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頭昏昏沉沉的,很難受。

溫時感覺身體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燒,燒得他渾身都沒有力氣,甚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

僅剩的思維朦胧地判斷出現在的情況,他生病了。

已經有多久沒有生病了呢?溫時模模糊糊地想着,小的時候他經常生病,但是自從他出國留學以後,生病的次數就少了很多。

他其實很喜歡生病。

并不是喜歡生病時的難受與痛苦,而是喜歡生病時被人照顧呵護的感覺。

從記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很忙,經常幾天見不到面,更別提對自己的照料了。

但是每當他生病的時候,父母都會放下忙碌的工作,陪伴在他的身邊,給他講故事、買玩具,滿足他的一切要求,那個時候的父母,是最疼愛他的父母。

可是,這僅限于他生病的時候。

生病的人是會得到偏愛的。

有了這個認知,溫時并不像其他小孩一樣讨厭生病,盡管藥丸很苦,打針很疼,可是父母很溫柔。

只要生病了,就可以脆弱,可以撒嬌,可以任性,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要生病的話……

耳邊有說話聲,刻意壓低的聲音聽不清楚在說什麽,也聽不出是誰在說話。

兩位好像都是男性,其中一個會是那個人嗎?

溫時努力地沖破桎梏,慢慢地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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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刺眼的光芒照射進眼睛裏,他被迫半眯起眼睛,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在努力去看床邊的人。

“小時,你醒了!”

藍青看到他睜開眼睛,立刻激動地叫了起來。

溫時又仰起頭看向靠近床頭的那個男人——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白大褂,正在調整輸液速度。

房間裏沒有第四個人了。

溫時閉了閉眼睛。

“小時,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難受?渴不渴?想不想喝水?”藍青見他不答話,忙又一疊聲地問着,生怕他哪裏不舒服。

溫時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

一開口,從喉嚨處傳來被砂紙磨過一樣的疼痛,連他的聲音都是沙啞無比的。

醫生看看他,解釋說:“你嗓子發炎了,還是少說話吧。”

溫時點點頭。

藍青想了想,拿起放在床頭的杯子,說道:“小時,喝水嗎?喝你就點頭就行了!”

溫時搖頭。

“不喝嗎?不渴?”藍青不放心地問。

溫時還是搖頭。

醫生不滿地對藍青說:“你別一直咋咋呼呼的,病人需要靜養,你老是吵他,他沒辦法休息。”

藍青一聽立刻不安地看向溫時,生怕自己真的打擾到他,然後對着醫生點點頭,乖乖地閉了嘴。

醫生對溫時叮囑:“你發燒了,需要好好休息,不能繼續練習了,要等病好了以後才能繼續練習,知道嗎?”

“嗯。”溫時點頭。

“我聽說你是發着燒還堅持練習跳舞,最後體力不支暈過去了。”醫生說着很不贊同地搖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不懂得身體的重要性,都以為自己身體好,病了沒關系,能扛過去,可我告訴你,不管是年輕還是年邁,只要生病了,就應該停下來治療休息,等到病好了才算完,千萬不能覺得我身體好就可以随便糟蹋……”

藍青對他怒目而視,但還是啞着聲音用氣音說:“你不是讓我不要吵他,你怎麽自己在這喋喋不休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被他這樣指責,醫生讪讪地閉嘴了。半晌,他輕咳一聲,說道:“人醒了,我去給商先生報告一下他的情況去。”

說完,他便出去了。

溫時目送着他出門,然後又把目光轉到藍青的身上。

藍青輕聲問他:“小時,是不是有什麽想要的?你告訴我就行,我幫你拿!”

溫時搖搖頭,斟酌片刻,開口:“商先生……有說什麽嗎?”

他忍着嗓子那火辣辣的疼痛,一字一句地慢慢說着。

藍青勉強從他那嘶啞微弱的聲音裏聽清問題,笑了一下,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說道:“哦,你說老板啊,你放心,老板沒有因為這個而責備你耽誤練習,他就是讓你好好休息,等養好身體再說其他的。”

“啊對了,剛剛那位醫生是老板的私人醫生,跟了老板十來年了,這次也是老板專門派來照顧你的。”藍青微笑着說,想要盡可能地打消他的顧慮,“老板也是很關心你的身體情況的,不會為此而為難你的。”

“嗯。”溫時聽完後,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忽然多了幾分倦意。

“我累了,可以請你出去嗎,我想休息了。”溫時慢慢地、緩緩地、忍着疼痛地說道。

“啊,好好好!”藍青立刻從起身,“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要好好休息啊,有什麽事的話你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嗯。”溫時揚了一下嘴角,“謝謝。”

“沒事。”藍青對他揮揮手,走到門口,“那我先出去了。”

“嗯。”

房門關上,房間內回歸寧靜,除了吊瓶裏藥水流動的聲音,靜得連心髒跳動的聲音都不曾聽見。

溫時慢慢閉上眼睛,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等到溫時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裏是一片漆黑的,他剛醒來,眼睛還沒适應這份黑暗,什麽也看不見。

他動了動右手,上面紮了異物的感覺已經沒有了。

不知是睡夠了的關系,還是那瓶吊水的原因,現在的他感覺已經好了很多。

幾點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床頭的手機,然而手剛伸出去,就被一只溫熱的手掌給握住。

“要找什麽?”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分外撩人。

溫時的心猛地一跳。

他用力眨眼搖頭,想要讓眼睛适應這片黑暗,同時被握住的那只手則緊緊的反抓住對方,似是想要确認這一真實性。

“開燈嗎?”男人問。

“嗯!”溫時回答得毫不猶豫。

緊接着,啪地一聲,床頭燈打開了,溫馨的橘色燈光灑落到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溫時眯着眼睛适應了一會兒,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況。

商斯言坐在他的床頭,一只手與他的手緊緊相握着,另一只手則按在開關上。

或許是光線的緣故,他的神情看上去滿是溫柔,又有幾分疲倦。

溫時看着他,眼睛眨了眨。

“睡好了?”商斯言輕聲問道。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響着顯出幾分暧昧來。

溫時點頭。

于是商斯言用另一只手探過來,在他的額頭上摸了摸,說道:“好像退燒了——你還感覺有哪裏不舒服嗎?”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答非所問。

商斯言的眉頭蹙了起來:“聲音怎麽這麽啞?”

溫時擡起手放到喉嚨處,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商斯言看得直嘆氣,問道:“喝水嗎?”

溫時點頭。

商斯言握住他的那只手動了動,卻沒能松開,于是低頭看着只手。

溫時也低頭看過去,發現是自己緊緊抓着對方不放,不由感到羞窘,連忙松開手。

商斯言先是過來把他從床上扶起靠在枕頭上,然後去給他倒水。

摸着杯壁感受了一下水溫,商斯言把杯子遞過來:“不是很燙,可以喝。”

溫時的手觸上杯子,确實如對方所說,是溫熱的觸感,于是接了過來,只不過手上着實沒有力氣,水杯接過來就開始搖晃,晃到杯子裏的水都濺了不少出來。

溫時極力想要保持平穩,同時也覺得納悶,既然手上根本沒有力氣,那麽剛剛他又是哪來的力氣抓住對方的呢。

一只手伸過來從他的手裏把杯子拿走了。

溫時詫異地看着商斯言。

“我喂你。”商斯言的語氣有些無奈,把杯子遞到他的唇邊。

溫時看了他一會兒,才低下頭去張嘴含住杯沿,商斯言則配合着将杯子傾斜,讓水流進他的嘴裏。

溫熱的水進入口腔,流過喉頭,滋潤了幹涸,也緩解了疼痛,就這麽化解了一切的不适。

一杯水很快就見了底,由于喝得過快,有一些水來不及進入口中便順着嘴角流下,溫時伸出舌頭去舔,然而卻觸碰到了對方溫熱的手指——商斯言恰好伸出手指想要幫他拭去唇邊的水漬。

兩人同時愣住。

還是商斯言率先回過神來,将手縮了回去,若無其事地問:“還喝嗎?”

“不用了。”溫時試着吞咽了一下,有了水的滋潤,喉頭不那麽疼了。

“嗯。”商斯言點點頭,把杯子放回到床頭櫃上。

溫時用牙齒抵了一下舌尖,剛剛觸碰過對方手指的觸感好像還殘留在上面,揮之不去。

“幾點了?”溫時輕輕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蓋住那種感覺,然後問道。

“一點半。”

“一點……半?”溫時有些詫異,是哪個一點半?

“淩晨一點半。”

溫時說不出話了,都已經這麽晚了,對方居然還在這裏……

他看着商斯言,眼睛裏的光一點一點聚集。

然而商斯言卻忽然皺了一下眉頭,随後說道:“既然你已經退燒了,明天就恢複訓練。”

“嗯?”猝不及防聽到這話,溫時一時愣住。

沒有理會他的反應,商斯言站起身,“我先走了。”

溫時眨了眨眼睛。

商斯言轉過身,絲毫不留戀地往門口走。

門開了,又關上,房間裏再度恢複寧靜,靜到連心髒的跳動都聽不見。

溫時擡起頭,盯着頭頂純白的天花板,橘色的燈光照在上面顯得格外溫情。

他揚了揚嘴角。

原來,生病的人也不一定會得到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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