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廖星燃把桌子上的碗筷都收拾幹淨了。那些菜原本看着多,但真就像孟原野說的,有分寸,于是還真的沒剩多少。

他把碗和盤子放進廚房的池子裏,水龍頭裏流出的水冰涼,似乎要比自己家裏的涼上好幾倍。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冒出這麽無厘頭的怪異想法,只是又倒了水壺裏的開水進去。

冰水變熱,又變燙。他把手伸進去,才舒了一口氣。廖星燃一絲不茍地收拾,碗和盤子都被洗得锃亮。

關于廚房的一切,他都是學劉秀韻的。記憶中,母親劉秀韻是個無比愛廚房的女人。那時候他還小,劉秀韻總是招呼他打下手,他也總是被支配。洗菜,洗碗,擦臺子,只要是能上手的,他都做。與他一起的,當然還有老廖。前提是,廖雲城在家,沒有工作,沒有應酬。

父子倆有叫苦的時候,但劉秀韻絕對不霸道。她總是在廖星燃有情緒的時候,擺出一副蠻橫到可愛的模樣,指着廖星燃的鼻子,“你是我兒子,不是小皇帝。你要是不肯幹活,以後出去,有得是苦頭。”

後來家裏有了家政,劉秀韻的工作又越來越忙,這才沒有時間在廚房折騰了。只是沒有時間,不是不再折騰,廖星燃在某一時恍然,其實能吃到她烤糊了好幾盤的,最終成功的餅幹,已經是非常奢侈的事了。所以,那大概才是老廖滿臉幸福贊口不絕的原因吧。

快結束時,他把擺好的抹布放在餐桌上,這是今晚最後的項目。

他去洗手,沒有洗手液,只有一片放在盒子裏的馬上用完的香皂。香皂被他搓沒了,因為實在是太薄了。出來時,他盯着孟原野的卧室門看,不知道在想什麽。

将近午夜,整個房子的溫度都被越濃重的夜色拉低,他只好又去客廳把那件巨大的大衣穿上。在孟原野的卧室門口站了有十分鐘,只是因為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到底要不要進去。

他覺得冷,而電暖氣在裏面。

他本來是想要回家的,但在孟原野問他走不走的時候,他在一瞬間做出了決定,不走。

不走,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看着孟原野,忽然被莫名的恐懼籠罩。孟原野好像朝他放出了無形的藤蔓,讓他動彈不得。

說不清到底醉了幾分的孟原野,情緒不定、混亂異常的孟原野,在廖星燃看來,她和那座又陰又冷的房間一樣是黑色的。也就是此刻,那座房間正散發着能把人吞噬的磁場,這使廖星燃最終不聽使喚地走進去。

他把外面的燈關了,但留了衛生間的燈,他坐在椅子上蓋着大衣準備湊合過這一個如夢似幻的壓抑的晚上,但他還是有些恐懼。盡管衛生間的燈亮着,盡管門沒有關緊,盡管電暖氣散發着熱氣,開關處還有紅色光點,他依舊感到害怕。

好像門外随時會進來一個人;好像窗外的樹在用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影子就要把全部的月光遮住;好像孟原野不存在,因為他幾乎連她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他做了個深呼吸,把大衣蓋在臉上,試圖入睡,但沒有成功。

淩晨兩點四十,他和沒有動靜的孟原野說話了。

“孟原野。”

……

“孟原野?”

……

“孟原野!”

廖星燃看到孟原野是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的。因為窗戶外和門外透進來的光,他似乎能看到她的眼睛。

孟原野先是扭頭看着他,而後有些費勁地動了動,最後直接下床了。

她走得極慢,姿勢有些怪異,最後摸到了卧室燈的開關。燈開的一瞬間,她目光呆滞,看向坐在椅子上蓋着大衣的廖星燃。

她站在原地眨了幾下眼,又揉了揉,迷迷糊糊說:“神仙,你怎麽坐在椅子上?”

她又說:“床這麽大,你睡床上啊。”

廖星燃沒動,孟原野走到櫃子前,抱出了鋪蓋,她把那鋪蓋放到床的另一邊,又走回原位,關了燈,最後坐回床上。

她先是重新躺下,然後想起什麽似的坐起來,把櫃子旁邊一個不大的照明燈打開了。

這時候廖星燃的臉越發清晰了,她盯着廖星燃看了一會兒,又扭頭看了看身邊自己放的鋪蓋,口齒還是不清晰,“我抱不動你,你得自己走過來。”

“……”廖星燃沒說話。

就聽孟原野又說話了,“哦。你是不是也害怕了?何尋和我睡一起的時候,怕窗戶外頭那樹影子……你怕什麽?”

廖星燃終于動了,他走過來直接躺倒,把被子蓋上。孟原野關了床頭的照明燈,也躺下。

不知道過去多久,廖星燃忽然聞到一股很重的酒的味道,他睜開眼,是孟原野竄過來了。她在他身旁,又或者上方。她顯然意識不清,含糊道:“神仙,我……能親你嗎?”

廖星燃頓時感到心髒狂跳,似乎自己是一只瀕死的獵物。他一點都看不清她的臉,而更讓人費解的是,本來亮着的門縫,這時候也沒有光了。

光本身是衛生間的燈傳來的,但它不知道什麽時候滅了。廖星燃也不清楚,那是不是電路故障導致的意外。

“孟原野,你喝酒了。”他試圖讓自己在這一片沉重的黑裏平靜下來,但發現沒有用。孟原野并沒有離開,她就伫在那兒,像一堵越逼越近的牆。

“那你能不能抱抱我。”她又說話了。

廖星燃擡起一只手,摸到了孟原野的臉。皮膚燙得厲害,她确實是喝了太多酒。

孟原野的頭忽然貼上他的肩膀,一只胳膊順着橫在他胸前。

廖星燃感到自己仿佛是被石頭砸了一下。他擡起來的那只手,從她的臉繞到頭發,從頭發劃到後頸,最後停在那兒,幾根手指回扣,扣住她的半只脖子。她很燙手。

廖星燃就以這個怪異的姿勢抱着她。本來以為,孟原野不會再有動靜了,直到她吻上來。

這個吻毫無征兆。她的口腔還殘存酒的味道,嘴唇又澀又軟。她舔上他的唇,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廖星燃扣着她脖子的手不自覺加大力道。

廖星燃只覺得有點眩暈,好像一瞬間就分了她一半的酒。

喬岐吻過他,他也吻過別人,但都不是這樣的感覺。

他本想仔細感受孟原野的吻,卻發現更多的是恐懼。他又感到複雜的快感在慢吞吞地侵占着理智……直到孟原野離開。

酒精作用讓她的情緒不穩定,這種不穩定又帶着說話的聲音一起變得無常。

她說:“神仙,我就說,你,虧,了。”

廖星燃突然翻身,這次換他看着孟原野。映着月亮光他看到,孟原野的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只是木讷。酒精讓她的眼看上去水乎乎的,一張臉依舊很花。

廖星燃的心還在猛烈地跳,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他的眼神變得複雜,那可能是為了掩飾恐懼。

他說:“我怎麽會虧,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敢。”

這次換他吻孟原野,從她的嘴吻到脖子。沒有任何意味,他甚至害怕用力會讓她覺得不舒服,于是很輕,像她吻他時一樣的小心翼翼。

彼此都沒有感到到任何攻擊性或者占有的意味,只是吻。

他聽見孟原野越發粗重的呼吸,又去解她的衣服,到只剩一件黑色吊帶背心時,結束。

“要玩……你敢?”孟原野帶着濃烈的醉意,臉上漾出玩味的笑。

廖星燃沒再做出其他動作,在她說出這兩個字時,他重新躺回去。

“不敢。”他有些慌亂,但咬字幹脆利落。

周遭的酒味在一瞬間散沒了。許久,只聽身邊傳來的聲音朦胧又遙遠,像是呓語:

“神仙,你倒也不用怕。我只是不值錢,人不壞。”

“養我的人說,人自生下來,就身不由己。”

……

作者有話說:

有沒有感受到他倆面對彼此時的卑微?讓我們一起為愛幹卑。【葡萄美酒夜光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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