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陰謀”重重(三) …

常鎮遠将剝好的橘子塞到淩博今手裏,想出門透透氣,但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拎走了床頭櫃上的空熱水壺。

熱水器按在洗漱間裏,裏頭站着五六個年輕女人,邊洗衣服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看到他進來,一下子靜了,過了七八秒突然爆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

熱水打進壺裏,發出悶悶的沖擊聲,稍稍掩蓋住女人的笑聲,也掩飾了常鎮遠心裏的不自在。

直到他打完水離開洗漱間,還能聽到她們的笑聲尾随而來。

她們在笑什麽?

笑自己的模樣?

笑自己的動作?

常鎮遠心裏不舒服極了。他想起一則寓言,邯鄲學步,一個會走路的人想要模仿別人,最後卻落得新的沒學會,舊的又忘記了。

他現在就出于這樣一個尴尬的位置,想要變回莊峥,卻有心無力。如果重生的是二十幾歲的莊峥也許會不顧一切地抛棄所有重新開始,哪怕像以前那樣重新從最低的位置做起,一步步爬向高峰。可惜,他過了那熱血激情的年華。就算這具身體還不到三十歲,但是裝在裏面的靈魂已經是經歷過拼搏,享受過富貴,最後沉溺于安逸的四十來歲中年男人。

于是他說服自己适應新的環境,新的身份,新的飯碗。可是長久的習慣以及思維方式又不斷地折騰着,就像被封印的惡魔,每當他想适應的時候,又會煽動過去的記憶來提醒他此時此刻的自己是多麽格格不入,多麽的可笑。

他走過一面是窗的長廊。

窗戶倒映着他的身影——

一個拎着兩只熱水壺的臃腫青年。

真蠢。

心裏的惡魔低罵着。

四十多歲男人最大的好處是隐忍。那時候他們大多經歷過生活的各種磨砺,吃過明刀暗箭,學會了表裏不一。如莊峥這樣的,更将金玉敗絮運用得爐火純青。他一邊在內心發表着對現實的不滿,一邊放下熱水壺,溫和地感謝送飯來的護士。

給淩博今辦住院手續的時候,常鎮遠就訂了兩個盒飯。倒不是他對淩博今受傷過意不去,所以想留下來陪他,而是出去也不知道上哪兒吃晚飯,所以幹脆就地解決,省的出了院還得給劉兆跑腿辦案。跟了趙拓棠兩天之後,他對警察辦案的手法算是絕望了。這種守株待兔的方式對別人犯人或許有效,但是像趙拓棠這樣手底下一幫小弟的,等于是守株待天下掉餡餅。趙拓棠真想做什麽,一個電話過去,幾十號人排隊幹活,根本不可能親自上場讓警察抓小辮子。

常鎮遠吃完飯,忍不住掏了根煙出來,剛好被路過的護士捉個正着。

常鎮遠聽着護士喋喋不休的唠叨,突然後悔剛才沒關門。

淩博今見常鎮遠被訓得一聲不吭,連忙解圍道:“師父他沒抽,他就是拿出來聞聞。”

常鎮遠和護士同時轉頭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說,你騙鬼呢?

不過煙畢竟沒點着,護士就坡下驢,“你注意點兒,這房間一會兒還要住人的。你抽得滿屋子煙味,別人來的怎麽住啊?總不能把你砍兩截各放一張床吧。”

常鎮遠:“……”

好不容易把護士送走,常鎮遠也不想呆了。他将煙放回煙盒子裏,起身道:“我先走了。你保重。”

淩博今道:“師父回去有事嗎?”

常鎮遠看着他。

淩博今嘿嘿笑道:“屋裏就我一個,怪無聊的。師父要沒啥事兒,不如留下來和我打打牌?”

常鎮遠雙手插着褲袋,“我只會打麻将。你別盡想着玩,早點睡。”

淩博今失落地應聲。

如果讓他當卧底,也許他就會變成三年後的徐谡承,但無論如何,他現在看上去就像個大學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這樣的人顯然比徐谡承容易除掉。

常鎮遠緩緩地關上門。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一通來自劉兆的電話。

劉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但是語氣很興奮。說是從那個肇事司機陳吉利的銀行戶頭發現一筆最近才存入的巨款,很可能會成為一條突破的線索。

常鎮遠對這筆莫名其妙的巨款沒什麽信心。且不說趙拓棠收買陳吉利的可能性,就算他真的是趙拓棠收買的,以他對趙拓棠的了解,絕對不會用在銀行存入巨款這麽明顯的收買方式。他們當初最常幹的就是辦張假身份證,存筆錢,給他銀行卡。不過想是這麽想,他口頭上還是跟着激動了一把。

他一激動,劉兆倒是平靜下來了,接着問了淩博今的情況,他一一答了。劉兆讓他好好照顧他,畢竟人剛從大學畢業沒多久,背井離鄉得不容易。

常鎮遠知道劉兆難纏,打起精神敷衍了幾句。

挂下電話,他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小區門口,一輛眼熟奧迪A8停在小區靠近門口的花壇邊。

勵琛穿着一件羊毛衫倚在車邊,看到他回來,立刻笑着迎上來,“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要說莊峥變成常鎮遠之後最忌憚的人,那一定是勵琛。劉兆精明,但是個警察,目前和他的立場一致,他只要小心點不露出馬腳,劉兆就是最可靠的盟友。趙拓棠陰險,但他在明,自己在暗,只要自己不主動出擊,對方根本不會注意到他。唯獨勵琛,背景複雜,目的不明,而且似乎和常鎮遠有着一段不同尋常的過去,是最危險的變數。

常鎮遠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熱情的笑容,“你怎麽來了?”

勵琛嘆氣道:“我二十四小時開機就為等你的電話,可是等到現在一通都沒有,所以只好親自跑來看看。”

常鎮遠道:“最近很忙。”

“我知道。”勵琛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牙,“我又沒怪你。”

同樣弧度的笑容,淩博今顯得更開朗,勵琛更像是一種習慣。常鎮遠別開目光道:“不好意思,我改天請你。”

“跟我還說這些。”勵琛道,“我知道當警察不容易,今天和你爸通電話,他還特高興地說你有女朋友了。怎麽,準備什麽時候帶出來讓我見見?”

常鎮遠一怔。

常鎮遠有女朋友這件事倒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畢竟他重生了這麽久,唯一相熟的女人就是小魚兒,而大頭他們也沒問起過他女朋友。

他反問:“你呢?”最好防守就是攻擊。

勵琛眸光閃了閃,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他話裏有未盡之意,卻沒有說下去。

他不說,常鎮遠也不再追問。

兩人站了會兒。

勵琛無奈地笑道:“天冷,快點回家吧。我也該走了。”

“好,再見。”常鎮遠回答得相當冷漠。自上次見過勵琛,他就發現原來的常鎮遠和勵琛之間似乎有什麽心結,自己的冷漠在勵琛的眼裏是完全正常的,所以他才毫不客氣。

他的車常鎮遠上次已經仔細看過了,連車牌後都記了下來,這次當然沒有興趣留在原地目送他遠去。說完再見,他就扭頭走了。

勵琛的目光似乎追了過來,這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他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這是勵琛的目的。

“希望下次來的時候,能喝上一杯熱茶。”勵琛的聲音追過來。

常鎮遠置若罔聞。

看着他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視線中,勵琛臉上的笑容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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