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正夾了一截玫瑰水蘿蔔,忽地一頓,覺得對面有人打量過來。
擡頭看去,原來是幾個小嫔妃竊竊私語。她們一面看着自己,一面擠眉弄眼,因為年輕,眼裏都露出幾分好奇之色。
有個小宮妃低聲道:“啊呀,她的确長得好顏色呢。”
“就那樣吧。”另一個穿桃紅色的小宮妃撇了撇嘴,頗有些看不起的意思,她哼了一聲,“再說了,好不好又能怎樣?還不是側的。”
側不側的管你屁事?!鳳鸾眉頭一皺,不免仔細看了那人幾眼。
似乎……,有點印象。好像是梁貴人,就是前世被宮嬷嬷扶植起來的麗妃,她現在應該還沒有孩子,穿着打扮是貴人的服色。記得她應該先後生下三個兒女,然後一步步從貴人、婕妤,最後封了麗嫔。
小宮妃有點不自在,悄悄扯了扯,“好啦,別看她啦。”
梁貴人人是皇帝最近的新寵,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撇嘴道:“看看怎麽了?難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還不讓看啊。”
鳳鸾不想惹麻煩事兒,可她話裏有把柄,抓住了,卻是不肯輕易放過。
因而一聲冷笑,“梁貴人說誰見不得人呢?”
梁貴人先是吃了一驚,不明白對方怎麽會認識自己,興許……,自己風頭太盛豔名遠播?想起上次被儀嫔嘲笑出身低,就生氣,今兒可是戴着一個軟柿子捏了。于是也冷笑一聲,“說誰,誰自己心裏清楚。”
鳳鸾笑道:“我不清楚呢,還請梁貴人指點指點。”
梁貴人當然不能指名道姓,不過見她咄咄逼人,也惱了,“是麽?不知道?我聽說有些公卿候府養得好女兒,嫡的、庶的,全都給人做妾呢。”
鳳鸾掩面一笑,“那貴人怎麽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呢?”
梁貴人一時沒有轉過彎兒來,問道:“我怎麽了?”
鳳鸾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後環顧了衆人一圈兒,用清晰的聲音,一字一頓道:“貴人要是照過鏡子,就該明白,自己也是一個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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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梁貴人氣得嘴歪鼻子斜,拔高聲調,“你說我是妾?!”
本來大家吃飯都是基本不說話,要說話,也是給太後、皇後,或者高位嫔妃客套寒暄幾句,她們倆嘀咕這麽長時間,早就引來一堆目光看過來了。眼下梁貴人氣得忽然大聲了些,更是惹得連秦太後都看了過來。
“怎麽了,這是?”秦太後閑的無聊,最愛找點樂子打發時間了,順便在炫耀炫耀自己的太後權威,因而道:“把她們都叫過來。”
事情不是多複雜,鳳鸾口齒清晰,一字不多的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秦太後聽了皺眉,這麽說起來,竟然全都是梁貴人言語有失,不是鳳家女,----原本想要讓鳳家女難看的,反倒不能了。
不免興致缺缺,便道:“罷了,小丫頭們就是言多最快,叽叽喳喳的大過年的喝酒喝多了,難免幾句口角之争,等下別再拌嘴了。”
“話不是這麽說的。”郦邑長公主就坐在太後旁邊,她接話道:“嫡庶妻妾乃是婦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妻就妻,妾就是妾。”她忽然不顧做了妾的鳳鸾,說起這個來,衆人都不免驚訝,然而下一瞬,便聽一聲冷笑,“梁貴人,你不是妾?難道是妻?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作東西!”
梁貴人被罵得臉色一白,分辨道:“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郦邑長公主不依不饒,追問道。
梁貴人再得寵,也不敢在這位長公主面前放肆,只得跪下認錯,“我……,我當然是妾,剛才就是一時糊塗,沒想清楚說錯話了。”
“好個一時糊塗呀。”郦邑長公主冷笑,轉頭看向範皇後,“太後娘娘上了年紀不愛管事,這事兒得你來主持一個公道。”
一句話,就把秦太後給踢到旁邊去了。
可是按規矩上來說,是沒錯的,想梁貴人這種位分的嫔妃,又沒得罪太後,這等瑣碎小事當然不用驚動太後,理應掌管六宮的皇後來處理。
範皇後微笑道:“罷了,不是什麽大事。”她當然不喜歡皇帝的新寵,可是自己處罰嫔妃是一回事,被郦邑長公主逼着處罰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淡淡道:“罰梁貴人半年的月例,回去抄《女誡》《女訓》各十遍,以做反省。”
梁貴人伏低磕頭,“嫔妾領皇後娘娘訓誡。”
“等等。”郦邑長公主哪肯就這麽輕易放過她?目光淩厲看着她,“你無緣無故的欺負鳳側妃,說了一大片颠三不着四的話,難道打算就這麽走了?”
梁貴人不甘的咬了咬唇,看向皇後。
範皇後微垂眼簾,吩咐道:“還不快給鳳側妃賠個不是。”
梁貴人握緊了帕子,咬咬牙,心下暗恨,怎麽就招惹了這麽一個煞神?情知今兒不賠罪不行,只得福了福,“方才都是我言語有失的不是,還請鳳側妃見諒。”
“沒事。”鳳鸾笑得甜蜜蜜的,“我不生氣的。”
梁貴人被她噎了一下,又不敢再說,只得忍氣吞聲低頭不語。
“皇後娘娘。”郦邑長公主笑吟吟道:“你看看,阿鸾頭一次進宮就受了驚吓,你是長輩,賞她個東西壓壓驚罷。”執意要當着衆人,替鳳鸾扳回臉面,竟然直接找皇後要東西。
鳳家和範家也是姻親,鳳鸾的嫡親祖母,是範皇後的同母胞姐,本來要說兩家關系也不算太遠。但是因為再上一代的關系,□□鳳淑妃和已故的範太後鬥了一輩子,範太後還扶植了今上,讓英親王和襄親王無緣帝位,所以範家和鳳家有些生分了。
論起來,範皇後算是鳳鸾的姨祖母。
眼下當着衆人,範皇後不能打了郦邑長公主的臉,也不能打了鳳家的臉,更不好顯得自己太小氣,只得從手上捋了一對金镯子下來。她已經年過半百,眼角眉梢有了些歲月痕跡,笑容顯得頗為慈和,微笑道:“來,阿鸾,這個你戴着玩兒。”
鳳鸾趕忙上前謝恩,雙手接了。
郦邑長公主又看向蔣恭嫔,笑道:“你這個做婆婆的,也給個東西安撫安撫罷。”
蔣恭嫔雖然也是主子娘娘,可是和長公主、皇後一比,算那根蔥啊?再者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不給,豈不是顯得太過摳門?只是不敢和皇後比肩,從腰間摘了一塊玉佩下來,笑道:“去年沒有見着你,今兒見着,就當是見面禮罷。”
郦邑長公主又看向儀嫔,鳳儀嫔對侄女是心裏有數的,知道家裏安排,眼見長公主要為侄女撐腰,不等問,便從頭上拔了一根玉簪,“來來,我給你戴上。”一副親親熱熱的樣子,拉了鳳鸾,斜斜的簪在了鬓角上面。
衆人都看傻眼了。
好嘛,合着這位鳳側妃被人說了兩句,就把宮裏娘娘的好東西要了一圈兒。
可是這樣郦邑長公主還不滿足,她悠悠一嘆,笑道:“阿鸾,我今兒厚着臉皮替你要了一圈兒,自己不給一點東西,都說不過去。”更大方,将手上一枚鴿子蛋大的血鑽戒指取下來,手指還露出一圈深深戒痕,可見是常年累月戴在上面所致,那麽這枚戒指自然是心愛之物了。
秦太後瞅着那枚殷紅如血的戒指,吃驚道:“你要把血凰之心給她!!”
範皇後亦是一臉驚詫之色。
在場的其他人雖不知道“血凰之心”是個什麽稀罕物事,但是看那血紅顏色,看那鴿子蛋大小的個頭,也知道必定價值驚人啊。
秦太後的眼裏竟然露出一絲豔羨。
鳳儀嫔是個伶俐機敏的人,見長公主做面子,有意要把效果渲染到最大,趕緊做出一臉好奇的樣子,問道:“太後娘娘,這血凰之心到底是個什麽來歷?”
秦太後便揀要緊的說了一遍。
原來這血凰之心,當年西洋人進貢給先帝的壽禮。
當時單是一顆光溜溜的血鑽,就已經是璀璨輝煌、光芒四射,先帝珍愛異常,一直放在書案上的盒子裏做鎮紙用。後來郦邑長公主從霍連回來,先帝心疼長女受苦多年,便命人将“血凰之心”鑲嵌為戒指,然後賞賜給了女兒,說是,“瑟瑟乃朕之愛女,為國舍身,以此稍作彌補一、二。”
人群裏不免“哦”的嘩聲一片,個個露出豔羨,以及一絲絲掩不住的嫉妒之色。
秦太後心裏也是酸溜溜的,自己連摸一摸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就這麽賞給小丫頭了?可是又不好意思表現的眼皮子淺,只能肉痛笑道:“鳳側妃可真是有福氣,入了長公主的青眼,連血凰之心都舍得賞賜給你。”
鳳鸾趕忙道謝,“多謝長公主殿下賞賜。”覺得有些燙手,怎麽回回長公主都給些驚世駭俗的東西,自己也太、太太……,太占便宜了吧。
郦邑長公主淡淡一笑,“你年輕,戴着好看,回去好好收着罷。”這東西的确很是貴重,不在價值,而在上面蘊含父皇和自己的父女情,但正是因為如此……,她在心裏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想下去。
秦太後心裏有些不快。
一是剛開始,郦邑長公主就拂了她的面子,讓皇後來仲裁梁貴人;二是郦邑長公主太過驕狂,竟然硬生生逼着人要東西。這也罷了,要了一圈兒不說,她還拿出這麽一個貴重無比的,----自己這會兒賞了比不上,不賞又顯得略小氣。
因而朝鳳鸾打量過去,笑道:“果然是好一個标致清麗的人兒。”帶了幾分氣性,再轉頭看向鳳儀嫔,“你這侄女生得好,把你這做姑姑的都比下去了。”
鳳儀嫔面不改色,笑道:“嫔妾原本就笨笨的不中看,比不得年輕人。”
郦邑長公主嘴角微翹,懶得理會秦太後那點小心思,只拉了鳳鸾問道:“昊哥兒長得還好吧?唔……,三個多月,會翻身了吧?”
鳳鸾“嗯”了一聲,“是的。”
正說着話,忽地瞅見遠處一個小太監飛奔而來,氣喘籲籲,到了跟前行禮,“皇上傳鳳側妃過去說話。”
啊?!在場衆人都是愣住了。
鳳鸾更是吓了一跳。
啥,啥啥!皇帝沒事叫自己過去幹啥?這……,今兒人這麽多,豈不是鬧得滿京城又再熱鬧一回?自己不過是個側妃,皇帝這是來得哪一出啊。
心中一動,不免朝梁貴人看了過去。
不值是鳳鸾,在場衆人都有着同樣的猜疑,以為是梁貴人偷偷去告了禦狀。
梁貴人被無數目光看的頭皮發麻,更怕皇後等人真的誤解,連連擺手,“我一直在這兒,哪兒也沒有去。”指了指自己的宮女,“都、都沒有離開過。”
鳳鸾這才收回視線,想想也對,梁貴人應該還不敢和皇後對着來,那皇帝為什麽要召見自己?心中雖疑惑,卻不敢對皇帝的話表示遲疑,趕忙道:“那我先過去了。”
鳳儀嫔有點面色不安,但沒說話。
郦邑長公主則是眉頭微皺,皇帝這是做什麽?怎麽突然想着要見阿鸾?別人見是沒關系的,可皇帝……,罷了,知道就知道罷。
哼,只怕皇帝見了以後,吓一跳的不是阿鸾,而是他。
----場面倒也十分有趣。
但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不太放心,“阿鸾,不如我陪你過走一趟罷。”
“沒事,多謝長公主殿下。”鳳鸾眨眨眼,表現得頗為俏皮輕松,“反正有人領着我過去的,我守着規矩,皇上問什麽就答什麽好了。”
皇帝并不喜歡郦邑長公主,不想讓她為了自己,未傳召就過去而被皇帝埋怨。
再說,前世自己其實是見過皇帝的。
當時蕭铎和自己一起被帶到禦前,等候發落,皇帝聲音像是從萬丈高空灑下,威嚴無比,卻又帶着某種柔和之意,“朕富有天下,區區一個宮女又值什麽?既然老六喜歡這個宮女,朕就賞你了。”
那時候,自己根本不敢擡頭去看皇帝是何模樣,但卻記住聲音。
“阿鸾,”郦邑長公主想了想,讓她把那枚“血凰之心”戴在手上,然後說道,“沒事,你規規矩矩的就行了。”皇帝看着這個,念着先帝,再想起他……,應該不會再為難阿鸾了。
鳳鸾微笑道:“多謝長公主殿下,先走了。”
☆、100 100章啦〔≧▽≦≧〕/
皇帝召見兒媳婦,當然不會是當着天下臣工的面,而是前頭大宴席完畢,內殿只有皇子們陪着了。因安王叽叽喳喳說了許多,諸如,“聽說鳳側妃是京城第一美人”,又什麽“生龍鳳胎這樣的喜慶事兒,一萬婦人也未必趕得上”,引得皇帝好奇,又見六皇子蕭铎一臉陰沉沉的,盯着安王看,顯見得對愛妾十分維護。
到底是什麽樣的美人兒?竟然讓一向沉穩內斂的老六,如此沉不住氣。
皇帝一則好奇,二則想看看鳳家女是不是太過狐媚,美人再好,也不能影響了皇子們心緒,更不能引的皇子們不和。
有關老六和老七的那點點暗流,亦是有所耳聞。
因而才有了這麽一道口谕。
“鳳側妃到。”門外小太監細細一聲通傳。
皇帝和皇子們都将視線移至門口,男人麽,都有幾分獵豔心理。
早春陽光滟滟,燦色如金,一位海棠花苞似的嬌軟美人進殿。
人未至,便已帶來一片繁花似錦的迷離。
只見她身量高挑、纖秾合度,蓮步輕移之間,環佩珊珊、鈴叮悅耳,空氣裏隐隐似有暗香浮動,豔光逼人,人間麗色璀璨奪目。
她一進門,整個大殿都春回人間般的明亮起來。
安王有點眼疾,看不太清,不免稍稍伸長了脖子去看,一不留神,手中茶蓋“骨碌碌”滾了過去,正正停在那抹曳地鳳尾裙下。
鳳鸾的腳步未有絲毫停頓,神色不見驚慌,十指纖纖提起裙子,直接跨了過去。
“妾身拜見皇上。”她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對皇帝叩行大禮,好一管聲音,瀝瀝如水恍若黃鹂出谷,“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一臉驚詫之色。
她……,她是?!心中驚駭無比,多年前的一樁皇室秘聞被翻了出來,在他心裏翻湧不休,努力控制聲音沒有變化,平聲道:“免禮,平身。”
鳳鸾緩緩站了起來,微垂眼簾,面含微笑接受數道目光的打量。
對于皇子們來說,都在因為她的殊色照人而驚豔,皆是想着,這還真是負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并且鳳氏不光美豔,還有世家女的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氣度并不輸給任何一位王妃,就算太子妃站在她的身邊,也要被比下去。
這樣一位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也難怪……,老六捧得跟心肝兒似的。
----竟然縱容她在娘家養胎生子。
不過說到生子,這位鳳氏不是生了一對龍鳳胎嗎?可是瞧瞧那纖細的腰肢,啧啧……,不堪盈盈一握,再細看,從頭到腳竟然沒有一處不美。
蕭铎落在眼裏有點着惱,又有點驕傲。
看吧,看吧,讓你們今天跟着沾光飽飽眼福,我家嬌嬌是最好的,滿京城的美人加起來都比不上。回頭關上門,只能本王自己一個人慢慢看。
而禦座上,皇帝的心潮起伏不定。
遙想當年往事,自己奉先帝之命給那人送去毒酒,忍不住滿心難過,哽咽道:“對不起,我……,我救不了你。”
雪地裏,那人氣度高華如雲、清澈無塵,清瘦身形恍若一株颀長的青玉竹。
他淡笑道:“你不用自責。”
自己哽咽難言,“我不但救不了你,還……,還親自為你送來毒酒。”想起多年相知友情,想起他對自己的半師情分,忍不住潸然淚下。
“別難過了。”他淡淡的笑着,“挺好的,你還能來送我最後一程。”
白雪飄飄,在那銀裝素裹一片的氣氛裏,透出濃濃悲涼。
他将手上的那串佛珠取下,緩緩道:“這是我多年前外出行走參悟時,每天體悟心得之際,靜心雕刻所得。其中雕殘、雕廢成百上千,一共得了成品珠子十六顆,做成了這串珠鏈。”他從容淡定微笑,好像并不是就要去赴死,“這串佛珠伴我行走多年,頗有靈氣,留給你做個念想罷。”
言畢,他舉杯将毒酒一飲而盡。
“玄微!!”
他倒在了潔白如素的雪地裏,嘴角溢血,留下最後一句,“告訴瑟瑟,這原就是一段不該有的孽緣,讓她……,忘了我……”
人人都以為自己是因為先帝,而忌憚郦邑長公主,只有自己心裏清楚,更多的,其實是因為對他的愧疚,才會事事忍讓遷就于長姐。
“父皇?”蕭铎見皇帝一直盯着鳳鸾,目光飄飄忽忽的,半晌不說話,擔心把鳳鸾給吓着了,喊道:“是不是今兒宴席太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皇帝眼皮一擡,這才發覺自己走神太久了。
收回心思,吩咐身邊的大太監,“在上書房裏的多寶格上面,最頂上,有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去拿過來賞賜給鳳氏。”
鳳鸾妙目流轉不定,皇帝盯着自己看了半晌沒說話,還以為要有事兒,結果鬧半天只是想打賞自己?今兒運氣不錯,可是得了不少好東西啊。
而在座的諸位皇子,也是各有一番思量。
太子蕭瑛有點不太明白,原本老三安王慫恿父王召見鳳氏,瞧着父皇似乎是怕鳳氏狐媚迷惑了老六,多半是要教訓幾句的。哪知道真的見了人,不但不訓,反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而且硬生生改變了氣色,變得溫和起來。
仔細打量了鳳氏一眼,除了美豔,她本身應該沒有值得思量的地方啊。
太子這邊想得挺深,觀察也細,但總的說來還是正常思路。
安王則想得猥瑣一些,他有眼疾,看不清禦座上皇帝的表情,只覺得父皇一直盯着鳳氏看,啧啧……,父皇該不是打算做唐明皇吧?再看了看老七蕭湛,難怪這小子一直惦記哥哥的小老婆,哈哈……,這麽美,是個男人都會心癢癢吧。
鳳鸾眼角的餘光瞥到安王,覺得他笑得不懷好意。
再側首,看向蕭铎,他的眼裏明顯有着惱怒的光芒,順着方向,那惱怒是沖着安王的方向去的,頓時心下一片了然。
鳳鸾輕輕一提裙子,腳尖用力,将後面的茶蓋踢了過去,口中道:“安王殿下,你的茶蓋掉了。”
安王低頭一看,手上的茶水都灑出不少,不由尴尬道:“沒留意,沒留意。”當着衆人有點臉紅,喝斥小太監,“再去換一盞新的。”
衆人都是覺得好笑不已。
肅王正在努力繃着一張臉,收回了視線,覺得使勁打量兄弟的小老婆不雅。太子想着鳳氏促狹,不由一笑,----此女不僅貌美,而且膽大,有趣,難怪老六愛之重之當個寶貝,只是仍不明白,父王到底在思量些什麽。
皇帝的思量,是任何一個人都猜測不到的。
原本叫鳳氏過來,有幾句話要告誡她的,諸如不要仗着世家女的身份,仗着生了龍鳳胎,就恃寵而驕,不敬王妃雲雲。眼下完全沒有訓誡的心思,反倒恍恍惚惚的,打量之間,忽地一眼瞥見她手上的戒指。
不由目光一亮,“你手上戴的‘血凰之心’?!”
“是。”鳳鸾回道:“郦邑長公主殿下賞賜的。”
皇帝心中原本還有幾分不确定,這下子可算是确定了。
是的,一定是他的後人。
不然的話,郦邑長公主不會将這麽貴重的東西,轉贈給她,心中滋味兒複雜,很快那個紫檀木匣子拿了過來,吩咐道:“賞。”
鳳鸾雙手過頭接過匣子,盈盈拜倒,“妾身謝皇上賞賜。”
蕭湛一直沒有刻意去看她,免得讓對面那位誤會,此時知道她馬上就要走了,再見不知道是何時,到底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昔日稚氣少女,已經長成為風華萬千的絕代佳人。
他緩緩垂了眼簾,自己與她……,此生終究無緣。
“老六。”禦座上,皇帝不願意再讓自己的情緒起伏下去,揮手道:“朕觀鳳氏溫婉大方、知書達理,是個不錯的,往後你要對她善待之。”不僅意外的說了贊語,而且還富有人情味兒的通融了一次,“你送她回後宮去罷。”
蕭铎心下意外,此刻不敢細細思量,站起身,“是,謹遵父皇之命。”
兩人一起向皇帝行禮告退,躬身出了大殿。
到了外面,蕭铎忍不住滿面笑容綻放,扯了扯鳳鸾,“你可真讨人歡喜!”原本自己還擔心嬌嬌生得太好,父皇看了嫌狐媚妖嬈,沒想到反而得了稀罕賞賜,但是這些話不便在宮裏面說,只笑道:“淨得好東西,連我都瞧着眼紅了。”
“我得的好東西多了呢。”鳳鸾故作得意一笑,指了指頭上,“你看,簪子是儀嫔娘娘賞的。”又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這是恭嫔娘娘給的。”在擡了擡手腕,“還有皇後娘娘賞我的金镯子。”
再把那枚“血凰之心”晃了晃,“眼紅吧?”又指指紫檀木匣子,“怎麽樣?看着這麽多的好東西,是不是眼睛都綠了?”
“好了,好了。”蕭铎趕緊給她扯了扯袖子,遮住那一段雪白如玉的手腕,一副地主守財奴模樣,“別在外面晃蕩,仔細給別人看了去。”
鳳鸾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周圍不是宮女就是太監。”
“太監也不許看!”蕭铎認真道。
把跟在後面兩個小太監吓得,趕緊低頭,連連落後了幾步。生怕端王殿下誤會,以為有人看了他家的寶貝疙瘩,回頭找個機會,再把人眼珠子給挖出來了。
“不過……”蕭铎有點好奇,“盒子裏面到底裝了什麽好東西?”
鳳鸾便在連廊上停了下來,讓他拿着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意想不到的裏面竟然是一串佛珠。不是尋常的那種珠子,很特別,是一串镂空的木質佛珠,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制成,隐隐有一種幽暗香氣。
“我瞧瞧。”蕭铎覺得珠子裏面有點特別,對着陽光,将那串佛珠拎起,----每一粒镂空佛珠裏面,都含着一個小小的核,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朵小小木雕蓮花!不過手指頭大小的珠子,外面要镂空,裏面要雕刻蓮花,費功費時簡直難以想象!
鳳鸾也是輕輕驚呼,“天哪,裏面全都是小小蓮花。”
蕭铎細細看了,驚嘆不已,“你細瞧瞧,裏面每朵蓮花的樣子還不同。”這……,這串小小的佛珠,制造工藝也太過誇張了吧?簡直聞所未聞。
再看外表,雖是木質材料,卻是光滑可鑒恍若玉石,可見原主人把玩多年。
而且這串佛珠,外面镂空花紋是一些奇怪的經文圖樣,很是特別,有一種說不出的寶相莊嚴,散着靈氣讓人敬畏。
就連蕭铎都覺得有些拿不住了,放回盒子,“回去好好放香案上面供奉吧。”
鳳鸾關上盒子,讪讪一笑,“好像特別貴重啊。”
不同于郦邑長公主每次賞賜的東西,主要是價值名貴,和先帝賞賜的矜貴,這串佛珠怎麽看,怎麽想個什麽辟邪鎮宅的重寶。該……,該不會是皇帝平時鎮邪的吧?那突然賞給自己,似乎有點超過規格了啊。
蕭铎拍了拍她,“父皇看重你、誇你總是好的,別想太多,走吧。”
兩人往前走,不遠處就是外宮內宮的交接之處。
蕭铎是成年皇子,不能再往內宮那邊去,因此提前道:“等下你回去,跟着王妃一起呆着,很快宮裏的事兒結束就回府了。”
鳳鸾輕輕點頭,“放心,我知道的。”
兩人依依不舍的在門口分別,蕭铎一直站着,目送她走遠直至身影看不見,方才轉身回去。一路細細思量,事情越來越透着蹊跷,不論是郦邑長公主,還是父皇,都似乎對阿鸾有特別的關照。
郦邑長公主是因為鳳家的原因還好說,父皇因為什麽?在見到阿鸾的那一刻,父皇滿目震驚之色,掩都掩蓋不住。
自己看得明白,父皇那種震驚絕對不因為阿鸾的美貌,而是別的原因。
可是,父皇是因為什麽震驚呢?卻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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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鸾小心翼翼捧着那個紫檀木匣子,想着裏面靈異的佛珠,忍不住一激靈,這種東西還是放在香案供奉比較好,戴不起,戴了只怕多半要折壽。
正在琢磨,忽地過門拐彎處迎面過來一個宮女,差一點就撞上了。
後面太監瞅了瞅,對面不過是一個普通宮女,跟前可是得了皇帝青眼的貴人,頓時喝斥道:“沒長眼睛啊?!要是撞着了鳳側妃,仔細你的皮!”
那宮女趕忙低頭跪下,認錯道:“請鳳側妃恕罪,奴婢錯了。”
鳳鸾聽得聲音耳熟,心頭一跳,“你擡起頭來。”
那宮女害怕,但又不得不仰面擡起臉來。
約摸十七、八歲的年紀,鵝蛋臉兒,柳眉杏眼,挺端正标致的一個俏麗姑娘,只是因為驚吓,臉上血色褪去,顯得有點過分白皙如素了。
紅纓?!鳳鸾努力壓下心中的情緒,放柔聲音,只做平常偶遇那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在哪裏做事?”
☆、101 同心同德
“奴婢紅纓,現在茶水房做事。”
鳳鸾點點頭,原來紅纓還是和前世一樣,只不過……,和她同屋而住的宮女不再是自己,而是別人了。
後面的小太監雖然沒啥大身份,好歹是禦前行走的,教訓一個茶水房的宮女,那還不是舉手之勞?因而陪笑問道:“鳳側妃,要不要教訓她?”
“不用。”鳳鸾笑道:“今兒初一大喜的日子,打打殺殺的多不好。”打開荷包,從裏面抓了一把金瓜子,遞給紅纓,“沒事,壓壓驚,去忙你的吧。”又擔心後面的小太監被落了面子,回頭為難她,也抓了一把金瓜子,“辛苦小公公陪我走一趟。”
這下好了,頓時皆大歡喜。
紅纓磕頭謝賞,一直伏在地上等人走了,才敢擡頭。
自己今兒運氣這麽好?沖撞了貴人,不但沒被責罰,居然還被賞了一把金瓜子?大年初一就遇好事,難不成自己要轉運了?她不知道,因為今兒偶然遇到鳳鸾,很快就要真的轉運,改變命運軌跡了。
先且不說她,只說小太監一路恭維鳳鸾大方良善,送她到了後宮。
郦邑長公主聽說她沒事,還得了賞賜,不由悠悠一笑,“我就說,阿鸾你乖巧伶俐讨人喜歡,皇上也會喜歡的。”拿了那個紫檀木匣子,“讓我瞧瞧,什麽寶貝?”
她打開,頓時木呆呆怔住了。
秦太後和範皇後等人,還有嫔妃、王妃們也都圍了過來。
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道:“皇上賞賜了鳳側妃的這串佛珠,看着是镂空的,很是特別呢。”又有人豔羨嫉妒道:“便是不特別,那也是皇上賞賜的啊。”
鳳鸾抿嘴微笑,沒敢把佛珠拿出給衆人瞧個仔細。
秦太後等人看看是佛珠,加上誰也不好意思眼皮子淺似的,動手去拿,因而都沒有細看便作罷,然後各自歸了座。
接下來,很快到了看戲文的時段,一片熱熱鬧鬧。
鳳鸾靜默悄悄的看戲,沒言語,反正就是耗時間等着回去。等到戲臺一散,再聽秦太後說了幾句場面話,各宮的嫔妃,各府的王妃、側妃,便開始有條不紊的退場,然後依舊原路返回,先上軟轎出內宮宮門。
因為今兒風頭出得有點大,鳳鸾一直盡量低調,免得惹端王妃不悅,至于蔣側妃心裏有多酸,那就管不着了。
正要上軟轎,便見郦邑長公主走了過來。
“長公主殿下。”
郦邑長公主揮了揮手,攆了人,然後有些為難的對她說道:“阿鸾,皇上賞賜給你的佛珠,能不能……”像是難以啓齒,“能不能,借我拿回去看幾天?”
鳳鸾睜大了一雙明眸。
只聽說給人東西,沒聽說跑來找人要東西的。
可是郦邑長公主眼裏光芒閃爍,似是十分渴求。按理說,她不至于對一件禦賜之物就感興趣,那……,這又是為什麽呢?
“你放心。”郦邑長公主聲音裏帶了央求,“我就看看,絕對不會給你弄壞了的。”
鳳鸾覺得她一向對自己很好,挺喜歡她的,不忍讓她滿心失望,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行,沒問題。”低低附耳,“只是現在不好給你,回去以後王爺只怕還要看。等過幾天,他過了新鮮勁兒,我讓母親過來拿,然後再給你送過去就好了。”
“真的?”郦邑長公主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聲音激動,“阿鸾,你真好!”
鳳鸾覺得她跟小孩子似的,笑了笑,又叮囑道:“不過這到底是禦賜之物,長公主殿下記得替我收好,免得回頭丢了,我怕……,皇上那邊要責罰我的。”
“不會丢的。”郦邑長公主語氣斬釘截鐵,目光堅定,她道:“你放心,就算丢了我的性命,也不會丢了這串佛珠。”
鳳鸾吓了一跳,這也……,太誇張了吧。
不過她雖然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