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當這個世界珍稀喪屍正在一路游山玩水尋找自己的人生真谛時,殊不知這個世界已經為了他開始暗潮洶湧。
這個在恐怖組織中尊稱為“真正的喪屍王”的少年,已經從一開始的聖物,變成了必須要捉拿到的終極武器。
在陳文嘉再次聲名遠揚的時候,他的地位已經從“可改變世界”,變成了“可控制世界”。
當然他本人是完全不知情。
少年郎正在一邊游山玩水一邊考察民風民情。
這一路上他見識了許多號稱開了金手指,能抵禦喪屍世界的奇人。也見識了不少擁有農場,號稱怎麽也能熬過喪屍潮的種田人家。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幹脆趁着喪屍末日出櫃,然後發現屁事都沒發生後,合合美美地住在了人跡罕至的農村的男男或女女情侶。
陳文嘉頓時覺得自己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了。
他換上了普普通通的衣服,戴着黑瞳,因為最近陰天的緣故,即使在白天走出戶外也沒有什麽問題,所以他的出現,只讓那些躲在深山老林裏的難民們以為是來了新的不會說話的同伴。
魏福因為太過明顯,所以藏在了附近的山洞裏,而陳文嘉則像個迷路的少年,住進了一對男男情侶的家。
不是陳文嘉喜歡同性戀,而是在糧食彌足珍貴的時候,任何人都不願意分出一部分給一個勞動力低下的少年。唯獨這對情侶因為雙方都是勞動力,養活自己還略有盈餘。
這對情侶中,張琦原是數學老師,王曉鵬是普通白領,倆人都算高知分子,對陳文嘉的态度都挺友好。
陳文嘉一開始并不怎麽能接受同性戀。
可轉眼一想,身為最大異類的自己憑什麽覺得人家是異類?再看看倆人跟普通情侶無二的相處方式後,就更加沒有任何隔閡了。
張琦非常喜歡陳文嘉。自從離開了學校,他喜歡的教育事業不得不停止,然而陳文嘉的存在滿足了他的教學欲望。教陳文嘉的感覺非常好,萬年老二的學習勁頭十足,兩人一個願意教一個願意學,在上課的時候,甚至都忘了外頭是個怎樣的世界。
陳文嘉恍惚回想起曾經在教室埋頭學習的日子。
那時候嫌外頭蟬鳴得惹人煩,嫌隔壁桌總是考試剽自己,嫌老師教課速度太慢,嫌考試題目難度拉得不大,自己的第二沒有成就感。
Advertisement
可是他現在多希望還能回到那個事事都讓他覺得不滿足的時光。
不學習的時候,他會跟王曉鵬到魚塘裏喂魚,到豬圈裏喂豬,下農田幹活。這裏的每家每戶都挖了池塘,開了田,加上各種從城市裏運輸過來的現代器械。如果沒有突如其來的災難,撐個十年不是問題。
平和的日子就這樣過了好幾天。
一場暴雪後,太陽終于從烏雲中爬出來,雪後的山區一片素白。強烈的紫外線讓陳文嘉感到畏懼,他躲在房間裏,死活不肯出來,即使拉上了窗簾,外頭的光線仍舊讓他感到害怕。
即使他不會死,可被太陽灼傷的感覺他嘗試過,就像把肉體放在了烤爐裏,甚至能聽到皮肉滋滋的焦灼聲。
張琦興高采烈地推門而入,想要拉自己最中意的學生出去看雪景,卻意外地看到對方縮在被窩裏,死活不肯出來。
“感冒了嗎?”張琦很緊張,想要拉開被子,查看他的情況。
被恐懼控制了情緒的少年擡頭,朝他憤怒地吼了一聲。
聲音不大,卻足以震懾屋內外的三人。
王曉鵬沖進來,一把拉着張琦往後退,一臉驚恐地看着暴露在燈光下的少年的真實面容。
那是一雙赤紅的眼睛,因為吼叫而露出的虎牙明顯是不正常的長度。平時用無數粉底遮掩的臉色現在終于露出了屬于喪屍的灰白。
“……你是喪屍……”張琦瞪圓了眼,似乎怎麽也不願相信。
王曉鵬死死地拉住他,不讓愛人靠近這個可怕的怪物。
“嗷……”陳文嘉緩過神來,企圖用示弱的聲音來讨好這兩個曾經對自己露出友善笑容的男人。這是多麽善良多麽溫暖的人,如果可以接受自己……
“……啊啊啊!”張琦終于驚恐地退後幾步,然後任由王曉鵬拉着自己,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房間。
大門被他們撞開,刺骨地寒風從門外吹進來。
屋外依稀還能聽見他們的尖叫:“喪屍出現了!喪屍出現了!”一時間整個山村從寂靜變得喧嚣。
陳文嘉顧不得肉體的疼痛,拉開窗簾,看向外頭瘋狂朝山裏逃跑的人們。
甚至連號稱自己可以抵抗喪屍的高人都帶着自己的家當跑了。
陳文嘉低下頭,從床單上随便撕了塊布條,包住自己大部分的臉,然後戴上一直藏在角落裏的寬檐帽,走出了房間。
美好總是幻境。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要向下扁,可喉頭卻抑制不住地發出近乎哀鳴的聲音。
他蹲在雪地裏,發出無聲的哭號。
為什麽要讓自己成為喪屍?
如果自己不是改變世界的那個英雄,也不是毀滅整個人類的惡魔,那麽為什麽要讓自己成為現在這副模樣?
難道只是為了讓自己嘗到被所有人類遺棄厭惡的苦痛麽?
為什麽他會在這時候想念那個騙子?
只是因為他是唯一會摸着自己腦袋,毫無芥蒂地談笑風生的人麽?
可既然如此,為什麽又要欺騙我!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寒冷。
許多人為一場又一場的大雪而歡呼,正是這寒冷的冬季,讓喪屍得以加速腐爛死亡,也讓病毒的傳播得到一定遏制。
然而軍方的人卻沒有一個敢掉以輕心。
他們與恐怖組織的對戰已經進入白熱化。屍怪接二連三的出現,讓戰争變得更加艱辛。衛非幾次三番給宮墨致電,希望他盡快找到陳文嘉,他們非常需要這個幫手。
小喬拿着那一紙契約,并不相信:“就這樣的承諾,就想換來文嘉的原諒?”他們都不是傻瓜,上面的字眼每一個都充滿了漏洞。況且契約書有什麽用?這個世界要抹殺一個人,是多麽的容易?
宮墨正在換衣服。所有的傷口剛剛才拆線,雖然還沒痊愈,卻已經可以繼續戰鬥。他等了七天,這七天裏只能看着那個紅點在地圖上時而挪動時而停止,卻不知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不是承諾。”他換上自己的戰鬥服,不再穿着驅魔師的服裝,“這是身份證。”
他将武器包甩到肩上,頭微微一側:“出發。”
陳文嘉先是用拖拉機,從農村的田埂上開到了馬路,然後換乘一輛裏面全是血跡的大巴,在大巴被自己撞爛後,又換了臺被人一腳踩爛了車頂的SUV。
當他來到下一個城市的時候,他是騎着單車載着魏福到達的。
随着病毒擴散和喪屍的流竄,只有集中管理,才能盡量減少捉襟見肘的公共服務資源和警備資源,因此越來越多的小型城市被集中起來,大量居民不得不搬遷到大城市裏暫住。于是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空城。而空城因為之前沒出現過感染,搬遷時也沒出現過暴動,因此幾乎是完整的保留了下來,像是随時等待着他的居民回歸。
而陳文嘉到達的這個城市,則剛剛才搬遷完,因為能帶走的東西不多,很多東西都留在原地,整個城市看起來像是人類突然消失一般,聖誕節的裝飾還挂在街上,随風飄蕩。
陳文嘉丢下單車,跟魏福走進一家忘了上鎖的蛋糕店,也許是這種東西已經不重要,那些制作精良售價昂貴的高級甜點還擺在原位。
陳文嘉拿了幾塊以前囊中羞澀時買不起的蛋糕,先是塞了一塊給魏福,然後自己左右各一塊,嘴裏還咬着一個黑森林,又慢慢踱出了蛋糕店。
這裏就像夢境一樣。
什麽都是正常的,唯獨沒有人。
既沒有喪屍,也沒有人類。
陳文嘉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偶爾看到有沒鎖門的店鋪,就會上前給他關好門,或者給他找個鋼筋将門拴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就好像人類在給這個城市留一個夢,而自己則在保證這個夢做得更加完美。
或許他應該做一個壞人,趁這個時候打砸搶燒……
他正想着,前面閃過幾個人影。陳文嘉想也不想就跳到了角落裏——現在是陽光微弱的下午,他只戴了一頂帽子,沒有戴口罩,任何人看到他的模樣都會發現他是喪屍。
“總部到底派了多少組的人過來?”人影中個子最高的人不滿地說道。
“能有多少組,最近被弄掉不少精英,而且據說還都是那家夥幹的,這樣的對手總部還想抓回去,還真是有點異想天開。”胖點的嗤笑。
“你太高估他了。怎麽說也就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屁孩,那些被端掉的點,應該不是他一個人的傑作,白鷹估計才是裏面的主力。這小子不知道怎麽跟白鷹分道揚镳了,現在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另一個人說道。
陳文嘉眨眨眼,他們講的那個人……居然是自己。
“廢話少說,到底派了多少組?”高個子冷喝。
“他可能走的路線大概有四個片區,每個片區三組,那就是十二組。啧,總部真是下了血本。”胖子撇嘴,“特碼的,那幫居民搬就搬,把門鎖的這麽緊幹嘛,反正都要死了。”
“砸。”高個子很果斷,從背後抽出一把槍,用槍托就砸破了玻璃窗。
陳文嘉被他手臂上的肌肉給震了震,哆嗦着決定從另一個方向撤退。
正當他要偷偷摸摸地跑掉時,腳下哐當一聲,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喝過碳酸飲料然後從破喉嚨那裏嗝屁是魏福的愛好,結果剛剛陳文嘉蹲在那兒的時候,這小子已經從旁邊的自動售賣機裏弄了幾罐可樂出來,陳文嘉沒注意,一腳就踢飛了幾個罐子,巨大的回響在整條街上響起。
我累個槽!豬一樣的隊友!陳文嘉撒腿就跑,也不怕魏福掉隊。
身後是幾個人的追擊聲,甚至開始開槍射擊。
陳文嘉身上的防彈衣早已經給了抵抗力更糟的魏福,所以有一槍打中他的肺部,就連他都感覺到了疼痛,可他還是沒敢停。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回頭攻擊。那些人來捕捉自己,一定是有萬全的策略,這時候去攻擊,簡直是自投羅網。
至于魏福,跑得比他還快!
身後的人看到他中了彈居然還沒事,就覺得不對勁。
“是陳文嘉!”高個子男人從他的身形和動作立刻判斷出他的身份,大吼一聲。
他這一吼,追擊就更加激烈了。
陳文嘉吓得一身冷汗。這個城市他一點都不熟悉,哪裏是死路哪裏是岔路,他根本無從選擇,只能一路沿着大馬路朝建築多的地方跑。
他一心想着通過體力和速度甩開這幫人,然而身後傳來機車的聲音時,他心裏開始産生絕望。
就算被人類遺棄,他也絕對不想淪落到那個根本不存在的神的手裏。
當機車聲越來越近,他一咬牙,正準備沖進一棟建築裏,然而剛沖過一個路口,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臂,用力地朝右邊帶去!
陳文嘉下意識要甩開,卻在看清前面狂奔的身影後,甩開的動作變成了握拳……
“先解決外部矛盾!”拉住他的人冷聲道,回身就連射了幾槍。
機車被射得爆了胎,從車上跳下來的人繼續朝這邊追來。陳文嘉被塞進一個報刊亭後,然後看着那人開始朝追兵射擊。
兩邊都找到了有利的位置開始槍戰。
陳文嘉靠着報刊亭,呆了好一會。
“陳文嘉,我不會再欺騙你。”那家夥剛剛一路在跟自己說着同樣的一句話,握着自己的手很緊,就連他都感覺到了的緊。
他站起身,突然從報刊亭後現身。
槍戰戛然而止。
追兵是怕誤殺了他,宮墨是愣了。
“你快躲回去!”宮墨大喊。
“嗷!”誰特碼的要你救!
誰特碼的稀罕你!
誰特碼的再給你信任!
誰特碼的會再輸給你!
陳文嘉沖過去,在對方的捕捉網張開後,突然從背後抽出一把長刀,一刀就将拉網的人的手給徹底砍斷!
老子唯一欠你的,就是從你身上偷來的武器!
然後我們再也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