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啊?”喬岐被問得有點不明所以。

但林澤提到的這個名字頓時讓她更加清醒了。

“趙一天,我們學校高三的一個學生吧。”喬岐回。

“你就找他打了你們學校那女的?”

“什麽?……嗯。”喬岐似乎是有點兒惱了,愛搭不理。

“什麽仇啊你要打她?”林澤又問。

喬岐惱了,語氣挺不好地反問了一句:“跟你有什麽關系?”

林澤無所謂地笑起來,“嗨,跟我确實沒什麽關系,就是人差點兒沒了,病危都下了,搶救過來的。星燃找到老林那兒去了,要查他,結果說是沒案底。不是之前傳言他退學多長時間,是因為捅了人嘛,這事兒你不知道?”

喬岐心裏很慌,也不知道說什麽,說話又不大利索了,結結巴巴回了林澤一句:“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你們學校的都說他喜歡你,一直追你。哦,我才知道二環往南那挺大的糖廠是他家的。他爸還在那片兒買了地。挺厲害的。”林澤又道了句。喬岐不再說話。

“逃避沒用,有些事兒逃不過的。”林澤聊天似的輕松,有一句沒一句。

終于到家了,下車時林澤又開口了,“你真不記得昨天晚上的事兒?”喬岐看了他一眼,林澤比了個“OK”的手勢,“好。不說了,祝你好運。”

時間已經臨近中午了,喬岐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下車,走了。

喬岐進了家門。陳蘭拉着一張臉,在廚房裏收拾。喬岐看了一圈,沒看到喬育平的影子。就問陳蘭,“我爸呢?”

陳蘭連個正眼都沒給喬岐,沒什麽情緒的答了一句:“去醫院了。”

“去醫院了?做什麽?”喬岐道。

陳蘭忽然沖出來,一塊抹布就朝喬岐飛過來。只見陳蘭兩眼浸滿淚,“你問!你問!你還有臉問!你闖了這麽大的禍為什麽不告訴家裏?你什麽時候才能不惹事!誰教你成天在學校欺負人了!你個敗家子!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啊……”

“我怎麽知道人被打得那麽嚴重?我告訴他!他賠嗎?你罵我做什麽!我做錯什麽了?就是個外面混野男人的,不該打嗎?跟我有什麽關系!憑什麽都來找我?!”

陳蘭從廚房裏走到沙發上,也不罵喬岐了,坐那裏只是哭。喬岐一看這情景,吓壞了,她跑回房間,把門摔出一聲巨響,也哭。

廖星燃和喬育平約在中午十二點前醫院對面的飯店裏見。喬育平從黑皮包裏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廖星燃捏了捏薄厚,又打開看了一眼,點點頭。邊往包裏裝,邊沖喬育平道:“還有一份兒是吧,記得送到。”

“用不用我去看看?”

廖星燃站起來,背上書包,極短地笑了下,“不用,我怕您給她杯裏下毒,再栽我頭上。我就伸個手,把自個兒搭進去可不劃算。”就看廖星燃話鋒一轉,跟剛才判若兩人,他嬉笑道:“哈哈哈,跟您開玩笑。您要是去了,怕是不止這個數吧?人家屬可都在呢,個個頭高馬大,一個頂您一個半,沒抄家夥找您門上不錯了。去探探?”

喬育平站起來,擺擺手,“不了不了,你幫我帶到就好了。”又坐下,從包裏取出另一個牛皮紙袋,“這個,這個也幫我帶到吧。”

“哦,您家千金昨天喝得有點兒多,跟林澤在一塊兒,我叫林澤今天送她回去,估計這會兒到了。”

廖星燃拽書包,出了門,朝對面醫院走了。喬育平看着那道背影,總覺着這心裏頭堵着一口悶氣。這小狐貍,估計自打小,就沒把他當什麽好人看。

可他就是氣,就是不甘心啊。哪怕過去二十多年了,還是氣不過,可自個兒現在又能做什麽?什麽也做不了。這麽多年,他樣樣都不如廖雲城。他自覺是輸給廖雲城,可誰也沒說這是場比賽。只是人家比他站得更高,什麽都比他強罷了。

早些年,喬育平還叫廖雲城一聲哥,現在不願意了。“老廖”仿佛更能顯出他們的關系,更能說明他們是平起平坐的。廖雲城倒是從來無所謂,歸根結底,是喬育平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裏打轉,功利心太重。

喬育平如今想來,廖星燃這麽多年把他當敵人,不無道理。當年跟廖家紛争,不僅差點把劉秀韻害死,後來還使得本來按正常歲數應該上高中的廖星燃,念了兩輪初中。

廖星燃太謹慎了,放棄出國讀書的機會,就只為廖雲城,只為劉秀韻。喬育平覺得,那二十歲的人像活了四十歲一樣。他越來越在他身上看不到哪怕一丁點兒的孩子氣,又好像他從來都沒有孩子般的單純過,仿佛生來就在俯視這裏發生的一切。

他的眼裏總像是倒進了黑油漆,準确地說,是不知道是什麽的混合物,把世上所有東西混進去,才能混出的顏色。

不過,那些曾經的事兒都過去了,一聲長嘆能埋了,提起來也都沒什麽意義了。

無論今天他再做多少事兒,也都掩蓋不了當年那樁樁件件。世上沒有後悔藥。時光穿梭機,那更是動畫片裏的東西。做過的錯事兒不可能掰正,它就存在在那條長長的時間線裏,永遠都不可能被抹去。

人只能把自己越包越厚,越滾越圓。

可喬育平又覺着,父母輩歸父母輩,這孩子之間總是不能有什麽仇的。于是,他又一心想讓喬岐跟着廖星燃。自家閨女跟着廖星燃這樣的,吃不了虧 。當然,這是一點,還有一點就是,要是跟廖家弄好了關系,冰釋前嫌,那自家不也跟着好麽?

想到這兒,他又笑自己。想得再明白,可說到底骨子裏就是這樣一個大俗人。他還是不能騙自己,誰不想過好日子?有了好日子,還想過更好的日子。

他有時候還真想回到那個他們臉上都還寫滿“年輕”的二十年前。一手搭上廖雲城的肩,嚼着虎皮菜和花生米,舉着啤酒對對碰,毫無顧忌地叫上一聲:“廖哥。”

就記着,後來有人發明了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我跟你什麽仇什麽怨。”

他覺着這話說得是真好啊,什麽仇什麽怨呢。

喬育平回家了,老婆陳蘭腫着倆眼,閨女喬岐鎖着個門。他也沒說話。

不知道多久,喬岐把門打開了,喬育平臉一拉,張口就問罪:“你為什麽闖這麽大的禍不跟我說?”

喬岐眼裏湧出恨意,她沒有再哭了,而是像一頭張牙舞爪的獸,“這回是星燃知道了,他要是不知道,我告訴你,你管嗎?賠嗎?你就會推卸責任!你就會裝好人!現在問我,你們怎麽一個個的這麽會幹事兒啊?全是我的錯,行了吧!”

喬育平一時說不出話,陳蘭哭聲本來都停了,這會兒又傳來。喬岐站那兒,眼淚又流出來,聲音疲軟,渾身打着抖:“誰在飲料裏放東西了?”

“不說是吧?你真的是我爸?你還是不是個人?”

喬育平拿下扶着額頭的手,詫異地望向喬岐。

喬岐不客氣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是她的父親。

即便如此,她還是開口了:“我說過,星燃他不喜歡我,他從來就不喜歡我!你一直和我說,愛可以培養,我問你,你愛我媽嗎?你當年為什麽和她結婚啊?不就是看上她家庭好?

沒有她,你不可能是今天的你。你愛嗎?你根本不愛,你們那是幾十年前!你憑什麽要摁着我的頭讓我往人家身上蹭?今天我告訴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廖星燃!我喜歡,那是我一廂情願的事!”

“你們懂不懂?人家那是可憐我!可憐你們!”

她似乎喊不出來了。再開口時,已經不是反駁,而是在自問自答,她問:“為什麽?為什麽是我在和你講這些話?為什麽要讓我說出來?為什麽讓我連丁點兒的幻想都不能抱有?你們知道廖星燃是什麽人嗎?……你們從來就沒有知道過。

我喬岐,就是這麽一個沒吃過丁點兒苦頭的大小姐,我就是愛欺負人來以此找到我的存在感,我就是這麽虛榮,我就是這麽可憐。”

“不對,是可悲。”

喬岐滿臉怒氣,跑回房間,背了書包,再出來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趙一天。她打開防盜門,奪門而去。

喬育平和陳蘭,良久無言。

讓今天的喬育平給自己下定義,他倒也承認年輕時候損招沒少出,争沒争過廖雲城,又處處落敗。那時候要不是陳蘭依托着家裏扶他一把,有個機會,他如今也不會是“喬校”。至于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但喬育平怎麽也沒想到,這些話會從閨女嘴裏說出來。太難看了,那一句句話如利劍紮在心口,又想笑閨女幼稚,又想說什麽愛愛愛,成年人的世界裏,利益為上,愛又哪是那麽輕而易舉的東西。

但他這會兒,居然連反駁都找不出有力的說辭。陳蘭聽見突然傳出的兩聲響,那是喬育平打在自己臉上的。

陳蘭眼神黯下去,“打得好,你活該,你太自私了。因為你這麽自私的爹,才能教出這麽自私不顧別人感受的閨女。你知道嗎喬育平,沒別的,你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陳蘭眼裏帶淚,但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說完起身回房間去了。

空蕩蕩的客廳只剩下喬育平一人,他又自言自語:“對,我活該,都是我自找的。”

作者有話說:

“人生若只如初見,我跟你什麽仇什麽怨。”以前微博上看到的,大概網友說的,不知道具體出自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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