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同眠(修)
與龍族的距離越來越近,聞人缙本來即将逃出魔域,卻在最後,還是被虬嬰發現,帶人逼到了隕鳳崖之上。
“你叫聞人缙?”虬嬰冷哼一聲,問道。
聞人缙一言不發,看到虬嬰身後的諸多魔域高手,一顆心不斷下沉,向來清寒的眸子也染上凝重。
他單獨對上兩三個,還能有幾分勝算。
可一下對上這麽多,他的勝算微乎其微。
聞人缙不怕死,只是一想到,他讓裴蘇蘇苦等了百年,心中就湧上無限酸澀和愧疚。
若早知當初自己那次離開,就是他們夫妻永別,他不該什麽事都瞞着她,更不該沒有再多與她多說句話,多看她一眼。
“聞人缙,我勸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你身後的隕鳳崖下,不僅有滾滾岩漿,還有魔神鳳凰隕落前留下的詛咒,你若落進去,必死無疑。”
聞人缙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裏,眼看着馬上就能逃出去,與裴蘇蘇相見。
即便明知勝算很小,他也不甘心就這麽放棄。真被虬嬰帶回去,恐怕就再也沒機會逃出來了。
他握緊手中魔劍,做好了殊死一戰的準備。
“護法大人,要不要動手?”
虬嬰看聞人缙還要反抗,只好說道:“動手吧。不過先別把人殺了,留他一命。”
雖然分魂術練成的可能性極小,而且是魔尊親自下令讓殺了聞人缙,但……萬一呢?
一想到這有可能是精怪族最為高深的秘法,虬嬰就心癢難耐,哪裏舍得就這麽把聞人缙殺了。
先抓住聞人缙,暗中查探一番,如果他真不是魔尊分-身,到時候自己再殺了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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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既能滿足他的好奇心,又能完成魔尊的任務,兩全其美。
“是!”于是衆位魔王一擁而上,想要生擒聞人缙。
長時間的逃亡,聞人缙體力透支,早就是強弩之末,根本不是這群魔王的對手。
在衆人圍攻下,他不停地吐着鮮血,快要支撐不住,逐漸退到懸崖邊上。
聞人缙退無可退,腳下有碎石滾落,聽不見回響。
其中一人正準備抓住他,将他帶回虬嬰面前。
就在這時,羊士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大喝一聲:“膽敢冒充魔尊,罪該萬死!”
急慌慌說完,他立刻揮出一掌,正中聞人缙胸口,将他擊落崖下。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在場的大乘期魔王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羊士站在懸崖邊上,低頭,眼看着聞人缙的身影消失。
他站在這裏,都能感受到下面滾滾岩漿恐怖的熱度,将周圍空氣都灼得變形。
下面可不只是岩漿,據說還有魔神鳳凰隕落時的怨恨和不甘。
神隕時滔天的恨意,數萬年都沒有消退,不比天罰好受多少,誰能扛得住?
聞人缙落進去,十死無生。
這樣一來,自己的計劃和勢力,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羊士若無其事轉回身,就見虬嬰微眯起眼望着他,拖長了語調幽幽道:“羊士,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護法大人此話怎講?”羊士裝糊塗。
“你竟是渡劫期,藏得可真夠深的。”虬嬰別有深意道。
羊士但笑不語。
斷崖上,氣氛劍拔弩張。
最後,深深看了羊士一眼,虬嬰沒有選擇與他貿然對上,而是帶人離開,“我們走。”
虬嬰離開後,羊士陰冷的視線掃過斷崖,輕輕搖頭。
可惜了,這麽好的一顆棋子。
為了封聞人缙的口,暴露了他一直以來隐藏的實力不說,魔域也待不下去了,不然等真正的魔尊回來,等待他的絕不會是什麽好下場。
真是虧大了。
容祁讓人送來一個木盒。
打開盒子,裏面放着一支竹簪。
裴蘇蘇眸中浮現出懷念,指尖輕輕撫過簪身,嘆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他們一直這麽冷戰下去,也不是辦法。
是該好好談談。
小妖出去禀報,容祁繞過屏風,走進來。
裴蘇蘇還未完全擡起頭,下方視野裏就出現了一片白色衣角。
她立刻掀起眼眸,對上容祁清冷溫和的目光。
容祁一襲白衣,身形挺拔修長,青絲以竹簪挽起,與她記憶中的模樣逐漸重合。
裴蘇蘇心上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她唇角勾起正欲開口,卻忽然覺得心髒仿佛被一只大手猛地握住,疼得她彎下腰,臉頰立刻失了血色。
容祁連忙上前,将她接進懷裏。
“蘇蘇!”
裴蘇蘇雙眸緊閉,額頭冷汗遍布,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容祁忙用神識查探她的身體,卻沒發現任何異樣。
他心中隐有了個猜測,眸光變了幾變,将她抱得更緊。
容祁緊緊抱着裴蘇蘇,等她緩過神。
過了許久,裴蘇蘇額頭冷汗才漸漸消退,疼痛如潮水般退卻,心下卻有些不解。
她這是怎麽了?疼痛來得毫無征兆,可她身上并無隐疾暗傷。
待從容祁懷裏擡起頭,裴蘇蘇忽然發覺,他的臉色竟比她的更蒼白,愈發襯得眼珠漆黑剔透,甚至因為眼眸過于黑白分明,而生出幾分詭異的怖感。
容祁伸出手,将她方才垂落的青絲捋到耳後去,露出豔絕的姿容。
這次,她不知是出神還是怎麽,沒有躲開。
容祁低眸看她,眉間蘊起溫柔,瞳仁邊緣不再僵硬,萦繞在裴蘇蘇心頭的怖感逐漸散去。
應當是錯覺。
“怎麽了?”他溫聲問。
說話時,呼出的氣息如暖風微拂。
裴蘇蘇輕輕搖頭,眉心依然皺着,“無礙,許是最近太累了。”
心口的劇痛是消失了,可她依舊心神不寧,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似乎發生了什麽很不好的事情。
容祁坐進椅子裏,讓她靠在自己懷中,伸出手指,輕按在她眉心,幫她撫平眉間不平。
“那就莫要想了,好好休息。”
裴蘇蘇靠着他溫熱胸膛,随着他的溫柔安撫,漸漸沉靜心神。
她閉上眼,眉心松開,呼吸平緩下來。
容祁眸中暗芒一晃而過,唇角微掀起弧度,又很快放下。
少年身形雖單薄,但與裴蘇蘇相比肩背還是寬闊的,可以輕巧地将她撈進懷裏,整個人圈住。
他們是那樣契合,本就該毫無阻礙地在一起。
容祁抱着她,兩人誰都沒有開口,殿內安靜到只剩下風翻動書頁的聲響。
過了許久,裴蘇蘇率先打破沉默,“你若實在不願做回聞人缙,那我也就不逼你了。”
容祁挑起她的一捋青絲,纏繞在指尖把玩,聲音低緩聽不出太多情緒,“我沒有不願。”
“那你那日為何?”說那樣一番話。
“氣話。”容祁淡聲說。
裴蘇蘇從他懷裏擡起頭,掀眸看向他,“氣話?哪來的氣?”
容祁放過她的頭發,改為雙臂将她锢在身前,墨眸定定望着她,半真半假地試探:“我們從前雙修過,可我不記得,故此心中有氣。”
說完,就見裴蘇蘇桃花眸睜圓,似是覺得荒唐,輕哂一聲道:“即便不記得,那也還是你,有什麽好氣的?”
鬧了這麽多天,原來是他在吃他自己的醋?
容祁這個解釋,雖讓裴蘇蘇覺得無奈,但細細想來似乎也說得過去。前些日子因他的異常舉動,心中隐約升起的那些疑慮便被徹底打消了。
“嗯,”容祁垂下眼睫,停頓片刻再度開口,語氣依舊無波無瀾,聽不出喜怒,“是我自尋煩惱了。”
又過了會兒,裴蘇蘇再度開口:“這次你可想好了?可別哪天忽然又變了想法。”
容祁看向她,就聽她繼續說:“你可知,你那日說不願恢複記憶,好比往我心上紮刀子?我可受不住你三天兩頭來這麽一遭。”
這樣親近又帶着撒嬌示弱意味的話語,根本不像是從裴蘇蘇口中說出來的。
看來是這次的事情,對于她而言,打擊實在太大,所以她才會以故作輕松的語氣說出來,暗暗提醒他。
容祁的神情僵了一瞬,很快便恢複如常,“想好了。”
他壓下所有苦澀酸楚,面上依舊一副清冷出塵的仙人模樣,“從今往後,斷不會再讓你失望。”
裴蘇蘇看他眉目溫和,唇畔笑意清淺,是她熟悉的模樣,不禁有些意動。
她尋到容祁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合按在他胸口,從他懷裏半坐起身,一點點往上。
容祁屏住呼吸,漆黑目光灼灼望着她,他覺得口幹舌燥,下意識想舔一下嘴唇,卻生生止住動作。
屬于她的氣息圍繞過來,裴蘇蘇輕輕親了親他的下巴,然後吻上他的唇,輕柔地摩挲。
呼吸交纏的瞬間,容祁心重重一跳,眼睫輕顫,視線依然不舍得從她身上移開。
有濕軟的觸感在唇上徘徊,試圖頂開他的牙關。
可裴蘇蘇努力了半天,都不見他有絲毫松動。
容祁眸光晦暗,喉結滾了滾,強忍着不舍偏過臉,避開了這個逐漸加深的吻。
裴蘇蘇的手依然撐在容祁胸前,感受手心下,他早已失控的心跳,看他明明動情,卻極力壓抑克制的模樣。
視線從他泛紅的耳尖一掃而過,有些好笑道:“你在怕什麽?”
之前她以為容祁不喜歡親吻。
可如果不喜歡,為何他的心會跳得這樣快?又為何會害羞臉紅?
不像是真的讨厭,反倒像有所顧忌的模樣。
容祁深吸一口氣,空出的另一只手握緊又松開,将她重新按進懷裏坐下,盡力讓笑意看上去沒那麽勉強,低聲答:“怕在你面前失态。”
這個說辭沒有引起裴蘇蘇的懷疑。
她印象中的聞人缙,向來清冷自持,不願被龍涎的效果影響而失了君子端方,完全說得過去。
“你啊你,怎麽還是這麽古板。”裴蘇蘇打趣道,不知想到什麽,唇角笑意又加深幾分。
找到容祁這麽久,這還是她第一次表露出明顯的歡喜和親昵。
她不再清冷疏遠,處處端着,而是與普通陷入思慕的少女別無二致,眸中蘊起晶亮的光,放松地依偎在心上人懷裏。
原來,她也會害羞,也會對人撒嬌。
之前看到的那段記憶中,裴蘇蘇的靈動和嬌嗔情态,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只對一人展現。
可那個人,卻不是他。
容祁眼眶發澀,胸口像是遭了重拳,悶窒的疼。
他無意識地收緊手臂,将裴蘇蘇禁锢在自己懷中,仿佛只要這樣,就能永遠留住她。
“你抱太緊了,不舒服。”裴蘇蘇被勒得有些呼吸不暢,随口道。
“抱歉。”他立刻放松手臂力道,動作幅度大得誇張。
餘光瞥到桌上的竹簪,裴蘇蘇側首看向容祁,“你親手刻的麽?”
容祁微微颔首。
他之前便從弓玉口中得知,裴蘇蘇頭上戴的竹簪,是當年聞人缙送的。
百年都沒舍得丢。
拿起盒子裏的竹簪,嗓音低磁道:“我幫你換上?”
“好啊。”裴蘇蘇沒有拒絕。
她依然坐在容祁懷裏,任由他将原來的竹簪拆下,将新的竹簪,插-入發間。
只是原來那支竹簪,容祁本想悄無聲息地拿走,卻被裴蘇蘇放進他帶來的盒子,妥當地放進芥子袋收好。
相擁着說了會兒話,裴蘇蘇從容祁懷裏仰起頭,自下而上看他,“我想看看你的元嬰。”
“好。”
容祁依言,令元嬰外化。
小元嬰此時也換上了纖塵不染的白衣,玉雪一團,一出來就跳進裴蘇蘇手心裏,抱着她的手指不肯放手。
裴蘇蘇輕輕碰了碰小元嬰的臉頰,眉眼向下彎起,“我怎麽瞧着,他喜歡我比喜歡你還多呢。”
“是。”容祁将她往上提了提,下巴擱在她肩頭,往她肩窩輕蹭了下。
裴蘇蘇笑着縮了下肩膀,躲到一旁,“癢。”
她不說還好,一說癢,容祁反倒起了壞心,故意去蹭她。
“好啊你。”裴蘇蘇報複似的,輕輕撓小元嬰的肚子,借此反擊。
容祁與元嬰感受相通,強忍着笑,如玉般的臉龐漲得通紅,黑眸泛起水光,窘迫去抓她的手腕,“蘇蘇,別鬧。”
裴蘇蘇輕輕松松就躲開了他的擒拿。
有小元嬰在手,容祁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即便容祁再怎麽想維持從容,最後還是忍不住抱緊她,閉上眼,彎唇低聲笑了起來,胸臆滾燙,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當當。
裴蘇蘇坐在他懷裏,自然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顫。
受容祁感染,她的笑意也越來越濃,漂亮的桃花眼彎成了月牙。
殿內傳來一陣歡笑聲。
弓玉正好來找裴蘇蘇有事,聽到裏面的笑聲,頓時被釘在原地。
百年以來,他從沒見裴蘇蘇笑這麽開心過。
弓玉知道,她一直壓着自己真實的性情,一直記挂着聞人缙,不曾有過半刻放松。
如今,容祁終于讓她重新鮮活了過來。
想到裴蘇蘇識海中那片波濤洶湧的黑色汪洋,弓玉眼眶一熱,立馬仰頭看向天空,不想讓眼淚流出來。
希望大尊和尊夫可以一直這麽好好的,不要再分離了。
大尊她……這些年吃了太多苦。
弓玉和裴蘇蘇一起去看望陽俟。
“陽俟大尊快要蘇醒了,應當就在這兩日。”弓玉道。
裴蘇蘇點了點頭,“正好,可以帶他一起返回妖王谷。”
步仇傳來消息,說是項安逃出妖王谷,開始有大動作了。
裴蘇蘇如今實力已經穩固下來,身子無礙,自然不能還把所有事情都丢給步仇一個人扛。
她只差一步就是渡劫期,現在仍是妖族的第二高手,此行應當會順利。
“碧雲界這邊的事情,大尊可以放心地都交給我。”弓玉實力低微,就不過去湊熱鬧了,留在碧雲界這邊好好守着。
“好,等陽俟蘇醒,我們便出發。”
晚間,容祁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殿內。
他走到陽俟床前,目光沉沉。
若是讓裴蘇蘇知道,自己曾經刻意向陽俟打探過聞人缙的消息,雖不至于讓她猜出什麽,但到底還是讓陽俟忘記這件事更好。
容祁不再猶豫,打出一道精神力,探入陽俟的識海。
睡夢中的陽俟皺起眉,很快就徹底昏迷。
等他醒來,就不會再記得這件事了。
容祁轉身離開,走到香爐邊,腳步停頓。
思忖片刻,他擡手将香爐裏的痕跡全部抹去。
之後便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這麽晚去哪兒了?”
剛踩着烏皮靴跨過門檻,容祁就聽到屋裏傳來裴蘇蘇的聲音,心頓時快速跳了跳。
他不慌不忙扯了個理由,“去外面散心。”
走進殿內,半透明的山水屏風上,隐約映出裴蘇蘇的身影輪廓。
“有心事?”她的聲音微提了起來。
“沒有,随便走走。”
說着,容祁繞過屏風,終于見到她正面。
她似乎已經沐浴過了,凝脂般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紅暈,唇瓣嫣紅,嬌豔動人,只着一身輕薄白色衫裙,身姿窈窕纖細。
柔順烏發以他送的竹簪松松挽起,剩下一些鋪陳于背,如同上好的綢緞。
平紗琉璃燈亮着,燭光柔和,映在她春水般的桃花眸中。
此時她正用手心托着側臉,微歪着頭,盈盈望向他。
好似翹首以盼,等着夫君歸家的小娘子。
容祁被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給驚得一時失語,怔在原地。
裴蘇蘇坐在椅子上擡頭看容祁,他同樣低眸定定回望她,墨眸一瞬不瞬。
殿內一時寂靜。
裴蘇蘇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開口問自己為什麽過來,只好主動提出:“你如今,尚且需要像凡人那樣休息進食,我說得可對?”
容祁不解她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要到化神期,才能完全辟谷。
裴蘇蘇坐正身子,眼神游移了一圈,才重新落回他身上,輕咳一聲,道:“我們既是道侶,就該……一同休息。”
說完,她就看到容祁瞳孔驟縮,垂在身側的手掌瞬間緊握成拳,連呼吸都亂了。
容祁大腦一片空白,徹底僵在原地。
仿佛來到一片一無所有的荒蕪之境,周圍所有聲響都隐退消失,只剩下——胸腔裏一下比一下劇烈的心跳聲,如同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生疼。
裴蘇蘇眨了眨眼,思緒飄到很久以前。
當初她與聞人缙剛結為道侶時,其實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同床共枕,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師徒距離。
聞人缙好似一塊溫潤的玉石,不熱不冷,不排斥與她親近,卻也并不熱衷。他于感情方面似乎生來冷淡,自己從未見過他情難自禁的模樣。
最後還是裴蘇蘇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找到他,主動提出同塌而眠。
當時聞人缙是什麽反應來着?
他似乎也愣住了,然後沉默許久,才淡然點頭說好。
臨上床歇息時,他又沒頭沒腦地補了句抱歉,說是他疏忽了。
想到這段過往,裴蘇蘇啞然失笑。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聞人缙失去記憶,變成容祁,似乎不全是壞處。
現在的容祁少年心性,多情而柔軟,敏感又脆弱。
他會因為她的話語,她的靠近而害羞慌亂,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容祁才漸漸回過神,墨眸眨也不眨地看向裴蘇蘇。
他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只是與平時相比有些低啞,顫得厲害,“一同、一同休息?”
話一出口,似是覺得自己這樣與聞人缙大相徑庭,他忽然眉目一肅,迅速收斂起激動神色,恢複成淡定從容的模樣。
可他再怎麽藏,一雙墨眸依然亮得驚人,不敢置信地凝望着裴蘇蘇。
“嗯。”裴蘇蘇點頭。
容祁抿了抿唇,強自鎮定,“那、我去沐浴。”
“去吧。”
容祁轉身去內殿沐浴,步履有些僵硬。
明明修士可以用清潔術,可裴蘇蘇喜歡用水清潔,所以他也跟着日日沐浴。
暖熱水流在周身流淌,水汽如煙,容祁靠在玉池邊沿,出神地傻笑,梨渦若隐若現,帶着單純的稚氣。
他自然感覺得到,裴蘇蘇對他态度的轉變。
從前裴蘇蘇對他雖好,但與他相處,總像是隔着一層什麽。
如今她終于願意打開心結,真的将他當作道侶看待了。
而且聞人缙已死,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任何妨礙。
容祁出來時,裴蘇蘇只着潔白中衣,在床上盤膝打坐。
察覺到他的到來,她掀起眼眸。
容祁問:“要歇息了嗎?”
裴蘇蘇望向他,“嗯。”
對上她明澈如水的眼眸,容祁又覺口幹,下意識想舔唇,便去桌前倒了杯水,涼水下肚口幹舌燥的感覺總算減輕不少。
他褪去鞋襪上床,同樣盤膝而坐,與裴蘇蘇面對面。
在她溫柔的視線下,容祁有些拘謹地湊近,取下她發間的竹簪,放在她手中。
裴蘇蘇細細打量手裏的竹簪,打磨得很光滑,一點竹刺都沒有,顯然是用了心的。
而且,這支竹簪比容祁自己頭上戴的,刻得更加精巧。
在裴蘇蘇打量竹簪的時候,容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側顏柔美,唇畔笑意清淺,在他心上一蕩。
想到她今日特意過來,還說那樣一番話,心中更覺驚喜滿足。
容祁深呼吸兩下,暫壓下緊張,試探着握住裴蘇蘇的肩,歪頭輕輕親了親她的側臉。
她有些微怔,眨了眨眼,疑惑看他,但并沒有反對。
容祁大着膽子繼續,吻過她眼尾,鼻尖,又含住她的耳垂輕咬。
只是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衣襟時,卻被她握住手腕。
如同被當頭潑了盆冷水,瞬間把所有心思澆了個透。
容祁的動作僵在半空中,一動不敢動。
裴蘇蘇不解:“嗯?”
休息就休息,碰她衣服作甚?
對上容祁漆黑的眼眸,她更覺意外。
他耳根泛紅,眼裏像是燃着一簇烈火,幾乎要将她整個人給燃燒殆盡。
這樣的眼神,讓裴蘇蘇莫名想起了那天在雙修臺上的他。
可現在他們并不需要雙修來提高修為,而且他也沒中情藥。
容祁喉結緩緩上下滑動,心下有些慌亂,因她的拒絕而生出許多不好的想法,忐忑問道:“怎麽了?”
是他哪裏做得不對,惹她懷疑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容祁心中一沉,嘴唇發白。
“你要做什麽?”裴蘇蘇問。
容祁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不過,只要不是她起疑心了就好。
他定了定神,“不是要一同歇息嗎?”
裴蘇蘇皺眉,愈發覺得奇怪,“是啊。”
容祁用力盯着她,想要從她的神色中,分辨出什麽。
可兩個人互相對望半天,都不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睡吧。”
最後,裴蘇蘇用靈力讓屋內燈盞熄滅,青色床帳落下,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僵持。
容祁懷着茫然不解躺下。
發覺他們的被褥是分開的,他頓覺失落,卻又不敢直言。
躺在與容祁不同的被窩裏,過了半刻鐘,裴蘇蘇腦海中忽然有個念頭一晃而過。
“你方才,是想與我雙修?”她挑了下眉,問道。
他剛才呼出的氣息灼熱而急促,确實是動情的征兆。
容祁臉上剛退去的熱意,立刻卷土重來,他不自在地握緊被子一角,咽了下口水,悶聲應道:“嗯。”
他自然是想的。
裴蘇蘇淡然解釋道:“這裏沒有雙修臺,即便雙修,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她話音剛落,就察覺到容祁猛地轉頭看向她。
屋內昏暗一片,她視野不甚清晰,但容祁的視線實在太有存在感,讓她想忽略都不行。
“嗯?你這麽盯着我作甚?”
容祁終于明白,她剛才為何會是那個反應了。
既非抗拒,又非支持,完全只是疑惑。
純粹是不能理解他的行為。
他心裏冒出一個有些荒唐的猜想,遲疑許久,最終還是問了出口:“我們以前……只在雙修臺上雙修嗎?”
“自然,”裴蘇蘇語氣如常,仿佛這再正常不過,“怎麽了?”
容祁臉上的表情一寸寸碎裂,“沒、沒什麽。”
“那便休息吧。”
“好。”
容祁收回看向裴蘇蘇的視線,轉為盯着帳頂,幾乎要将它給盯出一個窟窿來。
忽然得知這件事,容祁心緒複雜,一時間說不出自己什麽感受。
居然只在雙修臺上雙修?
他之前就料到聞人缙性情冷淡,或許對此事并不熱衷,但也沒料到,會冷淡到這種地步。
聞人缙與裴蘇蘇接觸得越少,他越應該高興才是。
可……若從前他們就很少雙修,那他以後若是想多與她親近,豈不是又會惹她懷疑?
回想起那日的滋味,容祁呼吸變得粗重,體溫漸漸升高,又忍不住看向裴蘇蘇,心中不解更重。
難道其實是他的問題?
是因為他出身龍族,想法太重?
越想,身體就越難受。
容祁舔了舔唇,連忙默念清心咒,從腦海中抛開這些想法,這才将過快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
聽到旁邊傳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他猶豫片刻,還是探身過去,動作小心地将裴蘇蘇擁入懷中。
其實,就算不能雙修,能這麽抱着她也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昭夕、山頂洞仙女王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九家酒10瓶;婼婼惹~7瓶;恩東狗6瓶;韓雲溪陵砂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