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B市轉眼進入深秋，程顏在方程式任職已一個月有餘。
自從她憑借陌生開發拿到美心巧克力的廣告合約後，瞬時在公司名聲大噪。尤其是美心的公益活動大獲成功，B市各大媒體紛紛捧場，相繼報道美心此次善舉，既宣傳了企業的社會責任，又擴大了品牌效應，一舉多得。
美心的老板賀總龍顏大悅，點名要見程顏一面。
晌午陽光普照，程顏在公司樓下的Subway買了個熏雞三文治果腹，然後她抱着開夜車給對方策劃出來的年度廣告企劃書，匆匆趕去赴約。
鱗次栉比的摩天大樓折射出斑斓的光斑，晃得程顏有點睜不開眼。一路沒趕上堵車，她戴着太陽眼鏡走進聳立着美心LOGO寫字樓時，距離約定的見面時間尚差半小時。她瞅了瞅大堂一角的軟皮沙發，準備稍坐會兒再上樓。
閑來無事，程顏随手翻看企劃書，檢查自己是否遺落了什麽細節。電視廣告，平面廣告，戶外廣告……各項宣傳渠道，她逐一仔細确認。
“叮——”一聲輕響，大堂另一側傳來電梯抵達的聲音。程顏合上企劃書，條件反射地瞥向電梯口，她原本清澈的眸光驟然一滞。
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程顏的視線盡頭出現兩位西裝筆挺的男人，正在漸行漸近，其中一位是美心的老板賀總，而與他談笑風生的竟是——陸天皓。
程顏暗忖，美心這個客戶明明是她陌生開發所得，就連公益活動險些砸場，陸天皓都坐視不救，他如何會跟賀總扯上關系？程顏不由疑惑頓生，她迅疾地站起身，一個箭步藏身在大理石柱子後面——
賀總送客出門，用力拍了拍陸天皓的肩膀，朗聲說：“等你哪天有空，我們去喝兩杯。”他的口吻熟絡得緊，不似對待客戶，倒像是老朋友。
陸天皓回握他的大手，稍稍颔首：“我們随時電話聯系，廣告案就麻煩你多關照了。”
賀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給他吃顆定心丸：“就憑咱倆多年的交情，你只管放一百個心。上次的公益活動遇到緊急狀況，你一通電話就能把記者全都叫來，我對你們的公關能力很有信心啊。”
……
一番對話令程顏當即醍醐灌頂。
難怪那天活動現場會有大批記者突然“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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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何家佑聽聞“救星”的戲稱一度面露訝異；
難怪她的第一個客戶來得如此順利，甚至連唐思思都嫉妒她的好運……
原來——
一直眷顧她的根本不是什麽幸運之神。
而是——陸、天、皓。
直到男人那抹挺拔的背影淡出視線，陷在錯愕中的程顏才徹底回過神，她慢悠悠地從大理石柱子後面站出來，徐步走向電梯口，她的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發出悠揚的“噠噠”聲。
電梯門緩緩打開，裏面的雕花鏡子映出此刻的她——一身寶藍色套裝，外面套着件收腰短呢大衣，絕對标準的職業女性。事實上，為了配合這身裝扮，程顏不僅舉止愈發優雅，身心漸入佳境，就連她嘴角的那抹笑容都永遠保持在最佳的弧度。
但這一瞬，她卻覺得自己所謂的優雅是那麽的可笑。
如果沒有他，她還可以優雅得起來嗎？
不行，陸天皓這人情欠得她心生不安。
于是，高跟鞋發出的“噠噠”聲在短暫的停歇後，猛然加快頻率。只見程顏腳下生風，扭身沖出電梯，疾步朝大堂外追出去……直到距離目标人物只有幾步之遙，她才刻意放緩步子，粉飾掉之前的急切。
程顏波瀾不驚地喊了一聲：“陸總監——”
男人冷硬的面部輪廓微微一動，步履停了下來。
趁陸天皓微詫的須臾，程顏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她的聲音仍帶着細微的喘息：“你和賀總原本就認識，對吧？”
他既未肯定，也未否定，只淡聲問：“你想說什麽？”
這一刻，對方一貫的疏離态度難得沒有令程顏覺得不适，她微微一笑，直言不諱：“我清楚市場部的規定，三個月沒業績的新人是無法順利通過試用期的，所以你知道美心的案子對我有多重要……之前是我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其實我早應該謝謝你才對。”她的語氣十分誠懇，清秀的面頰蓄滿感激。
但這番一鼓作氣的話音落下，程顏卻愣了愣——
面前的男人居然不為所動。
暖日當頭，陸天皓微眯起眼瞧着她，以至于她看不清那雙略顯狹長的眼睛裏透出的光，亦揣摩不透他的情緒，程顏不由疑惑：“難道我……說錯了？”
片刻的沉默。
陸天皓突然輕觸她的臉頰，他的指尖若即若離，帶着清冽的微涼，有種蠱惑人心的錯覺，令程顏忘了要挪開半步，只僵在原地。她自嘲地腹诽，親都親了，被他摸摸臉倒顯得微不足道了。然而，男人并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他的手居然沿着程顏的脖頸寸寸下移，一路延伸至她小巧的鎖骨……
其實，一切不過發生在兩秒鐘之內，但程顏卻覺得時間仿佛停滞了。
他指尖滑過的地方，似乎留下一片難耐的炙熱，險些灼傷她的皮膚。程顏無法再故作鎮靜，她一直繃緊的後背克制不住地輕輕顫了顫。
陸天皓的舉動明明相當突兀，可他話一出口，反倒透着一絲從容不迫：“有些事情即使讓你感動了，你也不需要說出來，因為說破了就俗了，所以放在……放在這裏就好。”
放在這裏？
程顏不禁垂眸看了看男人的手——
赫然停在她的心口處。
放在心裏，他是這個意思。
程顏一瞬失語。
事實上，隔着呢子外套，她的胸口壓根感覺不到男人指尖的溫度，但心髒跳動的速度令她非常不舒服，因為實在……太快了。
程顏深吸口氣，才将自己從上一秒的悸動中揪回來。她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跳和情緒，而當她重新看向陸天皓時，她略微一怔——
他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向停車場了，只落得個偉岸的背影。
恍惚中，她依稀聽到男人輕嘆了一句：
“真是個沒情趣的女人。”
**
盡管程顏毫無懸念地拿下了美心的年度廣告策劃案，可求客戶掏腰包的事兒向來不輕松。她與美心纏鬥數個回合，将企劃案一改再改，仍未能令對方滿意。
這天上午，程顏的小宇宙終于徹底爆發，她纖細的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一絲不茍地修改提案。
“叮——”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得格外不合時宜。
她抄起聽筒，随即夾在脖子和肩膀中間：“您好，方程式市場部。”
“家佑在嗎？”幾分耳熟的男聲。
程顏的手指頭舍不得離開鍵盤，她邊打字邊說：“他不在，你過會兒再打吧。”
不料，男人并未挂斷電話，反而追問：“他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
聞言，程顏秀眉一擰，敏感地豎起耳朵……
對方十足的臺灣腔，加上磁性嗓音，分明就是——陸天皓。
經過電話考核的前車之鑒，程顏此時似乎能夠想象電話線另一端那個男人臉上的惬意表情，于是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家佑不是和你去茶水間了嗎？上次你假裝客戶打電話害我出糗，今天又準備耍什麽花樣？”
“嗯？我一直在辦公室。”對方疑惑。
程顏歪頭掃視空無一人的總監室，她冷哼一聲：“你少捉弄人了。你要是找不到家佑，就打110吧！”
男人的聲線沉了沉：“110是什麽？”
“回家問你媽！”程顏耐性欠佳，壓低嗓音咆哮。
語畢，她“啪”地撂下聽筒。
被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一攪合，程顏的注意力被迫中斷，久久難以再集中。約莫幾分鐘，從辦公室門口傳來一陣窸窣的交談聲，由遠及近……她一擡眸，正好看見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程顏愠怒未消，圓瞪杏目質問：“姓陸的，你無聊不無聊？”
陸天皓在她面前停下穩健的腳步，只瞥了她一眼，他就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挑眉反問：“怎麽了？”
“你別裝傻——”程顏騰地從座位上蹿起來，她忍不住臉色轉陰，聲調也擡高了：“你對電話考核上瘾了？”
近在咫尺的距離裏，陸天皓卻全然看不懂她眼刀裏燃燒的怒意，他言之鑿鑿：“我沒有打過電話給你。”
杵在一旁的家佑趕忙上前作證：“陸總監确實沒打過電話，我倆一直在喝咖啡。”他的語氣認真，不似有詐。
程顏半信半疑：“那到底是誰找家佑？”
“應該是方總吧。他剛才打我手機了，他和天皓的聲音很像，不止你一個人聽錯過……”家佑一語點醒夢中人。
糟糕，闖禍了！
程顏的脊梁骨突襲一陣惡寒，大冬天一盆冷水迎頭澆下的感覺也不過如此。打量女人瞬間鐵青的面色，家佑好奇地問道：“你和方總說什麽了？”
“說髒話了……”
“噗——”家佑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冷眼旁聽兩人的對話，陸天皓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他終究一言未發，沉着臉向總監室走去。
**
當天下午，市場部召開每月例會。
根據方程式的慣例，周會、月會均由陸天皓主持，方劍齊鮮少參加。但總裁辦臨時通知，會議改由——方總親自主持。
程顏隐隐生出種不祥的預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