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比較近,不然大夏天停放起來,又是一份麻煩。哪怕鳳家不缺冰塊等物,到底人身肉長的,放久了,肯定氣味不好聞。
因此下葬吉日擇的早,鳳家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氣。
鳳鸾卻又提心吊膽起來。
這一連串的事情真詭異,英親王一出征,祖母就吃湯圓兒噎着了,然後剛娶了兩位嫂嫂進門,祖母就去世了。
現在就連黃道吉日都挑的這麽快,更叫自己驚心!
鳳鸾坐在雪白缟素的馬車裏,精神緊張,不停的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意外,祖母的事只是時間趕巧。
再說即便有蹊跷,也未必就會波及到自己。
首先祖母去世,自己作為孫女是要守孝一年的,這期間不會有人提親;其次母親答應了自己,她向着自己,別人不能對自己的婚事指手畫腳,……不能夠!
可像是某種不好的預感一樣,今兒一大早起床,右眼皮就不停的跳,她摁了半天都不管用,隐隐的……,總覺得像是要發生不好的意外。
呸呸呸!鳳鸾啐了幾口,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穆柔嘉在馬車外面喊道:“阿鸾。”她伸手掀了簾子,一面打量,一面嘀咕,“等下馬上就要出門了,你怎麽在這兒睡覺?是不是最近都沒有睡好?”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悄聲道:“其實……,我也沒太睡好。”
鳳鸾勉力應付她,“嗯,你也回去馬車裏歇一歇。”
“你不讓我上來?”穆柔嘉原本興沖沖跑過來,就是要和她湊一塊兒的,沒想到被淡淡拒絕了,她被噎得面紅耳赤,“你、你……,你真可惡。”
大夫人穿着孝服走了過來,招手道:“柔嘉,快回你自己的馬車。”
穆柔嘉咬了咬唇,她在家嬌氣任性,出嫁以後還是收斂了許多,當着婆婆的面,只能憋氣應道:“是。”然後狠狠瞪了鳳鸾一眼,扭身走了。
大夫人亦是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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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鸾略感奇怪,大夫人作為婆婆親自過來喊柔嘉,是不是過于鄭重了?叫個丫頭過來不就行了?難道怕丫頭過來喊,柔嘉不肯走?可就算柔嘉跟自己坐一輛馬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繼而搖了搖頭,罷了,罷了,自己最近真是太疑神疑鬼了。
“時辰到!”
随着一聲唱諾,哀樂響起,鳳家的出殡隊伍開始緩緩前行,整個隊伍像是一條緩緩移動的白色長龍。馬蹄聲、哀樂聲,其中夾雜着隐隐哭聲,彌漫在空氣裏,周圍雪花似的值錢飄灑,氣氛悲傷而沉重。
鳳鸾對祖母幾乎沒有感情,談不上傷心,但是心情也是沉沉的。
祖母死于非命!這個猜測,一直在她的腦海裏面萦繞不休,弄得最近都沒睡好,白天亦沒什麽精神,像是被人抽了魂兒。加上馬車微微颠簸,晃着晃着,便不知不覺靠着軟枕迷糊起來,處于一種似醒非醒的半夢狀态。
不知道馬車行駛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地一聲尖叫響起!
“何人放肆?!”
“竟然敢找奉國公府的麻煩,活得不耐煩……”有人話被截斷,外面已經“乒乓叮當”的響了起來,聽聲音,竟然是兵器交接的動靜!下一瞬,又有各色驚叫聲響起,馬兒嘶鳴聲,仿佛整個隊伍都亂套了。
鳳鸾從混沌中醒來,還沒回神,就聽車外的婆子驚慌道:“小姐,小姐,千萬別出來!外面亂了,好像……”她結結巴巴,似乎往前打探了幾眼,“好像是有歹人要搶東西,還是搶人……,哎喲,這可怎麽得了!”
什麽歹人?!鳳鸾趕緊套上了绡紗帷帽,掀了窗簾,眺目往外看去。
只見原本整齊有序的出殡隊伍,已經亂作一團兒。
因為周圍人影晃動不休,看不太清,只知道是前面有人打架了,好像還挺兇,是什麽人如此猖狂?竟然敢打亂奉國公府出殡的隊伍,活膩了嗎?隐隐的,前面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趕緊……,太夫人的靈柩要緊……”
有人想動祖母的靈柩?鳳鸾更是覺得奇怪了。
是誰和鳳家這麽大的仇啊?還是和祖母有仇?實在是想不出來,不知何故,心口忽然“咚咚”一陣亂跳,總覺得這亂子蹊跷古怪。
馬車上的婆子探頭進來,一臉焦急之色,竟然不等主子吩咐,就伸手扯了簾子,“小姐!外面亂得很,小姐可千萬別再探頭出去了,萬一被人瞧見了,禍事誤傷了,那可怎生是好?!且好好的躲在裏面罷。”
鳳鸾有些不悅,但也沒有再執意掀開簾子去看,只是擔心問道:“護院呢?咱們馬車周圍有沒有人護着?若是沒有,趕緊叫人過來……”
話音未落,便聽見外面的馬夫一聲驚叫,“救命!!”
那婆子趕忙出去查看,接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馬兒突然嘶鳴尖叫,下一瞬,馬車毫無預兆的向前沖了出去!馬蹄聲中,隐隐聽得馬夫和婆子在車後面喊,“來人,快來人啊!二小姐的馬受驚……”
鳳鸾在馬車裏被颠的七暈八素的,混亂中好不容易才抓住窗沿,勉強穩住身形,急急茫茫掀了簾子往外看,不由驚呆住!
馬夫和婆子果然已經不見了。
而自己馬車套的馬,屁股後面紮着一把鋼刀,馬兒受驚拼命的往前亂跑,驚的出殡的隊伍四下分散!往前跑了一段,總算是看清了前面靈柩的混亂,兩邊的人正在亂作一團,互相拼命厮打,太夫人的靈柩都被砍壞了。
天吶!這到底什麽狀況?!
四周的景物一道道飛速掠過,混亂不堪。
倉促之間,鳳鸾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也加入到了雙方厮打的亂局中,那人是……,是蕭铎!
他怎麽會在這兒?!
鳳鸾心下驚駭無比,覺得肯定是自己看錯了。顧不得馬車颠簸,趕緊掀了車窗簾子往外看去,----滿地黃塵中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在策馬飛馳而來,沒錯……,正是蕭铎!他穿了一身軍營統領的服色,手裏提着利劍,宛若箭支一般飛馳電掣襲來!
自己……,自己不是在做夢吧?鳳鸾恍惚了。
然而恍惚只是一瞬,出于本能,很快明白自己不能被蕭铎追上!雖然不清楚他為何出現在這兒,但他朝着自己奔來,自己卻是不能和他有瓜葛的!
鳳鸾慌慌張張爬出馬車,哆嗦着,抓住馬兒的缰繩,試圖要控制這匹流血狂奔的馬兒,趕緊避開那個人,但她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哪裏控制的住?馬車一抖,加上再被缰繩的力氣一帶,頓時失去了平衡!
“啊呀!”,她失聲尖叫,身體不自控的往另一側滾去。
吾命休矣!
這幾個字剛在她的腦海裏閃過,下一瞬,就感覺腰身被人穩穩抓住,接着是身子猛地一輕,像是小鳥似的,從馬車上面騰空飛了起來!
鳳鸾驚慌扭頭,帷帽墜落,發現自己已經落入男人的懷中。
蕭铎一手扯着缰繩,一手穩穩的摟住了她,他眸光深邃幽黑好似星子閃爍,在她耳畔輕輕道:“別怕,沒事了。”
他溫暖的氣息撲打在鳳鸾脖頸間,癢癢的、麻麻的,讓她又氣又急,臉色泛出朝陽初升的粉霞,惱怒道:“你快放我回去!”
什麽沒事?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給一個男人摟過,還能沒事嗎?!
鳳鸾拼命在他懷裏掙紮,哪怕知道已經來不及,心裏還是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眼下這麽亂,趕緊離開就沒有人看見了。
蕭铎不理會她的那點小力氣,勾起嘴角,“別亂動,掉下去可是要受傷的。”
受傷也不要你管!鳳鸾在心裏憤怒喊道。
她畢竟做過蕭铎的侍妾,了解他的性子。此人不達目的不罷休,他有心要故意抓住自己,就絕對不會因為自己幾句話,而輕易放人的。既然多說無益,那還是省了那些唇舌廢話吧。
只是掙紮着想跳馬下去,偏偏那沉穩有力的手臂圈得很緊,根本就掰不動!
蕭铎帶着她緩緩策馬前行,輕快一笑。
鳳鸾急了,只能使出最原始最粗魯的辦法,她張開小嘴,朝着阻擋自己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她是下了狠勁兒的,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甚至能感受到,牙齒陷進肉裏的觸覺,以及鹹鹹的、腥腥的鮮血味兒。
蕭铎眉頭猛地緊皺,目光意外,“唔……”
自己趕來賣鳳家一個人情,沒想到鳳鸾的馬車受了驚,趕上一場“英雄救美”,這是一個意外。而眼下,這個嬌滴滴的美人張嘴就對自己下口,更是意外之外,不由忍痛勾起嘴角笑了。
他手上缰繩用力一勒,馬兒嘶鳴,旋即聽話的停住。
鳳鸾松了口,大口大口喘息回望着他。
那清澈宛若剪水一般的烏黑眸子裏,寫滿了憤怒和迷惑,好像在說,難道你就一點都不覺得疼嗎?為何還不松手?!
蕭铎唇角的笑容更深了,眸光沉沉,“本王十四歲的時候,去獵場狩獵,因為想在兄弟們中拔個頭籌,就去打了一頭白額吊額猛虎,結果反被猛虎咬傷。”擡起手腕看了看,那一圈小小牙印還挺可愛的,他笑了,“你咬的這一口,可比猛虎咬得差遠了。”
“你……”鳳鸾氣堵聲噎,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蕭铎深深地凝望着她。
這個讓自己牽挂許久的女人,居然如此輕而易舉的擁入了懷?此時此刻,她那瑩澈秀雅的臉上寫滿驚詫、憤怒、無奈,可愛又有趣,特別是她小嘴微張,配着唇齒間的殷紅鮮血,美豔而誘人,像是一種邀請自己的無聲蠱惑。
毫無征兆的,他突然低頭吻了下去。
鳳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的唇被人強行占據,有濕濕的、滑滑的舌輕掃而過,舔走了腥味兒鮮血,留下抹不去的溫暖潮濕觸覺。
蕭铎像是收獲了最好的獵物一般,眼裏帶着心滿意足的光芒,璀璨明亮,勾起嘴角輕輕一笑,“唔,……滋味兒還真不錯。”
卻不知道是滿意他的鮮血,還是鳳鸾,仰或是兩者都有。
鳳鸾憤怒無比的看着他,人僵住了。
“坐穩。”蕭铎身上的夔龍紋披風好似黑色之羽,迎風飛揚一展,将懷中佳人裹了個嚴嚴實實,聲音低沉如夜,“聽話……,我們回去。”
☆、23 愛與恨(上)
卑鄙!下流!無恥之徒!
鳳鸾在心裏憤怒的罵着,這個男人,怎麽能如此恬不知恥?!前世還可以說是喝了酒,今生他腦子清醒着,居然、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親了自己!
在他眼裏,自己已經是他到手的獵物嗎?這個混帳,這個……
下一瞬,鳳鸾的淚水掉下來。
自己活了兩輩子,不管怎麽折騰,結果還是和蕭铎糾纏不清,唯一的區別,前世是被外人算計,今生……,是被自己的親人算計!
先前柔嘉過來找自己,大伯母緊張的叫走了她,就是怕她無知壞了事吧?後來馬夫和婆子同樣奇怪,兩人好好的都不見了,馬兒被人刺了一劍更是詭異,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今天的變故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自己之前的擔心被證實了。
大伯父他先算計祖母,算計王家和穆家,算計貞娘,現在把自己也算計進去!為了鳳家今後幾十年的榮耀富貴,他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就這樣……,把自己親手送給蕭铎,送給下一任皇帝。
不用多想,一定是大伯父用了什麽手段,讓蕭铎剛好趕過來。
只怕蕭铎本人,都不知道中了別人設下的圈套,他肯定還在沾沾自喜,以為白得了一個奉國公府千金小姐。可是等待他的,卻是一個很快便只有爵位、沒有官職的鳳家,因為大伯父的這次丁憂折子,皇帝肯定不會奪情,而是準奏。
一切都在大伯父的布局之下,井然有序進行。
先是祖母病倒,鳳家兩位小爺和穆家、王家聯姻,然後祖母過世,再設計讓端王蕭铎落入圈套,只怕肅王也逃不掉,讓他們搶着娶鳳家的兩位小姐。等回頭皇帝把大伯父丁憂三年的折子一批,鳳家就能成功的暫退官場,并且還聯姻四個有力的臂膀,一切完美無缺。
可笑自己還在忙着為鳳家命運擔心,卻不知,本身早就成了一枚棋子。
鳳鸾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蕭铎勒住馬,掀開披風打量着她,小東西蜷縮在自己的懷裏,瑟瑟發抖,白皙的臉上盡是淚水,好似春雨裏的一支水洗梨花,說不盡的楚楚可憐。也對,先前她連成王妃都看不上,要是跟了自己,至多只能是一個側妃,所以心裏委屈吧。
他說了一句叫他自己都意外的話,“別委屈了,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呵,不會虧待?
鳳鸾心中輕聲譏笑,前世兩人歡好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男人的話從來都是放屁!況且自己稀罕給他做妾麽?真是倒盡胃口。
蕭铎看到她眼裏的嘲諷之色,皺了皺眉,“那你還想怎樣?”
鳳鸾冷聲反問,“我能怎樣?”在最初的憤怒、震驚和委屈過後,她慢慢冷靜下來。此時辱罵蕭铎這種心狠手辣的人,占不了便宜,還會讓他心裏暗暗記恨,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她死死咬住嘴唇,免得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蕭铎見她拼命咬緊嘴唇,鮮紅欲滴,幾乎快要咬破了,不由冷笑,“你傻了?”伸手用力一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口,意味深長挑釁,“你要是把嘴咬破了,等下別人看見,只會是以為是本王咬的。”
鳳鸾一眼都不想再看見他,松了牙,閉上眼睛。
蕭铎笑道:“這不就對了。”
鳳鸾沒有興致和他調笑,冷冷道:“送我回去。”
“哦?”蕭铎覺得蠻有趣的,反倒不急着回去了,意味盎然的打量她道:“你的膽氣倒是不小,這就使喚起本王來了。”
鳳鸾恨聲道:“要不就放我下去。”
“你就這麽嫌棄本王?”蕭铎勾起嘴角一笑,像是存心怄她似的,說道:“之前是因為你嘴上有血,留着不雅,就幫你擦掉了。”
簡直是強盜邏輯!鳳鸾只覺得一陣惡心,又恨又怒。
蕭铎自認為挺明白她現在心情的,畢竟跟了自己,就最多只有做側妃的份兒,以奉國公府鳳家姑娘的身份來說,是有點低就了,使使小性子可以理解,總比一味哭哭啼啼的婦人強多了。
此女有美貌、有腦子,還會審時度勢,兼之容姿清麗,自己今天真是不枉此行。
甚至想到以後,将來日子亦會多添幾分小樂趣吧?
在他看來,鳳鸾已經是囊中之物了。
因為稍稍憐惜她受了委屈,于是纡尊降貴放下身段,哄了哄,“好了,本王給你賠個不是,那事兒是本王唐突了。”他自認挺大方的,“要不,你罵幾句出出氣?”
和他打情罵俏?鳳鸾閉着眼,只做沒有聽見,當他是空氣一樣的存在。
蕭铎輕笑,“你閉着眼睛的樣子挺好看的。”
鳳鸾憤怒的睜開眼睛,目光似要噴火,“你到底有完沒完?!”
“睜開更好看。”他繼續笑。
鳳鸾簡直忍無可忍,擡手就狠狠扇過去,她不認為能夠扇得到他的臉,----端王殿下身手敏捷,在皇子們中可是出了名的。
果不其然,蕭铎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鳳鸾趁他一手拉着缰繩,一手抓住自己手腕,正好往側面一滑就要跳下馬,想法其實挺好的。可是她想落地逃走,蕭铎哪裏能夠讓她如願?因為失去了重心,他竟然不惜跟着她一起墜落,端王殿下差點摔個狗啃屎,愣是沒有松開手!
一直緊緊抓着她。
“啊!”鳳鸾一聲慘叫,覺得自己的手要被扯斷了。
蕭铎在地上滾了一層灰,爬了起來,撣了撣,仍是一派姿态風流的灑脫。他的唇角勾勒出一個優美弧度,冷聲道:“自作孽,不可活。”
“放屁!”鳳鸾快要氣瘋了。
“哈哈哈……”蕭铎聞言大笑,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和平日的深沉內斂有着天壤之別,他樂道:“你一個公卿小姐,怎麽能張嘴就說這等粗話?有趣,有趣,本王今天可真是長見識了。”
鳳鸾氣得渾身發抖。
自己逃又逃不走,甩也甩不掉,打更是打不過了。
“你這樣,本王怪心疼的。”蕭铎一副“不管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的無賴口氣,上前看了看她的手腕,捏了捏,“還好,沒有脫臼。”然後又沉聲警告她,“等下別再做傻事了。”他将抖個不停的佳人抱上了馬,自己翻身上去。
鳳鸾恨不得自己此刻化作灰,然後一股清風,趕緊吹個飛灰湮滅。
蕭铎卻很享受,摟着她,生怕遠處的人群看不見似的,不緊不慢徐徐前行,簡直就差沒有挂一塊牌子,上面寫“端王殿下救了鳳二小姐”了。
遠遠的,幾個人飛快策馬奔馳而來。
“阿鸾!!”鳳世達第一個策馬過來,緊跟其後,是鳳世朝和鳳世玉,兄弟三個神色各異,但眼裏都帶出驚訝之色。
蕭铎大方自然的摟着鳳鸾,笑道:“方才二姑娘的馬車被歹人刺中,驚了馬,所幸本王及時趕到,好歹沒有讓她受傷。”
鳳家三兄弟都是驚詫的看着他,然後更驚詫看向堂妹。
堂妹渾身瑟瑟發抖,小臉煞白,被蕭铎緊緊圈在懷裏,不知道是被吓的,還是被氣的,抿了嘴一聲不坑兒。最奇怪的是,蕭铎的袍子上還沾了一片灰,難道剛才出現了什麽險境?叫人費解猜疑。
片刻後,鳳世朝先反應過來,“多謝端王殿下對舍妹的救命之恩。”他跳下馬,招呼兩位兄弟一起行禮。
鳳世玉和鳳世達跟着下馬,跟着道謝。
“好說,好說。”蕭铎嘴角翹起,不等禮畢,竟然揚鞭策馬帶着鳳鸾走了。
鳳世達在後面瞪圓了眼睛,氣急道:“他、他這是什麽意思?阿鸾成他的了?咱們兄弟幾個趕了過來,怎麽還不交人?”他翻身上馬,罵道:“真是混帳!”
鳳世玉緊随其後追了上去。
老大鳳世朝是最後一個上馬的,他神色一斂,不似之前那樣驚詫滿面,而是看着端王抱着堂妹的背影,輕輕一聲嘆息。
----真是便宜了蕭铎。
阿鸾的夢到底有幾分做準?蕭铎真的能成為下一任皇帝嗎?但願吧,不然阿鸾可是白折在他手裏,那就可惜了。
******
不到半天功夫,鳳太夫人靈柩被人打劫的消息就傳開了。與之相比,端王蕭铎對鳳二小姐“英雄救美”的香豔段子,則要更加吸引人無數倍!有豔羨的,有嫉妒的,有恨不得自己去趕場子救美的,這些都是男人。
而婦人們說起此事,則先是震驚,然後一致認為鳳二小姐算是失足了。
這麽說端王蕭铎當然不合适,但是堂堂國公府的千金小姐,被已婚男人抱了,不就只剩下給人做妾了嗎?就算是皇子的侍妾,甚至側妃,對于奉國公府鳳家的小姐來說,也完完全全是低就啊。
外面的人議論紛紛,端王府內,則是處于一片奇異的氣氛中。
蕭铎的幾個姬妾暫且不論,先說端王妃,聽了這個荒誕有如話本的消息以後,震驚得無以複加,有半柱香的功夫都沒有說話。
穆媽媽怕她這是氣壞了,要是再動了胎氣,豈不糟糕?等了片刻,終于忍不住逾越的開口勸道:“娘娘,你可千萬別上火。”故意往輕松了說,“便是鳳二小姐進府,不過是多了一個妾室罷了。”
這話她說着都覺得虧心。
鳳二小姐能是尋常侍妾可以相比的嗎?她的出身、容貌、家世,不管做王妃和皇妃都是綽綽有餘,加之青春年少,比王妃娘娘可要小上整整一輪呢。
王妃娘娘本來就比王爺大兩歲,女人容易顯老,要是鳳二小姐進府,封個側妃,簡直就是妥妥的王府二房啊。她今年才得十四歲,又貌美,至少還有十年,甚至二十年風光盛寵的日子,往後可讓王妃娘娘往哪兒站?
可這話,不敢當着王妃娘娘的面說啊。
穆媽媽擡頭看着主母隆起的肚子,稍稍放心一點。
不論如何,只要王妃娘娘搶先生下嫡長子,就算是把位置坐穩了。
“媽媽。”端王妃半晌才回神過來,她幽幽嘆道:“你說這算什麽?”因屋子裏沒有外人,并不避諱,“假如我坐在太子妃那個位置,将來還能更進一步,也罷了。可我只是一個王妃,為何還要來一個世家女兒做側妃?就連小小的王府後宅,都要被人瓜分走一塊兒。”
她心中是說不盡的苦澀難言。
除了表妹貌美家世好以外,還有之前的猜疑,丈夫很可能早就看上表妹了。不然自己每次提起表妹,他為何總是心思恍恍惚惚?為何這次如此之巧,鳳家出事,他就剛好趕上了?為何那麽亂,偏偏是他對表妹“英雄救美”?
本來王府添一個侍妾,對端王妃來說,還只是三分添堵;鳳鸾的美貌和家世,又給再加三分憋氣;丈夫一早對表妹有心思,那更是堵上加堵,氣上加氣,叫她心裏簡直十二分的難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悶得很。”她輕輕揉着胸口,“打開窗戶,透透氣。”
穆媽媽趕緊去了。
回來立着,忍不住又小聲勸道:“王妃娘娘,你千萬要保重身子啊。”指了指她的肚子,“便是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着想,若這一胎是哥兒,往後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端王妃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颔首道:“我明白,這一胎至關重要。”
必須趕在鳳家表妹之前生下兒子,否則她一進府,以她的美貌、家世,和丈夫對她早就暗生的情意,肯定寵冠王府。如果她比自己先生下兒子,那可不是一般侍妾生的庶子能比的,有鳳家的支持,自己的王妃地位岌岌可危!
“阿鸾。”端王妃在心裏喊了一聲,自問道:“你要來了嗎?”
你要來分走我的丈夫和地位嗎?我等着你。
☆、24 愛與恨(下)
王府裏端王妃暗自心傷,心在滴血,而鳳家的海棠春塢內,甄氏氣得真真切切的嘔了一口血!慌得鳳鸾和丫頭們上前扶她,端水的、拿痰盂的,捶背揉胸的,整個屋子裏的人都亂了。
“母親。”鳳鸾焦急的給她遞帕子,勸道:“你先消消氣。”
對于母親這種高傲了一輩子的人來說,自己的名聲被蕭铎毀掉,面臨做妾可能,簡直就是一把無聲的刀,直直紮進母親的心房!想想看啊,先前她還在嘲笑貞娘做妾,這會兒就輪到了自己,如何受得了?
甄氏氣得渾身顫抖,尖聲道:“滾!都給我滾出去!”
甄嬷嬷不肯走,“夫人剛才嘔了血……”
“我還死不了!”甄氏将碗砸在地上,咳了咳,繼而冷笑,“死了更好,死了我眼前才清淨呢。”攆了甄嬷嬷出去,然後往後一仰閉上眼睛,恨聲道:“早知今天,當初我就不該生你下來!還不如一把掐死你,不……,先掐死你爹,再找根繩子自己吊了脖子。”
她忍不住淚盈于睫,聲音哽咽,“一定是我造了孽,才會報應在你身上。”
鳳鸾趕忙勸道:“母親,這怎麽能怨你呢?”心下亦是十分難過,“其實,也沒有外頭傳的那麽糟糕。雖然人人都知道蕭铎救了我,可是皇上不會贊成這門婚事,只怕未必能成。我嫁不出去,可以留在家裏做一輩子姑娘。”
“放屁!”甄氏猛地睜開了眼,“我能讓你一輩子做個老姑娘?!”
鳳鸾一陣默然。
自己想做老姑娘,只怕還未必能夠做得成呢。
這話不過是安慰母親罷了。
因為不論是大伯父,還是蕭铎,二者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自己不嫁的可能性其實很小很小。特別是大伯父,既然精心設計了一個圈套,多半早已做好後續準備,應對各種可能。
只怕最終,自己會不得不成為蕭铎的侍妾,還是側妃。
這才符合大伯父和蕭铎的算無遺漏。
甄氏沉聲問道:“你說清楚,今兒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馬車,好端端的馬兒怎麽會受傷,蕭铎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鳳鸾緩緩擡眸,看着母親,“可還記得我之前的懷疑?”早已過了當初最憤怒的那會兒了,反倒是因為栽這麽大一個跟頭,整顆心都涼了下來,人也冷靜下來。
自己錯就錯在不該完全相信別人,那怕……,那人是自己的親人。
----也會背後捅自己一刀。
甄氏原是水晶心肝做的人兒,女兒一提,略略想了想,便勃然大怒道:“有人故意設計你?先讓你的馬兒受傷,再勾結蕭铎,故意上演出這麽一幕英雄救美?!”她很快想透前後關竅,惱怒起身,“我要去上房問個清楚!”
鳳鸾緊緊拉住她,急道:“母親,別去……”
“你放開!”甄氏甩開女兒,不管不顧,怒氣沖沖去了松風水閣,----她以弟媳的身份去見大伯,并不合适,但這會兒哪裏還顧得上?下人們以為她是找大老爺營救二小姐的,又見其盛怒,不敢阻攔,紛紛退避三舍躲遠了。
鳳淵端了一盞清茶撥弄,擡頭皺眉,“你有事,怎麽不讓丫頭過來傳話?”
甄氏上前便是一巴掌,“咣當!”,将其手裏的茶碗打翻在地,美眸凝射出兩道利劍般的光芒,“你居然敢算計我的阿鸾?!”
“念卿。”鳳淵細細勸解,“蕭铎哪裏不好?他是皇子,人年輕,又有能力,而且按照阿鸾夢中的走向,他可是下一任潛龍。阿鸾跟了他,又不是一輩子做王府側妃,總有榮耀的一天……”
“你說的還是人話嗎?”甄氏一字一頓,目光噴火,像是恨不得撕了對方,她咬牙切齒憤怒問道:“誰給你的膽子?!”
鳳淵撣了撣袍子上的茶水,姿态從容,“念卿,你以為這麽大的事,那個人會不知道嗎?”目光帶出一抹憐惜,“實話與你說罷,這事兒那人也是同意的。”
“你說什麽?!”甄氏目光震驚無比。
“你不信?”鳳淵嘆道:“我說的都是真話。”
甄氏不由倒退一步,喃喃道:“不可能……”她跌跌撞撞出去,飛快的回了海棠春塢,她不信,不信那個人會如此不管自己,會一起葬送女兒!她要親口問一問,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完了地道,見到了那個人,最終卻是沒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滿懷期望而去,失望而回,臉色透着說不出的慘淡灰敗,輕聲喃喃,“這算什麽母親,算什麽母親……”
“母親,你別這樣。”鳳鸾原本就不同意她去地道那邊,加上早有心裏準備,并不覺得天塌地陷,上前安慰道:“事情不成便不成,沒關系的,不怨你。”
甄氏灰灰着臉兒,不言語。
鳳鸾忍不住問道:“母親,那人到底是誰?”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母親和大伯父肯定是清白的,地道那邊……,另有其人。但那人到底什麽人,居然能然母親可以威脅大伯父改變主意?還有那人為何又沒有幫母親出手?
一大團迷霧萦繞不休。
甄氏忽然站起身來,她去找了火折子,點了蠟燭,用蠟油澆滿衣櫥的鎖眼兒,然後一腳将鑰匙從門縫踢了進去。
鳳鸾看着母親,這是要和“那個人”斷絕來往?也好,心底反倒松了一口氣。
怕母親氣壞了身子,再次勸道:“我說了,這門親事皇帝那邊肯定不樂意,蕭铎未必能夠請得下來請封折子,興許我能一輩子不嫁人,再不然出家……”
“你閉嘴!”甄氏勃然大怒,“那是女人該過的日子嗎?你才多大,我能眼睜睜看你一輩子過那種日子?!”
“真能一輩子不嫁人,也挺好的。”鳳鸾苦笑,又道:“母親不是一輩子讨厭父親麽?何苦非得讓我嫁人。”
“那……,那是我遇人不淑。”甄氏臉色僵住,繼而帶出一點點幽怨之色,“所謂女人自己過得逍遙快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長夜漫漫,孤寂就好似蟲子一樣啃噬自己的心。
只是這話不好對女兒說。
“你別怕。”甄氏擦了擦臉上淚痕,她方才是氣極了,恨極了,難受極了,但她并不喜歡一味發脾氣,“門當戶對的婚事怕是不行,次一點的,母親還是能替你籌劃的。”她蹙眉,“實在沒有法子,你就嫁回甄家與你表哥罷。”
鳳鸾卻不同意,“不行。”
“怎麽不行?”甄氏惱了,“除了門第低些,你表哥和穆家的書呆子差不離,就算老實呆笨,總比蕭铎強多了!”
“不是。”鳳鸾在這次打擊下徹底清醒過來,搖頭解釋,“不是我不願意,而是不想讓甄家為難。首先,我的名聲已經給蕭铎禍害了,甄家便是勉強娶了我,舅母心裏也肯定不自在,更不用表哥怎麽想的了。其次,蕭铎為人十分偏執瘋狂,表哥若是敢娶了我,依照他的性子,只怕幾年後就會讓我做小寡婦。”
她苦澀一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