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後來,很久以後,簡栗回想起初次見面,總會調侃:“你可真有先見之明。”
但此時此刻,簡栗都不知道男人姓甚名誰,聽到這一聲“媽”,笑容猛地凝固。
第一反應:他在叫我媽?
第二反應:他在叫我,媽?
…叫我媽?
……叫我,媽?
……我,媽和我媽?
所以到底是叫我媽還是叫我,媽?還是叫我,媽和我媽?
簡栗搞不清楚了,整個人由于标點符號的博大精深,陷入了死循環,在我,媽和我媽中傻傻繞不出來。
直到季女士應了一聲:“來了。”
簡栗如夢初醒,自己是中頭獎了,迅速和男人拉開距離,撇清關系。
“剛才謝謝幫忙,我腳不疼了。”
一分鐘後,餐廳洗手間。
簡栗被簡女士趕過來收拾自己,在自動水龍頭下掬了一把水,拍到郁悶不已的臉上。
怎麽會這樣呢?
她只是在門口随手抓了個人幫忙,結果好巧不巧是來挑她這顆大白蘿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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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都不敢這麽演吧。
她嘆了口氣,抽紙巾擦幹淨臉,看着鏡子裏幼稚的自己,兩手食指撚住眉梢,往下拉。
原本純然的面容經過八字眉的攪和,變成了苦瓜臉。
唉
早知道出門前應該先看看黃歷的,否則也不至于觸黴頭。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簡栗沒法改變,只能順從簡女士的意思,把頭發放下來。
……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簡栗沒敢在洗手間待太久,收拾完畢後立刻返回餐桌。
餐桌是四人座,簡女士坐在面朝大門的外側位置,對面是季女士,季女士的裏面是岑寂北。
他的對面即剩下一個位置,是留給簡栗的。
從外邊看過去,三人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将那個位置牢牢鎖在裏面。
而她,作為一只甕中之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果真是親媽啊!
簡栗內心淚流成河,面上故作堅強,乖乖進入包圍圈,英勇就義般坐落。
憋屈的一幕盡數落在岑寂北眼裏,他微擡了下眼簾,平靜無波的眼神中劃過一句果然如此。
和簡栗一樣,岑寂北也是被臨時叫來的,甚至來之前,季女士的叮囑也如出一轍。
不同的是,季女士有告訴兒子是和誰吃飯,因此特意叮囑要溫柔一點,不要吓着小姑娘。
所以在門口遇到簡栗時,岑寂北結合時間點和簡栗的年齡,推測她可能是那個小姑娘。
沒想到猜對了。
只不過,這小姑娘過河拆橋的速度,着實讓他有點意外。但也僅僅是有點而已,以他的年紀和閱歷,與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不至于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姑娘特別關注。
簡栗對此并不知情,她微低着頭,雙手搭在腿上,默默降低存在感。
簡女士的一句話,直接把她拉了出來:“這是我女兒,簡栗。”手掌揚起,重重落在她的肩膀上。
“阿姨。”簡栗乖巧叫人,受到刺激的身軀瑟縮了一下。
威脅,這絕對是親媽式威脅。
季女士笑,面容和藹可親:“果然比照片上長得還要漂亮。”
簡栗幹笑道謝,肩膀上的手又拍了拍,力道輕了些許。
“她啊,可不能誇,別看平時一副乖乖女的樣子,其實特喜歡搗騰,經常弄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出來,我和她爸都管不住。”
季女士表示理解:“年輕人嘛,活力無限,不像我們家寂北,快三十歲的人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跟悶葫蘆似的。”
簡栗再次幹笑,臉皮快抽筋了,她想找借口離開,還沒開口,就感受到肩膀上的手暗暗使力施壓,只能默默打消念頭。
神吶!
救救孩子吧!
簡女士為孩子的任性打了圓場,轉向岑寂北:“你就是寂北吧,剛才是不是被吓到了?”
岑寂北笑笑不在意:“是我公司事忙來遲了,讓您久等了。”
說着主動拿起菜單遞給簡女士和簡栗點菜,用這頓飯賠罪。
……
簡女士是在逛街的時候遇到季女士的,兩人是年少好友,後來季女士因為丈夫工作的原因滿世界跑,和簡女士斷了聯系。
前段時間,岑先生的工作穩定下來,夫妻二人經過商量,決定回雲桑市定居。
一方面,雲桑市是他們的根,落葉歸根,離開再遠的人終是會回到自己的故鄉,另一方面,兒子在這裏,好不容易能一家三口團聚,怎麽會錯過如此難得的機會。
其中,兒子的終身大事成了季女士的心頭煩惱。
恰逢老友相會,得知簡女士也在為女兒發愁,雙方一拍即合,組了這場飯局。從外在談到內在,從學習談到興趣愛好,越談越亢奮。
與兩位被迫加入的推銷品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位不動如山,握着刀叉斯文用餐,一位全程低頭吃吃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除了偶爾被點到名意思一下,沒有任何其他的交流。
事實證明,兩個分別了很久的女人一旦聊起來,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消停的。
這導致一頓飯熬了整整兩個小時才結束。
簡栗吃撐到爆,拒絕了季女士送回家的好意,揉着肚子癱在簡女士的肩膀上,走在街邊消食。
昏黃的路燈四散而下,融入商店裏飄出來的歌聲中,照得夜晚淡淡的溫馨。
“你是不是胖了?”簡女士突然開口,将溫馨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簡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憋住喉嚨,按壓肚子,終于成功打出一個嗝,順暢了呼吸。
“媽。”她幽怨仰頭,“我是你充話費送的吧。”
簡女士:“是從垃圾桶裏掏出來的。”
“……”
好了,這個話題可以結束了。
簡栗靠回去,祭奠自己逝去的母愛,走了兩步,又聽到簡女士問:“今晚的打扮是怎麽回事?”
該來的還是來了。
簡栗早有準備,吸了吸鼻子,癟着嘴巴裝可憐:“人家想多陪你幾年。”
“得了吧。”簡女士一眼識破,“我還不知道你要不是我給你圓場,今天你不知道會怎麽丢人。”
簡栗不服氣,仔細想想确實挺丢人的,閉上嘴當啞巴。
做人難,做個女人更難,想她堂堂一個新時代的少女,要顏有顏要錢有錢,居然會淪落到被家裏催婚的地步。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行了。”看出她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簡女士戳了一記腦門,“我看寂北人不錯,又是和你一個學校畢業的,以後可以多交流交流。”
“別啊。”簡栗吓得挺直腰杆,全身的細胞都在訴說着拒絕,“我和他不熟,而且今晚在飯桌上他都沒和我說一句話,說明他對我沒意思,強扭的瓜不甜。”
笑話,她可不會随随便便對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有什麽感覺,何況發生了那麽尴尬的情況。
只要說服簡女士,再加上她職業的特殊性,以後肯定不會再遇到了。
當晚,簡栗用上三寸不爛之舌,勉強說服了簡女士。
之後的一段時間,簡女士經常和季女士出去逛街做美容,沒有再提過吃飯的事。
簡栗放松警惕,但怕萬一哪天簡女士又心血來潮,以家裏離公司遠不方便的理由搬去了千詩吟的公寓。
公寓在大學城區,是千詩吟父母留下來的學區房。簡栗提前打過招呼,和簡女士報備過後,在九月開學前搬了進去。
人生得以暫時解脫。
簡栗熱淚盈眶,為感謝千詩吟的收留,做了幾道拿手菜,開了一瓶紅酒。
酒足飯飽,千詩吟提了件事:“我準備在大學城裏開個酒吧。”
“?”懷疑自己聽錯了,簡栗反問一遍,“什麽?”
千詩吟說:“我要開酒吧。”眼神堅定,一字一句全是認真。
“……”
簡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和千詩吟是大學室友,大學四年見證了千詩吟的輝煌歷史
年年全系第一,各種獎學金拿到手軟,最後更是保送研究生。
可她聽到了什麽?
她聽到她說要去開酒吧?
一個高材生放着好好的學業不要跑去開酒吧?
老師知道會口吐白沫當場去世的吧!
或者說,是個正常人都理解不了,更何況是簡栗。
她問:“為什麽?”
千詩吟斂了斂眸,答道:“讀了這麽多年書怪累的,我想先歇歇,提前感受一下社會生活再入學。”
理由并不是那麽有說服力。
擱在千詩吟身上,簡栗毫不猶豫相信了。
她微笑,彎彎的眸子閃爍出溫暖的光:“既然你決定了,我會支持你,有什麽需要盡管找我幫忙。”
學區房挺寬敞,一百多平方米的面積,戶型是三室兩廳一獨衛。
考慮到簡栗的工作需要和其他方面的因素,千詩吟搬到父母的房間住,把自己的房間留給了簡栗。
此前,簡栗有來過千詩吟家,和她一起在房間裏睡過幾次。
時隔多日再踏入,環境依舊,有些人有些事卻已不在。
大概這就是世事難料。
簡栗感慨了會兒,突然慶幸自己搬了過來,甩掉負面情緒,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
裏面的行李不多,只有幾件疊放整齊的夏裝秋裝睡衣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她一一拿出來挂進衣櫃,收好行李箱擱在角落裏,提着筆記本電腦走到書桌前,拉開拉鏈,拿出白色的筆記本。
拿出來的過程中,有什麽東西掉了下去。簡栗心下奇怪,伸手進去摸,摸到了一本書。
厚度适中,大概和高中語文課本差不多,封皮是深藍色,黏合處釘了整齊的線。
她更奇怪了,咕哝什麽時候多了本古風的書,翻過來一看,發現上面的白色長框內寫了一行毛筆字标題
億萬盛寵:腹黑總裁輕輕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