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由來
李璃的八卦小報一般是七日一期,不過有時候也會加刊。
八卦自然不是他人理解的取自周易蔔算這個意思,而是特指後世對花邊小料,小道消息的津津傳播。
從四年前燕帝登基,李璃便只專注在小報上,他不管朝堂,不管燕帝如何在左相和武安侯面前碰壁,任天下讀書人如何批判權臣當道,叫嚣着還政于皇帝,他都不當回事。
他就是個纨绔,身上有爵,手中有錢,身邊有狐朋狗友一二三,前面有走犬四五六,做着欺男霸女,不是,攆雞逮狗的混賬事。
總之哪兒有熱鬧,就往哪兒湊。
什麽東家的漢子偷了西家的媳婦,被當場抓奸,追砍了四五條街……
什麽花樓裏,兩個恩客為了姑娘大打出手,頭破血淚,不得不請動京兆府官差将人帶走……
再比如,一大臣在外偷養外室,被家中河東獅逮了個正着,狗男女至今跪在門口沒進門……
再還有……
越是這種狗血惡俗的情感故事,越能見到李璃及他那些無孔無入,無處不在,雖名為記者,實則走犬的身影,保管第一時間全方位無死角詳細記錄全過程。
轉頭過上幾天,新鮮出爐的八卦小報就能刊登出一篇篇依托于現實,然而情節更加生動有趣,跌宕起伏,稱之為報道的文章。
而且标題足夠震撼,足夠吸睛。
《慘,男人辛苦賺錢是為哪般,回家開門的一瞬間卻發現……》
《兩恩客大打出手,原來竟是為了……她?》
《妻子終于怒了:曾經不嫌你一貧如洗,如今你卻嫌我人老珠黃?》
……
完全白話,通俗易懂,而且用詞大膽,無限引人遐想。
只看了标題,就已經腦補出了一出愛恨情仇,再看到正文,便徹底一發不可收拾。
要是由說書先生在酒樓茶館裏再抑揚頓挫,真情實感地說出來,那就更加精彩了。
如今百姓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除了賺錢生娃沒別的樂趣,這一份八卦小報簡直比蹲在河邊聽洗衣服的婦人說家長裏短還要勁爆。
李璃的八卦小報一登場,給京城的确帶去了不少樂趣和茶餘飯後的談資。
非常受歡迎。
當然除了老百姓,京城裏還有一個階級叫士族,包括通過讀書科考做官或身有功名之人。
對于這份八卦小報,他們面上都是一致的嫌棄,無他,實在是太不講究了!
文詞低俗不堪,毫無文采可言,标題噱頭十足,內容更是難登大雅之堂,都是些閑來無事之人才看的。
嚴苛點的人家根本不允許有這種東西帶壞家中風氣,看見就要燒毀的那種。
要不是李璃乃怡親王,聖上胞弟,不然他那刊印的小作坊早就被人給一鍋端了!
甚至有諸多端方大臣上了一本又一本的彈劾奏折。
特別是好不容易被河東獅放進門,第二日因為這份小報鬧得衆所周知,被人嘲笑了三天三夜的官員,更是言辭激揚地要求朝廷肅清這種污人眼睛的東西。
然而可惜的事,李璃不上朝,不管朝堂上怎麽批判他,他也聽不見,就算傳到他耳朵裏,也是掏一掏不當回事。
他乃是徹徹底底的纨绔,臉面這東西,早在親手撰寫第一版狗血和雞血齊飛的小報時,就徹底丢棄了。
真罵到他面前,李璃還能閑閑地搖起扇子反問一句:“大人,話別說的那麽滿,回頭查查令愛令郎還有夫人們的屋子,再來義正言辭地告訴本王,你們家是堅決不看這種低俗之物的。否則,啧啧,這叫什麽呀?口是心非,嘴上不要,身體要?”
這話簡直讓人氣得七竅生煙。
來人立刻回家轟轟烈烈地一查,瞬間雞飛狗跳,啪啪打臉到腫起。
小報內容如此新鮮有趣,面上不看,私底下卻偷偷藏着看的比比皆是。特別是後宅之中,女眷們出門不易,能得到的消息實在有限。
這份八卦小報雖然盡是些家裏長短,愛恨情仇等零零碎碎的事情,可足夠她們打發日常無聊的時間并與姐姐妹妹們引起共鳴展開話題。
就是各個書院的書生們都是暗中傳閱,而且期期不落。
可甭管有多少人不待見他,恨得牙癢癢,李璃除了喜歡打聽街頭巷坊,花樓琴館,乃至宮中官邸的小道消息外,沒幹什麽犯法違規的事情。
就是問罪都問不到他頭上。
左相聽着下面的彈劾,根本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只是淡笑道:“怡親王就是個愛玩愛鬧的孩子,稍微出格了些,諸位又何必多計較呢?”
相比起李璃争權奪勢,玩玩小報根本不算什麽,再說也不是欺男霸女的混賬事,堂堂親王,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左相覺得這位王爺已經很規矩了。
左相沒說話,武寧候自然也不會表态。
其實八卦小報正式出現在人前,是在三年前的宮宴上。
怡親王突然對樊大将軍一見鐘情,居然糾結都沒糾結一下,立刻洋洋灑灑揮毫一篇剖心表白的專題報道《甭管将軍男或女,我的餘生就是你》。
直接熱情大膽地追求,轟轟烈烈地往好南風的方向一去不複返。
這人的臉皮有多厚,壓根不管別人怎麽說。
而那份報道一出,才開始發行不久,賣得不溫不火的八卦小報,就瞬間被搶售一空。
在大燕被大夏按在地上摩擦那麽多年,還凄凄慘慘地賠了燕荊九州,連國都都被迫遷往下京城,樊大将軍的出現,猶如大燕土地上冉冉升起的救星。
要知道如今樊之遠帶着他的樊家軍已經将燕荊九州奪回了一半,有望今年年底之前再得兩州,霸氣威武不用說了,人送戰神這一稱號,名至實歸,簡直是大燕所有子民的偶像!
而李璃雖然是個纨绔,但是他身份尊貴,又有一張至今無人超越的臉蛋,堪比英雄跟美人的搭配,再加上乃是背德的同性之間,實在是再勁爆也沒有了。
要知道樊之遠到目前為止都是光棍啊,二十好幾的男人,啧啧,其實也不由得令人多想。
不管是朝內外還是市井之中,八卦小報借這一股東風,憑它實時新鮮的追蹤報道,簡潔扼要又奪睛大膽的标題,起承轉合扣人心弦的內容故事,和來自各行各業,無處不在的消息來源……瞬間成為大燕人精神及娛樂的食糧!
這天,小報的主編朱潤帶着稿件來見李璃。
“王爺,這是這期要刊印的小報文章,請您過目。”
八卦小報經過四年,已經步入正軌,李璃基本就無需親自盯梢了,他手下已經培養出一批深得他真傳的八卦人士,擁有狗鼻一般對小道消息的靈敏嗅覺。
至于如何挑選素材,如何用白話的筆墨寫出跌宕起伏的情節,吸引讀者一追再追的能力也在日複一日的磨煉之中掌握的精髓。
李璃只需要在刊印之前再做最後的把關即可。
初春寒峭,他手裏捧着一個暖爐,身上蓋着一條錦緞毛毯,聞言他朝邊上的椅子點了點頭,小報的主編朱潤堪堪坐下來,耐心等着。
朱潤是個秀才,還是個屢考不中的秀才,年過四十,家計實在維持不下去,便放棄了功名,開始替人寫信代筆。
不過京城這地方做這門生意的窮酸書生實在太多,每天擺攤實在賺不了幾個錢。
偶然之間他從同行那裏接觸到了香豔話本,看了兩本嫌棄裏面太過直接無趣的描寫,于是幹脆直接自己動筆。
他取了一個筆名叫潤物細無聲,沒想到文筆還不錯,描寫足夠細膩,明明是露骨的床上情節能寫得朦朦胧胧頗具美感,讓人看了抓耳撓腮,面紅耳赤,立刻被幾大書商争相刊印,暗中的銷量節節攀升。
可惜好景不長,有一段時間朝廷對此類豔書明令禁止,抓到者輕則吃牢飯,重責流放千裏,于是他又丢了飯碗。
正當家裏快要揭不開鍋時,他遇見了伯樂——怡親王。
其實像朱潤這樣,臨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為生計所迫,卻不得不拿起神聖的筆畫寫着堕落小冊子的人……其實不少。
不正緊的小報記者總有一雙發現奸情和撞破奸情的眼睛,身上不免帶了絲猥瑣的氣質。
說實話,這些中年書生頭一次在李璃的帶領下幹這行生意的時候,着實有些懵。
想想李璃可是王爺,舉手投足天生的貴氣,再加上那張鐘靈神秀的臉,明明應該優雅自若地搖着扇子參加那些文人墨客的詩文茶會,卻沒想到帶着一班走狗,不是,記者蹲在牆角屋檐看着市井小民在底下撕逼。
扇子自然依舊在閑閑地搖着,瞧李璃的模樣簡直在禦花園裏賞花一般惬意,一點也沒覺得這地方不對,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回過頭來還說:“聽清楚他們在吵什麽,看清楚他們的表情和動作,回頭寫個千字左右的故事出來。要求,開頭耐人尋味,中間跌宕起伏,結尾令人唏噓,總結人生百态。寫得好,本王就留下你們,寫的不好,就另謀高就吧。”
李璃說完,翩然下了牆頭。
雖說人到中年已經沒有年輕人那股進取的銳氣和傲氣,可因為肩上的重擔,體會過世間冷暖,早就沒了手中筆墨只為點江山,不肯染俗世喧嚣的執念,自是讓寫啥就寫啥,讓怎麽潤色就怎麽潤色,而且舉一反三,特別符合這八卦小報的主旨。
所以前期的八卦小報的主編和各大編輯外加記者就是這麽來的。
只要有人看,只要有人買,只要有錢賺,有啥不敢寫的?
朱潤很快跟衆多同僚一起成了八卦小報的骨幹,跟着李璃一幹就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