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虎視”眈眈(九) …
救護車來得還算快。
但常鎮遠痛得差不多虛脫了,被人挪來挪去也沒什麽反應,只記得淩博今穿着件黑色的皮夾克,拉鏈是銀色淚狀的,不時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讓人厭煩。
接着來來去去的人越來越多,耳邊不時有人說話,有些是對着他的,有些不是對着他的,還有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腿,被他一掌拍開了。不過這些事他統統不在乎,反正到了醫院,人和錢就成了砧板上的肉,等着挨宰就是了。他只關注那條拉鏈和那件皮夾克一起時有時無,心情不由煩躁起來。
迷迷糊糊中,不知誰扶着他起來,又遞給一張紙條,說是簽字。
常鎮遠低咒一聲,那人的手剛好放在他的傷口上。
“簽啊,簽了才能動手術。”那人催促道。
常鎮遠眼睛往四下一看,都是陌生人,“和尚呢?”
那人噴笑道:“只是骨頭複位,不會死人的,不用和尚做法事超度。”
常鎮遠冷冷地瞪過去。
那人被他眼中的陰沉吓了一跳。
淩博今打完電話回來,就看到常鎮遠頭發淩亂地靠着一個人坐在床上,一手拿着手術同意書,神情茫然。“師父!”他叫了一聲。
常鎮遠的目光瞟了過來,手飛快地簽了字。
抱着他的人将紙抽了過去,訝異道:“你不是叫常鎮遠嗎?你簽的這個好像……”
常鎮遠驚出一身冷汗,神智驀然清醒,劈手将同意書拿了回來。同意書上面兩個字龍飛鳳舞,別人看不出來,但在他眼裏卻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莊峥。
淩博今走過來,“師父,怎麽了?”
常鎮遠低頭,胡亂在“莊峥”上添了幾筆,硬生生把兩個龍飛鳳舞的字改成三個模糊不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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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那人叫道:“這位病人,你不能用亂七八糟的簽名來逃避應負的責任啊。”
淩博今笑道:“我師父受着傷,簽名肯定不能跟平時一樣。放心吧,這是個小手術,能負什麽責任啊,總不至于出什麽醫療事故吧。”
那人不料他嘴巴這麽厲害,伸手抽過紙條走了。
他一走,常鎮遠的身體失去支撐,不由向後倒去。
淩博今眼疾手快,撲過去一手抱住他一手扶住牆支撐兩人的力量。
“你想壓死我嗎?”常鎮遠的聲音從他胸口悶悶地傳出來。
淩博今小心翼翼地松開他,将他身體重新放平,“哪裏不舒服?”
常鎮遠沒好氣道:“腿斷了,你覺得我哪裏不舒服?”
淩博今道:“要不要喝水?”
常鎮遠閉着眼睛沒說話。
淩博今轉身要走,就聽他在身後輕聲道:“別走遠。”
三兄弟最終被拿住了一個,王瑞和大頭直接送到當地分局。等他們處理好事情趕過來,常鎮遠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只有淩博今抓着兩瓶礦泉水瓶坐在門口等。
“阿镖沒事吧?”大頭焦急地問。
三兄弟身份問清楚了,就是原房主太太的三個兄弟。他們知道老焦送自己妹妹進精神病院的事之後立刻趕來,揚言要給老焦一個好看,誰知道老焦沒等到了,卻等到了常鎮遠。
這事大頭愧疚得很,房子是他介紹的,多多少少有點責任。
“沒事,醫生說用手術把骨頭複位就好了。”淩博今心裏也不舒服。要是他回來先上樓看看,興許就能替常鎮遠頂掉這場無妄之災。
大頭抓了抓腦袋道:“你說這算什麽事兒啊。”
淩博今道:“隊長知道了嗎?”
“我跟他說了。他讓阿镖好好休息。”大頭一屁股坐下來,認真地看着淩博今道,“我看你和阿镖哪天有空還是去廟裏拜一拜吧。”
王瑞道:“我們是黨員啊,哪能信這個。”
大頭不耐煩地揮手道:“去去去,大人說大人的事兒呢,你一小孩懂什麽。”
王瑞嘀咕道:“我和博今同年。”
大頭不理他,繼續對淩博今道:“你和阿镖兩人認識之後就沒安生過,先是出車禍,現在又無端端惹上流氓,我看還是去廟裏燒幾柱香保險。”
王瑞道:“房子不是你介紹的嗎?”
大頭道:“那我陪你們去。香錢我出!”
淩博今忙擺手道:“不至于這麽嚴重。”
大頭道:“骨頭都折了還不嚴重?虧我之前還請了高僧過來看風水,沒想到不管用。”
淩博今知道他鑽了牛角尖,一時三刻出不來,只好由着他一個人嘀嘀咕咕。
沒過多久,常鎮遠就被推出來了。
他打了局部麻醉,人還清醒,只是臉色發白,有點虛。
淩博今幫他辦了住院手續,又去醫院小賣部買了一套洗漱用具。
常鎮遠見他們把他推進一間六人病房,心裏就老大不願意的。尤其旁邊躺着一個幹癟癟的老頭,桌上放了兩個吃碗沒洗的碗,即使隔着一段距離,他也好像聞到了一股從老頭身上散發出來的臭氣。
大頭王瑞兩人合力将他擡到病床上。
常鎮遠捏着被子,眉頭緊得不能再緊。、
“想什麽呢?”大頭邊問,邊把被子給他蓋上了。
常鎮遠扭頭,把被子往下推了推。
大頭拉過凳子在旁邊坐下,“怎麽樣,兄弟我今天給你陪床?”
常鎮遠道:“你睡覺打呼嗎?”
大頭失笑道:“這裏也沒我睡的地兒啊,我就坐在這兒,陪你說說話。你看你腿這樣,萬一要上個廁所啥的,也得有個人伺候啊。”
常鎮遠原本還沒想到這一層,聽他這麽一說,就覺得小腹好像來了點感覺。“陪我去廁所。”他說着,就要掀被子。
過來問情況的護士見了忙攔住他的手,“你要幹什麽?”
常鎮遠道:“上洗手間。”
護士給了他一個尿壺,“你剛動完手術,別亂動,先用這個吧。”
大頭接過尿壺,沖護士露出憨厚的笑容,“我這兄弟就是讓人操心。護士小姐今晚值夜班啊?那我這兄弟就要托付給你看管了。要不,您給我留個電話吧,萬一我有什麽事不明白也好打電話給你。”
護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床頭有鈴,直接按就可以了。我們二十四小時有人的。”
大頭讪讪道:“哦。”他說歸說,眼睛還是直盯盯地看人,她走到哪兒就盯到哪兒。
剛好淩博今進來,護士原本大步邁向門口的腳步頓時收了一半,裝作不經意地看着他走到常鎮遠的病床邊,才快步出門。
王瑞笑道:“師父,你別看了,人家喜歡出家人。”
大頭瞪了淩博今一眼,随即噴笑道:“以後讓劉頭兒招人的時候注意點,太俊的不能要。”
淩博今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王瑞朝自己遞過來的戲谑眼神,轉頭将面盆等物品一一展示給常鎮遠看,然後才放到床底下。
常鎮遠道:“放到桌上。”
淩博今又放上來。
大頭看着常鎮遠,突然道:“其實仔細看看,阿镖長得也不錯。”
王瑞勸阻道:“師父,你不能饑不擇食。”
大頭搖頭道:“不,我是在想,和尚幾時能把自己吃到阿镖這個模樣。”
常鎮遠:“……”
王瑞扭頭大笑。
淩博今的手原本放在口袋裏想要掏什麽,聞言将掏出一半的東西又縮了回去。
常鎮遠眼尖,“你手裏是什麽?”
淩博今無奈地拿出來。
德芙巧克力。
他解釋道:“聽說吃點巧克力能夠止痛。”
王瑞的頭始終沒有扭過來,他的肩膀也始終沒有停下顫抖的頻率。
大頭注意到常鎮遠掃過來的目光,幹咳道:“這個,也是你徒弟的一片心意嘛。”
常鎮遠:“……”去他的心意!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見識到八塊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