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女兩個到了裏面寝閣單獨說話。
甄氏柳眉倒豎,“你趕緊給我回去!”
“我不回去。”
“怕什麽?”甄氏這輩子就是個不怕人的性子,頓時惱了,“我跟你一起回去,要打要殺要罵,你站旁邊兒,別吭聲,都有母親替你出頭。”她冷笑,“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她們不要臉,那咱麽也不用給她們留臉面,直接撕了,鬧得大家都別想好好做人!”
鳳鸾心中一熱,看,母親就是這樣,該替自己出頭的時候從來沒退縮過!所以哪怕她再荒誕不經,再睥睨世俗,都是自己最疼愛最親最近的母親啊。
在這世上,有什麽比真情實意更加珍貴呢?沒有。
鳳鸾抓起母親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肚子上面,“母親,你別急。”她明眸似水,閃着一點點水晶般的璀璨光芒,“這次是正好我想出來呆幾天,等一個消息。”
甄氏先是一怔。
繼而低頭看向女兒尚且平坦的肚子,目光閃爍不定,“你是說……?”
“嗯。”鳳鸾點了點頭,“等等看,已經遲了有兩天時間了。”嘴角微翹,“如果是真的,那我還真願意三、五年都不回去。”
“好呀!”甄氏頓時樂了,撫掌笑道:“你的月事一向很準。”有些驕傲,“從你初潮開始來的時候,我就讓人精心調養着,不能受寒、不能受涼,該吃什麽,不該吃什麽,從來沒有出過半分差錯。”
鳳鸾又是感動又是酸澀,微笑道:“我知道,母親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接着有點不好意思,“那時候我小,不懂事兒,心裏還抱怨母親真是煩人,三天兩頭的熬湯藥給我吃呢。”
“你現在倒是乖巧了。”甄氏略有感慨,讓她趕緊坐下,“別站着,坐下,咱們慢慢兒說話。”心下一點點盤算起來,“要是你真的有孕,那在家裏養着,自然比在王府養着強一千倍!不是我自誇,多少帶下醫都還不如我細致。”
鳳鸾看着有點孩子氣驕傲的母親,笑了,“是,甄太醫本事高明。”
甄氏掌不住笑了,“你這樣好,比從前整天繃着個小臉強多了。”又細細叮咛,“懷着身孕的時候,更是不能動氣,記得凡事都放開一點兒。”
“還不确定呢。”鳳鸾道。
Advertisement
甄氏摸了摸女兒的肚子,篤定道:“一準兒有的。”
******
端王妃猶豫再三,斟酌再三,最終還是只能照着劇本唱下去。
否則自己要怎麽跟丈夫說呢?說自己其實不知情,這一切都是母親暗地籌劃的,丈夫會信嗎?信了以後,自己的母親又要怎麽做人?再者母女一體,就算是母親的錯,自己也是脫不了幹系的啊。
到時候自己名譽和威信盡毀,丈夫惱怒,說不準兒子都有可能不讓自己養。
那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咬牙上,就堅持說是道士算出來的結果!鳳家表妹和那些屬兔的下人們一樣,都是沖撞了小郡王!還算母親有點腦子,沒只針對表妹一個,而是耷拉上了一群,渾水摸魚,看相總是稍微好一點兒。
端王妃這是已經完全沒有退路了,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等到晚上蕭铎一回來,便聽說兩樁大事。
一是鳳家二夫人身子不适,把女兒給接了回去;二是家裏面做法事,其中神神叨叨的不必提,做到最後,居然算出什麽屬兔的陰人沖撞了兒子!攆了一批下人不說,就連暖香塢的嬌嬌,都被這風浪給拍中了。
蕭铎又不是傻子,之前府裏一直鬧事沒有多問,是不便插手後宅。可是現在把事情從頭到尾連起來想,只用一瞬,他便了悟其中暗藏了多少渾水。
王妃這是瘋了嗎?大過年的,非要鬧得整個王府都不消停!
讓自己在兄弟們中間成個笑話!
蕭铎臉色陰沉進了葳蕤堂,也不多話,只問道:“聽說阿鸾沖撞了哥兒,王妃打算要怎麽處置她。”
----王妃打算要怎麽處置她。
端王妃聽得心下一沉,這幾個字,足以說明丈夫是完全不信道士的話,而是認為自己在陷害表妹了。心沉沉之餘,不免也有幾分辛酸,表妹進府不到半年時間,就把丈夫的心給攏走了啊。
可眼下不是吃醋拈酸的時候。
端王妃咳了咳,“我想過了。”面上只做一片憂思,“神佛之事,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眼下王府上下都已經知道,大家心裏面肯定也忌諱。所以……”看着丈夫的眼刀子,咬了咬牙,才能接着說下去,“所以,還是讓阿鸾回避一下罷。”
“哦?”蕭铎寒氣滿面問道:“怎麽回避?”
端王妃說出了自己的應對之策,“依照我的意思,就讓表妹暫時住在香洲別院,哪裏原是消暑的好地方,府裏一直都有人收拾,幹幹淨淨的。雖然委屈了她,可是王爺得空也能過去探望,不失為兩全之策。”
“王妃考慮的很周到啊。”蕭铎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妻子,“這樣一來,就好比本王養了個外室似的。”将來生了兒子,也要被人暗地譏諷是外室子,比庶子還難聽,可就更不能威脅嫡長子了。
端王妃聞言一怔。
被“外室”二字一提,便明白丈夫心下在猜疑什麽。可自己還真沒想到這點,當時想的是,既要把戲給演下去,不拆穿,又好歹給表妹一個妥善安置。畢竟她住在別院,丈夫也是可以過去的,兒子也可以生,不算很吃虧了。
倒是沒想到“外室”這上頭來。
看丈夫的臉色,好像自己心心念念折騰一通,就為把表妹從側妃貶為外室似的,可是這份冤枉還沒法兒解釋,只能忍氣吞了。
蕭铎拂袖出去了,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他去了書房梧竹幽居。
蒹葭一聽王爺過來,嘴角便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最近府裏風浪古怪的很,王爺心煩,肯定會過來書房躲清淨的。眼下果然來了,不枉自己早早準備的一壺好茶,還有精致點心。
她不敢面露喜色,而是神色平平迎了上去,柔聲道:“王爺來了。”
蕭铎什麽話都沒有說,徑直在自己的專座躺椅上面躺下,閉上了眼睛。蒹葭便過來給他揉眉頭,見他不反對,眉頭又皺得緊緊的,手上便加多了幾分力氣。一直安靜的站在旁邊揉着,不問、不多言,好似一個只會揉眉頭的假人兒。
香洲別院?外室?
蕭铎閉着眼睛一陣琢磨,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将這場風波化解到最小損傷?嫡妻和美妾,穆家和鳳家,自己必須在這中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63 扭轉乾坤(上)
今天晚上,鳳鸾已經提前讓人打招呼說不回來。
蕭铎見不到她,眼下心煩對別的姬妾也沒有興趣,便在書房安置了。
梧竹幽居一應安置都是齊全的,床鋪、被子、熱水,樣樣兒妥帖。蒹葭名義上是書房的大丫頭,可實際上,除了不做那事兒以外,和通房丫頭沒有多大的區別。而且認真說起來,咳咳……,上次還有過一次以嘴代勞呢。
總之,蕭铎在書房安置和在後院差不多。
但他今夜睡不着。
後院的事兒,前幾天自己就覺得古怪太多,但是自己太忙,加上後宅本來就不歸自己管,便沒有多問。畢竟十年時間過去,每次王妃都打理的妥妥帖帖的,便是因為病中有些小亂子,後面肯定也會壓下去。
斷斷沒有想到!王妃自個是這出戲裏面的主角兒!
蕭铎心下罵道,王妃這不是病,是瘋了!
可是罵歸罵,眼下到底要怎麽收場呢?嫡妻畢竟是嫡妻,更何況她膝下還生養了唯一的嫡子,加上穆家那邊,以及自己的名譽等等考慮。不可能休了,廢了她,反而還要替她周旋保全,維護端王妃的臉面。
“啪!”蕭铎狠狠一拳砸在床沿上,震得大床亂抖。
穆氏她就是吃準了這點,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吧?竟然仗着她的王妃身份,竟然拿着嫡子做底牌,逼得自己把嬌嬌給攆出王府!
十年夫妻,她卻如此暗地裏算計自己。
蕭铎一陣心寒。
回想了下,之前十年自己待她尊重就不用說了。便是嬌嬌進府,自己也沒有做過寵妾滅妻的事兒,從來沒有一次為了嬌嬌,潑過她王妃的面子!而且,自己一直壓着姬妾不讓生庶子,十年時間讓她生育嫡子,自己頂了母妃那邊多少壓力,她難道不知道?人心肉長的,就沒有一點點感激自己的情意?
王妃位置是她的,嫡妻尊重是她的,嫡長子是她的,----只要她好好的做一個合格王妃,将來這端王府的一切,不都是她的嗎?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換句話說,自己就算納了嬌嬌,借了鳳家的權勢,那也是為整個端王府着想,王府風光體面了,好處不都是下一任端王的嗎?作為王妃,作為未來端王的親生嫡母,難道她就不跟着沾光?不跟着體面?
只要她活着一天,自己可是從來沒想過廢了她,扶植嬌嬌的啊。
蕭铎覺得心涼涼的,就好像用心用力捂了一塊石頭,捂了十年以為肯定熱了,穩當了,不論什麽時候都不會翻出風浪了。結果一轉眼,她立馬就變成冰疙瘩,狠狠的朝着自己砸來!又冷又痛,滿地鮮血橫流。
蠢貨!蕭铎在心裏恨恨的罵了自己一句,你看走眼了!
蒹葭悄無聲息的端了菊花茶進來,也不言語,只輕手輕腳倒了一杯,放在床頭的小凳子上面,方便王爺随手拿到。
蕭铎睜開眼睛,端茶喝了幾口消消火氣。
蒹葭又搬了一個炭盆過來,但是不敢放近了,怕熏着人了。
蕭铎看着她動作,溫柔妥帖、規規矩矩,----連個丫頭都知道自己的位置,王妃怎麽就不明白了?還是這十年裏,自己待她太好,讓她暗地裏心生驕狂,一有不滿就開始胡作非為,把個王府攪得烏煙瘴氣的!
哼,不就是嬌嬌身份高一些麽?年輕、長得好看些麽?
可是人家進門也沒怎樣她,老老實實的在側妃位置上面呆着,別的不說,好歹還救了她一次啊。那次要不是嬌嬌舍命相救,王妃自己從臺階上摔下,動了胎氣事小,一屍兩命都不是沒有可能!
再之後,王妃病中看人不順眼,嬌嬌主動退讓,不但沒有跟她置氣,還暗地揪出了小廚房的婆子。想想看,若是一直讓那個婆子呆在小廚房,指不定生出什麽幺蛾子,吃虧的不還是王妃她們母子嗎?
感情嬌嬌三番兩次的相救于她,施恩于她,就是為了被攆出王府?
蕭铎忍不住一聲冷笑,寒恻恻的。
蒹葭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
“令嘉啊,令嘉。”蕭铎低聲自語,“照你這樣的性子,要是阿鸾懷孕摔倒,只怕你是樂見其成的吧?要是阿鸾的小廚房有歹人,你肯定更是喜不自禁了。”擡手把那盞白菊花茶打翻,潔白之下,掩蓋的沒準兒是最肮髒的,“是本王看錯你了。”
你不僅仗着嫡妻身份和嫡子,想要逼走姬妾,更是置丈夫和王府的臉面于不顧,既如此……,往後就不必談什麽夫妻情分了。
你的眼裏只有利益,本王也可以!
******
次日一早,蕭铎便讓人去兵部告了假,然後去了鳳府。
鳳鸾知道他今兒一早肯定回來,因而特別打扮了。當然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是盡量清雅,藕荷色的錦緞襖兒,月白裙,外面罩了一件碧霞雲紋孔雀綠錦衣。頭發挽做飛雲斜髻,用赤金珍珠的簪子和珠花裝飾,末了,再以綠松石耳墜呼應點綴。
整個人看起來不僅淡雅自然,細節處又有亮點,這樣才符合回娘家的樣子。
不然打扮的華麗隆重給誰看啊?太歡喜了,豈不是顯得不願意呆在王府?可是太清減同樣不合适,怎地……,你在王府受了委屈啊?一切以自然為主。
自然中,又要讓男人看到自己的亮點好處。
蕭铎一進海棠春塢,見了嬌嬌,便是覺得自己眼前一亮。
原本都做好心理準備,自己一進門,嬌嬌就會撲過來哭訴委屈的,也想好了話兒安撫她,這下似乎用不着了。
“六郎來了。”鳳鸾刻意用了這個稱呼,不是撒嬌,而是表示自己一如既往,沒有因為王府的事生氣,笑吟吟道:“快過來坐。”
蕭铎心裏提着的精神氣兒,略緊張的情緒,一下子松弛下來。
“我就知道,六郎肯定會過來的。”鳳鸾一雙明眸宛若水洗,墨玉般的瞳仁,像是黑寶石似的閃閃發亮,聲音嬌軟,“看,我給你泡了好茶。”
言下之意,只要你人來了,我就開心了。
蕭铎便是有天大的火氣,也得被這番柔情給撫平,更何況,他還是帶着滿腔愧疚之情而來,那就更不用說了。
他端了茶,就着淺綠色的茶湯喝了一口,果然清香撲鼻、回味悠長。
“好茶!”忍不住笑着贊道。
“當然是好茶了。”鳳鸾到底是公侯府邸出身的大小姐,煮茶烹湯,這種越是風雅的事兒,她做起來越是優雅,十指纖纖,動作宛若行雲流水,“這可是母親前段兒新得的好茶,沒待過客,我是央了好久才給的,不然你還沒有口福呢。”
蕭铎一怔,甄氏這兒的好東西未免太多了些。
不過他心中百事繁雜,這個念頭一瞬便閃過去了。
接着喝了幾口茶,放下問道:“聽說你母親身子抱恙?我讓人帶了藥材。”
鳳鸾抿嘴兒笑,“多謝王爺。”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道:“昨兒聽說府裏面要做法事,我想着亂亂的,且我幫不上什麽忙,所以就出來了。”
蕭铎點了點頭,嬌嬌雖然天真,卻不傻,知道有渾水就躲得遠遠的。
不然要是昨天她在府裏,道士說,屬兔的人都要回避小郡王,那些管事媳婦們沖到暖香塢請人,她是走還是不走?場面得多尴尬啊!不管是她跟王妃吵鬧起來,還是灰溜溜的委屈走掉,都不如一大早就出門的好。
“你別生氣。”他安慰她,“王妃病中精神不濟,府裏亂,讓你受委屈了。”
“算啦。”鳳鸾不會虛假到說我不生氣,而是道:“六郎,我不想讓你煩心。”不是不生氣,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大度不計較,又嬌笑,“再說正好我想母親了,母親想我,回家住住也是高興的。”
沒問王府的事兒,低頭調茶,等着蕭铎說出他的決定。
雖然是自己打算養幾天,甚至真的懷孕了,就借口在鳳家養個三、五年,----大伯父可不敢攆自己,肚子裏懷的,沒準兒是他未來要扶植的下一任皇子呢。
但是蕭铎的态度很重要,一則希望他向着自己,二則自己看清形勢才能謀後動。
“我已經想過了。”蕭铎沉吟道:“既然道士說是王府裏面有沖撞,又鬧得上上下下下都知道,避忌幾天還是要的。”不然呢,難道自己拆嫡妻的臺,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看笑話嗎?咬了咬牙,沉聲道:“不過,你不用避忌三、五年。之前是那道士法力不夠,所以才不能破了沖撞,我已經讓人去請個法力更高強的,回頭破了府裏面的忌諱,我就親自來接你回去。”
他溫聲安撫道:“你只當是回娘家歇幾天,乖乖的啊。”
鳳鸾聽得心下想笑,端王殿下這是夾在妻妾中間,被逼得沒有辦法,連去請法力更高強的道士,都想出來了。可是沒敢笑他,不管怎樣,他都是在為自己着想,不然換個尋常姬妾,----攆了,那還不是白攆了。
因而只做一臉乖巧柔順之色,又聽話,“好,我都聽六郎的。”
蕭铎松了口氣,心裏的疙疙瘩瘩都被她熨燙平了。
☆、64 扭轉乾坤(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再說回理國公家的穆夫人,她原是奉國公府的嫡長女出身,又嫁得好,丈夫是為來的理國公。膝下三男三女,兒子們都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三個女兒分別是端王妃、廣昌侯夫人、奉國公府二奶奶。
另外,還有一個胞妹在宮裏做儀嫔娘娘。
所以穆夫人這輩子,從打落地起,再到做姑娘,然後到嫁人做媳婦兒,從來就是同齡人中最得意的那個。娘家強勢、婆家厲害,兄弟姊妹能幹,兒子多又出色,女兒乖巧個個嫁得好,----簡直就是全福夫人的典範。
她一生都過得十分順遂得意,只能人順着她來,斷不能逆着。
因為順心的日子過太久,氣性便有些大過頭了。
眼下不僅不覺得自己手段陰損,反而以為打了一手好算盤,這不……,鳳家那小蹄子,居然自己吓得先跑回娘家哭訴去了。心下正在得意,就有丫頭來報,“端王殿下請了清虛觀的清虛上人,要專門為王府做一場七天*事,破解最近府中的晦氣。”
“七天*事?”穆夫人怔了怔,旋即明白過來了。
端王這是想方設法,要再把鳳家的小蹄子給迎回王府!合着自己折騰大半月,鬧出這麽事,費了這麽多的銀子,就是讓那小蹄子回娘家呆幾天?這、這也……,也太不合算了啊!
穆夫人想要起身去端王府一趟。
不等她出門,端王蕭铎居然親自登門造訪理國公府。
沒有找穆夫人,而是直接拜見老邁的理國公,照例是先客套一番,然後送上自己帶來的随手禮。按爵位來說,端王當然是要高出理國公的,還是皇子,----可是這些世家的老家夥們,那是先帝都要尊着的,所以也得跟随敬着。
理國公已經将近古稀的年紀,頭發白蒼蒼的,皇子敬他一尺,他就立馬回敬皇子一丈,顫巍巍的要跪下磕頭,“給端王殿下請安。”
“國公請起。”蕭铎扶住他,自己可不稀罕他磕這個頭,免得折了壽。
理國公再三告罪,方才起身,“端王殿下請上坐。”然後上好茶,一番客套寒暄之後,方才說話,“不知道端王殿下今兒親自造訪,所為何事?”
蕭铎笑道:“前段時間令嘉給王府添了一個哥兒,是本王的嫡長子。這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可惜令嘉産後傷了身子,所以一直病歪歪的。”他的話裏藏着深意,“這段時間,穆夫人三天兩頭的過去親自照顧,辛苦了。”
理國公“哦”了一聲,眯起老眼,“應該的,應該的。”
蕭铎又道:“眼下令嘉的身體已經好轉,大夫說了,只要往後細細調養着,過一、兩年自然就複原了。”委婉的說出了潛臺詞,“所以呢,特意過來告知一聲,省得國公擔心,也省得穆夫人擔心女兒。”
“多謝端王殿□恤。”理國公一臉感激之色。
兩人又說了幾句客套閑話,蕭铎便告辭了。
理國公等人走了,頓時把臉一沉,喝斥人道:“趕緊讓人出去打聽,端王府到底鬧出什麽亂子了!”
端王蕭铎親自過來一趟,豈能只為告知自己孫女身體無恙?況且要說,那也是該對兒子兒媳去說,為何偏偏來找自己?這不明擺着裏面有事兒嗎?!只怕還不是小事。
消息沒多會兒就打聽出來了。
理國公聽了幾聽,心下揣摩了一陣,便大概知道了內裏的來龍去脈。
先找來老妻罵道:“你這個理國夫人怎麽做的?連個兒媳都管不好!居然由得老大媳婦去孫女耳邊亂吹風,擾亂人家端王府的一池水!”
理國夫人心裏委屈啊,自己娘家不顯,平日裏哪敢拿捏着驕狂的兒媳?可是又不敢跟丈夫頂嘴,只得認了,“是,我回頭好好說她。”
理國公心下知道老妻性子軟,捏不住兒媳,當即又把長房夫婦叫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這姑娘嫁人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哪有娘家的人,去摻和人家妻妾争鬥的道理?”指着穆夫人罵道:“沒錯!你是奉國公家的女兒,可你也是我穆家的兒媳,我訓得起你!”
穆夫人再張狂,也不敢跟自家公公張狂啊。
別的不說,公公可是正經的理國公,爵位還沒有落到丈夫頭上來呢。
“蠢婦!”理國公還沒有訓完,繼續訓道:“我就不說你辦的蠢事兒了!只說那鳳家姑娘出自何家?那可是奉國公府正經的嫡出千金!你想攆她出王府,就算不顧親戚情分,也得想想奉國公府答應不答應吧?”
罵得唾沫星子飛濺,“端王他是瘋了,才會為了穆家得罪鳳家呢!”
穆夫人低頭不言語,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掌心裏,胸中更是窩了一口氣,憋得自己想吐吐不出來,也不敢吐,只能默默的咽回去。
“蠢!蠢!蠢!”別看理國公平時跟一盆面條醬似的,實則是一塊爆炭,氣得他在屋裏來回踱步,指着兒媳狠狠罵,“你以為有個做娘娘的妹子,就可以輕狂?你進宮去問問她,是幫你,還是幫鳳家?還有、還有,你就不想想柔嘉嗎?”
穆夫人先還是不服氣的,聽到這個,不由心裏“咯噔”一下。
理國公啐道:“你以為鳳淵是個傻子?他若是不把柔嘉給捏在手裏,就敢大大方方把鳳氏送去端王府?人家早就掐住你的七寸,你還敢猖狂!”
“柔嘉……”穆夫人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小女兒在鳳家啊。
親哥哥鳳淵那個性子,心下是清楚的,在他眼裏,比起權利和利益,親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宮裏的儀嫔娘娘也是一樣!自己居然沒有想清楚,原本平時站在後面給自己撐腰的人,為了鳳家利益,是會掉頭就難為自己的啊。
屋子裏面一片奇異的靜默。
良久,穆老爺才打起勇氣開口,“父親,你先消消氣。”看了看妻子,“兒子回去會好好告誡鳳氏,她往後再也不敢了。”
理國公沉了臉道:“管好你的媳婦兒,以後沒事兒別讓她四處亂蹿!”怕兒子不把這番話記在心上,決定下一劑猛藥,“你看你這樣子,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還有何臉面繼承理國公的爵位?!”揮了揮手,“哼,全都給我退下。”
穆老爺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半晌都沒緩過勁兒來。
然後看向妻子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要知道,理國公膝下一共可有七個兒子啊。
******
蕭铎為何要親自登門理國公府?原因簡單,他的人抓住了之前做法的老道士。
穆夫人畢竟是後宅婦人,不是心狠手辣的政客,只給了銀子,讓那道士遠遠的離開京城滾蛋,沒有殺人滅口。而鳳鸾也不是吃素的,吩咐碧落派人跟了那道士,到了城外就讓人搶了他的銀子,扒了道袍,弄得老道士哪裏都去不了。
老道士灰溜溜的先溜回道觀,準備睡一宿,再自認倒黴走的。
----結果被端王府的人抓了個正着!
端王府自有一番不好消受的手段,折騰的那老道士嗷嗷叫喚,刑具沒上幾樣,就又痛又吓的到竹筒豆子,全都說了。
蕭铎聽了,心裏那個氣啊,那個恨啊。
簡直撕了穆夫人的心都有了。
雖然現在不能撕了穆夫人,但是不妨礙他去理國公府走一趟,給穆夫人糊一大團眼藥膏子。然後吩咐門上的人,以後凡是來王府串門的客人,能不能進門,都得先去回報大管事高進忠,他準了,才能進來。
穆夫人便放在除了逢年過節以外,都不準的名單裏了。
端王府請來“法力高強”的清虛上人,連着做了七天的法事,據說功德圓滿、瘴氣盡除,甚至連王府的風水都比以前好了。如此清新的空氣,明媚的藍天,上上大吉,正合适将鳳側妃迎回王府。
蕭铎一大早就出了門。
端王妃心下真是苦澀無比,丈夫對表妹寵愛,對鳳家看重,母親的那點小計謀,在他面前根本不懈一擊,像是窗戶紙,輕輕一捅就破了。自己原本還想讓表妹住別院,好歹折騰一圈兒,丢了丈夫的信任,總換一個耳根子清淨吧?沒想到,王爺只肯讓表妹在娘家住七天,就這……,還嫌久了。
他這麽匆匆忙忙的趕着出門,可見多着急。
算下來,母親和自己折騰這麽一大圈兒,鬧得王府不寧,鬧得王爺以為自己迫害姬妾,鬧得夫妻之間生分,----損失巨大慘重,卻只換來讓表妹離開王府幾天!母親這哪裏是在幫自己,簡直是在害自己!
從今往後,自己再也不能找她訴苦,更不能讓她插手摻和王府的事了。
******
“你不回去?!”蕭铎原本一臉喜色來到鳳府,而此刻,笑容沒有了。
“六郎。”鳳鸾柔聲道:“你別急,聽我說完。”
蕭铎心下稍安,想着她受了挺大一個委屈,心裏有氣,使使小性子也能理解,不過是多哄她幾句,多說點好話的事兒。
因而笑道:“行,你說,我都聽着。”
“是這樣的。”鳳鸾歪在桂花色的錦緞彈墨線軟枕上,捧着一個小小點翠手爐,一面暖着手,一面細細說道:“想來這幾天王府大做法事的消息,早已是京城盡知。”她笑了笑,“哪怕是我現在回去,人家該猜疑的還是猜疑,該議論的還是議論,流言是管不住的。”
這個道理蕭铎當然明白,那些手段,不過是面上掩人耳目罷了。
鳳鸾又道:“既然滿京城都知道我和表姐合不來,遮掩也是無用的。”
蕭铎皺了皺眉,“那你不回去豈不是更中流言?再說了,你已經是本王側妃,哪有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像什麽話?”
“六郎。”鳳鸾用暖暖的手握住他,給他溫暖,柔聲道:“前幾天,大伯父找我商議了一下。”語氣一頓,“覺得王爺迎娶了穆家女,又納了鳳家女,早已引得他人暗地側目,不如退一步,就讓人人都知道我和表姐不和,算是以退為進。”
畢竟離那天還早,還好些年,蕭铎現在就引人注目并不合适。
而之前專門找了大伯父過來商議謀劃,一則是多個人出主意,二則也是隐藏自己的鋒芒,免得自己年紀小小,就給人以心機沉重的感覺。
這番話,讓蕭铎跟着沉思起來。
眼下的他,雖然沒有想過奪嫡的事,但心裏清楚,自己妻妾都出自世家高門,肯定惹得其他皇子們心下不滿。以退為進……,似乎,有點道理。然而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合适,無緣無故的,端王府的名聲太不好聽。
蕭铎心下琢磨了一陣,“罷了,這件事是讓你受了委屈。你要是想在家裏住,就說王府還不太清淨,稍停停,過兩天我再來接你。”面色一正,“不論如何,你得在王府一起過年。”
反正都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不差這幾天。
但鳳鸾要的可不是幾天,而是幾年,輕輕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六郎,我有喜了。”
☆、65 扭轉乾坤(下)
蕭铎足足愣了有七、八息功夫,才明白過來。
有喜了?嬌嬌有喜了?意思是,自己很可能又要再有一個兒子!若是之前,他還會覺得庶子來得太快,現在對王妃生了厭煩,哪裏還肯處處為嫡妻的體面着想?反正穆家和鳳家早晚都會争,自己早點再得一個兒子也是不錯。
至少把穆家和鳳家兩邊都給捆牢了。
再者說了,誰會嫌棄自己兒子多呢?當然是越多才越好。
眼下王妃的兒子占了嫡長,嬌嬌這個,就算是兒子也是庶出,名分上面是清清楚楚的,----自己行得正、走得直,對得起她。而她卻對不住自己,那麽自己也沒必要再時時處處為她着想,為她細細打算。
費了十年心血,到頭來……,自己不過是得了一頓冷刀子罷了。
“呆了?”鳳鸾嬌嗔,“六郎,你不歡喜麽?”
“我怎麽會不歡喜?”蕭铎慢慢回過神來,眼底深處都是掩不住的喜悅,上前摟了她,又緊張的怕壓住了她,“歡喜,我當然是歡喜的。”大手放在那平坦小腹上,輕輕撫摸,一疊聲問道:“什麽時候知道的消息?可請了大夫?”
鳳鸾在他臉上戳了戳,細細說道:“就是之前府裏做法事那天,我算算日子,癸水已經遲了兩天,可又拿不準不敢聲張,心下擔心府裏熱鬧再出什麽事兒,就先回避躲母親這兒了。”
蕭铎颔首道:“嗯,你做得對。”
----子嗣最重要,別的名聲都是虛的!
鳳鸾又道:“我的身體從小有母親調養着,千嬌萬貴的,小日子一向很準。後面又等了三天,便借口母親請平安脈,找了一個鳳家熟悉的妥當大夫來診脈。”說到此,露出溫婉笑容,“大夫已經确認,是喜脈。”
蕭铎陰沉了幾天的壞心情,聽了這個,頓時一掃而空明媚燦爛起來。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王妃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合着穆夫人一起給自己添亂的,敗壞興致的;而嬌嬌,則是該退讓的時候退讓,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