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姨娘（二）

偏僻的院子外放着幾堆已經劈好的柴禾，顯得這裏格外雜亂，破舊的門欄似乎不堪重負，歪斜在一邊，沒有修剪的雜草幾乎要遮住了院子。

沿着窄窄的石道走進去，可以看出路邊的草是有人剛剛清理過，而盡頭，一個纖瘦的背影讓黛玉靜靜的站下。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的夾衣蹲在路邊，身旁是剛剛清出的雜草，幾乎遮住了半邊的背影，斜斜的陽光照在她頭上，赫然夾雜着道道白發。

“姨娘。”黛玉輕輕喚了聲，毛姨娘回過頭，随後驚喜的一下站起來，搖晃的身子使得黛玉連忙上前扶住。

“姑娘長大了。”毛姨娘打量着黛玉，細長的眸子裏濕濕的：“夫人在天有靈，也放心了。”看着毛姨娘因為除草弄得鮮血淋淋的雙手，黛玉低低的道：“讓姨娘受委屈了。”毛姨娘忙将手背到身後，笑着道：“沒事，反正閑的慌，外面風涼，姑娘到房裏坐坐吧。”

随着毛姨娘走進去，房裏有點暗，一張簡陋的木桌上放着幾個杯子，毛姨娘用袖子擦了擦木凳：“姑娘坐這裏。”黛玉沒有坐，只是望着毛姨娘：“姨娘，你的事我知道了，我來只是想問姨娘一句，到底是不是真的。”

毛姨娘緩緩的低頭嘆了一聲：“我記得姑娘小時候很是聰明伶俐，一張小嘴說起話來毫不顧忌，沒想到長大了也沒變，還是那樣直爽。”

擡眼看了看黛玉，毛姨娘苦笑着道：“姑娘既然這麽想，那就是不相信這事是真的，又何苦再問呢。”

“既然沒有這事，姨娘為什麽不解釋呢，父親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姨娘……”轉頭看着灰徒四壁的屋子，黛玉道：“姨娘這是何苦。”

毛姨娘沒有做聲，自顧自的坐在門邊的一個矮凳上：“自從青兒沒了後，我也就再沒有什麽想頭，在哪裏還不是一樣，何況這裏又清靜，也沒有人來鬧，多好。”

“可這哪是住人的地兒，什麽也沒有，再說黛玉記得姨娘也是個心氣高的人，又怎甘心背着污名，任人誣陷。”黛玉看着心如死灰的毛姨娘，忍不住勸道。

毛姨娘搖搖頭：“姑娘離開這麽久，有些事不會明白，人都會變的，說實話，我覺得在這裏反而更好，至少沒有人……”

黛玉是個敏感的人，聽毛姨娘話裏有話，不由道：“難道是府裏有人容不下姨娘，還是……”沒有說下去，黛玉想起雪雁聽來的話：“是爹爹……”

“不是，姑娘別多想，老爺對我一直很好，就是發生這樣的事，老爺也沒有為難，還讓朵兒過來照看着。”毛姨娘低低的道：“老爺是姑娘的父親，而且如今老爺身邊也只有姑娘一個親人了，老爺身子又不太好，姑娘一定要好好陪着老爺。”

黛玉點點頭：“我知道，但姨娘……”“我很好，姑娘不用擔心，我在這裏每天念念佛，悶了就出去清清草，挺自在的。”頓了頓，毛姨娘又道：“姑娘早些回去吧，免得老爺擔心。”

走出幾步，黛玉回過頭：“我和劉姨娘說一聲，讓她吩咐幾個人将這裏清掃清掃，再送些日常的……”

“姑娘不要。”毛姨娘急切的打斷黛玉的話：“能這樣我已經很知足，姑娘千萬不要再多事。”默默的看着毛姨娘惶恐的神色，黛玉想起剛回來時門口碰到的那一幕，心裏不禁一沉。

轉過身，黛玉邊走邊道：“既然姨娘不想驚動別人，那讓我安排一下，你知我知，姨娘這下放心了吧。”

“多謝姑娘，姑娘慢走。”身後傳來毛姨娘顫顫的聲音，黛玉沒有再回頭，只覺得步子重重的，雖然早就聽過在賈府也曾見過趙姨娘的處境，只是沒想到自己這次回來，家裏竟也成了這副模樣。

紫鵑在後面道：“姑娘別想了，那個府裏的後宅內院沒有這樣的事，想想在那邊三姑娘的抱怨姑娘也就明白了，其實這樣的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

嘆了口氣，黛玉自言自語的道：“如果母親在就好了。”

林耿将老山參遞上去：“老爺，姨娘說這是長史府派人送來給老爺補身子的。”瞥了一眼，林海道：“讓他們做好了給我端過來，既然是人家的好意，怎能辜負。”

“老爺不是說不能吃大補……”“林耿，有些話心裏明白就行。”林海打斷林耿：“何況我又沒說要喝。”

林耿欽佩的點點頭：“老爺說的是，我記住了。”擡起頭，林海又道：“事情查的怎麽樣了。”林耿上前走了一步：“老爺，那幾筆賬的來龍去脈都摸清了，其餘的事也有了眉目。”

林海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再派人細細的查一遍，不能有一點疏漏，我說過，斬草必須不留根，還有按我的吩咐，這件事……我要做一出殺雞駭猴的戲，讓他們明白，林家的東西，別人想都別想。”林海說的斬釘截鐵，細長的眸子裏那份淩厲使得一邊的林耿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是，老爺。”林耿敬畏的應道：“我回去再囑咐一下，老爺放心。”林海哼了一聲，緩緩轉過身：“林耿，外面的陽光挺好，我們去院子透透氣。”

走出門，溫溫的陽光照過來，讓人有種慵懶的感覺。

胤禛坐在躺椅上，眯眼望着這一方整齊簡潔的院子，心裏不禁暗暗嘆了口氣，這個身子真是讓人無語，來到這陌生的朝代将近一個月，躺在床上的時日就占去了絕大半，想起前世紫禁城的血雨腥風，胤禛竟覺得有點懷念起來。

“老爺，老爺”一個小厮急匆匆的跑進來，看到坐在那裏的林海，忙道：“老爺，師爺出事了。”

“子敬？”林海直起身子，目光威嚴：“說，怎麽回事。”小厮在林海犀利的目光中吓得竟然忘了回話。

在這陌世，可以說朱淩和林耿就是胤禛的左臂右膀，一個在官場，一個在林府，一內一外，胤禛能很快适應這個身份的所有事，兩人功不可沒，而如今朱淩出事，宛如斬斷胤禛在官場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