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唱戲

黛玉白了紫鵑和雪雁一眼：“你們兩個小蹄子，嚷什麽，這又不是在船上，我們有什麽怕的。”雖然說着輕松，但黛玉的目光還是盯在那人身上，耳旁似乎還是他意味深長的話：

“姑娘姓林。”

“令尊是揚州巡鹽禦史林海。”

“果然是塊肥肉。”

“姑娘，我們要不要告訴老爺。”雪雁看着楚寧走進去，轉過身，看着黛玉道：“我總覺得他……”

“即使要告訴爹爹，也不能此時進去，紫鵑，我們去那邊等一會兒，雪雁你在這看着，等他走了就告訴我們。”雖然有些擔心，但黛玉依然沒有慌亂，平靜的吩咐道。

書房裏，林海看着走進來的楚寧：“楚公子，想不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面了。”楚寧淺淺笑道：“楚寧冒昧來訪，沒有驚擾林大人吧。”

林海神色平淡：“楚公子客氣，話我們在鹽司裏已經說清……”淡淡的打量了一眼豐神如玉的楚寧，林海道：“本官只是感到意外。”

楚寧從容優雅的行了個禮：“楚寧年輕無知，若有得罪之處，林大人‘大人有大量’，想必不會放在心上，不過楚寧卻深感不安，所以登門賠罪，幾句話不足以表明楚寧的誠意，楚寧有個随從，獨角戲扮的很有趣，大人可能會有興趣一觀。”

一番話下來，楚寧說的滴水不漏，雖委婉卻難以讓人拒絕，洞明的鳳目微微眯起，溢着自來的篤定。

林海沒有作聲，只是拾起杯子抿了口茶，過了一會兒才道：“既然楚公子如此誠意，那本官就觀上一觀。”

楚寧笑了：“相信一定不會讓大人失望。”揮揮手，只見楚寧身後的小厮走出來，先行了個禮，随後神色一變，扮出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甄爺，不是我吹牛，這一趟揚州之行，不弄個幾百萬兩銀子，我就算白來。”

小厮接着又變了個臉色：“二爺真會說笑，即使真如二爺所說，江淮富庶，這林大人巡鹽禦史一坐七八年，但也不至于一個見面禮就是幾百萬兩。”

小厮翹起手指，故作醉态的戳了戳：“想不到甄爺也有糊塗的時候，什麽見面禮，是嫁妝，甄爺不知道吧，我這姑父只有一個女兒，就是後面船上的林妹妹，若他歸西，是不是萬貫家財就都留給我這妹妹做嫁妝了，‘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何況又是巡鹽禦史這樣的肥差，若沒有個幾百萬兩家財，那我姑父就是傻瓜。”

覺察到林海緊緊攥起的手，皺起的眉峰，楚寧長睫微垂，修長的手指優雅的彈了彈杯底。

“二爺喝醉了，即便你這妹妹有幾百萬的嫁妝，但也輪不到你身上，你家不是有奶奶嗎。”小厮長得聰明伶俐，學起話來更是惟妙惟肖，雖然胤禛沒見過甄三，但看小厮學賈琏的那份神似，想這甄三學的必也不差毫分。

“甄爺這就不明白吧，實話說，還是我家老太太深謀遠慮，姑姑一去世，老太太就将我這表妹接到府裏，吃穿用度和其他的妹妹并無二別，更高明的是，府裏還有個和表妹年紀相仿的寶玉，人物模樣長得都是出類拔萃，兩人又朝夕相處，同息同住，日久生情，你說林妹妹不嫁他嫁誰，所以我說這嫁妝，必定不會旁落。”

“哈哈”小厮學着賈琏的樣子：“甄爺，你這回明白了吧，什麽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什麽叫‘運籌帷幄千裏之外’，其實我們家的老太太才是真正的老謀深算，想必在姑姑一死，她就想到這一步了。”

故作深沉的嘆了口氣，小厮又緩緩的道：“果然稱得上老謀深算，只是聽你的話，你這表妹不過十四五歲，嫁妝也應該是以後的事，二爺又怎能說這一趟不白來。”

小厮笑着道：“甄爺，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送表妹回揚州嗎。”向前湊了湊，小厮學着賈琏的樣子，做了個端杯喝酒的樣子：“我姑父恐怕撐不過幾天了，所以嘛……”

“原來是這樣，呵呵，來，二爺幹一杯，這一筆橫財，可真讓人羨慕啊。”小厮表演的兢兢業業，一言一語莫不逼真。

“好，好，想不到還有這麽一出精彩的戲。”林海神色平淡的站起來，走到小厮跟前：“有這一副好嗓子，不當戲子真是可惜。”

“子墨，還不謝謝林大人的誇獎。”楚寧也跟着站起來，修長鳳目微微一揚：“不知林大人看過戲後有何指教。”

輕輕哼了一聲，林海道：“指教倒談不上，只是楚公子的用心良苦倒讓本官意外。”楚寧沒有因為林海的譏諷而有絲毫慌亂，依然是那副從容的模樣：“大人能體會到楚寧的用心，楚寧深感榮幸，戲已演完，林大人，楚寧告辭。”

直到走出書房，楚寧除了客套話外，一字也沒提此來的目的，溫潤的俊面上依然的雲淡風輕。

而書房內，林海陰沉望着遠去的背影，手中的杯子一下摔在地上，驚慌了剛要敲門的黛玉。“爹爹，你怎麽了。”黛玉顧不得敲門，一下子走進去，見林海沉着臉，面前碎了一地殘跡。

轉眼恢複冷靜的林海緩緩的道：“沒事，是剛才失手，玉兒，你怎麽過來了。”黛玉關切的上前扶着林海：“爹爹的身子沒好，又忙着公務，一定是累了，快坐下歇歇，紫鵑，進來收拾一下。”

看着黛玉緊張的神情，那一份由衷的關切竟讓胤禛覺得心裏一暖，前世生在皇家，親情早已被隔得支離破碎，舔犢情深，手足親情被爾虞我詐，血雨腥風所代替，金銮殿上，孤家寡人，高處凄寒。

雖然還談不上對這個異世女兒有多喜歡，但胤禛冷靜的臉上還是不由自主的閃過一絲動容：“不用怕，爹爹沒事。”

親手另斟了一杯熱茶，黛玉捧到林海眼前：“爹爹，雖然公事為重，但也要量力而行，是不是。”最後一句，黛玉語氣嬌憨，笑顏如花，猶自一朵初綻的清荷。

垂下眼睑，自來算無遺策，冷酷無情的胤禛竟然覺得有一絲心虛：“嗯，我知道了，玉兒，你剛回來，回房裏歇着，我這裏還有事。”

黛玉一愣，盈盈似水的妙目不由看向林海：“爹爹，是不是琏二哥的事讓你為難了，這都是因為我，若不是……”反應過來，胤禛暗暗籲了口氣，這個女兒太敏感了，看來這個爹也不容易當。

“玉兒，賈琏的事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與你無關，這件事雖然有些棘手，但還不至于讓爹爹難為，你不要多心。”

“那是剛才的人？”黛玉看了一眼林海，低聲道：“其實那個人我看到過，一次是昨天夜裏，我看到他在那個甄爺船上找什麽東西，一次就是今天天未亮的時候，他竟然在我們船上，琏二哥曾經帶人找過，卻沒有找到。”

黛玉說的小心翼翼，生怕林海問起什麽來，又忙着道：“爹爹，琏二哥的事是不是因為他才弄成這樣。”

林海沒有做聲，過了一會兒才道：“玉兒，這些年你在那邊府裏怎麽樣。”黛玉想了想道：“老太太待我很好，姐妹們也相處的很好。”

輕輕哼了一聲，林海忽然擡眼望着黛玉道：“爹爹問你，這次回來，你有什麽打算。”

“當然是陪着爹爹養病了。”黛玉脫口而出：“等爹爹病好了，我就陪着爹爹去大明寺還願，在船上的時候，我曾經暗暗許過願，只要爹爹的病能好，我就……”

“不用擔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林海看着黛玉，想起剛才小厮學賈琏的話：“府裏還有個和表妹年紀相仿的寶玉，人物模樣長得都是出類拔萃，兩人又朝夕相處，同息同住，日久生情，你說林妹妹不嫁他嫁誰，所以我說這嫁妝，必定不會旁落……”

“玉兒，如果我的病好了，你是想留在揚州還是再去那邊住幾年。”黛玉怔了一下，才低低的道：“那邊即使再好，卻不是自己的家。”

“好。”林海擲地有聲：“你就留下陪着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