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康熙的歸來讓整個皇宮都蔓延着一股歡快的氣息，太後高興于她的兒子與孫子回來了，妃嫔們高興于她們的丈夫歸來了，而那些太監宮女們因為主子的心情愉悅也或多或少能得到些好處，總而言之，如今整個皇宮到處都是一派喜氣洋洋地景象，像過年似的。
康熙回宮，先休整了一番，然後第一站去了太後那兒請安，然後才把兒子們一起提溜到乾清宮。
“兒臣恭請汗阿瑪聖安，汗阿瑪吉祥。”一道整齊劃一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十幾個亮腦門兒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給康熙請安。
康熙坐在上方看着跪在地下的十幾個兒子，目光在幾個特別關注的阿哥身上溜了一下，然後才滿意地叫了起。
衆位阿哥們謝了恩後才站起身一個個老老實實地站在了康熙的面前。
康熙做外出歸來的表彰總結工作已經是格外熟練，先誇了一遍留守京城的阿哥們，然後又表揚了一下跟着自己出去巡幸塞外的阿哥們，最後開始關心地詢問起沒跟着去塞外的阿哥們的日常生活。
等到詢問對象到了胤禵這兒，康熙打量了胤禵一圈兒，這才開口道，“前些日子四阿哥跟朕說你當阿瑪了？”
胤禵當然不會覺得這是胤禛特意說的八卦，只不過是胤禛按照康熙的吩咐每隔幾日向他報告一下京城動态罷了，一個阿哥的長子出聲，也不算是小事，自然是在報告的範圍之內。
胤禵低着頭恭敬道，“勞汗阿瑪記挂，小阿哥生于九月初一子時。”
“好，好，好。”自己的兒子開枝散葉對于康熙來說還是一件挺讓人高興的事情，“咱們十四如今也是當了阿瑪的人了，剛剛朕去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太後還提起來呢，說是個結實好動的小家夥。”
胤禵聽康熙提起自己的兒子，臉上不由得也帶上了笑意，“有幾次帶着他去給皇瑪嬷請安，鬧騰的很，也不知道才這麽點兒大怎麽就那麽能折騰。”
“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麽，你以為你小時候很老實嗎？”康熙開始鄙視胤禵。
“哎呦，這兒子可真不知道了。”胤禵嘿嘿一笑，開口道。
康熙看着胤禵那二皮臉的樣子哼了一聲，轉頭又去關心下面的蘿蔔頭了。
等到和兒子們交流完感情，一大幫子阿哥便一起跪安離開。
剛剛踏出乾清宮的門口，胤誐就湊上來攬住胤禵的脖子，“想不到啊，咱們小十四現在居然當阿瑪了。”
胤禵被胤誐這突然地一攬弄得踉跄一下，等到站穩後沒好氣地推了推胤誐，“你和汗阿瑪出門兒之前不就知道了麽，難道你覺得我兒子得在肚子裏待個兩三年不成？”說着胤禵又吐槽了一句，“又不是哪吒。”
“噗——”
“咳咳——”
“撲哧——”
這後面一句神展開的話讓還沒四下離去的阿哥們都嗆了口水，胤誐愣了一下也開始撲哧一聲捂着肚子樂，“哎呦，你這話怎麽這麽樂啊？”
自作孽不可活的胤禵擰着眉毛把胤誐給推到了一邊，然後掏出帕子來擦被胤誐噴了一臉的口水，最後還不忘恨恨地白胤誐一眼。
這樣的互動又是讓衆阿哥們一陣好樂，胤禵聽着身前身後的笑聲顯得有些無奈，沖大家拱了拱手，“哥哥弟弟們嘿，都散了吧，散了吧，表演到此結束啊！”
胤禵這一副天橋底下賣藝的形象讓諸位阿哥們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連最近表情有些陰郁的太子表情也和緩了些，搖搖頭瞥了胤禵一眼，“你待在宮裏就光練嘴皮子了！”
“都是閑的，哥哥弟弟們要麽和汗阿瑪出去了，要麽就是有差事，臣弟也就只能在宮裏自己給自己說話了。”胤禵沖胤礽呵呵一笑，大咧咧道。
胤禵自己沒覺得這樣的态度對着胤礽有什麽不對，倒是旁的阿哥多看了他幾眼，就是太子也愣了一下，或許是已經許久沒有哪個弟弟用這樣大大方方的親近态度和自己說話，胤礽沒再擺那高高在上的架子，多多少少露出了一個兄長面對着還沒長大的弟弟的溫和态度，“你啊，就磨嘴皮子吧，若是覺得在宮裏待着煩了，去求汗阿瑪給你些差事，忙起來你就自在了。”
“太子哥哥這話兒說的好，等汗阿瑪忙完了我就去求求。”胤禵順着胤礽的話往下講。
一句太子哥哥，又是讓身邊的阿哥們神色一動，胤礽看着胤禵剛想說什麽，屋子裏就傳來了康熙的聲音，“十四你嘴巴皮子是這段日子閑的練出來？給朕滾進來！”
康熙一席話，讓站在門口的阿哥們紛紛作了鳥獸散，臨走之前還不忘送幾個同情的眼神給胤禵，而八九十幾位阿哥的眼神更為關切一點。
胤礽也抿着嘴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胤禵的肩膀。
胤禵剛剛一來勁就忘了自己還在康熙屋子門口，這回被要求滾進去，整個人都蔫了，耷拉着眼皮子看了幾位阿哥一眼，嘆了一口氣，老老實實地滾進去了。
一進屋，康熙就開口，“你這是在天橋底下賣藝給你的哥哥弟弟們找樂子呢？”
話說的不客氣，但是語氣聽起來也沒多生氣，胤禵心裏頓時有了底，“回汗阿瑪的話，兒臣許久沒見到哥哥弟弟們了，一時高興，就忘了形。”
康熙看着胤禵那副裝可憐的像哼了一聲，起身走到胤禵面前，“同朕到園子裏去走走。”
“嗻。”胤禵應了一聲，跟在康熙背後出了門。
安安靜靜走了好一段路，康熙這才冷不防地開口道，“老四那一巴掌打得疼吧？”
“啊？”冷不丁地被康熙問了這麽一句，胤禵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傻乎乎地擡起頭看向康熙的後腦勺。
“瞧你那蠢樣子。”康熙停下腳步轉身看着胤禵張着嘴的樣子，皺了皺眉頭罵道。
被康熙一罵，胤禵合上了嘴巴，低着頭小聲道，“不怎麽疼。”
“呵，這會兒倒是給老四說起好話來了。”康熙輕笑一聲，“朕可聽說你臉上那印子可好幾天都沒消呢！”
胤禵聽了康熙的話在心中暗暗腹诽，‘哎呦，老爺子，您養的那群情報搜集人員怎麽連這個事兒都要給您彙報啊？’面上還得裝老實，“是兒子言語無狀，四哥教訓的對。”
雖然是裝老實，但是胤禵心裏也的确是這麽想的，所以看在康熙眼裏那态度也是誠懇無比的，“你倒是沒糊塗到底，還知道你那個時候亂說了些什麽，我看老四打你一巴掌還輕了，要在朕這裏非賞你幾板子不可！”
“兒臣知道錯了。”胤禵态度越發誠懇。
康熙看着胤禵腦袋都快貼到胸口上了，也就沒繼續說下去，只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胤禵也趕緊跟上。
一邊走，康熙又開了口，“怎麽想起說那些話了？”
胤禵覺得這話題實在太過敏感，于是一字一句斟酌到，“回汗阿瑪的話，那幾日本來就身體不适所以心裏煩悶，和四哥話趕話就變成那樣兒了，是兒子沒克制好自己。”
聽了胤禵的解釋，康熙淡淡道，“假話。”
對別人說，騙人也就騙了，擱康熙這兒那就是欺君，胤禵麻溜地往地下跪，“兒臣不敢欺瞞汗阿瑪。”
“得了，這裏也沒別人，跪給誰看呢！”康熙看着胤禵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樣子心裏沒來由地覺得有些不痛快，“咱們父子好好說說話兒，別跪來跪去的了。”
“嗻。”胤禵這才起了身。
“說說吧，怎麽心裏會有了那樣的念頭？是哪個不安分讓你看出來了？”康熙帶着胤禵往前走，淡淡道，“別跟朕說什麽絕無此事，你是朕的兒子，你的秉性朕心裏是清楚的，若是沒什麽事兒你斷說不出這樣的話。”
這步步緊逼的問話讓胤禵萬分後悔當初怎麽嘴欠和胤禛吵了起來，如今是說是錯，不說也是錯，讓胤禵左右為難。
康熙看胤禵那為難的樣子又開口道，“如今，連你也要在朕面前心中打好了腹稿才開口說話了？”
“兒臣不敢。”胤禵被康熙這話說得心中一驚，趕緊否認。
“那就說說。”康熙語氣淡淡。
胤禵心中想法轉了幾圈，幹脆心一橫，低頭道，“旁的事兒兒臣不知道，只是瞧着如今也許是諸位哥哥們都有了差事，所以感覺不如往日那樣親密了……”
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不外乎就是大家都忙，所以不如以前那樣親近，所以胤禵心裏覺得有些悵然了，諸如此類。
胤禵在一旁說，康熙就靜靜地聽，等到胤禵說完，康熙的表情也沒什麽變化，只是語氣有些失落，“越大，就離得越遠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胤禵聽了卻明白指的是什麽，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康熙見胤禵不做聲，眼神滑過一絲疲憊，“你們如今都大了，心裏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朕也老了。”
“汗阿瑪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您如今是正當壯年呢。”胤禵聽着康熙話中的蕭瑟之意，趕緊開口道。
“呵，正當壯年。”康熙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笑了一下。
胤禵偷眼打量康熙的表情，看着倒是明顯的疲憊，心中一軟，低聲道，“汗阿瑪，如今皇兄們都長大了，自然不會如小時候一般感情如此外露，可是心裏對您的敬愛是不變的。”
“哦？”康熙被胤禵這話逗樂，“那你怎麽這麽外露了？難道都當了阿瑪還沒長大麽？”
“欸，兒臣性格外向熱情奔放麽！”胤禵不介意犧牲形象讓康熙心情好一點兒。
這有點兒自戀的話果然讓康熙臉上露出了笑意，伸出手指指了指胤禵，“朕看你是臉皮厚才是真的！”
胤禵裝傻，伸手摸臉，“臉皮厚？不能啊，前些日子兒臣的臉還被曬傷了呢，兒臣覺着自己的臉皮挺薄的。”
“你就插科打诨吧！”康熙笑罵了他一聲。
胤禵見康熙展了笑顏，笑嘻嘻地上前去挽住康熙的胳膊往前走，“能讨汗阿瑪高興，兒臣就是臉皮比那城牆拐彎兒的地方厚都認了！”
胤禵這乍一親熱的動作弄得康熙愣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來，由着胤禵這麽攙着自己朝前走，“瞧瞧你說的這混賬話，傳出去丢朕的臉。”
“反正這話兒兒子只跟您說了，想您也為兒子保密的，對吧？”胤禵今天算是豁出去了，一切舉止以康熙高興為最高目标。
“你倒還打蛇上棍了。”顯然，康熙也對胤禵這态度比較受用。
“您是我汗阿瑪麽。”胤禵答了一句，“只要您高興，兒子做什麽都甘願。”
“朕看你是這些日子天天在宮裏吃蜜了吧？”康熙調侃道。
“兒子可是字字真心。”胤禵故意做出認真的表情，而後又輕聲道，“也不知道幾世輪回才在今生與汗阿瑪做這一世父子。汗阿瑪對兒臣的關心愛護兒臣都記在心裏，原先年紀小，只能單面兒承着汗阿瑪對兒臣的關心，如今長大了，也想為汗阿瑪分憂解難。即為履行皇子之責，更為看到汗阿瑪因為兒臣的努力而展顏。說來自私，兒臣今生所願，惟至親一生安泰而已……”
胤禵說話聲音不高，可是一字一句都聽進了康熙的心裏，看着胤禵認真的側臉，康熙的表情有些動容，許久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胤禵的手，“好，很好，十四你很好……”更多的話盡是再也說不出來。
“習武練箭也拾起來吧，朕可還記着你說要做我大清的巴圖魯呢。”
“嗻。”
……
談話還在繼續，只不過說話間已經少了那種君臣對奏的冰冷感，更多的像是父子之間的閑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