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鞋和衣服扔了一地, 上面都沾滿了幹涸的泥漿,有些成塊剝落, 弄髒了賓館房間光潔的地板。浴室裏傳出接連不斷的水聲,間或夾雜着一兩聲餍足的嘆息。咕咚!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了,一陣笑聲響起,随即淹沒在嘩嘩的水流聲中。

一個澡洗了快倆鐘頭,洗完祈銘還得吹幹頭發才能睡。給媳婦吹頭發這事兒,羅家楠已是熟能生巧,畢竟是他為數不多能為對方做的事情之一。忙起來十天半個月回不了家,什麽旅游約會燭光晚餐, 那都是朋友圈裏其他人過的日子, 根本沒閑心計劃出去玩。有時候他覺着挺對不起祈銘, 除了去加拿大找過一次祈珍、順便領個回來根本沒法律效力的結婚證,在一起這麽久了連一次浪漫回憶都沒,還動不動就讓祈銘替他擔驚受怕。

手裏抖着祈銘的頭發,羅家楠提高音量壓着吹風機的動靜說:“等這案子結了, 咱倆休個假,出去玩玩?”

從鏡子裏盯住羅家楠的眼睛, 祈銘問:“你想去哪?”

“我看馬爾代夫不錯, 就我媽上個月去那地方,草是草樹是樹,天空大海都瓦藍瓦藍的。”

——這的草不是草, 樹不是樹了?

祈銘無奈挑眉,一秒抓住重點:“你護照過期了吧?”

“……對哦。”

“再申領, 你覺着能批麽?”

“……”

羅家楠突然想罵人。可罵誰?橫不能罵陳飛。規定就是這規定,想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別特麽幹警察啊!

“那……去海南島?”

他琢磨着那地方也不錯。之前省廳表彰立功警員組織到那邊休假, 在博鳌時住的酒店,他感覺逼格絲毫不遜于國外:游泳池的水是淨化過的海水,透亮的跟玻璃一樣;酒店大廳裏的椰子樹快頂到房頂了,鋼化玻璃地磚底下游着各種熱帶魚;甚至于衛生間牆上挂的油畫,都是手繪而不是印刷的。

如果去那的話,還可以選擇住臨海別墅。摟着媳婦睡到自然醒,睜眼就有熱騰騰的早餐送到床邊,出門就是沙灘,往前五十米就是大海,啧,那得是多美的事兒啊。

祈銘倒是無所謂:“都行,只要你能請的下假來。”

“陳隊要不批假,我上他家門口打地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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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招你用了快五年了,就沒管用過。”

“呃……”

“行了,差不多幹了,睡覺。”

從羅家楠手裏接過風筒随意吹了吹前簾,祈銘回手挂好,剛轉過身忽然被對方壓到了洗手池邊上,彼此間差不多是鼻尖頂着鼻尖的距離。

“那個……今天讓你擔心了。”

回賓館的路上,羅家楠聽趙平生說當時祈銘不顧一切的想要沖進事故帶找自己,給他感動壞了。不過進屋之後光顧着“洗澡”了,訴衷腸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他自認不是個善于表達感情的人,同時就此問題而言,祈銘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指望從對方嘴裏聽句軟話簡直是天書奇譚。

果不其然,剛剛還熱情相擁的人此時卻是一臉的冷漠:“沒什麽,習慣了。”

啧,真不可愛。羅家楠心裏抱怨,嘴可是越貼越近,分開這麽些日子一次哪夠,反正都洗幹淨了能踏踏實實去床上——

嗙嗙嗙!

驟然響起的拍門聲給羅家楠腦子裏那點黃色廢料拍一粉粉碎。

“操!”

低聲咒罵了一句,羅家楠吼了嗓子“等會兒!”趕緊出去翻幹淨衣服穿。順手又給祈銘拿了套自己的衣服。祈銘那身衣服上全是泥,不送洗根本沒法穿。

門開,許傑上下打量了一番身上還往出散着水氣的羅家楠,略尴尬的扯出個笑:“鑒證那邊給新線索了,陳隊召集開會,打你手機半天沒人接。”

羅家楠頓時打了雞血似的:“什麽線索?”

許傑說:“血符上的指紋對比結果出來了,找着五個有前科的和上面提取到的指紋三點重合,不夠做法庭證據但可據此進行排查。”

“成,我拿下手機。”

虛掩着門,羅家楠轉身回屋。祈銘聽見動靜從衛生間出來,拎着羅家楠給自己的牛仔褲說:“你這褲子褲腰太寬了,我挂不住,有皮帶麽?”

“啊?呦,還真沒富裕的。”羅家楠想了想,把自己腰上那根抽下來扔給祈銘,“先拿我這根湊活一下,我得趕緊去開會。”

祈銘覺着既然來了,旁聽下會議也好,邊往褲腰上穿皮帶邊說:“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現在也睡不着。”

說着話,皮帶收到頭,卻發現扣最裏面的孔也差着一寸多。沒轍,只好把綁馬尾的皮筋拆下來勾褲扣上。

羅家楠一看撲哧就樂了:“我去,你腰可真細。”

祈銘揚手把皮帶扔還給他:“我比你輕二十斤呢。”

羅家楠屈胳膊顯擺:“诶,我這可都是肌肉啊。”

“腦子裏也是。”

“……”

胡撸胡撸胸口,羅南瓜同學自我安慰——不生氣不生氣,誇我呢這是。

祈銘說自己不适合穿牛仔褲,會顯得頭重腳輕,但羅家楠看他穿自己那條倒沒這個感覺。可能是他的褲子對于祈銘來說大了一號,上衣也大,穿着咣咣當當的。

出電梯,羅家楠看呂袁橋站走廊上打電話,過去拍了一巴掌催他趕緊進去開會。呂袁橋擡擡手,表示馬上去。自打從事故帶出來有了手機信號,高仁給他打這電話就沒挂上過,充電寶都用幹了倆,洗澡那點功夫還得把手機擱架子上保持通話狀态。真給高仁急壞了,電話接通先聽那邊哭了十分鐘。

這讓住一個屋的歐健很是羨慕,覺得他“女朋友”特別愛他。

類似這種非正式關鍵會議會通常直接在陳飛屋裏開,先分配工作,等有眉目了再往上報。難得今天趙平生也在,羅家楠一進屋就瞧見廖靜跟趙平生倆人談笑風生,陳飛則戳在衛生間裏抽煙。抽風機呼呼轉着,煙不至于飄到屋裏去。

湊過去蹭了老大根煙抽,羅家楠小聲問:“趙政委和廖姐認識啊?”

陳飛:“啊,她是老趙的學生。”

“進修班的?”

“嗯。”

明白了,羅家楠點點頭。除了市局的工作外,趙平生還受聘于他畢業的那所警校,給各單位派來進修的刑偵骨幹講授犯罪心理學。趙平生本身是心理學博士,又有一線多年的實戰經驗,理論與實踐的完美結合使得他的課異常受歡迎,好多在讀的本科生都去旁聽,一周一堂課,能坐四百人的階梯教室總是滿滿當當。而且別人都說,趙平生脫了警服看着就像個大學教授。

倆人抽完煙出來,呂袁橋那邊也打完電話了,加上祈銘和許傑,一個大床房裏擠了七個人,空間略顯狹小。羅家楠挪屁股往桌上一坐,接過許傑遞來的資料翻了翻,問:“這五個人,都在本市?”

許傑說:“謝力和周旭寧在牢裏,刑期還沒結束可以排除,付英宇出國了,呃,陳思曼和楊偉在本市。”

羅家楠憋笑道:“哎呀我每次聽見叫楊偉的都覺着家長真會起名字。”

“行,那楊偉歸你了。”陳飛順勢分配任務,“小許,陳思曼歸你。”

“不是什麽就楊偉歸我啊,我可沒那毛病。”羅家楠故作不滿,看到祈銘白了自己一眼突然意識到還有女士在場,趕緊賠禮道歉:“不好意思啊廖姐,我嘴上沒把門的慣了。”

廖靜無所謂道:“沒事兒,打從幹刑偵第一天起我就沒拿自己當過女的。”

羅家楠幹笑一聲,問陳飛:“頭兒,這倆不能生踩吧?萬一打草驚蛇可就壞了。”

生踩,指的是直接以警察的身份上門詢問。相對應的是化妝偵察,由偵查員假扮成其他身份暗中探訪。羅家楠最擅長的就是這個,除了扮大姑娘來什麽像什麽。

陳飛點點頭:“是不能生踩,這樣,廖副局,明天你給小羅調輛車,讓他先帶袁橋和小歐去盯兩天,摸摸底兒。”

“就開我車吧,從明天開始我得去搶險現場盯着,跟武警的車。”廖靜說着掏出車鑰匙扔給羅家楠,“別給我蹭了啊。”

羅家楠嘿嘿一樂:“放一萬個心,我這人開車謹慎着呢。”

“哦對,我那車改裝過,來,我帶你去熟悉一下,陳隊你們先聊啊。”

廖靜起身朝房間外面走去。羅家楠跟在她後面,邊走邊問:“廖姐,你怎麽想着幹刑偵了?多苦啊。”

廖靜肩頭微聳,輕巧道:“我本來轉業回來啊是分配到派出所的,有一次配合市局抓捕毒販,要個會講本地話的女警僞裝成小姐确認嫌犯的藏身處,選上我了,等完成任務之後呢,當時的縣刑偵大隊長覺着我沉着冷靜,應變能力強,正好隊裏缺女警,就把我調過去了……後來他跟我說,想幹好刑偵光有膽量不行,還得掌握罪犯的心理,又把我送去進修,很幸運的認識了趙老師,他講課特別淺顯易懂。”

走進電梯,羅家楠按下一樓的按鈕,贊同道:“不光講課好,我們趙政委審嫌犯也挺有一套。”

“嗯,學識淵博卻絲毫不賣弄,還一點領導架子也沒有,特平易近人。”

“他得跟陳隊互補啊,都暴脾氣沒法弄。”

廖靜疑惑轉頭:“他倆為什麽要互補?”

“呃……”羅家楠打了一磕,腦子飛快的轉着,“就,嗨,一個正職一個副職嘛。”

“可現在你是副隊長,我怎麽沒看出你脾氣好到哪去。”

“慢慢改呗。”

“脾氣啊是天生的,想改,難。”廖靜默幽幽的呼了口氣,“反正我這脾氣是改不了了。”

電梯門開,羅家楠邊往出走邊說:“我師傅以前也這麽說,可跟大偉結婚之後,嚯,那小鳥依人起來,我看着都牙酸,姐,等找着個願意為他而做出改變的人,你就什麽脾氣就都沒了。”

這是他自己的經驗之談。遇見祈銘之前他是一句話不對付就炸,可跟祈銘在一起之後,那可真是——媳婦虐我千百遍,我待媳婦如初戀吶。

“哪那麽好找?”廖靜低頭笑笑,忽然音量低了兩度,問:“羅家楠,問你個事兒。”

“嗯?”

“趙老師他……是離婚了還是一直沒結啊?”

“沒……沒結。”羅家楠聽了一愣,心說幾個意思,打聽我們趙政委的個人問題想幹嘛?

廖靜好奇追問:“為什麽呀?我看他那樣的,應該不缺女人緣才對。”

“那誰知道,可能他眼光太高了吧。”

要說這麽多年刑偵不是白幹的,羅家楠敏銳的察覺到,廖靜叫他單獨出來壓根不是為了讓他熟悉改裝車,根本目的是打聽趙平生的個人感情經歷。其實除了年齡稍微大點,趙平生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帥老頭一個,不謝頂不油膩,言談舉止溫和儒雅,是得招大齡單身女青年喜歡。

确實,趙平生以前女人緣不差,年輕時不還差點娶個富家小姐麽?現在就別提了,有陳飛在那擺着,他也就是個市局婦女之友的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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