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是外室(18)
沈初婳眉心蹙出結,她求他就得付出點代價,她怕極了他的蠻橫,況且眼下又在馬車裏,她不太想如他的願。
裴煥一指覆在唇邊,輕微摩挲道,“找我辦事的人,要不然送錢,要不然送人,你有什麽?”
沈初媜臉發青,還是老實道,“我沒錢。”
這個月的二兩銀子還沒到她手裏,那點錢他也看不上。
他要人。
裴煥挑唇,弓起身坐正,他歪了歪頭,道,“其實不想讓你哥哥高中簡單的很,只要我去吏部通通風,稍稍透露陛下不想用沈家人,你哥哥自然沒戲。”
沈初婳脊背一涼,驟然站起身道,“不能這麽說。”
這話說了,基本就絕了沈家出仕的路,她弟弟長大後也得入朝,不能為了掐斷沈湛明的官途就把沈家全數摁死。
裴煥露出苦惱的表情,“那你教我?”
沈初婳躊躇着往他跟前走,沒兩步馬車突地一晃,她站不住腳直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裴煥張拽她起來,半調侃道,“撒潑?”
沈初婳尴尬的瞧他一眼,轉而偏過頭道,“是馬車不穩……”
裴煥笑笑,把手放開了。
沈初媜呆住,一時摸不清他的意圖。
裴煥坐的四平八穩,雙目微微往下低,莫名生出一種慈眉善目的佛性。
可惜他不是普渡衆生的佛陀,他是生吃活人的惡鬼。
沈初媜仰望着他,喃喃道,“求你了。”
裴煥撥掉她腮邊的碎發,溫笑道,“求我什麽?”
沈初婳雙手做拜,将他當菩薩敬着道,“求你不要毀了沈家。”
裴煥注視着她,笑沒了,“是不是為了沈家,你什麽都能做?”
所以她從始至終沒對他産生別的情愫,他在她眼裏可以随意利用,不必顧慮他的感受,地位調轉,他還是那條狗,而她不過學會了用糖果包裹住盛氣淩人,制造出乖巧可人的假象,目的還是為了驅使他。
沈初婳的瞳孔微縮,眼底瞬間泵出水來,她顫着唇,那個是到底吐不出。
裴煥神情冷冽,他忽然一把掐住她的手。
沈初婳只不過愣神一霎,當即就對他抗拒起來,“你,你別發瘋。”
裴煥猛扣着她的手腕,眯眼笑道,“我發什麽瘋?你不是說求我嗎?光嘴上說了就想叫我聽話,我有那麽好打發?”
沈初婳癟一下唇,似下定決心般放軟态度,汪着淚水跟他道,“……你別吓我,我害怕。”
裴煥懵然,轉瞬抛開她的手,背身坐到車窗邊。
沈初婳腦中思緒混亂,她看着他良久,輕聲道,“我父親不好,娶了一屋子女人,我從小見慣了他跟各種女人暧昧,我母親只是個深宅婦人,能做的就是相夫教子,她生我弟弟那晚,我父親在妾室房裏快活,我不是為了沈家,我就想讓我弟弟能成功繼任爵位,只有他掌管了沈家,我和我母親才有好日子過。”
裴煥緘默,轉頭朝外看,日頭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說,“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有想過會傷害別人嗎?”
她和她父親沒區別,她父親玩弄女人,她玩弄他。
沈初婳緊緊抓着他,鄭重道,“我這輩子都是你的人。”
裴煥譏諷道,“我的人不讓我碰?”
沈初婳面顯狼狽,猶豫道,“我,我受不了。”
在她沒有完全把握前,她不能失身給他,她現在的處境才勉強轉好,這個時候松懈,真要把自己送給他,回頭她就要面臨被丢棄的危險,她父親便是如此,她瞧得清,決不能一時被他迷惑就從了他。
裴煥撫着她的面頰,低聲道,“為什麽嫌我髒?”
沈初婳錯開眼,自顧玩着手,“你們男人都髒。”
見着女人就像餓狼,絲毫不會管控自己,她說他髒本來就沒錯。
裴煥捉起她的手,粗指勾着她的小指頭和她拉着玩,要笑不笑道,“這麽說,你見過不少男人?”
他說完這句話,面上生了殺氣,手扣在她的脖子上,在微微收緊。
沈初婳當場吓得大哭,只知抱緊他解釋道,“我沒見男人,是,是見過我父親和別的女人……”
裴煥手勁一松,攬緊她的背道,“我不是你父親。”
沈初婳委屈的縮在他頸窩處,淚水全撒他懷裏,她悄悄道,“你比我父親還可怕。”
動辄就要傷人命,完全沒在乎她一點,便是再威逼利誘她也不會對他動搖。
裴煥挑着她的臉冷聲道,“我那麽可怕,怎麽不見你安分?”
“我慣來不惹事,”沈初婳壯着膽子反駁他,叽叽咕咕道,“……你救救我。”
裴煥眉間添悅,道,“怎麽救?”
沈初婳眯一只眼,皺皺鼻子道,“去吏部說,不讓沈湛明入進士。”
裴煥摸摸她的袖子道,“我有個問題,如果往後你有機會脫離了我,是不是也能這般對着你的新主,更狠一點,叫你的新主也将我打下無間地獄?”
沈初婳愕然,旋即回道,“我都被你養在身邊,根本沒想過再跟別人。”
裴煥半陰不陽的盯着她,嘴邊笑的陰狠,“記住你今天的話。”
假若有一日她騙了他,他會不計一切代價,斬斷她的翅膀,将她捉回來,他所受的痛苦他也要她親嘗一遍。
沈初婳立時打冷戰,她才要再跟他說說好話。
馬車停下來,紅錦隔着簾子道,“……宅子來人了。”
裴煥從袖裏摸出一個錦囊放到沈初婳手裏,“這個月的月錢,不夠再跟我要。”
沈初婳拉開錦囊看,又将袋子掂了掂,好像比二兩還多那麽一點,她禁不住開心,這人嘴上壞,給錢比誰都大方。
裴煥從低下小櫃子裏摸出帷帽讓她戴好,才牽着她走下車。
剛下來,就見汪澤茍着腰立在馬車邊,對着他谄媚道,“裴大人,咱家找您半天,沒想到您帶着小夫人出門兜風去了。”
裴煥也擺出一副笑臉,道,“裏邊說。”
汪澤搖搖手,擡頭往天上看了看,道,“瞧着中午時間了,您就帶着小夫人随咱家去紅閣吃個便飯吧,正巧那邊從蘇州府請來了幾個伶人,戲唱的好,人也标致,您不去看看可惜。”
裴煥側頭問沈初媜,“想去聽戲嗎?”
沈初婳有點想去,她聽過一次戲,那還是在她及笄時,父親特特從南邊請來伶人,她們畫着戲妝,咿咿呀呀的唱調,其實聽不大明白唱的什麽,就是覺得好聽。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很輕的嗯着聲。
裴煥便沖汪澤道,“有勞汪公公了。”
汪澤那張白面兒露出歡快,匆促的領着兩人一路去往紅閣。
這會兒是白天,紅閣裏人不多,他們進的東邊廂房,窗戶都開着,只用屏風隔成了一面,底下臺子看的清朗,也不用怕有人偷窺。
裴煥和汪澤就靠着屏風并坐,沈初婳坐他旁邊,就手掀了帷帽,輕微聲道,“我想坐獨間。”
身邊沒人煩她,可以好好看戲。
裴煥沒應她,他斟了杯酒敬汪澤,淡淡道,“汪公公怎麽有空閑請我出來玩?我記得這兩日宮裏大新,你們內官監事兒應該不少。”
肖貴妃一事,整個後宮都要翻一場,二十四衙門誰都不得閑。
汪澤唉嘆出聲,“可不是,那事兒一出,四下人心惶惶,皇上更是嚴令徹查整個乾清宮,連地下都不放過,我們沒日沒夜搜查了三日,這地上地下亂糟糟,沒得又歸我們內官監管。”
裴煥笑一下,抿了口酒道,“汪公公遭了不少罪。”
屏風擋的妙,只能聽見人聲,瞧不見人表情,汪澤看不到他什麽神色,只能依着話叫苦,“能為皇上分憂,那自是咱家的榮幸,咱家在內官監呆了這麽多年,苦頭吃了也沒什麽,可是現兒今咱家歲數也不小了,年輕人能吃的苦,咱家便是不服老也不行,原也想能繼續為皇上做事,可這幾日下來,腰酸腿疼的,往下去恐怕只能告老還鄉。”
他才三十都沒到,就說自己老,不過是嫌內官監權微事多,故意如此說。
裴煥沒吱聲,他往旁邊的空杯子裏倒了點酒,推到沈初婳面前。
沈初婳就從那些唱戲的伶人拉回視線,她皺着眼不情願道,“……我不想喝酒。”
她聲兒小,傳到汪澤這裏只聽得個大概,他心內煩女人多事,但嘴上道,“小夫人說什麽?”
裴煥轉頭閑閑瞅着沈初婳道,“她說想喝酒。”
汪澤笑呵呵,“即是小夫人要喝酒,裴大人也別不讓了,索性是出來玩的,不若就讓她吃個滋味兒。”
“汪公公說的是,”裴煥單指抵着腮,目光落在沈初婳蹙緊的細眉上,猶如賞賜般道,“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