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車裏,姚母攥着手機,太陽穴一直不安分的突突跳着。
她有些心焦,好幾次想要打電話給宋醫生詢問,可又擔心影響兒子的治療。
“媽。”
車門打開,姚琦叫了一聲,坐上副駕。
姚母光擔心宋醫生那邊,完全都沒注意到姚琦回來。
看到姚琦表情輕松平靜的坐上車,姚母面露一點點慌亂,但很快就用笑容掩飾過去。
“回來了?”姚母雖然對他們的談話內容好奇到死,但面對姚琦,卻沒有勇氣直白問出來,“系好安全帶,媽媽帶你去吃好吃的。”
姚琦乖乖将安全帶系好,惬意的靠在車座上:“您不想問問我和您‘朋友’交談的結果嗎?”
姚母聽他雲淡風輕的将“朋友”加了重音,有些尴尬:“我們邊吃邊聊吧——有什麽想吃的?”
到了餐館,姚母點好菜後,出門接電話。
“女士您好,現在方便聽電話嗎?”電話是剛剛的醫生宋逸打來的。
姚母回頭,透過餐館的玻璃窗看向裏面的姚琦,随後又往遠處走了幾步:“您好宋醫生,我兒子情況怎麽樣?”
宋逸滑動平板屏幕,一邊看着上面的記錄一邊問:“根據我剛剛跟他的短暫交談,他應該是從小就和您二位有些嫌隙矛盾,您二人又時常不在身邊陪伴他,使得他性格內向,有什麽話沒人去吐露,只好藏在心裏,時間久了,負面情緒擠壓在心裏,使得他幻想出了一個與他互補的‘人’來代替他做一些他內心渴望卻又不敢去做的事情。”
“當然,這還只是我的初步推斷。您兒子第一次見我,防備心還很強,我不能保證他今天跟我說的話百分之百都是真的,想要更進一步了解他的情況,就得打消他的防備心,和他建立一種長期的‘友誼’,當然除此之外,更多地還需要您這邊的努力。比如多花些時間陪陪他,努力了解他,走入他的內心。您和先生畢竟是他的親人,相比起我這個外人,還是您們更容易讓他放松警惕,說出真話。”
姚母一直抿着唇仔細聽,一直到他說完才開口問道:“你剛剛說他從小就和我們有了嫌隙和矛盾……這是什麽意思?”
宋逸:“您先生是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工作?對自己的工作看得比他還要重?”
姚母表情微變。
宋逸:“我在和他閑聊時,聽他提起一件小時候的事。他說他‘弟弟’小時候很頑皮,曾經把他父親很重要的工作文件燒掉了,導致父親大發雷霆,之後他‘弟弟’就被你們送去了國外上學。”
宋逸:“他雖然說得是‘弟弟’的事情,但我推測這大概說得就是他自己吧?他知道工作對爸爸很重要,更知道那份文件對爸爸很重要,但他還是‘頑皮’的将那份文件燒了,因為什麽?真的因為他小時候‘頑皮’嗎?其實不是的,因為他渴求爸爸的陪伴和愛,但是爸爸卻無暇陪他,在小孩子的認知裏,他就把工作和文件當做了敵人,他覺得只要燒掉了文件,毀掉了爸爸的工作,爸爸就一定可以看看他,陪陪他。”
宋逸:“至于他口中的‘弟弟被爸爸送到國外去上學’,我猜想會不會是那段時間您先生很生氣,所以把他丢到了爺爺奶奶家,或是其他什麽他不熟悉的環境,讓他錯誤的将之想象為‘去國外上學’。”
結束了和宋逸的通話後,姚母許久都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
宋醫生剛剛的推測距離真相已經八.九不離十。
小時候的姚琦确實比起現在要調皮很多——說‘調皮’還是輕的,很多時候她甚至覺得兒子淘氣的很‘壞’。
他會偷偷燒掉爸爸的工作文件,會偷走媽媽的鑰匙,将媽媽反鎖在家裏,偷偷看着媽媽因為工作遲到而着急。
會在幼兒園裏故意欺負打傷別的小朋友,然後等着老師将家長請來,将他臭罵胖揍。
偏偏做了這麽多的“壞”事,他挨罵挨打不哭也不鬧,反而像是很開心。
當年的姚父姚母很難理解兒子的詭異情緒,覺得這個小孩子從小就這麽陰險,長大更不得了,于是小學便聽從一朋友,送到了一個全封閉的學校。在那裏不可随意進出,采用軍事化管理,家長更不能三天兩頭到學校探望,哪怕是要給孩子送東西,都要提前找到教官報備打報告,然後再由值班教官代為送到。
姚父姚母那時候正值事業上升期,沒了這小兒子的拖累,剛好可以一展拳腳,自然沒工夫大老遠跑這破學校去探望。
就是這樣一段見不到父母親人的時光,在姚琦心底極力的想要忘記,但痛苦折磨的六年像是一根刺,根深蒂固的在姚琦記憶裏深埋,怎麽也無法抹除。
姚母從不知道那六年裏姚琦經歷過什麽,她只是出于對意外生下的這個兒子的将來負責,而将他送去這個全封閉的學校管教。
及至他畢業,他們都沒有多問一句他在這個學校過的如何,更沒有表現出來一絲這六年時光對他的哪怕一丁點的思念。
時隔這麽多年,這件事再被重新挖開,姚母才知道,在姚琦的心裏,那孤獨驚悚的六年,他從來沒有承認過,他只是小心的幻想出來另一個人,将所有有關于父母不好的回憶全都套在了“弟弟”的身上,以此作掩飾作借口,才不會讓他恨他的爸爸媽媽,讨厭他的爸爸媽媽。
他依然渴望父母的陪伴和溫暖,因為他從始至終,想要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溫馨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