來就都應該留給我。”鄭老大恬不知恥的說道,“咱爸就是偏心,還分你兩間,你那兩間也是用咱家錢蓋的。”

“再說了,你現在在城裏有住的地方,你大哥一家在農村都快餓死了,你怎麽這麽狠心。”他還一副委屈樣。

鄭爸簡直被他的胡攪蠻纏給氣笑了,“別廢話了,你把我家東西給我搬回來,要是沒了就賠錢,這事就算完了,以後咱倆井水不犯河水。”

鄭大伯道,“東西賣了,錢我給咱娘買肉吃了。”

說着他朝裏屋喊,“娘哎,你倒是說句話啊。”

屋裏死一般寂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你也甭喊咱娘了,有事就喊娘。你以為你還穿開裆褲呢?”鄭爸嘲諷道。

鄭大伯最讨厭別人這麽居高臨下的數落他,很傷他自尊心呢,鄭爸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一瞬間鄭大伯就爆炸了,明明沒理卻比誰都橫,好像最委屈的就是他一樣。

他直接就撲了過來,揚起拳頭就揮過來,一急還有些口不擇言,“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要不是我,你能活到今天。”

鄭爸也不怵他,一個閃身躲開了。

鄭大娘和鄭媽也是各自拉着自家男人,圍觀村民也紛紛湊上前,鄭有福離他們最近,也趕緊邊跟着拉架,邊招呼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上前拉住他們。

鄭燦燦一直站在她媽旁邊呢,剛想上前,就一眼瞥到正房門口處一直看熱鬧的鄭樹文此時跟他大哥鄭樹武咬着耳朵,不知說些什麽。

鄭樹武聽了就跑了過來,也跟着拉架,可是他拉架是假,不經意間跑過來打算撞倒鄭燦燦是真。

鄭樹武一直是有些魯莽,腦子還有些一根筋的傻大個兒,瞅準了鄭燦燦的位置壯實的身子就這麽撞了上去。

鄭燦燦早就看出情況不對,她旁邊就是個泥水窪,要是被這麽一撞,那肯定就直接摔泥坑裏了,成個泥人。

跟夢中的情節一樣,她趕緊閃身躲過撞過來的鄭樹武,自己躲到一邊。

鄭樹武卻用力過度,自己摔到泥坑裏。

看到跟夢裏截然相反的情節,她沒忍住哈哈大笑。

正笑的得意,擡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像夢中一樣,高大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一閃而過,而後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

只是這次她可能擡頭早了,看到了這男人的側臉。

男人側臉也像他的身姿一般,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目,就是嘴唇略厚些,還有飽滿的唇珠,少了幾分冷俊的感覺,多了一些少年氣。

只是這些都不是問題,而是這人她在哪見過?怎麽這麽熟悉。

腦子裏一團亂,下意識的奔到門外面追出去,只是到了門口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茫然四顧,剛想跑出去看看,肩膀就被人按住,“真夠陰險的,居然故意撞我哥。”

猛然回頭,好麽,鄭樹文這個陰險小人倒打一耙了。

不過她沒功夫搭理他,用力甩開他的手,剛想跑出去,卻又被人後面猛的一撞,這下她真的摔了個大馬趴,只是沒有水坑。

但也好不到哪去,剛下過雨的泥地,能好到哪去呢?

鄭燦燦摔倒了,動靜就大了些。

打成一團的鄭爸和鄭大伯這時剛好被人拉,剛好就看到鄭燦燦被鄭樹武給撞倒。

這下他是真的火了,甩開拉着他的人,一把上去就扇了鄭大伯一巴掌,把鄭大伯給打懵了,“說我忘恩負義?”

“你不就是拿當年背我下山的事說事嗎?從小到大這麽多年,我少幫你幹活了,還有我出去打工賺的第一筆錢就給你買了一身衣裳,你就你想吃肉,二話不說就給你買肉。”

“你聽說過當弟的這麽孝敬大哥的嗎?”

“我不欠你的,就算報你恩,也早報完了。”

“你當年一見野豬跑出來,拔腿就跑,要不是我攔前面,你也早死了。別老把你将我背下山說事。”

他這一番長篇大論出來,信息量有點大,在場村民都愣住了。

大家夥都沒想到還有這些陳年往事了。

鄭爸說完,也不管鄭大伯的反應,也不管愣住的村民,跑過去扶閨女。

鄭燦燦啃了口泥,一個勁的‘呸呸呸’。

而場面一時除了鄭燦燦的‘呸’聲,有些安靜。

這時鄭有福卻擰眉突然道,“我說那年我把你小子放咱村石碑那,轉身你就不見了,原來是被他背走了?”

“村、村長?”鄭爸愣住,“你?”

鄭有福道,“可不就是我,當時我上山挖草野菜嘛,正好就看到野豬把你撞暈了,我拿背筐裏的餅子把野豬引走,這才背了你趕緊下的山。”

“到村口的時候,正好看到有只野免在道邊跑過,我把你放下就去追野兔,誰知幾步沒追上我就回來了,結果你就不見了,我還以為你小子醒了自己走了呢。”

“啊,那這事你咋沒說呢?”鄭爸愣住了。

鄭有福‘嘬’了口焊煙,“嗨,說啥呢,你那背筐裏好幾只山雞呢。”

“這麽多年,我也沒感謝過你。”鄭爸一臉愧疚樣。

鄭有福笑的滿臉褶子,“謝啥?沒事就行,不過當時我是有點氣,你這小子也沒說打聽打聽是誰費勁八拉的把你背下山的,那山路是好走的,得回當年我年輕,要是換現在,早把你扔半道上了,哈哈哈……”

他說完還笑了兩聲,只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來了。

轉身定定的看着鄭大伯,鄭爸也回過神來,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他大哥。

還有在場的村民,也是聽了個滿耳,也都用各種飽含譴責的目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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