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似是故人來 不想走你就留下好了
林斓心裏正牽挂賀芝的傷勢,又怕他身邊大夫醫術不精留下隐患,聽說劉文傑帶回來的女子求見直接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見我作甚?出去告訴她們,若能得了夫人和大公子的喜歡,讨到什麽名分都是她們的本事,與我全不相幹,但若是非要來礙我的眼,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林嬷嬷應了聲是,随口就吩咐了出去,讓人去門口大聲說了林斓的意思,保證附近探頭探腦的丫頭婆子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免得讓些貓兒狗兒再生事攀扯上來,壞了她們姑娘的興致。
鹿兒一聽林斓不再攔着劉文傑納妾立即喜上眉梢,飛快磕了個頭就想爬起來回去求徐嬷嬷幫着在趙夫人跟前說幾句好話,給她個名分。不想她才動了動膝蓋就被身邊人扯得又趴了回去。
若不是對梧桐苑上下都心存畏懼,鹿兒險些對身邊這個狐貍精破口大罵。一個曾落在山匪手裏的破鞋,仗着一張狐媚子臉迷惑了大公子,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才讓夫人也同意她進門,如今竟也要爬到她頭上來了。
鹿兒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與她一同跪着的纖弱女子卻瞧也不瞧她,随手放開壓着鹿兒裙擺的手就恭恭敬敬卻儀态萬千的對着梧桐苑大門行了叩拜之禮,揚起略帶淚痕的面龐哀泣一聲。
“這位姐姐容禀,小女命途坎坷,家人已于亂世飄零四散再難相見,幸得大公子憐憫,予我片瓦遮身,可侯爺有命,若無少夫人點頭絕不允我入府。我自知福薄命賤,并不敢污了少夫人的眼,可侯爺之命難違,只求能進去給少夫人磕頭敬茶,今後我必安分守己,再不敢擾了少夫人清淨。”
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女子雖說受了挫磨瘦的有些脫相,五官卻無一處不精致,淚盈于睫更添動人之處,十分惹人愛憐,鹿兒在旁看得瞪大了眼,不明白這等不清不白的罪奴怎麽就能搶在自己前頭敬茶當姨娘,恨得眼圈兒都紅了,卻只能瞪着眼等着。
出來傳話的只是梧桐苑裏的二等丫頭,聽說這裏頭還有穆安侯的意思便又走了一趟進去禀報。林斓聽後嘆了口氣,吩咐把那二人都帶去西廂房候着,安排妥當送去給賀芝的藥材等物後,便讓人分別帶她們進來。
林嬷嬷不解,奉茶時便勸道:“姑娘何必理會她們?骨頭軟喜歡跪,跪着就是了,那鹿兒就不是個心思正的,後來的這個聽着就是個有心計的。姑娘您清清靜靜過日子,讓她們自己鬥去得了。”
林斓接過茶品了一口,垂眸注視清亮的茶湯片刻,輕聲一笑:“她們心性人品如何,與我何尤?只是世道對女子頗多苛待,我何苦再作惡人挫磨她們。既然她們有心給劉文傑做妾,我便成全她們,今後如何只看她們自己的造化罷了。”
林嬷嬷知道自家姑娘一向對女子多些顧惜,念了聲佛後便出去多加了一句,讓人先帶才進府的那女子進來。這也是林嬷嬷的善念,顯見得在趙夫人等人那裏這後來的都占了上風,又如此有心計手腕,讓她先給林斓敬了茶徹底壓下了鹿兒,也省的鹿兒不知深淺日後稀裏糊塗丢了命去。
不想那女子進來後規規矩矩的行完禮一擡頭,一聲“黛兒拜見少夫人”忽而頓住,才驚覺彼此竟是故人。
林嬷嬷駭得手上一抖潑了茶,林斓瞳孔微縮,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倒是黛兒臉色紅紅白白變換了一會兒,已經向門口邁了一步的腳生生收了回來,咬着牙硬挺着立在原地,從牙縫裏又擠了一句:“阿斓妹妹,許久不見。”
“阿黛。”林斓輕輕喚了她一聲,讓人給她搬了坐奉了茶,又垂下眼陷入了沉默。
陳家阿黛,平郡陳氏女,前朝陳相之侄孫。曾經她在祖籍陪伴祖父林老太爺時與陳黛及其母有過幾面之緣。當時林家已擇定新主,顯德帝漸露蕩平九州之相,陳相依舊在舊朝輔佐廢帝,林陳兩家祖籍相近卻已是勢同水火。
不過陳黛之母自幼失怙,與林老太太很有幾分香火情,當時陳黛之父病逝,陳氏族人相欺,陳黛之母便領着她前來求助,林老太爺念在一點輾轉而來的親戚情分上幫了她們母女一回,還留了她們小住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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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陳相使毒計坑殺十萬義軍,陳氏近支族人相繼悄然離鄉,林斓便再未曾見過陳黛,只是聽說縱使陳相最後勸廢帝開城門迎了顯德帝大軍入京,之前罪孽卻難消,依舊被判了抄家流放,老幼皆不得赦。
看一眼陳黛身上不甚合身的藏藍布裙,林斓心內不禁生出些許悲意。她清了清喉嚨,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一句:“不是阿黛你于慶平左近可還有故舊?我城外尚有一帶着湯泉的莊子新修葺過,你若不嫌棄,也可過去小住。”
昔年相處之時,林斓還是個爬樹摸魚的假小子,陳黛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人人稱贊的淑女了。林斓還記得陳黛那時心氣極高,門戶之見極重,謝氏欲以支房嫡次子求娶還遭她私下奚落,。
雖然林斓一直與陳黛話不投機,陳家之敗也是罪有應得,可當年神采飛揚衣錦着玉的高門小姐淪落至此終究令人不忍。林斓不會為了陳黛違背聖意,可總能送她去莊子上安度餘生。
陳黛一怔,緊緊攥着衣角以至于輕微痙攣的手指抖了抖,忽而盯着林斓冷笑了一聲:“多謝少夫人美意,想來少夫人是可憐我大家之後,竟要與一寒門軍漢為妾。”
“可少夫人阖家投奔新君,聽說還頗得寵愛,怎麽也落到了這麽個人家手裏?竟還要同我這個罪臣之後共侍一夫了。”說着,陳黛還拿帕子捂着嘴笑出聲來,越笑越暢快,眼角都有了淚痕。
自陳家獲罪,她在流放路上被人拐騙出來,陳黛不知熬了多久才盼來劉文傑這麽一個還不算太糟的人選托付終身。即便劉家也是她曾經最瞧不起的寒門小戶,她還是使勁渾身解數進了劉家的門,甚至還做了萬全的準備,好鬥一鬥不知從哪兒個鄉下地界爬出來的主母。
卻沒想到會遇見林斓。
陳黛只要一想到自己之前的做派都叫林斓看在了眼裏,就恨不能立刻昏死過去,心裏又恨又悔,只覺林斓惺惺作态,就是在瞧她的笑話。
林斓聽着那些不着四六的話本有些氣惱,可見她雙目赤紅形容狼狽,卻只是嘆着氣又問了一回:“你願不願意去我的莊子上住着?我雖無甚本領,總能保你一世安居,到時你每日撫琴作畫亦無不可。”
陳黛卻沒說話,只是将頭扭到了一邊,顯然是拒絕了林斓的提議。林斓也不再問,只讓人送了她出去,又喚了鹿兒進來吃了口茶,便将二人都打發了。
誰知當夜陳黛就起了熱,連吐了三四回,躺在榻上氣若游絲。劉文傑被人叫起來守了她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捱到了林斓起身的時辰,便急忙派人來請她過去說話,說是要問一問陳姨娘的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