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3 (1)
季慕言接着說道:“小時候媽媽帶我來找過您, 您還教導過我一段時間的鋼琴。”
孫老妻子想起了那段往事,“你是言言吧。”
季慕言點點頭。
孫老妻子慈愛地看着他:“我記得你當時才那麽小一點,好像才三歲吧, 又乖又聽話,特別可愛,你當時還特別喜歡我做的雞蛋羹, 每次來都要吃上一小碗才肯練琴。”
孫老也感嘆道:“我怎麽就沒往這上面想呢,我當時就覺得你天賦非常高, 假以時日一定能獲得一番成就,沒想到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
孫老是個特別純粹的人,他對藝術的熱愛超越其他一切, 他看季慕言就像看藝術界一顆閃閃發光的星,心中滿是愛憐和疼惜。
季慕言說道:“您是我的啓蒙老師, 沒有您的教導, 我也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孫老擺擺手:“我沒做什麽,就教了你三個月而已,而且當時你還太小, 學不到什麽的。”
季慕言搖了搖頭, 頓了一下才說道:“您改變了我對鋼琴的看法。”
孫老:“看法?”
季慕言點點頭, “媽媽的鋼琴是瘋狂,是您讓我知道鋼琴也可以溫柔。”
孫老重重地嘆了口氣, 想起往事, 他對他這個女學生滿是惋惜和心疼,孫老問道:“你媽媽現在怎麽樣了?”
“她已經去世了。”季慕言表情平靜, 如無人踏足的雪面。
孫老和妻子很是震驚,孫老妻子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你說依妍她……已經去世了?”
季慕言點點頭,又補了一句:“自殺。”
孫老摘下眼鏡, 重重地嘆了口氣,眼中似有淚花煽動,“她怎麽這麽想不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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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慕言看着窗外的一小片天空,視線像是穿越時空看到了當年的那一幕幕,季慕言聲音冷得如雪融後的清泉:“死對她來說是種解脫,您不要太傷心了,小心傷了身子。”
孫老嘆了口氣,又重新把眼鏡戴上,說道:“依妍去世之後,你這些年是怎麽過的?”
“媽媽去世後,外公把我接到了身邊。”季慕言說道,“這些年都是外公在照顧我,他對我很好。”
季慕言今天的成就,談吐舉止都能看出來他被照顧得很好,孫老這才放心了些。
季慕言想起宋雲洲來,主動說道:“宋雲洲的事情,我……”
孫老擺了擺手,“他現在這樣跟你沒關系,他畢業那天我就勸告過他要戒驕戒躁,搞藝術一定要懷着一顆謙虛謹慎的心,他啊就是從小被人捧慣了,都忘記自己是誰了,他如果能早點遇見你,知道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成就或許比現在高。”
孫老看了眼季慕言,說道:“你可能覺得我多事,但我還是想囑咐你一句,我知道你現在人在娛樂圈,工作忙,但鋼琴不能放下啊,宋雲洲就是前車之鑒,再高的天賦不好好珍惜,也會落後的。”
季慕言點點頭:“我明白,我不會把鋼琴放下的。”
孫老妻子插話道:“言言,你今晚上留下來吃飯吧,我給做你最喜歡的雞蛋羹。”
孫老看了眼妻子,“人家現在都多大了,怎麽還會喜歡你的雞蛋羹。”
“我其他菜做的也很好吃!”孫老妻子瞪了眼孫老,“你吃了這麽多年,你還不不知道嗎?”
季慕言怕他們吵起來,連忙說道:“您做飯很好吃,我還記得您做的雞蛋羹的味道。”
孫老妻子笑了聲:“你就別用您稱呼我了,你叫我聲奶奶或者叫我師母也行。”
孫老一聽立刻呵斥妻子:“叫你師母做什麽,我都算不上他……”
季慕言叫了孫老一聲:“老師。”
孫老頓住:“我就教了你幾個月,算不上你老師,而且你現在已經是世界頂尖水平了,我恐怕擔不起老師這兩個字。”
“我說過了,是您改變了是我對鋼琴的看法。”季慕言看着屋裏的鋼琴,“如果不是您我也不會堅持下去。”
孫老妻子拍了孫老一下,嫌棄道:“人家言言都這麽說了,你就別矯情了,還有就這麽說定了啊,言言你今晚留下來吃飯。”
季慕言猶豫了一下:“我經紀人還在下面等我……”
“那就讓他上來一起吃。”
季慕言看孫老的老板這麽熱情,實在說不出來拒絕的話,就發微信讓程罄上來做客。
程罄收到短信的那一刻都懵了。
這這這……這聊了多久就能留下來吃飯了啊,這樣也太快了吧!
程罄摸了摸下巴。
是他錯怪季慕言了,其實他交際能力還是挺好的。
程罄敲了敲門,被孫老妻子熱情的迎了進去。
孫老妻子還細心地問了季慕言和程罄的口味。
季慕言不會做飯,但想打個下手,結果被轟了出來,孫老的妻子說道:“你們這些彈鋼琴的手都金貴,我家老頭子這麽多年還沒進過廚房呢。”
程罄連忙說道:“我從小就幫我媽做飯,廚藝還可以,我來幫您。”
程罄和孫老妻子去了廚房,季慕言跟着孫老去了書房。
書房的牆上貼着一張張照片,都是孫老和別人的合照,季慕言在其中一幅照片前停下了腳步。
照片裏的女人明豔動人,笑靥如花,宛如墜入人間的天使。
季依妍是季老最受寵的小女兒,嬌寵着長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季老開明,不會幹涉季依妍做的決定,季依妍喜歡鋼琴,季老便給她請最好的老師,季依妍也是被上天眷顧的孩子,她鋼琴很有天賦,老師教導的好,她自己也努力,竟成了那一代最有希望的鋼琴家。
孫老也看着照片,透過照片他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你媽媽當時得了全國鋼琴大賽的第一名,這是比賽結束後我跟她的合照,本來她都獲得了國際鋼琴大賽的參賽資格了,沒想到……”
孫老說不下去了,重重地嘆了口氣。
季慕言依舊站在照片前,瘦削高挑的身材如挺拔堅韌的冷杉。
過了幾秒,他才淡淡地問道:“孩子的天賦來源于父母嗎?”
知曉往事孫老知道季慕言是什麽意思,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你聽過紀伯倫的詩《孩子》嗎?”
孫老的聲音滄桑,帶着時間的厚重感說道:“你的兒女,其實不是你的兒女。他們是生命對于自身渴望而誕生的孩子。他們借助你來到這世界,卻非因你而來,他們在你身旁,卻并不屬于你。你可以給予他們的是你的愛,卻不是你的想法,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
孫老拍了拍季慕言的肩膀:“孩子,你有自己的人生,你媽媽曾經借你來使她的生命獲得完整的做法是不對,不要再讓往事牽絆住你了,你要往前看。”
孫老知道語言是蒼白無力的,但在這件事上他別無他法。
季慕言始終是平靜清冷的,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仿佛這個故事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着一切。
孫老寧願季慕言哭出來,歇斯底裏地發洩出來,有些東西憋在心裏,一直見不了光是會發爛腐臭的。
孫老再想開口,卻被季慕言打斷了,“老師,我剛創作了一首鋼琴曲,您能幫我看一下嗎?”
孫老一愣,他察覺到季慕言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了,他也不喜戳人傷口,便說道:“好。”
孫老經驗豐富,聽完曲子之後提出了好幾個有建設性的意見。
兩人聊起鋼琴來有說不完的話,最後飯做好了,他們才不得已結束了話題。
四人吃完飯後,季慕言怕孫老夫婦年紀大了,怕他們太過勞累,吃完飯便告辭了。
在車上程罄好奇地問道:“你是剛認孫老為師了嗎?”
季慕言搖頭:“不是,孫老是我的啓蒙老師,我很早之前就認識孫老了。”
程罄微微一驚,他沒想到季慕言和孫老還有這重關系,不過他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沒有繼續追問。
程罄接着說道:“明天早上我七點接你去拍封面,下午接受采訪,晚上錄制綜藝,半夜三點的飛機飛A城,後天早九點綜藝錄制,下午四點結束後坐飛機飛回來。”
說完程罄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季慕言。
藝人的工作一向辛苦,一天睡不了幾個小時,經常會熬通宵,這些都是常态,可季慕言可是季家的小少爺,從小嬌寵長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這份苦。
季慕言表情很平靜,他點點頭,反而說道:“麻煩程哥了。”
程罄忍不住叮囑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千萬不要熬太晚了,明後兩天會很辛苦。”
季慕言點點頭。
程罄把季慕言送到樓底下,才想起來有件事忘了說:“你明天晚上要錄制的那檔綜藝的流程我已經發到你手機上了,你果然是和那個女主持人一組,我覺得她但凡有點腦子就不會為難你,不夠你還是提防一些比較好。”
“好,我知道了。”
季慕言回去後看了程罄給他發的資料,又專門找出了那檔綜藝來看。
綜藝裏有個游戲,女主持人和男搭檔一起,女主持人明明什麽都不會還愛出風頭,接連錯了好幾次,要接受懲罰的時候,女主持人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男嘉賓很有紳士風範地替她接受了懲罰。
女主持人這招屢試不爽,因為這是在屏幕前,就算男嘉賓不願意,但為了個人形象,也只能裝作很紳士的樣子,畢竟沒有幾個藝人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女主持人這樣做還沒被罵得太厲害的原因是,她主動接受最後的懲罰——吃芥末,不過季慕言看她的表情,總覺得她是裝的,節目組根本沒有準備真的芥末。
他錄制的這期,正好也有這個游戲。
季慕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會屏幕,然後關上電腦睡覺了。
*****
第二天,季慕言早早起床,收拾好了等程罄來接他。
程罄提起十五分鐘到了,見季慕言衣着整齊地坐在客廳裏十分的欣慰。
如果是秦司嶼,這個時候估計還沒起床呢。每次都要他把秦司嶼從床上拽起來,不過秦司嶼雖然起得晚,但動作快,不到十五分鐘就能全部搞定。
程罄送季慕言去拍封面,封面拍完後馬不停蹄地送季慕言去接受媒體采訪。
季慕言這個時候才真正意識到藝人工作的繁忙,他在車上的時候都在背腳本,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
結束完采訪後,又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去錄制節目,剛下飛機他就被節目組的車接走了,此時離節目錄制已經還剩不到兩個小時。
季慕言剛到節目後臺,一位濃妝豔抹,五官豔麗的女士笑着迎了上來,季慕言認識她,她就是那位女主持人。
女主持人熱情但不過火,很會說話,如果不是季慕言提前做過功課,就被女主持人的這幅表象給糊弄過去了。
同來的還有幾位嘉賓,季慕言跟他們一一打過招呼。
幾人過了兩遍流程之後,節目開始錄制了。
季慕言話少,在節目上不怎麽開口,女主持人老cue他,季慕言便說了幾句,但他始終都無法融入到氣氛中去,他這時才意識道秦司嶼為了讓他融入進去,在錄制《出乎你意料》的時候,背後為他做了好多。
節目進行到最後,就是那個游戲了。
其實女主持人對季慕言并不感冒,但季慕言是新興流量,能和他扯上關系,她的名氣還能再漲上一波。
不知道季慕言是不是天生愚鈍,還是根本就瞧不上她,她給季慕言抛了好多次繡球,季慕言都沒有接住。
節目接近尾聲,女主持人越發着急,再這樣下去她就沒機會了,女主持人看着遠處的游戲裝置,目光流轉,最後下了決定。
女主持人嫣然一笑,走到了季慕言身邊,對他說:“我能和你一個組嗎?”
季慕言點點頭,樣子顯得有些冷淡。
女主持人笑容一僵,心裏很不是滋味。
其實季慕言性情清冷,對人的态度一向如此,只不過女主持人被人捧慣了,和捧的人一對比,季慕言的态度就顯得格外冷淡的。
游戲的規則是聽歌猜歌名,猜錯就要接受懲罰,錯一次就大象轉圈十圈,游戲一共有十輪。
比賽剛開始,只是放了個前奏,其他三組嘉賓都還沒聽明白,女主持人已經沖了上去。
其他嘉賓都感慨道:“你這也太快了吧。”
只有季慕言目光清冷地看着女主持人,心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女主持人做了個冥思苦想的表情,然後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說了個錯的歌名,因為錯的太離譜了,在場的嘉賓和觀衆都被逗笑了。
女主持人懊惱地搖了搖頭,充滿歉意地對季慕言說道:“不好意思,我猜錯了。”
季慕言沒什麽表情,只是說道:“沒事。”
說話的時候,兩人對視了一眼。
雖然只有一眼,女主也十分滿意了,有這一眼作基礎,她就可以買通稿了,是說一眼萬年還是暗潮洶湧,還要和經紀人好好商量一番。
第二輪開始了,剛唱了一個字,女主持人又沖了上去。
果不其然,又錯了。
程罄在後臺看到這幕,氣得臉色都黑了。
這個女主持人又蠢,野心又大,季慕言是她能利用的嗎!
他原本以為女主持人會有點腦子,沒想到竟是個蠢貨,他後悔了,他不該讓季慕言上這個綜藝的。
秦司嶼讓他好好照顧季慕言,結果還是讓他受了委屈。
節目正在錄制,程罄就是再心疼也不能做什麽。
一共十局游戲,四組競技,女主持人一共搶到了七次,就對了一次,他們這個組要接受六次懲罰。
到懲罰時間了,女主持人楚楚可憐地看着季慕言,季慕言很熟悉他這個套路,根本沒給女主持人開頭的機會,就說:“我來接受懲罰。”
與其在女主持人的央求下,被迫紳士地站出來,還不如他自己主動站出來,這樣就更彰顯了他的紳士分度,還不用和女主持人互動。
六十個大象轉圈轉完之後,季慕言頭暈目眩,惡心得都想吐了,他扶着椅子緩了好久,才稍微感覺好了一點。
到了最後的懲罰,一因為他們組積分最低,所以要接受吃芥末的懲罰,女主持人非常善解人意地站出來,“既然剛才是慕言接受的懲罰,那這次就由我來接受最後的懲罰吧。”
說完女主持人對着季慕言嫣然一笑,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雖然季慕言沒什麽表情,但兩人的顏值都擺在那裏,臺下觀衆一片尖叫。
本來是該由工作人員擠芥末的,季慕言突然說道:“既然我們是搭檔,還是由我來吧。”
女主持人一愣,笑着調侃道:“慕言,你可不要放水放得太明顯,大家可都能看出來的。”
臺下又是一片尖叫聲。
程罄氣得咬牙切齒。
帶尼瑪節奏呢!
同時他有些擔憂地看着季慕言,季慕言不是愛多事的性子,他這麽做必有原因。季慕言如果想做什麽他也不擔心,季慕言穩重,不像秦司嶼愛搞騷操作,他就是怕這是節目組強行給季慕言安排的。
這完全是程罄多慮了。
季慕言拿起芥末管,假裝手滑,芥末管掉到了地上,他借着蹲下撿的動作,把節目組的道具和他買的芥末管掉包,因為有垂到地面的桌布擋着的,所以沒人發現他的這個小動作。
懲罰是在苦瓜條上擠上等長的芥末,季慕言為了不引起懷疑,就少擠了一點點,少到幾乎看不出來,女主持人拿過苦瓜條,裝作很感動地對季慕言說道:“謝謝慕言。”
季慕言沒什麽表示,又恢複了那個清冷的樣子。
女主持人咬了一口,一開始芥末的味道還沒沖上來,她假裝很難受,但下一秒芥末獨有的嗆辣突然爆發,直沖天靈蓋,女主持人一時沒有防備,被辣得面目猙獰,都能做表情包了。
女主持人被嗆得滿眼淚花,惡狠狠地看了一眼季慕言,季慕言一臉平靜,目光毫無閃躲地看着女主持人。
在鏡頭前面女主持人沒法發作,只能強行忍着,含着淚把時候的那一節芥末苦瓜吃完了。
節目結束錄制了。
在後臺,女主持人氣沖沖地叫住了季慕言,其他嘉賓看着女主持人難看的臉色,自覺退了出去,把房間讓給他們。
女主持人精致的五官都被氣得變形了,她惡狠狠地瞪着季慕言,咬牙切齒道:“季慕言,你是不是故意的!!”
季慕言冷冷地看她一眼,語氣平靜:“我有什麽錯嗎?”
季慕言的态度,讓女主持人感覺一拳搭在了棉花上,發洩不出去的怒火讓她全身顫抖:“你是不是調換了芥末管!”
季慕言非常直白的承認了:“是。”
季慕言不按常理出牌,讓本來準備了一堆質問的話的女主持人一下卡了殼,她結巴了半天才說道:“你,你倒是毫不忌諱啊!你為什這麽做!”
季慕言仿佛冰雪一般難以接近:“節目組的懲罰本來就是芥末苦瓜,我換成真芥末有什麽問題嗎?”
女主持人:“……”
這本來就是她作弊在先,就是讓別人評理,也不會有人站在他這一邊。
可這是她的地盤!!
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以往都是這麽做的,這早就是約定成俗的規定了,季慕言憑什麽質疑她!!
女主持人被氣到失去了理智,罵道:“這是我的節目,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把芥末調換成別的又怎麽了!我說它是芥末它就是芥末,你管得着嗎!你還擺出一副譴責我的嘴臉,你也不想想你配嗎!”
季慕言看着女主持人,平靜的表情仿佛是在嘲諷女主持人自作多情,“是你自我意識過剩了,我只是合理疑問節目的規則,你跟我毫無關系,我為什麽要浪費時間譴責你?”
言下之意,我根本沒把你看在眼裏。
女主持人差點把鼻子氣歪了。
她剛要破口大罵,季慕言拿起了手機,“我剛才已經把你說的話錄下來了。”
女主持人瞬間噤聲。
她想起自己剛才失去理智說的那些話,在心裏罵自己蠢,她遷怒于季慕言,惡狠狠地威脅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臺長的女兒,你信不信以後再也接不到B省所有的節目邀請!!”
季慕言不回話,擡步往外走,和女主持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他輕飄飄地說了句:“就算哭着請我來,我也不會來的。”
女主持人:“……”
*****
季慕言沒有動氣,只是女主持人都挑釁到家門口了,他自然要應付一下。
可程罄氣到不行,他本來要去和電視臺好好理論一番,結果被季慕言叫住了。
季慕言打了個哈欠,說道:“程哥我困了,我們早點回酒店,我還能睡一會。”
沒辦法程罄只能暫時将這口氣忍下,他見季慕言一臉平靜,忍不住問道:“你就一點也不生氣嗎?”
“不生氣。”季慕言坐在後座閉眼假寐。
程罄透過後視鏡,看着季慕言那張冷感十足的臉。
季慕言跟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始終是平靜清冷的,沒什麽事情能影響他情緒,他好似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和他人之間築起高牆,将自己的心藏在冰山之下,要想靠近他的真心,就要融化厚厚的冰雪。
從某個方面來說,季慕言是無敵的。
程罄有些納悶,季慕言是季家的小少爺,那麽多人寵他愛他,他怎麽會是這樣的性格?
程罄想不出答案,準備改天和秦司嶼好好讨論一番。
*****
回到酒店後,季慕言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叫起來趕飛機。
淩晨三點的飛機,落地已經是五點了,季慕言沒去酒店,直接去了闖關節目的錄制現場,從九點錄到下午四點,這七個小時,季慕言連坐下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下節目後馬上坐飛機回江城,程罄看季慕言這般勞累十分心疼,把季慕言送回公寓之後,囑托他一定要好好休息。
***
秦司嶼這三天也不好過。
因為要趕進度,每天拍戲拍到淩晨兩點,清晨六點就要開始新一天的拍攝,再加上上妝卸妝,休息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兩個小時。
秦司嶼這三天裏連床都沒沾到,困了就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委屈一下。
并不只有秦司嶼這麽辛苦,劇組的工作人員都陪着他,甚至比他還要辛苦。
特別是安導,這幾天就幾乎沒合過眼睛。
安導今年五十歲,是個粗犷的北方大漢,不修邊幅,一件衣服能穿半個月,但安導在電影上卻格外細致嚴苛,對藝術的追求是極致的,一個小小的細節能翻來覆去拍好幾遍,別的電影拍攝周期按月來計算,安導拍電影是按年計算,而且在拍攝時藝人別想跑別的通告,缺席的時間稍微一長,安導就會破口大罵,不管你是什麽咖位,安導都罵的很難聽。
而且為了拍攝的效果,安導還會讓演員提前進組,至少安排三個月的培訓,演員進了安導的劇組不僅沒法趕別的通告,而且還會脫層皮。
可仍有無數藝人争先恐後地想進安導的劇組。
安導代表國內導演界的頂尖水平,安導審美高,但并不曲高和寡,拍出來的電影幾乎可以說是部部爆,部部拿獎,名利雙收。
想要拿獎的演員,想要轉型的流量都想進安導的劇組。但安導的要求極高,不是誰都可以進來。
像這種三天補完半個月鏡頭的工作,放在整個影視圈,也只有秦司嶼能勝任。
他的演技不用提前磨三個月,而且他和安導合作多了,已經很有默契了,安導不用怎麽說,秦司嶼就能拍出他想要的效果。
秦司嶼這次演的是一個卧底的警察,既要演出硬漢的感覺還要不失鐵血柔情,難度非常大。
拍完一段重要的戲份後,安導叫秦司嶼過去一起看效果。
安導緊緊地盯着屏幕,就差鑽進去了,他蹙着眉頭說道:“這段感覺上還差點火候。”
安導繼續看着屏幕沉思,他等了足足半分鐘都不見秦司嶼回應他,安導蹙眉轉頭看到秦司嶼仰躺在椅子上,雙臂墊在頭下,已經閉着眼睡着了。
安導雷霆震怒,吼道:“讓你幫忙看看,你怎麽睡着了!!”
秦司嶼蹙眉揉了揉耳朵:“誰說我是睡着了,我明明是在思考。”
“瞎說!你都閉上眼了!!”安導吹胡子瞪眼地說道。
“誰規定閉着眼就不能思考了。”秦司嶼眼睛都沒睜開,懶懶地說道:“這個角色內斂硬氣,表情不宜太過,但這段感情起伏極大,只靠眼神是不夠的,比如角色加個道具,比如香煙一類的,彷徨猶豫時點起煙,下定主意了就把煙頭狠狠按滅,借助外物體現人物性格。”
安導沒有回話,蹙眉思考足足五分鐘說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他回頭問秦司嶼:“你還有什麽想法嗎?”
秦司嶼這次是真睡着了,直到安導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清醒過來,聲音沙啞:“怎麽了?”
安導忍着氣,又重複了一遍,“你有什麽想法?”
秦司嶼胳膊擋着陽光,困得睜不開眼:“想法?這戲什麽時候拍完,老子要困死了。”
安導:“……”
他氣得踹了秦司嶼一腳,壓着氣:“我問你對這幕戲還有什麽想法!”
秦司嶼慢條斯理地坐起來,說道:“過猶不及,加的東西太多反而會破壞了那份感覺。”
安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
這個片段解決之後,安導又調到了下個片段。
安導轉頭看着秦司嶼,說道:“你覺得這段呢。”
“還可以。”秦司嶼抓了下頭發,才懶懶地說道:“不過跟我搭戲的演員,沒太接住我的戲。”
安導仍然盯着屏幕:“是有點,不過我看這已經是他演技的極限了。”
秦司嶼懶懶的應了聲。
以往秦司嶼這個時候總會說一兩句騷話,安導先下手為強,堵住他的嘴:“我這不是在誇你!”
秦司嶼笑了下,“那需要我演得差一些嗎?”
“……”安導吹胡子瞪眼:“不用!”
他們一邊鬥嘴,一邊把所有片段都看完了,安導轉頭見秦司嶼沒個正行地坐在椅子上,額角的青筋直跳:“好好坐!雙腿給我并攏了!!”
秦司嶼挑了挑眉,問道:“還用不用我挺直背,雙手放在膝蓋上?”
安導愣了下,板着臉說道:“最好如此。”
秦司嶼打了個哈欠,絲毫不動,懶懶地說道:“安導,你把我當小學生呢?”
“你如果真像小學生那麽乖就好了!”安導氣不打一處來,“以後別讓我看見你,省得你把我血壓都氣高了!”
“安導,你這話就不對了,你這角色沒人演,我千裏迢迢跑來幫你這個忙,你現在說不想見我……”秦司嶼熟稔地調侃道,“安導,真沒想到你竟是個過河拆橋的人。”
安導:“……”
秦司嶼看安導眼睛上都熬出紅血絲了,說道:“你年紀一大把了,別和拼命三郎一樣,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誰年紀一大把了!”安導知道秦司嶼是在關心他,語氣緩和了些:“好的劇本太難得了,我不拍不甘心。”
秦司嶼知道安導對藝術的追求,說道:“這部電影拍完你好好休息一下。”
安導搖搖頭:“我手頭還有一個好本子,項目已經啓動了,這部戲拍完,我估計休息不了幾天就會進下個劇組。”
秦司嶼意外地挑挑:“能讓你看上的劇本可是鳳毛麟角,你今年運氣不錯啊,竟然一下子遇上了兩個。”
安導的臉上也挂上了笑容。
好的劇本全看運氣,遇上了不拍,恐怕會讓他抱憾終生。
安導又說道:“你下段時間有空嗎,這部戲裏有個角色只有你能演。”
秦司嶼沉思了幾秒說道:“主角不行,配角可以。”
他答應了這半年要帶季慕言,演主角花費的時間太多,
安導哼了聲:“誰說邀請你演主角了,主角是個聾啞少年,你年紀太大了,根本拍不了。”
秦司嶼:“現實題材?”
安導點點頭:“我想請你演主角的父親,這角色戲份不多,但有些戲份難度很大,我思來想去只有你能辦得到了。”
秦司嶼挑挑眉:“什麽戲份難度大?”
安導一本正經的說道:“床戲。”
秦司嶼:“……”
“只有我能演好的床戲?”秦司嶼頓了一下說道:“安導,我是正經演員,也沒有為藝術獻身的覺悟……”
在安導的目光下,秦司嶼很抱歉地說道:“我暫時沒有拍av的打算。”
安導:“……”
秦司嶼又補了一句:“gv也不拍。”
安導:“……”
安導緩了好久才順過氣來:“又不是讓你真刀實槍地幹!!借位你懂嗎!你就是想拍動作片,老子還不導呢!!”
安導瞪了秦司嶼一眼:“我說的只有你能演好,是指你才能演出來那種斯文敗類,骨子裏的痞氣!”
秦司嶼對這個角色有點感興趣了,他坐直身子說道:“你接着說。”
“主角的父親是同性戀,迫于家庭壓力,騙婚娶了同妻,主角母親懷孕六個月時候撞破了主角父親的秘密,但孩子已經打不掉了,只能忍辱負重把孩子生了下來,主角天生就是聾啞兒,在孩子生下來的一個月後夫妻倆就離了婚,母親厭惡主角的父親,遷怒于主角,連看一眼都覺得惡心,直接把還在襁褓的孩子扔給了丈夫,丈夫對孩子也不上心,只把孩子當做堵住父母嘴的工具,他濫交,甚至還當着主角的面和男的辦事,給主角留下了非常深的童年陰影。”
秦司嶼點點頭:“是個人渣。”
安導點點頭:“确實是,不過現在只有你能演好這個人渣。”
秦司嶼被氣笑了。
安導說話雖然不好聽,不過說的在理,而且他對這種現實題材很感興趣,也想嘗試沒有演過的角色類型。
“好,我考慮考慮,今早給你答複。”秦司嶼說道。
安導點點頭。
*****
地獄般的拍攝終于結束了。
秦司嶼的戲份中有很多武打戲,拍攝的環境很惡劣,經常要在泥裏摸爬打滾,他拍戲的時候全神貫注,并不感覺到累,拍完之後,身體緊繃的那根弦斷了,秦司倒頭睡了一個多小時,才緩了過來。
這段時間,助理已經收拾好東西了。
助理見秦司嶼醒了人,連忙說道:“秦哥,東西我已經收拾了好,随時能出發。”
“不急。”秦司嶼揉着眉心,聲音低沉沙啞:“你幫我拿瓶水。”
助理把礦泉水遞給秦司嶼。
秦司嶼喝了口水感覺好多了,頭疼的感覺也消失了大半,他從床上下來,準備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秦司嶼用清水洗完臉後徹底清醒過來,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胡茬已經冒了出來,頭發被水沾濕及緊貼在額頭上,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
他這幅不修邊幅的樣子其實最貼合角色,角色是個鐵骨铮铮的硬漢,又在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