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野MEN酒吧開在這片有些年頭了,因為三個字母拼起來和“門”同音,人們也就叫這頭“野門酒吧。”
黎清揚打的出租停在“野門”的時候,他抓着手機的手已經全是汗了。掌心裏又濕又黏,難受得很。他一路上都在不停請求出租司機快點,可下了車的時候,發覺還是晚了。他一眼就看見了何尋,已經看不到什麽學生了。
長這麽大,來過這片的次數幾個指頭就能數過來。這裏是市中心偏西一帶,地方大,人雜,早幾十年還是個市場。他看到那是兩排二層門臉房間隔出的一片地方,成了一個入口,從入口進去繞到後頭,裏面有挺大塊兒空地,那應該就是“野門後巷”。
這條街清一色兒的飯館。燒烤,面食,炒菜,火鍋,炖骨頭……
左邊的頭頂上,是“野門”酒吧藍紫色的招牌,舊得似乎站那兒就能聞着二樓牌子上的陳年老土味。
右手是一座石獅子。位置吊詭,只有一座,好像很多年了,跟這片地方格格不入。黎清揚到的時候,何尋就蹲在那石獅子背後,渾身都在抖。
“何尋。”
姑娘一開始沒反應,黎清揚又叫了一聲,她才緩緩擡頭,大概因為眼睛大,何尋眼珠往上轉的。黎清揚站在那裏,第一眼看到的是大面積眼白,像極了一個從病院出逃的精神病人。
一看是黎清揚,何尋眼淚就往出溢。像是被人捏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只剩淚腺沒有被堵住,她一張臉憋成紫紅。黎清揚不安地瞪着眼,下意識一把揪起她就抱住。黎清揚有種直覺,如果他再盯着那張紫紅色的詭異的臉,而不是抱住她,他肯定,下一秒他面前就會發生一出爆炸事故。
“你別怕,別怕。沒事,沒事何尋!”黎清揚盡量說得大聲,定定的。
何尋的臉緊貼着他的肩膀處,她正用力仰着脖子,面朝天,張大嘴,嗓子裏發不出聲。明明是他抱着她,可那副景象卻像是她被刀刺穿,然後挂在他身上一樣。
“孟原野呢?”
“在裏面是嗎?”
“……”
“沒事,沒事何尋,別哭,別哭。”
“裏面……孟……打……”
幾個嗓子眼兒裏蹦出來的字,音不大,卻讓黎清揚也不受控制地打起顫。
廖星燃來了,他飛速掃了眼何尋,朝黎清揚丢下一句,“丫頭看好,你倆都別進來了。”就沒了影兒。
話音還沒落,黎清揚聽到了隐約的警笛聲。
廖星燃拐進後巷的時候,還是暗道一聲晚了,因為除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孟原野之外,他沒再看到別人。
盡管廖星燃比黎清揚冷靜得多,但在看到孟原野當時那副模樣時,一向自控力比較強的他,還是沒忍罵出了聲,“我操!往死裏打啊。大姐,你是抄別人戶口了?”
孟原野,渾身上下,只要是露肉的地方,沒一塊幹淨,全是紅的。頭是被磕的,嘴,臉大概是被扇的,臉上糊滿了,還有手指頭印兒。
廖星燃見孟原野手臂下頭壓着什麽東西,他把孟原野的手臂擡了擡,發現那是張用拍立得拍的照片。目光拉遠,又放長,才看見散落周圍被人踏過,不止一張的照片。他小心翼翼把照片一張張撿起來,拿在手裏翻,盯着看了幾十秒,一臉輕蔑地搖了搖頭。
彈了彈土,他把幾張照片整合在一起,塞進書包了。
警車拐進來了。林澤跑過來,也挺急。
“星燃,人怎麽樣了?”
“你怎麽跟着來了?人……半死不活吧,死不了。”
“打人的人呢?”林澤南北兩頭瞅了瞅,問。
“估計剛跑沒十分鐘,這姐們兒血還是溫的呢。看見那個半降的車庫門沒?幾個大哥你們從那裏進去找人吧,那也是野門的酒吧,他們跑不了。”
幾個警察進去找人了,林澤也想去,廖星燃拉住他了,林澤也沒再說什麽。他低頭看看孟原野,“誰啊這,還長得挺好看。”
廖星燃突然笑,擡頭,意味頗深,來了句:“五十一晚,你睡?”
林澤默默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識往後囤了兩步,“又開我玩笑。”
廖星燃擔起孟原野的頭,給她掐人中。就看眼皮子動了動,然後睜開眼了。
醒了。
“孟原野?”廖星燃叫了聲。孟原野的大腦,這時候還在失聯狀态,也就是說,她可能只是看上去醒了。
廖星燃這時候拿開手,不動聲色站起來。
孟原野是被掐了人中才緩過勁兒來的。她費勁兒站起來,腳底像踩了棉花。就在她差點又跌倒時,有人拽了她胳膊一把。
“沒死就站穩。”那聲音傳來。她想去看是誰拉她,于是回頭,卻只看到一個黑白交加的影兒。白是校服,黑是雙肩包,胸牌晃得人眼生疼。
H市第三中學
孟原野強忍着頭疼,沖着那模糊的一張臉,“你……”
“廖星燃。”
這三個字也不知道聽沒聽清,眼前一黑,她就又一頭栽倒了。
“你這不行啊姐們兒,都站起來了,怎麽還有再栽回去的道理?”廖星燃說着,拍拍她的臉,這回一點沒反應了。
他看了眼林澤,林澤什麽話也沒說。他又朝林澤道:“我開車了,幫我把她擡車上吧,去醫院。”
肖老六開着面包車,在離“野門”不到50米的地方,突然急剎車。因為他看見,兩個男的把孟原野擡上停在角落裏的那輛車上了。
肖老六有些遠視,但他還是盯着那車确認了不止一次。側停着,看不到車牌,但認出了車,奧迪Q7。兩個男的,歲數不大。
他點了根兒煙,朝副駕駛的小夥問了聲,“趙鵬,看着那輛車不?”
“看着了六哥,咋了?”
“什麽價知道不?”
趙鵬盯了一會兒,道:“不清楚,沒見過。”
肖老六伸出兩根指頭,“這個數。”
趙鵬:“二……十萬……”
肖老六掐了煙,那車也走了。他拍拍身上落的煙灰:“加零。”
趙鵬這小子有點憨,沒太琢磨肖老六這話,又後知後覺自顧自道:“六哥,剛剛被擡進去是不是原野啊?咱不要人去?”他瞪着眼,一臉擔憂。
“那妞兒命可大呢。”
話音落,肖老六踩了一腳油門,跟着那輛Q7飛出這條街時,他差點忘了這是2007年。
林澤坐副駕駛,廖星燃開車。後座上,孟原野被何尋和黎清揚倆人夾中間,何尋坐最靠裏的位置,黎清揚靠右手的車窗。
“丫頭是不是吓着了?”廖星燃從後視裏看了眼,問。
“嗯,快吓傻了。”黎清揚回了聲。
“何尋,別哭了。她沒事兒,剛剛還能站起來呢。”等紅燈的時間,廖星燃朝何尋說了句。
何尋這時候像只團在一起的貓,她連看都不敢看孟原野一眼,臉使勁別着。
孟原野還昏迷着,剛被擡上車的時候,她無意識靠在了何尋肩膀上,廖星燃看何尋吓得整個人都哆嗦,尤其是孟原野倒在了她身上之後,就哆嗦得更厲害了。他說:“清揚,你扶一下孟原野。丫頭害怕呢。”
就看黎清揚臉色也不怎麽好看,這一扶,孟原野又倒在自己身上了,校服上頓時蹭上血印子,血半幹了。黎清揚臉黑得突然。
這一幕把廖星燃逗笑,他無奈,“你倆呀,是都沒見過人被打。忍忍吧,馬上到醫院了。”
……
“何尋,你敢不敢看看她?”這時候廖星燃又問,何尋不動。
“還真是個小白眼兒狼。”廖星燃道,嘲諷還是嘲笑,難說。誰都沒再說話。
直到到了醫院停車時,何尋都沒敢正眼看孟原野一下。
H市人民醫院,H市最大的醫院。
上了樓,站走廊上能聽見叮咣響的藥劑瓶碰撞聲,氣氛死沉。消毒水味兒從鼻腔裏抵肺,讓人難免惡心。站在這道人間和鬼門的交界線上,裏外的人們都壓抑着,就看身邊一道道白影兒匆匆閃過。
時空像是錯亂着的,身體扭曲變形了,所有的聲音都是飄渺的,只剩心跳。
拐角處走來一白大褂,廖星燃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就覺着那道聲音如雷貫耳。
“病人傷得很嚴重,情況危急不樂觀,再晚來一會兒,可能命就不保了。轉重症,家屬來辦理一下相關手續。”
家屬?
廖星燃要去找何尋,才發現身邊空無一人。黎清揚不在了,何尋也沒影兒了,就連林澤,也突然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
“直系親屬?”
“不是。”
“監護人?”
“不是。”
轉ICU知情同意書放到面前,廖星燃感覺腦袋嗡嗡響,根本聽不清那醫生說的什麽話。只記着醫生跟他說了一大堆。大概設備使用,病人狀況,可能出現的後果……總之一句沒聽清。
盡管如此,他還是平靜開口:“不是直系親屬和監護人,是病人病情唯一知情人。願意承擔病人轉重症治療,以及後續治療期間一切可能造成的後果和治療風險。”
廖星燃清了清恍然間有點沉的大腦,簽了字。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看這份的下頭,壓着的是病危通知書。
幾個大字,黑得紮眼。
作者有話說:
溫馨提示:您的好友【護妻狂魔廖星燃】已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