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簡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辦公室的, 只知道自己落荒而逃,逃回了公寓,一頭鑽進被窩裏。
午後的陽光從窗口溜進來,密集地包住那團鼓起的圓球, 形如一顆裝慫的大栗子。
認識簡栗的人都知道, 她這個人比較大大咧咧, 沒有什麽能擊垮她, 就算是真的慫,也能裝作沒事一樣化解。
不知從何時起, 是從發現那本小說,或者說是遇到岑寂北開始, 注定她會踏上一條認慫的路。
像這會兒,因為岑寂北的表白慫得徹徹底底。
她緊緊閉着眼, 腦子亂成一團漿糊,理不出一個完整的頭緒, 最後在越來越扁的栗子殼中睡着了。
……
簡栗向來有午睡的習慣, 可以讓她在補充精力的同時收獲好心情。
通常, 她都是睡一兩個小時自然醒。
今天很特別地做了個夢。
夢裏, 她發現自己自己起晚了, 以八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向學校。然而就在她跑進教學樓的時候, 上課鈴響了, 等鈴聲結束後, 恰好抵達教室門口。
“報……報告!”由于跑得太急,她雙腿彎曲前傾,一只眼睛閉着,一只手舉起來,另一只手搭在膝蓋上, 呼哧呼哧喘着牛氣。
教室裏,全班的同學已經準時到齊,岑老師站在講臺上,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聞言輕飄飄看向門口。
“你遲到了。”
四個字,沒有任何疑問的口氣,不冷不熱,判定了她的罪行。
簡栗心慌不已,要知道,這位岑老師可是出了名的嚴格,遲到一次會扣平時分,如果遲到三次平時分直接零分,期末成績會受到很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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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則在及格線邊緣徘徊,重則挂科重修。
不能讓那種情況發生,簡栗小跑進去,握住岑老師的手眼巴巴地乞求:“岑老師,我錯了,你別扣我的平時分,好不好?”
岑老師無動于衷,頭頂上的節能燈擦過眼鏡框,折射一小片出刺眼的光圈,擋住了鏡片地下的眼眸,看不出喜怒哀樂。
簡栗愈發焦急,為了不挂科,她決定豁出去了:“岑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不會有下次,只要你不扣我的平時分,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哦?”這回,岑老師動了,冷硬的下巴微收,露出鏡片底下的黑眸,幽深而危險,“那就——”
下一秒,快到簡栗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一個天旋地轉之間,她被男人摁在了講臺桌上。
臺下,全班幾十個學生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講臺,有幾個甚至吹起了口哨,嚷嚷着岑老師趕緊上。
簡栗頭暈目眩,大腦嗡嗡作響,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腦中,無法動彈,只能任由眼前的男人逼近,鼻尖帶着危險的氣息輕擦過她脆弱的耳垂,一口咬住。
“——補償我。”
……
吓——!
嚯的睜開眼,簡栗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喘氣,額頭上布滿細小的汗珠。
其中一滴沿着側臉落下來,浸過急促起伏的下颌骨,砸在棉被上。
窗外,太陽已落向西邊,一天中最熱的時段過去,餘下的是陣陣清涼。
屋內,簡栗緩了好一會兒,呼吸終于漸漸平複下來,拍拍胸口抹掉額頭上的汗,發熱的大腦随之冷卻下來。
剛才的是……夢?
夢裏的人,是她和……岑寂北?
岑寂北把她壓在講臺上……
“啊!”她怎麽會做這種夢,怎麽會做這麽羞恥的夢。
從沒有過這麽羞恥的境況,簡栗窘迫得無以複加,捂住臉,兩只耳朵悄悄泛起粉暈。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夢境和現實雖相反,但夢境往往是人內心最真實的體現,至少感情是真實的。
簡栗不想承認,她不想承認自己會做那樣的夢,更不願相信夢境裏的畫面,強迫自己甩掉,重新躺回被窩裏,嘴裏默念着一定是被表白所以吓到了,再睡一覺就好了。
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像是在警告自己,又像是在進行催眠。
她緊緊閉着眼,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将自己縮緊栗子殼裏,卻非但沒有起到效果,反而越來越清醒。
這方法不行,她索性換了個方法,蹬了一下腿,想震亂紛雜的大腦。
幾秒後又掀開被子,呈大字狀放空。
随着太陽栗西邊越來越近,光線退出窗臺,帶走了屋裏的熱量。
簡栗感受到冷意,打出一個噴嚏,又把被子拉回來,身體一個翻滾卷了進去,将自己卷成一條長長的肉卷。
滾啊滾啊滾啊滾……
翻來覆去不知道多少次,還是沒有一點睡意。
無法,她只能卷着被子坐起來,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跳下床,拉開書桌的抽屜,翻出那本塵封已久的小說,坐到床尾。
《億萬盛寵:腹黑總裁輕輕愛》
男主是岑寂北,女主是路渺渺,而她簡栗,是綠茶女配。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狗血味道,為什麽會更加狗血?
男主明明應該喜歡女主,之前她明明問過,進展挺順利的,怎麽會變成男主和綠茶女配表白了呢?
而且他表白,我為什麽會覺得有點……開心?
不不不。
簡栗搖頭如撥浪鼓。
一定是錯覺,不能有這種想法。
再說了,男女主的姓名都是三個字,多整齊多般配啊,她一個綠茶女配,瞎攪和什麽,是生怕自己涼得不夠快嗎?
所以說,表白什麽的,肯定是有什麽誤會,或許是惡作劇也說不定。
簡栗被自己說服,總算是舒坦了,把小說放回去,掀開被子放回床上,自己跟着跳上去将被子鋪好。
鋪好後,她呼出一口熱氣,腰杆直起來準備下床,腦袋突然碰到什麽東西,激發了鈴鈴鈴的響聲。
一般來說,心裏有鬼才會害怕。
簡栗被這不知哪來的聲響吓到,尖叫一聲,擡手擋住臉:“別過來,別過來,我沒有喜歡他,我真的不是綠茶,放過我吧!”
聲線尖細而微顫,以強力和突兀之勢穿透牆壁,傳到外邊的千詩吟那裏,急忙打開門,沖進房間。
“栗子?”
這叫喚落下,簡栗一把撲過去,抱住千詩吟:“嗚嗚嗚,詩吟,我做人太壞,古拉拉黑暗之神來抓我了,你快救救我,把她趕走。”
千詩吟:?
轉頭查看四周,哪有什麽古拉拉黑暗之神,大白天的也不會出現啊。
以為是做了噩夢,她揉揉簡栗的長發進行安撫:“我在這呢,沒人會把你帶走。”邊繼續查看房間,最後鎖定在床頭挂着的風鈴上,“是不是你不小心碰到風鈴了?”
風鈴?
簡栗一頓,回頭往上望,只見彩色貝殼風鈴靜靜挂在上面,不管看多少遍依然令人驚豔。
原來是這樣,她拍拍胸口,慶幸只是虛驚一場。然而連着一場羞恥的夢加上驚吓,讓她的臉色略顯憔悴,看起來精神不振的。
有點不放心,千詩吟用手背試了試她的溫度,沒有出現發燒的跡象,坐到床邊,問她:“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什麽事……”反問到這,簡栗領會過來,幹笑着改掉,“沒有,我能有什麽事。”
她不知道的是,每次她說謊,都會幹笑,眼睛雖然在笑,眼神确實在躲閃。
既然她不說,千詩吟也沒用繼續問下去,而是直接猜測:“和岑老師有關?”
認識這麽久,千詩吟從沒有看到有哪個男人能影響到簡栗,卻又讓她毫無辦法。
可以說,那個男人的出現,一點點滲透了簡栗的生活,攪亂了原本平靜的心湖,而她自己,并沒有察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簡栗被猜中,幹笑僵在臉上。
千詩吟心中有了數,繼續猜測:“岑老師跟你表白了?而不知所措,想逃避?”
幾乎是完全猜中了。
簡栗張口要否認,喉嚨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吞不下去,吐不出來,只能啞然。
見狀,千詩吟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伸出手,撥開簡栗臉上淩亂的發絲,放着輕柔的語調耐心進行開導。
“雖然我沒有和岑老師接觸過多少,但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的。”
簡栗眸光微閃,閃爍着遲疑:“可……”
千詩吟笑,很溫柔的笑容,指尖撩起發絲勾到她耳後:“有件事我應該沒有告訴過你,那天他來找你,我試了他一下,結果他無動于衷,只只靜靜地看着你,那種眼神,專注真摯又縱容,是看自己喜歡的人才會有的,是無法裝出來的。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我能肯定的是,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所以,不要被外物影響,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從內心出發,好好去感受。”
不知道是做夢帶來了後遺症還是千詩吟的話揮散不去又或者是午睡睡多了,當晚,簡栗一直沒睡好,等回過神,人已經在教室了。
初櫻高興道:“女神,昨天你和岑老師……嘿嘿嘿……”
簡栗扯了下嘴角,有氣無力的:“你想多了。”
她說完,側着趴在桌上,全身上下蒙着一層悶悶不樂的低氣壓。
怎麽就又來上課了呢?明明她不想來的,明明不想來見他的,怎麽變成了這樣?
甚至于,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什麽東西控制了,做出不屬于自己的行動。
嘴角上,有什麽涼涼軟軟的東西摁住了她。
她懶散擡起眼皮,入目是初櫻近在咫尺的明豔小臉,雙手食指正點住她的嘴角往上揚,形成一個笑弧。
“女神,你別不開心了,笑一笑嘛,大不了我不問了。”
簡栗擠出一個笑:“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
成功敷衍過去,她支起下巴,轉頭朝向另一邊,避開初櫻的視線範圍,沉沉嘆出一口氣,渾濁而複雜。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答案是來不及了,因為岑寂北從門口走了進來。
隔着大半個教室,兩人的目光就這麽相撞,簡栗猝不及防,像是被刺了一下,率先挪開。
岑寂北笑而不語,看來經過昨天的表白,小姑娘并不是沒有感覺,這會兒才會害羞了,步調悠然地走到講臺上,把教案放下。
整個過程恰好被初櫻盡收眼底,轉着眼珠若有所思。
距離上課剩下不到兩分鐘,班上的學生全部到齊了。
簡栗裝鴕鳥,縮着身子下巴擱在桌面上,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岑寂北,只能希望這節課快點過去。
越是希望越是不可能,講臺上,岑寂北對着話筒發聲,将她的希望打破:“簡栗,坐到第一排來。”
幾乎是立刻,全班其他人的目光紛紛投了過來。
簡栗打了個激靈,一時有些恍惚,傻傻地指指自己:“我?”
殊不知自己這副樣子只會讓男人覺得傻得可愛。
他走下講臺:“需要我親自下來請你嗎?”
不用了!
簡栗汗毛都立起來了。
讓你來請那還得了。
身體快過思維做出對的反應,抱着包麻溜地站起來,繞出後排的座位,從中間的過道往前走。
很短的一段路,不過幾秒鐘的距離而已,此時此刻,卻在全班的注目,讓簡栗感覺像是在夢裏一樣。夢境的畫面湧上來,她羞得低下頭,加快速度踩着小碎步挪到第一排,坐下來。
甫一落座,男人從講臺前繞了過來,停在桌角的位置,一本正經地說:“上節課晚了一整節課的手機,這節課就認真聽講,為學弟學妹做表率。”
緊接着稍稍俯下身,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低語:“看着我的嘴跟上我的思路。”
作者有話要說:啧啧啧,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