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虬嬰等着手下人的回禀。

沒等多久,他就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回護法大人,聞人缙在人族的稱號是虛渺劍仙,修為高深,只是百年前不知為何突然入魔失蹤。他曾有個妖族道侶,此事在人族并非什麽秘密。”

“他的道侶,可是貓妖?”

“正是。”

虬嬰心裏咯噔一下。

這下都對上了。

昨日魔尊聯系自己時穿了白衣,這還只是讓虬嬰覺得稍微有些詫異,并沒多想。

可剛才,魔尊居然又突然聯系了他一次,看上去還十分着急,目的竟只是為了确認聞人缙有沒有死。

這人虬嬰覺得奇怪無比,立刻讓人去查關于聞人缙的消息。

想到自己初遇聞人缙時,那人便是一身白衣。

穿白衣,殺聞人缙,隐藏身份留在那個貓妖身邊……莫非,魔尊正在僞裝自己是聞人缙?

回想起之前在神隕之地,魔尊曾擋在那個貓妖身前,虬嬰愈發覺得,自己這個猜測是正确的。

不過,虬嬰并不覺得魔尊對那個貓妖動了情。

旁人不了解,他陪在魔尊身邊萬年,對魔尊的性子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魔尊的來歷他并不知道,只知魔尊為人殘忍暴戾,陰晴不定,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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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魔窟裏面之所以會有那麽多怨氣,就是因為魔尊很少有心情好的時候。

魔尊殺起人來不管不顧,脾氣上來了,連自己器重信任的下屬也是說殺就殺。

虬嬰能一直安然活着,靠的不僅僅是他見風使舵,溜須拍馬的本事,更是因為,他來自精怪族,知曉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秘辛,對魔尊還有用,所以才被留下一命。

像魔尊這樣的瘋子,數萬年都沒動過心,怎麽可能會突然愛上一個貓妖?

即便真動了心,強行不管不顧地将人帶回魔域,才是魔尊的行事風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僞裝成那貓妖的道侶。

如此卑微的做法,虬嬰自問,換了他都不可能忍得下去,更別說向來狠厲陰鸷的魔尊了。

想來,魔尊此舉應該是為了探明貓妖身上的秘密,畢竟那貓妖與曾經的鳳凰妖王之間,不知道有着什麽聯系。

只是可惜了,看上去,魔尊并未練成分魂術。

自從萬年前判離妖族,虬嬰心中除了複仇以外,唯一記挂的事情,就只有分魂術。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個神奇的上古秘術有人能練成功。

收起思緒,虬嬰問道:“對了,羊士呢?”

他最近一直派人盯着羊士那邊的動靜。

“羊士魔王一直在住處,沒有出來過。”

虬嬰皺起眉,“一次都沒有出來過?”

“正是。”

“快随我去看看。”

虬嬰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立刻帶人前往羊士的住處。

可等他強闖進去才發現,根本不見羊士的蹤跡。

怪不得羊士最近一直沒動靜,原來他早已逃了。

恐怕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暴露,等魔尊回來不會放過他,所以才會提前逃跑。

“一群廢物。”虬嬰知道自己派的這些人,根本看不住已經是渡劫期修為的羊士,但這不妨礙他把脾氣撒在這些人身上。

魔修跪倒在地,“護法大人息怒。”

虬嬰怒道:“立刻清點人手,我要知道,羊士帶走了多少人。”

“是!”

議事廳,裴蘇蘇正與步仇陽俟等人商議正事。

饒含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找到兩個項安等人的據點,只可惜又讓項安給提前逃了。”

“這次我們的人又在據點發現了殘留的魔氣,沒想到項安居然背叛妖族,與魔修勾結在一起。”

“若是抓不到項安,便只剩下一個辦法——直接向項安治下的赤涼界宣戰,逼他出來。”另一個大妖說道。

裴蘇蘇沉默不語。

每個大妖都統治着妖族的一片地界,界內所有小妖,都對自己尊奉的大妖言聽計從。有時即便明知大妖做得不對,小妖們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聽命。

她血脈低微,最理解這種無力感。

正是因為這個顧慮,他們才遲遲沒有動手。

陽俟脾氣最暴躁,忍不住罵道:“我看那個項安根本就是個孬種,躲躲藏藏算什麽本事?咱們妖族向來實力為尊,幾萬年都沒出過一個像他這樣搞陰謀詭計的。”

項安等人派各自手下的小妖不停挑釁找事,給步仇添麻煩,自己卻不停地躲躲藏藏,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其實,項安雖狡猾,我們也并非毫無應對之策。”步仇慵懶輕笑,說話的時候,看向的卻是裴蘇蘇。

對上他的眼神,裴蘇蘇心神微動,隐約猜到什麽。

果然,等陽俟急不可耐地問他有什麽辦法,步仇就說道:“蘇蘇大尊對容祁一往情深,這件事全妖族上下都知道,若是以容祁為餌,不怕頭腦沖動的項安不出來,到時……”

“不行。”步仇還沒說完,就被裴蘇蘇一口回絕。

她怎麽舍得讓容祁涉險。

步仇想得到這回事,裴蘇蘇自然也想得到,所以之前才會特意叮囑容祁,讓他最近小心一些,盡量減少出行,免得被項安盯上。

“蘇蘇,容祁已經有元嬰期修為了,有自保的能力。只要我們一直跟着他,順藤摸瓜找到項安的所在,他絕對不會有危險。而且這個任務,也只有容祁能夠勝任。”

“除了你之外,我們都沒有道侶,突然結侶,任誰都能看出來是陰謀,換了別人,項安不會上當的。”

可不管他怎麽勸,裴蘇蘇都不為所動。

她自然知道,若想避免戰鬥,步仇提出的這個辦法,最為簡單直接。

只要找到項安和那十幾個大妖的藏身之處,連日以來困擾他們的問題,便會立刻迎刃而解。

可是,別說容祁只有元嬰期修為,就算他是煉虛期高手,裴蘇蘇都不會同意讓他涉險。

步仇勸了半天,裴蘇蘇垂眸,淡聲道:“我不會同意。不過,讓旁人假扮成容祁,倒是可行。”

裴蘇蘇的拒絕,完全在步仇的意料之中。

他便沒有再堅持,想了想說道:“容祁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項安覺得是真的,就足夠了。”

“可要如何才能騙過項安?他行事小心謹慎,在妖王谷還安排了眼線,恐怕沒那麽好上當。”饒含皺起眉。

就在他們商議時,忽然有小妖慌慌張張地進來報告。

裴蘇蘇認出來,這是她安排照顧容祁的小妖,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好了,不好了,蘇蘇大尊,尊夫被……被抓走了。”

“什麽?”裴蘇蘇立刻來到小妖身邊,眉目蘊起怒意,死死盯着他,“被誰抓走了?”

小妖跪倒在地,慌張道:“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突然就暈了過去。醒來才發現,尊夫不見了,原地有打鬥的痕跡。”

“該死。”

怒斥一聲,裴蘇蘇的身形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步仇等人互相對視一眼,連忙跟上。

裴蘇蘇來到文宿殿外,果然看到了打鬥的痕跡,牆上還有劍氣留下的印記。

她認得,這是破妄劍留下的。

“項安的手居然伸到妖王宮來了,看來這次為了抓住容祁,他狠心下了血本。”步仇分析道。

估計勢力一直不停被削減,項安被逼急了,才會動用自己所有的人脈力量,破釜沉舟地來了這麽一出。

裴蘇蘇掐着手心,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容祁不是曾經那個廢物,他不至于毫無自保能力地被人帶走,一定給她留下了什麽線索。

一定有線索。

裴蘇蘇沉斂心神,開始在附近尋找。

涼風起,醉芙蓉淡雅的香氣飄入鼻尖。

裴蘇蘇眼眸一亮。

這是她給容祁留下的追蹤符箓,用靈力催動時,便會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在這個季節不容易被人察覺。

心下稍松,裴蘇蘇對步仇等人說道:“随我來。循着這道花香,就能找到容祁。”

說完,她雙手結印,将花香凝成一條實質的細線,随後便沿着這條細線追了過去。

“走吧,我們也去。正好趁此機會,試探一下那個容祁,到底是不是聞人缙。”步仇合上扇子,面上的慵懶笑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肅冷。

“好。”陽俟饒含同時跟上。

妖王谷外,一處隐蔽的別院內。

“項安,為了抓這小子,可是把我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安插進妖王宮的人脈,全部給用上了,能行嗎?”

“唉,要不是實在被逼得沒辦法,那位大人也聯系不上,我們根本不會同意你這麽冒險的做法。現在只希望,這小子真能派上用場吧。”

“本以為裴蘇蘇和步仇鬧翻了內鬥,沒想到這是他們設的局,就等着我們往裏跳呢。”

容祁面容冷峭地立在堂下,雙手被縛靈絲束縛,卻半點不緊張,全然沒有自己如今正身為階下囚的自覺。

他根本不是被抓來的,是自願過來的。

本來他不願插手妖族這些事,可看着裴蘇蘇這幾天那麽辛苦,他改了主意,想盡快幫她把事情解決掉。

他沒聽裴蘇蘇的話減少外出,反倒故意在妖王宮四處走,果然引起了項安的注意。

項安派人抓他,他假裝不敵,催動追蹤符後,被帶到這裏。

在這些大妖議論紛紛的時候,容祁正在用神識數這裏的高手個數。

廳內有八人,外面還守着幾個。

十二,十三,十四。

剛好十四位大妖,項安的所有人都在這裏。

容祁垂下眼睫,手腕動了動。

就在這時,項安說道:“放心,我把裴蘇蘇的道侶抓來,以這小子作為要挾,提什麽要求都不怕她不答應,到時就讓裴蘇蘇替我們去對付步仇。”

“她裴蘇蘇即便修為再強又如何?還不是被一個人族迷得團團轉,整日沉溺于兒女情長,不思進取,我看妖族早晚毀在——”這人的話還沒說完,就突兀地戛然而止。

“怎麽說話說一半?”其他人不怎麽在意地擡起頭看過去,結果就看到讓他們肝膽俱裂的一幕。

容祁不知何時突然站在說話的大妖面前,蒼白的五指成爪,深探入那人的腹部,整只手都嵌了進去。

大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去,渾身的力量在瘋狂流逝,他卻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容祁手下一轉,輕而易舉地,從他丹田裏生挖出一枚血淋淋的妖丹。

他抽出手,大妖的屍體轟然倒塌,死不瞑目,丹田處破開一個大洞,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地面。

合體期的大妖,居然,居然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容祁給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殺了,還是這麽恐怖血腥的死法。

廳內包括項安在內的所有大妖,俱都駭吸口氣,驚恐站起身,雙目瞪圓,防備地盯着容祁,卻被吓得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椅子滑動的刺耳聲響過去,一時廳內寂靜得落針可聞。

容祁身上白衣原本纖塵不染,而現在,他整條右手臂都被鮮血浸透,袍角也濺了許多濃稠的血點,宛如血色潑墨于潔白紙上。

他的手骨節分明,瑩白如玉,如今滿浴鮮血,指尖捏着一枚黯淡的妖丹。

明明是一副昳麗出塵的容貌,此時卻眉眼含戾,唇角微勾,噙着譏笑,宛如地獄來的修羅,與剛來時完全不同。

他眼瞳漆黑幽邃,陰鸷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聲音低磁沉緩,透着徹骨的殺意,“就憑你們,也配談論她?”

容祁将妖丹丢到地上,擡腳踩上去,碾碎。

之後,他掀起眼睫,面無表情地一步步朝其他人走去。

右手臂垂下,血跡沿着指尖滴落,砸在地上,開出一朵朵血花。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衆人心上。

大妖們驚惶後退。

“你不是被縛靈絲綁着嗎?怎麽可能掙脫?”

“他與你無冤無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生生剝出妖丹,你就不怕業障嗎?”

容祁懶得跟這群人廢話,用最快的速度收割他們的性命。

“你到底是……”誰。

最後一個字還來不及問出來,就已經被擰斷了脖子。

幹脆利落地殺完所有大妖,很快,就只剩項安一個。

項安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被釘在原地,看着眼前如同噩夢一樣的場景。

遍地都是四分五裂的屍體,在容祁的有意為之下,鮮紅的血幾乎淌成了一條小溪。

那麽多妖族高手,有的都已經幻化出了妖身,竟還是沒有争取到逃脫的機會。

項安臉色灰白,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已經完全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

他此時才終于知道,那人為什麽再三叮囑自己,千萬不能對容祁下手了。

可他知道得太晚,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這麽多年的謀劃,就這麽輕易地,毀在了一個看似瘦弱單薄的少年手裏。

殺完人,容祁安靜站在不遠處,緩緩閉上眼,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睫影。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麽暢快淋漓地殺人了,渾身的血液都在躁動叫嚣。

只可惜,不能把這些妖的屍體收進萬魔窟,好好收藏。

平複完因為興奮而加速的心跳和呼吸,容祁眼睫顫了顫,重新睜開眼,眸底漆黑一片。

他緩緩轉頭,視線看向唯一的幸存者。

對上他冰冷的眼神,項安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最為陰毒的蛇盯上,黏膩和恐懼感立刻攀至心尖,遍體生寒。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狼狽地跌進身後的椅子中,滿心恐懼後悔。

項安絕望地擡起手,凝聚出妖力,卻不是朝着容祁,而是朝着自己的眉心。

他正準備提前了結自己的性命,攻擊卻被容祁攔下。

容祁眨眼間便來到他面前,濃濃的血腥氣襲來。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項安,狹長眼眸微微眯起,有些疑惑。

“你身上竟有魔氣。”嗓音冰寒。

容祁伸出染了血的手,懸在項安額前。

項安氣喘如牛,正欲反抗,卻忽然瞪大眼睛,失去了意識。

容祁施展搜魂術,快速搜尋着他的記憶。

原來如此。

不久前,項安節節敗退時,剛逃出魔域的羊士助他逃脫追殺。

渾身藏在黑袍中的人拿出一枚赤色丹丸,交給項安:“只要你想辦法在那個貓妖在場時,燃燒這枚丹丸,我就可以幫你坐上妖王之位。”

項安并未直接接下,防備說道:“這是什麽?”

“這你不必管。你放心,丹丸燃燒時無色無味,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你确定能幫我坐上妖王之位?你有什麽本錢說這句話?”

羊士沒說話,從袖子裏拿出一樣東西。

邪魔珠。

羊士滿意地看到項安臉色驟變,笑道:“這樣東西,夠了嗎?”

有邪魔珠在手,羊士想要多少高手,就能培養出多少高手。

項安接下他手裏的丹丸,“除此之外,你還要什麽?”

為了打消項安的懷疑,羊士故意說道:“不要什麽,只要你坐上妖王之位後,給我一些實力低微的妖族幼崽就行。”

“好,成交。”項安猶豫片刻後,還是答應了。

“盡快将那丹丸放入香爐中,我才好助你。”羊士掩下嘲諷,目光閃爍。

“我知道了。”

臨走前,羊士說道:“對了,我好心奉勸你,動誰都可以,別自不量力地動容祁。”

“為何?”項安不解。

“你只需記住,千萬別去招惹容祁。”

項安低頭,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正是在羊士的幫助下,項安最近才得以一次又一次脫身,沒被裴蘇蘇他們抓到。

可也僅限于此了,羊士并未遵守承諾,帶人來幫他對戰。

每次項安去催促,羊士都只催他把丹丸放入香爐。

項安無法,只好派人趕緊把丹丸偷偷放進文宿殿的香爐中,只是容祁平日沒有燃香爐的習慣,如今那枚丹丸應當還在。

完成任務之後,項安再去找羊士,卻已經聯系不上他。

到這時,項安就算再蠢也看出來了,羊士只是利用他放那枚丹丸而已,根本沒想過要幫他坐上妖王之位。

如果羊士真的有心幫忙,就該早早提出,讓項安幫忙打開死夢河邊的結界,放魔修進來,可羊士并沒有這麽做,說明他從一開始,就将項安當成了用一次就扔的廢棋。

接下來項安步步敗退,被逼急無法,才會不顧羊士的叮囑,沖動地讓人抓來了容祁。

容祁得到自己想要的記憶便收回手,項安眼神渙散,嘴角有口水流下,已然癡傻。

他在項安額頭打入一道印記,項安忽然神色癫狂,瘋了似的到處攻擊,那些大妖們的屍體被他打得到處都是。

容祁并沒有殺了項安,留着他還有用處。

算了算小妖蘇醒的時間,估計裴蘇蘇應該快要趕到了。

原本是想營造出項安等人自相殘殺的假象,既然他們與魔修勾結在一起,那就更好辦了。

容祁很快就往這些妖族身上,沾染了足夠多的魔氣,讓他們看上去像是死于魔修之手。

察覺到裴蘇蘇的氣息正在靠近,容祁從芥子袋裏拿出破妄劍,提劍迎上正在發瘋的項安,狼狽躲閃幾下他的攻擊,似是終于不敵,被他一掌拍在胸口。

身子往後退,撞入一個溫軟的懷抱。

容祁眼眸半阖,遮住一閃而過的光亮和笑意。

裴蘇蘇看到容祁渾身浴血,瞳孔收縮,心跳差點在剎那間停滞。

接住容祁後,她連忙打出神識,查探他的身體,發覺他雖受了內傷,但好在性命無礙,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這是怎麽回事?”步仇驚駭問道。

眼前遍地都是屍塊,有人身有妖身,胡亂拼湊在一起,血液從廳內蜿蜒流出,浸透了院子的地面。

陽俟饒含臉色發白,差點被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熏得作嘔。

容祁虛弱咳了兩聲,白皙額頭冒起虛汗,“他們帶我過來時,這裏就已經是這樣了。項安神志不清,殺了帶我過來的小妖。我本欲逃出去,可……”

說到這裏,容祁微停頓了一會兒,深呼吸兩下繼續道:“我實力不敵他。”

裴蘇蘇給容祁喂了幾顆丹藥,絲毫不嫌棄他身上的血腥,将他抱得更緊。

“這裏有魔氣,小心。”容祁拉住她的手,強撐着說完,就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裴蘇蘇眉心緊蹙,看向步仇,“我先帶他走,你們有事叫我。”

步仇理解她的心情,畢竟人是在妖王宮出的事,他也有責任,于是便沒有阻攔,對裴蘇蘇點了點頭,“你放心帶他療傷,剩下的事交給我們。”

裴蘇蘇帶容祁離開後,陽俟等人強忍着惡心,檢查了一遍這個幾乎被血洗的院子。

陽俟看向步仇:“你怎麽看?”

“容祁确實受了不輕的傷,而且,以他元嬰期的修為,怎麽都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殺掉這麽多大妖。”步仇說。

雖然容祁并非自願做誘餌,但他确實誤打誤撞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這讓步仇對他的敵意和排斥減弱了不少。

他接着道:“除了項安以外,其他妖都被挖了妖丹,死狀凄慘。應該是項安他們與虎謀皮,結果卻陰溝裏翻船,被魔修奪了妖丹。至于項安自己,看上去像中了魔域的邪術。”

“活該。”陽俟罵道。

當初魔域殺他們那麽多妖族幼崽,項安心裏分明很清楚。當初容祁魔修身份暴露,項安也是最激動,态度最咄咄逼人的那一個。

可這件事才過去多久,項安居然就為了權欲,忘記滔天仇恨,與魔修合作,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報應。

饒含問步仇:“這人的實力,與你相比如何?”

步仇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我沒有勝算。”

“此人實力如此深不可測,如果他是魔尊還好,如果他不是魔尊……”

魔域究竟有多少高手,是他們不知道的?

步仇神色凝重,“幸好蘇蘇之前在死夢河邊布置了結界,沒讓這些魔修大肆入侵我妖族領地,應當沒混進來多少人。饒含陽俟,你們帶人嚴格排查進出妖王谷之人,決不可讓魔修進入妖王谷。”

進入妖族倒也罷了,妖王谷是他們最後的底線,如果被魔修入侵,後果不堪設想。

“是。”

裴蘇蘇抱着容祁回到文宿殿,幫他輸入妖力穩住情況後,将他身上衣物褪下,準備幫他換上幹淨衣服。

容祁眼睫顫了顫,耳根泛起薄紅,終是忍不住醒來,按住她的手,“我自己來就好。”

“你受着傷,莫要亂動。”裴蘇蘇沒聽他的,強扯開他的腰封。

容祁握拳,舔了舔唇,心中升起幾分羞窘後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沉浸在殺人的快樂中,把自己弄這麽髒。

不知看到什麽,裴蘇蘇忽然愣住,掀眸看他。

容祁早已羞恥地閉上眼,恨不得自己現在當真昏過去了。

過了會兒,他聽到裴蘇蘇輕笑一聲,然後給他施了個清潔術,幫他套上中衣,動作很輕地将他放到床上,蓋上薄衾。

察覺到裴蘇蘇并未離開,容祁重新睜開眼眸,看向她。

“怎麽了?有哪裏疼嗎?”裴蘇蘇立刻緊張地握住他的手。

容祁搖頭,“我不疼,只是……”

就是怕她太擔心,所以他控制着自己沒受太重的傷,修養一陣子就好。

可沒想到,還是惹她擔憂了。

容祁心中愧疚不已。

“只是什麽?”

容祁垂下眼,“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裴蘇蘇無奈,溫柔笑着道:“哪裏添麻煩了?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們還真難找項安他們的藏身之處。”

“若是,我能快些提升修為就好了。”容祁聲音有些沉悶。

裴蘇蘇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別着急,修煉急不得的。”

“可不知為何,修煉總遇上瓶頸。”

“我給你傳渡靈力,定會幫你渡過瓶頸。”

容祁靠在裴蘇蘇懷中,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又很快回落,沒讓她看到。

“……多謝。”

“你我夫妻之間,何必言謝。”

裴蘇蘇幫他掖好被子,“你先休息,我給你點上安神的熏香。”

想到香爐中的東西,容祁眉心一跳,連忙道:“不必了,我不喜香味。”

“好,那你安心養傷,我就在屋裏陪着你。”

“嗯。”

裴蘇蘇放下床帳,坐在桌前。

她随手拿起容祁放在桌上的話本,翻看幾頁,發現書頁上滴了墨跡。

可找了一圈,都沒看到哪裏有紙張,不知被他收到了哪裏。

奇怪,他既然寫了東西,為何要刻意藏着?

這個想法只是在裴蘇蘇腦海中一晃而過,她并沒有多想。

待入了夜,裴蘇蘇沐浴完,回到床上。

“你身體恢複得很快,再養兩三日就能好全了。”握着容祁的手腕,查看完他的情況,裴蘇蘇心下輕松不少。

兩人相擁躺在床上,低聲說着話。

容祁悄無聲息地朝着裴蘇蘇靠近,與她額頭相抵,“今日項安派人抓我,着實驚險,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裴蘇蘇攬住他的腰,察覺他身子繃緊,以為他是害怕,柔聲安慰:“怎會?你放心,有我在,這樣的事以後絕不會再發生了。”

容祁偏頭,溫柔地親了親她的側臉。

他面頰微紅,壓低嗓音道:“我現在就想提升修為。”

兩人離得近,他說話時,濕熱微喘的鼻息近在咫尺。

“可你還受着傷。”裴蘇蘇有些猶豫。

“內傷,不礙事的。”

“當真?”

“嗯。”

見裴蘇蘇神色松動,容祁低頭,試探地含住她的耳垂吮弄。

鴛鴦錦被下,容祁緊緊擁着裴蘇蘇,胸腔裏心跳得飛快。

“功法還記得嗎?”裴蘇蘇以為他是真的想提升修為,不忘提醒。

“嗯。”容祁喉結滾了滾,含糊應下。

他漆黑眼瞳泛起水光,眼睫微濕,渾身都幾乎泛着一層淡淡的緋色。

容祁擔心裴蘇蘇看出來自己根本沒事,不敢太放肆,忍得經脈裏火燒火燎一般,額角青筋直跳。

真就是自作自受。

誰讓他故意讓自己受傷。

察覺出他氣息不對,喘得厲害,裴蘇蘇更是擔憂,“是不是傷口疼?”

容祁嗓音壓抑沙啞,“不疼。”

約莫半個時辰後。

裴蘇蘇看着容祁緋紅的面色,擡手觸了下,發覺他額頭滾燙。

“不然,還是下次吧?”

為了不讓她懷疑,容祁再怎麽難耐,也只好強忍着應下。

抽身離開,關掉殿內的琉璃燈,容祁從背後抱住裴蘇蘇,下巴在她頸間蹭了蹭,呼吸間都是她身上好聞的甜香味。

他已經漸漸習慣了壓抑自己身為龍族的本能。

幾日後養好傷,容祁打開殿內的香爐,将裏面那枚赤色丹丸取了出來。

裴蘇蘇從外面回來,看到他站在窗前,對着一枚丹丸發呆,好奇問道:“這是何物?”

“我從香爐裏找到的,不知是什麽。”

裴蘇蘇心中頓時升起幾份戒備,将丹丸接到自己手裏看了看,“瞧着像是什麽東西的內丹,可為何會被人特意放到丹爐裏?我改日聯系弓玉問一問。”

“好。”讓她注意到這枚丹丸,容祁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等妖族這邊的事情收尾,我與你一同出去歷練,助你提升修為,可好?”

容祁眼眸乍然亮起,比夜幕繁星還要亮。

“好。”他胸臆滾燙,唇角彎起,淺淺的梨渦若隐若現。

裴蘇蘇踮起腳,笑着在他梨渦處輕輕親了一下。

“等你邁入大乘期,恢複記憶了,我們再回碧雲界。”

兩人倚靠着木窗,耳鬓厮磨地說着話,時不時有淺白花瓣飛進殿內,落在肩頭發間。

晚間,容祁終于得償所願。

他溫柔磨她性子,“你覺着,這事上,從前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

裴蘇蘇抱住他的脖子,面頰酡紅,“自然是現在的你好。”

容祁頓時更歡喜賣力。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裴蘇蘇身上,反倒不怎麽在意自己的感受,滿心都是想着讓她開心,讓她忘記從前的聞人缙。

只是腦海中想象出一些畫面,一想到裴蘇蘇曾屬于另一個人,還是讓他眉間堆起寒戾,胸腔湧上一陣酸澀。

若是自己比聞人缙更早遇見她就好了。

“嗯?”裴蘇蘇微皺起眉,不解他怎麽突然莽撞起來。

“抱歉。”容祁連忙壓下所有情緒,俯身,安撫地親了親她的眼尾。

趁着裴蘇蘇眼眸濕潤迷離,防備最低的時候,容祁沙啞着嗓子問:“我們從前,有過多少次,你還記得麽?”

“記不清了,應當……不到二十次。”

容祁暗自記在心裏。

他定要百倍千倍地超過聞人缙,抹除聞人缙帶給她的所有痕跡。

臨離開妖王宮前,容祁在偏殿發現一個盒子,裏頭放着一張契約,還有一件剔透的玉器。

結侶契約和情人扣。

有情人各自用心溫養一枚情玉镯,在結侶時,如若心心相印,便可以扣在一起。

如若并非兩情相悅,玉镯就不會打開,依然是獨立的兩個玉環。

容祁移開情人扣,下面壓着的結侶契約上,寫着的“聞人缙”三個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這幾天與裴蘇蘇相處時的歡喜,頓時蕩然無存。

胸腔裏的熱意,被兜頭一盆冷水澆了個透。

容祁眼眶泛起紅,胸腔劇烈上下起伏,手背青筋暴起,才終于将想将契約撕個粉碎的念頭暫時壓下。

“願來你在這兒。”裴蘇蘇剛好在找他。

容祁一驚,連忙深呼吸兩下,調整好情緒。

轉過身時,面上表情無可挑剔,清冷而溫和。

裴蘇蘇沒有發現異樣,朝着他走過來,看到盒子裏的契約和情人扣,眸光瞬間溫柔下來。

“這兩樣東西,我一直沒敢随身攜帶。”

容祁知道她在害怕什麽。

怕遇到危險,怕意外身隕,損壞了它們。

在她心裏,這兩樣東西,竟然比她的性命更重要麽。

“不過,既然以後不會再住在這裏,也該将這兩樣東西帶走了。”裴蘇蘇将情人扣和契約小心地收進盒子裏,又施了幾個保護陣法,才收進芥子袋。

“走吧,臨走前,我再帶你在妖王谷轉轉。”

錯身之際,容祁握住她的手腕,快速眨了眨眼,逼退眼中濕意,聲音不知為何有些顫抖,“我們,可以重新溫養一對情人扣嗎?”

他也想與她心心相印,想與她當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結為道侶。

想在道侶契約上,寫下“容祁”和“裴蘇蘇”的名字。

裴蘇蘇疑惑回頭,“為何?這對情人扣不是好好的麽?”

一般來說,只有情人扣不慎損毀,才需要重新溫養。

畢竟情玉難得,溫養成玉镯更是需要耗費很多心思。

“我……畢竟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所以想與你,重新經歷一次。”容祁臉色慘白,笑容有些僵硬。

心中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泛起濃濃的酸澀,疼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靠着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在她面前繼續僞裝下去,而沒有當場崩潰。

裴蘇蘇想了一會兒,覺得他說得有理,彎唇道:“也好,那我們之後游歷時便留意着,若運氣好見到情玉,自然最好。”

之後,容祁與裴蘇蘇一起,在她住了百年的地方,好好走上一圈。

他努力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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