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衆人互為地獄

在店內靜觀事态發展的四娘看到人群果然是去了姚家了,就打發了個幫衆跟在後面做觀察。

之後她便到後院去找到王濤,先向他一伸手,表示要東西,然後又指指嘴,意思是要吃的。

王濤見狀以為自己現在的老板想吃東西了,就起身要去廚房竈臺那裏生火做飯,卻不料被她拉住。只見這四娘對着他詭秘地一笑,然後又将剛剛那兩個動作做了一遍,再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了個圓圈的形狀,接着食指逐漸蜷了起來,直到堪堪能塞進一個小樹枝的大小便停下。

這下王濤算是明白了,原來是自己的藥被惦記上了,不過你笑得這麽猥瑣是怎麽個意思?我又不是賣藍色藥丸的。再說了,外面這麽多人可真不夠分的。

他想推托掉這個事,就想着該怎麽跟四娘解釋。

想了一會後他先是攤開了左手,然後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從上到下地分幾排點了數下,然後也不管四娘能不能聽懂就搖頭擺手地說:“藥,不多了。”

接着又伸開胳膊指着外面劃了個大圈,再雙臂高舉,在頭上作擴張狀,他又說:“病人,太多,越來越多。”

然後他也用手指圈成小圈,指指四娘和幫衆,再指指自己,捂着胸口說:“藥,我們保命的。”

這個幾個比劃四娘看得似懂非懂,但東西還得讨要,就退一步說:“既然你說做藥得分好幾步,你也不會做,而且……”

說到“而且”就卡殼了,她還沒想好該怎麽解釋畫圈再舉臂外撐是什麽意思。是說要靠太陽之神的威能才能做出來藥?還是說這病沒治了,大家只能離城外逃才能活命?左思右想都不對,幹脆就不想了!

“呸呸呸!我怎麽知道你要說什麽?總歸就是藥又少又非常精貴對吧?兩粒,拿來。”四娘比劃出藥片,又伸出兩個指頭,再一攤手,然後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王濤。

這個動作簡明易懂,而且表示出來的意思也不過分,王濤也就只好去取了兩粒感冒藥交給四娘。

幫衆們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這兩粒藥,就是這個藥把四娘和金頭拉回來的麽?巫師、神漢的滿嘴胡柴都讓人心裏沒底,也沒見誰好了。就只有這個藥才是真能讓大家常相見的人繼續生龍活虎地說笑行走的。這才是保命的寶貝啊!

四娘接過兩粒藥也沒吃,而是取過碗将藥放進其中再倒了點水,接着直接就用手摁着藥使勁将其在碗底蹭碎。之後還用了指頭快速地攪拌了幾下,使藥沫化開溶進水中。

做完了這些之後她才将碗放回桌上,吩咐手下去竈臺那邊燒開水。

酒肆裏其餘幫衆們也無事可做,就都靠了桌案閑聊,眼睛卻一直盯着那藥水。彷佛生怕那個陶碗一個想不開,就會自己翻個跟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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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家夥們暫時不知道該幹什麽,不過西城趕到姚家大宅那裏的病人們卻是知道他們要幹什麽的。他們要治病活命,就要到姚家宅院的那裏求糧求福。

姚家正門那裏站着幾個家丁看門,他們正百無聊賴地瞅着因疫疾而使行人大減的街道,縱是人少也得維持個排場。可他們失焦的目光卻在無意識地随處飄蕩,似在瞅着什麽,又似什麽都沒去瞅,就那麽有一句沒一句地站着崗、發着呆、扯着閑話。

門前蕭條、業務冷清之下的上班族果然在哪裏都是很缺乏幹勁的啊。

忽然有個家丁隐約聽到了些個什麽聲音,他疑惑地往前裏走了兩三步,側頭支起耳朵,好往左右細聽起這些聲音的來源。

那是衣袂的摩擦聲,喉癢咳嗽聲以及腳步行走之聲混雜起來的模糊噪雜聲,這通常是人群在一起行走時發出的。

他聽到聲音竟是越來越近了,于是微覺詫異之下便緩步後退,同時手臂向身後招呼想引起同伴們的注意。

“咋了?”一個注意到他異常的家丁問道。

突然,從附近幾條街口一下子湧出數十人來。

只見這些人的眼神都是在直勾勾地盯着他們,喘息兩下後就突然面色潮紅、擁擠争先地沖着他們奔跑了起來,驚得那家丁慌張地咽了口唾沫。

這幾個家丁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覺得一定不是什麽好事就是了。他們也沒功夫去細聽這些湧過來的人是在嚷着什麽,更不管這群氣勢洶洶人是來幹什麽的,先齊齊地快速轉身閃進門內,然後急急地齊心合力關門上闩等安全了再說話。

奈何這人群本想着是來請求施舍些糧食和福氣的,眼見着塗着紅漆的希望之門對他們關上了,焦急憤怒加病痛之下整個天地間都覺得灰暗,不知不覺間請求的力度就大了些。

人群中有腿快的,他們跑在最前頭,卻只能撲到了門板上,可是再想離開時卻發現就難了。他們已經被後面同樣沖過來的人貫在了門上,連擁擠帶沖撞之下使得他們根本都無法移動。這些人只好慌忙忍着沖撞時産生的疼痛,同時驚慌地拍着門,想讓裏面的人行行好打開門,只求讓他們進去喘口氣就行。

腿慢的在後面看不到前面發生了什麽,也聽不清人群裏在喊些什麽,只是生怕自己來得晚了會分不到糧和福氣,就在後面着急地推擠着,想争到前面去。

而擠在中間的人在這種狀況下更是根本動彈不得,他們本已無力的身體只能在擁擠中緊貼住彼此,在人群的湧動中被擠來擠去。

每次的掙紮都是在給身邊之人施加刺激,而他人則會因這刺激也會再次不安地掙紮起來。如此推擠拒讓的波紋就這樣一**地在人群中擴散,然後又一**地反饋回來。

他們每個人的掙紮和叫嚷都給其他所有人施加了不适和不安,于是每個人也都受到了來自所有人回贈的成倍痛苦和恐懼,自然要以更加激烈的推擠和呼喝要求舒适和輕松。

擁擠的人群在彼此施加着痛苦,更集體憎懼着痛苦,此刻衆人便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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