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個把癱坐在馬路牙子上哭瘋了的程顏緊緊抱住的男人正是陸天皓。
瞧她去趟銀行遲遲不回,他總覺得有些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隔着條小馬路,他就聽到這女人對着手機一通撕心裂肺的怒吼,至于內容他自然聽了個一字不漏。
眼下擁着身體發顫的女人,他不滿地哼了聲:“你為別的男人哭得這麽傷心,讓我情何以堪?”
難得的調笑,她卻一點也笑不出,哀嚎得愈加放肆,原本并不任性的女人此時此刻的啜泣竟帶着不管不顧的意味。
一天之內像是演電影一樣發生如此多的意外,程顏早已疲倦至極的心髒越來越不堪重負。回想這一路走來的步步驚心、如履薄冰,原來牽累她最深的人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學長,她恍然有種被全世界遺棄的悲哀。
所謂的“愛”,原來是個禍害。
她只是個女人,這一刻,她既不冷靜,也不理智,只死死回抱着陸天皓的腰,如洪水般洶湧的眼淚和鼻涕蹭了他滿衣服都是。
天塌了,地陷了,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極愛幹淨的陸天皓竟然半點不嫌棄她涕淚橫流,反而無端被她的悲怆勾得心軟、心疼,他輕輕摩挲着程顏的發絲,又把她往胸膛裏揉了揉:“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趕上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漸多,不時有好事之人駐了足,對着這對令人匪夷所思的男女指指點點。陸天皓倒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摟着嚎啕大哭的女人,任人圍觀指摘。
……
過了一會兒,不知是哭累了,還是想通了,程顏終于安靜下來。她搓了搓紅腫的鼻子,仰起頭瞅着一臉淡然的陸天皓,問:“家佑的事,你早知道了?”
突如其來的問題激得他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即他伸手抹了抹程顏臉頰上的淚痕,淡淡地“嗯”了一聲。
事實上,自他從法國出差回來,便查到了內鬼是何許人。他當時的驚愕絲毫不遜于程顏,抛開被兄弟背後捅一刀的悲涼和憤怒,他首先想到的是家佑的家庭狀況。礙于他家孤兒寡母諸多心酸,陸天皓終究念舊情,狠不下心炒他鱿魚,所以才繼續留他一碗飯吃,但昔日一對鐵哥們的感情卻是一去不複返了。
程顏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心裏更堵得慌,暗暗責怪自己先前還像傻子似的誤會陸天皓對家佑不近人情。她眉一皺,纖長濃密的眼睫毛上仍綴着淚珠,陡增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值得一提。”反正現在他也不再參與公司的事務,不必煩些有的沒的,于是陸天皓牽了牽唇角,不以為意回道:“就算沒有這事兒,他也不可能從我身邊把你搶走,他沒資格當我的競争對手。”
凝睇着男人疼惜中透着倨傲的目光,堆砌在程顏心頭的窒悶淡去不少。就是這麽位自信且清傲的男人總是能為她撐起一片天,哪怕是再濃郁的陰霾灑下來,只要她仰起頭,依然能夠看到一隙陽光。
她不由破泣為笑,言歸正傳:“家佑應該并不知道你早就知情,你不準備等他回來,好好和他談一談?”
“不用了,該說的你剛才都幫我說了。”他摟着程顏的肩膀,朝對面的醫院努努嘴,話鋒一轉:“看看你媽去吧。”
她擡腳的一瞬,不禁想,任誰碰到陸天皓這樣的情敵大概亦只能甘拜下風吧。他的淡然,他的大度,比任何锱铢必較的反擊都更能令對手感到無地自容。
**
傍晚的時候,一直陷于昏迷中的程母終于悠悠轉醒。
頭部被厚實的紗布裹着,臉上又帶着氧氣面罩,她只有一雙浮腫的眼睛可以微微轉動。
守在床頭的程顏瞧見老媽的眼皮動了動,始終緊繃的神經“騰”地跳動了一下,她趕緊抓住老媽的手:“你醒了?”
程母不太能說話,意識也尚未完全清醒,半阖的眼睛在瞄到女兒的那一刻,使勁抖了抖,這是她唯一的反應了。
但這足以令程顏欣喜,從不省人事的程母被送進手術室到此刻好不容易轉醒,她的心一直揪着,真怕老媽一睡不醒。百感交集的心境使然,她有好多話堵在喉嚨口,愣是一句也道不出。哽咽半晌,她才濕着眼眶,說:“媽,你醒了就好,別說話,也別亂動。”
就在這時,程母的餘光陡然瞥見——
杵在閨女身後的男人。
她的瞳孔随之生生一縮,眯縫着的眼睛裏射出的光驟然變了味,仿佛看到仇人似的極憤恨、極悲壯。因為開不了口,她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一副老娘立馬死給你看的壯烈姿态。
陸天皓被她這般苦大仇深的表情吓得一愣,下意識地挪開眼,求助的視線轉而落在程顏臉上。
程顏這才驀然記起,鑒于老媽頑強的八卦精神,她對于自己和陸天皓之間的交往過程可謂是了如指掌,包括他的身世以及與方家的關系,但她尚且不知他已與方家劃清了界限,肯定以為多多來被強拆同他有關。
程顏估摸一時半會解釋不清,又怕老媽情緒激動再生意外,遂向陸天皓投去個“迅速消失”的眼神。
他相當知趣,哀怨地說了句:“我去找醫生。”便大長腿一邁,拖着沉重的步子離開了病房。
眼不見為淨,待“負心漢”的背影遠去,程母急劇喘息的呼吸才逐漸平緩下來。
陸天皓離開不久,值班醫生便風風火火地進來了。例行檢查完畢,醫生面色一松,表示病人的狀況暫無大礙,但尚需繼續靜養觀察。
病房裏終于消停下來,程顏輕嘆一聲,再次牽起老媽的手,把多多來整件事情的始末給她講了一遍。
程母昏昏欲睡地聽着,也不知究竟聽進去多少,只見兩顆淚珠順着她的眼角滾下來,一直漠然的表情漸泛動容。
……
眼瞅着快到晚上十點了,程母體力不支,早已昏睡過去。護工這會兒正筆杆條直地在沙發裏坐着,和程顏大眼瞪小眼。磨叽片刻,她禮貌地說:“程小姐,不然您回家休息吧,我在這兒守着,有什麽情況我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您。”
程顏想了想,自己耗在病房裏确實沒多大意義,索性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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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醫院冷冷清清,加上是寒冬,更給人一種恐懼、陰森的感覺。電梯門一開,冷風嗖嗖灌進住院樓的大堂,令人毛骨悚然。
程顏不由縮了縮脖子,裹緊外套,低頭疾走。然而,她迅疾的腳步在跨出樓門的那一瞬,猛地頓住。
她的視線中赫然出現一位男人。
他站在車門邊,身材筆挺,雙腿颀長,厚呢大衣的衣領豎起,遮住尖削的下颌。寒風中,他宛如雕塑那般英姿挺拔,渾身上下又透着股說不出的優雅。
原來陸天皓根本沒走,一直在這裏等她。
程顏的心跳微微加速,趕忙小跑兩步上前:“你等很久了?”問罷,她才發覺分明是句廢話,從他離開病房到現在,足足有一小時了。
陸天皓只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沒事,走吧。”
說着,他探手幫她拉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程顏也恰好做出相同的動作,兩人的手因此碰到一起。電光火石間的碰觸,她條件反射地縮回手,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男人的手實在——太冷,像不小心摸到了一塊冰坨。
“笨蛋,你怎麽不坐在車裏等,瞧你都凍成什麽樣了!”她嘴上揶揄,心裏卻是感動不已,陸天皓肯定是怕錯過她,才一直杵在門口。
返身坐進駕駛座的男人理所當然地接了她的話:“那你幫我暖暖手呗。”
話音剛落下,一只大手便堂而皇之地伸到程顏眼皮子底下。
陸天皓孩子氣的舉動惹得她啼笑皆非,她眼睜睜地瞅着那只骨節分明、修長蒼勁的大手,晃神須臾。
而後,程顏心甘情願地一把握住那只好看的手。
她從指尖到掌心立刻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但男人厚實的手掌卻沒來由地帶給她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陸天皓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大男人,被她這麽柔情蜜意地一暖手,頓時感覺不到冷了,反而整只手都麻麻癢癢的,一路熱到咯吱窩。
氣氛很惬意,月光朦朦胧胧的,灑進車內滿滿的暧昧。
念随心動,他忽地反手握住程顏的手,稍稍用力一拽,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他眯了眯眼睛,“我餓了。”
乜斜一眼他此刻的騷包樣兒,程顏很快意識到男人這是句雙關語,于是她抽出手,正了神色:“你別鬧了。我沒什麽胃口,我想去多多來看看。”今兒多多來出事後,她一整天都守在醫院,還沒回去過。
聽聞,陸天皓的心情急轉直下,腦中驀然浮現起多多來一片慘淡的凄涼景致。他怕程顏觸景生情,忖度幾秒,才開口說:“現在太晚了,明天我再陪你去吧。”
程顏顯然沒領會他善意的推脫,顧慮到他奔波了一天确實辛苦,她認真道:“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
看來這女人是吃了秤陀鐵了心,他原本舒展的眉宇登時泛起一片濃烈的郁色,而嘴上只得妥協:“沒事,一起去。”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越來越少,你們真忍心讓我孤單的走向完結嗎,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