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為找手機信號, 羅南瓜同學是爬完樹爬房頂,就差往腦袋上架根鐵絲了。房頂上的瓦片年久失修, 一腳下去嘁哩喀喳的碎。羅家楠在上面連着滑倒兩次,後面一次差點就摔下來,碎瓦塵土噗噗落下,給祈銘看得心驚肉跳。
眼瞅着那哥們锲而不舍的舉着手機跟個找外星人信號的天文愛好者似的,祈銘在底下無奈的沖他喊道:“別費勁了,有這功夫你都下山了。”
“我特麽不懶得再爬一趟麽!”羅家楠眯眼望天期盼奇跡出現。
祈銘是真怕他摔下來:“要不我下去打電話,你在這等着。”
“那我能舍得麽?”
羅家楠空下只手擺擺,示意他再給自己點時間。要說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就在他惦着腳把胳膊伸到最高處時, 奇跡終于出現——處于灰色狀态的四個信號格, 嘣噔,白了最短的那格。
手指頭上的勁兒都拿來舉着手機了,沒法往出撥電話,羅家楠只好喊手機助手:“SIRI!”
無機質的電子女聲即刻回複道:“請問需要什麽幫助?”
“打電話給陳飛!”
“正在撥打給陳飛……”
這就是現代科技的好處。羅家楠松了口氣, 結果這一口氣還沒喘到底就聽陳飛那邊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吼道:“你他媽死哪去了!?”
信號太差,他那話出來就成“你——媽——死——了!”, 給特麽羅家楠吓一激靈, 腳底下一軟差點沒滾下去。反應過來陳飛是罵自己呢,趕緊言簡意赅的彙報情況,可他這邊的聲音過去也是斷斷續續的, 倆人雞同鴨講了足有十分鐘才把話說明白。這十分鐘裏羅家楠始終保持着自由女神的造型,等挂上電話, 胳膊腿全僵了。
怎麽上來的,還得怎麽下去。祈銘從閣樓窗戶探出身,伸胳膊拽住羅家楠的手, 一把給人扥進屋裏。聽着外面瓦片嘁哩喀喳的滾落聲,羅家楠拍拍褲子上土,朝皺眉盯着自己的祈銘嘿嘿一樂:“踏實等着吧,一會就來人了。”
擡手抹去羅家楠下巴上沾的一道污跡,祈銘幽幽的嘆了口氣:“能不能別玩命?”
“這哪叫玩命啊,才三——”
“羅家楠,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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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楠立馬把嘴閉上——家教好,媳婦講話,乖巧聽訓。
“大腦,心髒,肺,胃,你這些重要器官都受過傷,外傷我就不說了,你身上快沒一塊好皮了知道麽?”擔憂之情溢于言表,祈銘鄭重請求道:“真摔癱瘓了,受罪的是你自己……羅家楠,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受傷了,更不想哪天把你從停屍櫃的抽屜裏拉出來。”
不讓說話,羅家楠只好一個勁兒點頭。其實心裏挺高興的,看祈銘為自己如此擔心,不過他并不希望對方這樣。吹牛逼歸吹牛逼,但回到家,他從來不說自己在外面緝捕罪犯時真正遇到的危險時刻,不然害媳婦整天提心吊膽的,日子沒法過。
“那個……羅……羅警官……我能……能走了麽?”
門口傳來的詢問讓倆人迅速各退一步。羅家楠心說操!怎麽把這小子給忘了,剛差點摟着媳婦啃了!
臉一抹,他沖潘逸飛吼道:“走什麽走?你是目擊證人!老實跟大廳裏待着去!”
潘逸飛一臉苦相:“啊?我……我晚上還有直播呢,可這破地方一點手機信號都沒。”
“等鑒證的來了會架信號接收器,到時候就有信號了,不過……”祈銘看看羅家楠不爽的表情,話鋒一轉,“要是現場有任何一張照片流傳出去,你将會因涉嫌妨礙公務而被起訴。”
羅家楠聽了只想樂,行啊媳婦,長行市了,法條法規用的不錯。
在“鬼屋”裏等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大隊人馬終于到來。得益于羅家楠上山時在樹上留下的信號,他們沒向導也沒走冤枉路。沒有屍體的現場,法醫活兒不多,陳飛沒再安排高仁過來,只讓杜海威帶了市局鑒證科的一隊人上山。另外陳飛還得盯那邊那個案發現場,分身乏術,只好把呂袁橋和歐健發了過來跟着鑒證的一起勘驗。
等待期間祈銘已經完成了标準取樣工作。杜海威他們進場,祈銘撤出去給無菌管貼标簽,同時與杜海威溝通自己的專業看法:血跡呈潑濺形态而非噴濺形态,也就是說不管是誰撒的血,都不是在這動手放的;血量預估有四升左右,這差不多是一個普通體重的成年人體內全部的血液了,可以說是受害者的血被放幹了;但正常來說血被放幹之前,人就會因缺血性休克而死亡,除非是被注射了抗凝血的藥物,否則人一旦死了血液便會開始凝固,能放出這麽多血顯然不現實,所以可能這裏不止一個人的血,具體還得看DNA檢測結果;假設不是一個人的血的話,加之此處距離之前那個骸骨挖掘現場直線距離不超過五公裏,考慮兩起案子可能有關聯。
聽完祈銘的話,杜海威沒立刻給出任何贊成或否定的意見,而是先招呼手下人開始幹活。木質地板上千瘡百孔,為防人多給樓板踩塌,杜海威要求一次只能上來兩個人。而他全程跟進,實際上一次只能上來一個,該幹的幹完再下去換另一個上來。活兒幹的是奇慢無比,羅家楠坐屋門口臺階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看見出來的趕緊拽住問問情況。
事實上沒什麽值得關注的線索,根據祈銘的判斷,這片血跡起碼有五年以上的歷史了。就像山坳裏的那個現場,不管收集多少垃圾回去,有用的怕不是一個都沒。再說比起山坳那邊,這個現場幹淨的要命,除了幾個可能是被風卷過來的塑料袋,一點人類活動的痕跡都沒遺留。倒是有些腳印,不過看花紋應該都是拍視頻那小子踩出來的。
和羅家楠一樣,杜海威對屋裏那個相框很感興趣。一般來說相框都是挂在牆上的,但這個,邊緣用水泥進行了澆築,死死的嵌在牆磚裏。即便是孤懸于此近百年的時光,依然堅固。
仔細觀察了一陣相框周圍的水泥封層,杜海威看着那平滑的邊緣,忽然意識到什麽不對,轉身朝正在畫現勘圖的馮晔說:“去,把充電式手持沖擊鑽給我拿來。”
馮晔一愣:“杜科,要沖擊鑽幹嘛?”
杜海威指指相框:“我要把它拆下來。”
“……”
馮晔心說這可真是劍走偏鋒啊,盧處在的時候反複強調要保護現場,保護現場,結果這杜科,嘿,拆遷辦出來的吧?
正坐門口臺階上聽潘逸飛口沫橫飛的噴古今中外奇案,羅家楠眼瞅着馮晔拎了把沖擊鑽往樓上去,立馬起身攔住:“拿這玩意幹嘛?”
馮晔眨巴眨巴那對兒睜着也跟睡着了差不多的細眼:“我們老大說要拆牆。”
拆牆?羅家楠翻楞下眼,抄過沖擊鑽蹬蹬蹬上樓。躲開地板上的空洞,他走到杜海威身後問:“你沒事閑的拆什麽牆啊?”
“這個相框不是原來就有的,是後來封上去的。”杜海威回過身,平靜與他對視,“建國前的水泥大多依賴進口,以波特蘭水泥為主,也稱矽酸鹽水泥,包括現在蓋樓時用的也是這種水泥的改良版本,矽酸鹽水泥的特質是成型後顆粒感明顯,表面粗糙,你去看看外牆磚縫,全都這種,但這個相框周圍的——”
他從胸袋裏抽出支筆,引導羅家楠的視線落于相框邊緣:“你看,非常平滑像打了膩子上去一樣,初步判斷是高鋁水泥。”
“哈?那是幹嘛的?”羅家楠萬萬沒想到,勘驗個案發現場還給上了堂建築材料課。
“高鋁水泥是特種水泥,專業名稱為鋁酸鹽水泥,因早期硬度高,耐高溫高壓耐腐蝕,常用于道路搶修作業。”杜海威說着,朝他伸出手,“羅副隊,沖擊鑽給我吧,還是說你想親自上手拆?”
羅家楠趕緊給人遞過去,偏頭一哂:“我才不拆呢,拆壞了你賴上我怎麽弄?”
“不至于,”杜海威沖他笑笑,眼裏凝起絲贊賞,“我那天看你用我們科的機器幫袁橋調槍時,活兒幹的挺精致的……羅副隊,你只是面上看起來糙而已,其實心特細。”
“……”
當面被誇,羅家楠耳根子猛地發燙——我操真是高手啊,馬屁拍得啪啪的,聽着還特麽挺受用?不不不,我不能被糖衣炮彈給俘虜,我還是煩他!
他故作滿不在乎的接話道:“嗨,我這人吧,只要是樂意幹的事,那肯定上心。”
“嗯,你責任心特別強,有擔當,是很值得依靠的那種人,跟你共事非常踏實。”杜海威背過身,邊說邊研究在哪個位置下第一個鑽點。
還誇?羅家楠這心髒都砰砰亂跳了。平時不是被投訴就是挨領導罵,冷不丁被人一頓猛誇,腳底下有點飄。現在他終于領悟到為何祈銘那種拿誰都當行走的骷髅架子的主,能跟杜海威相處甚歡了,真的是,段位高!
嗡嗡嗡——
沖擊鑽鑽頭高速旋轉激起一片水泥揚塵,噪音吵得人腦瓜子都快裂了。羅家楠趕忙退到屋外,拍拍肩上的灰,搓搓被震得響起鳴音的耳朵,收拾妥當回頭朝屋裏又掃了一眼——
不行,誇我也沒用,這家夥老跟我媳婦那放電,我必須煩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