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醫協會派來的人是高澤, 看到蕭林下和萬溫淳兩個人站在一起，他就覺得腦門突突直跳, 有些尴尬的笑：“林下, 你也在啊。”

先前蕭林下坑了他們大大的一筆, 後來他們再也沒找過她給人看病。

“剛好聽我兄弟說要去沈家, 我也想多積累一下經驗，你們不介意吧？”蕭林下問道。

“……”萬溫淳看了她一眼, 兄弟？

高澤見識過她的本事, 心想積累經驗什麽的都是胡扯, 他也只敢砸心裏想想，面上答應的爽快。

萬溫淳和蕭林下一道上了車。

病人是沈家的現任家主, 叫沈段, 也是沈川和沈佳人的爺爺, 今年已經八十有餘，從兩三年前開始身子骨就垮了, 要不是沈家有錢，請遍各大名醫，也動用了不少玄士為他續命，估計早就不行了，到如今也就是吊了一口氣，只能癱在床上。

但沈段還不能死，沈家後代關系複雜, 哪怕他不能做什麽, 好歹也占着家主的名頭, 能夠壓的住那些牛鬼神蛇，他要是一死，沈家保管鬥成一團。

“生死有命，如果真的到了大限，我也不能起死回生。”萬溫淳皺眉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沈家只說讓你試試，能夠緩一緩也好。“高澤趕緊說，生怕萬溫淳誤會，“我們現在去的就是沈家的祖宅，據說每一代家主都必須住在祖宅裏面，我們現在去的就是近郊的宅子。”

沈家祖宅比起陸家的，還要大。

靠近宅子後，蕭林下就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能夠籠罩這麽大範圍，如果不是毒人的數量衆多，就是其中有一個毒人已經進階到毒王，以她現在的能力，能夠堪堪制服，萬溫淳不知道能力如何，但高澤的命肯定保不住。

他們今天只能先探探路，确認一下情況。

至于要如何捕捉這些毒人，就是管理局那邊的事情了。

蕭林下也沒有那種要替陸任強報仇的想法，犯不着冒這個險。

高澤上次也跟着來過，但這次來還是忍不住驚嘆，反觀蕭林下和萬溫淳，兩個人十分鎮定，蕭林下是因為興陽觀的規模和氣派遠不是沈家老宅能夠相比，萬溫淳則是因為萬家駐紮深山老林，看淡錢財名利，這些在他眼裏都形如枯骨，替人看病和比賽贏的錢，全都投入到買藥材和定制銀針方面。

Advertisement

“高先生，萬醫生，你們終于來了。”

中年男子從院子裏快步朝蕭林下等人走來，臉上帶着欣喜，“我們已經恭候多時。”

高澤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這人是沈家的管家，沈卓，也是沈家的旁支。

至于蕭林下，在她的要求下，暫時就忽略了。只當是跟在萬溫淳身邊的藥童，實習的。

沈卓帶着三人走到正中間的宅子，“聽說萬醫生要過來，大少爺也已經從外面回來，估計也快到了。”

“卓叔。”

沈川匆匆趕來，前兩天他就托人去請萬家的人來治病，但對方一直沒有回複，沒想到出門以後卻忽然得到消息，他毫不猶豫從機場原路返回。

“少爺。”沈卓臉上帶着笑意，“萬醫生他們已經到了。”

沈川進門後，目光就一直放在萬溫淳身上，只覺得他周身的氣度跟旁人不同，像那種一眼望過去，沒有什麽心思，卻又好像什麽都看不透，透着股神醫的氣質。而蕭林下的身形被萬溫淳擋着，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

“萬醫生，久仰大名。”沈川主動伸手。

萬溫淳回握一下，很快松開：“不客氣。”

他側身，露出後面的蕭林下：“這是我的藥童，才跟着我學醫。”

沈川才注意到除了上次見過的中醫協會的人，還有一個人，他的視線落在蕭林下的臉上，怎麽都藏不住吃驚的神色，“你怎麽在這裏？”

蕭林下沒回答他的話，反而是看着萬溫淳，“我和沈川是舊相識，不用介紹了。”

萬溫淳驚訝的看了她一眼。

沈卓也沒想到他們兩個人居然是認識的，又覺得蕭林下的名字很耳熟，這會兒才想起蕭林下不就是和沈家聯姻的那個女孩子嗎？她還沒有改姓陸，一下子就忽略了。

前幾天陸任強從沈家離開，立馬就跳樓身亡，怎麽他的女兒就和萬醫生混到一塊兒去了？

萬家人有多與世隔絕，沈卓也知道，蕭林下居然有本事混成他的藥童，顯然是入了他的眼，難保她不會跟萬溫淳說什麽。

沈川也想到了這一層，但他不好表露出來，只能硬着頭皮，“是舊相識，沒想到這麽巧。”

“萬醫生，不如先去樓上看看爺爺？他卧病在床，我們後輩看着也難受。”他的視線重新落到萬溫淳身上。

萬溫淳點點頭，沒有擺什麽神醫的架子，但他有些緊張，從進到這個宅子裏面以後，他一直就有種心慌的感覺，直覺告訴他應該趕緊離開這個宅子，越遠越好。

蕭林下作為他的藥童，當然緊跟其後。

沈川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有說。

沈段的屋子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都不透，好在房間裏有專門的空氣淨化器，所以沒有什麽味道。

沈川打開燈，燈的光線是特別定制的，自從沈段長時間陷入昏睡後，他每次都讓人把窗簾拉上，久而久之，負責照顧他飲食起居的護工就不再拉開窗簾，但也不能不開燈，否則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見。

為了照顧沈段的眼睛，他們特別定制了這個燈，光線柔和，不會刺眼，也能夠保持住明亮度。

蕭林下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躺床上的沈段。

兩年的病痛折磨，讓他形如枯槁，皮膚皺巴巴的貼在骨頭上，沒有什麽肉感，他們進來的時候，沈段還在昏睡之中，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哪怕不懂醫術的人，也能看出沈段的狀況很不好。

他的床頭還貼着各色靈符，粗略的看過去，都是安神符，貼了一大堆，幾乎都要貼滿整個床頭，不過都是一些粗制濫造的靈符，全部加起來，都沒蕭林下自己畫的一張安神符來的有用。

那些符紙上的筆跡出自不同人之手，看來沈家确實也請了不少的玄士。

上次，她就聽沈川是去A市想打聽靜清道人的消息，估計就是想請來給沈段看病。

沈段周身都彌漫着死氣，這種死氣昭示着他的大限已至，哪怕醫術再高，也只是拖的時間長短而已，最多不超過一個月。

蕭林下想起高澤說過的話，沈段這種狀态已經有兩年了，要是兩年前開始，他周身就死氣彌漫，卻硬生生的拖了兩年，恐怕這個奇跡本身就存在問題。

但這整個宅子範圍內都彌漫着毒人的味道，根本沒法從味道上去分辨沈段有沒有問題。

萬溫淳偷偷看了看蕭林下，見她沒有表示，就按照正常的流程走，裝還是要裝到底的，他當然也能看出沈段的情況，死氣都彌漫成這樣了，人距離斷氣就差一口氣，哪怕他再厲害，也不可能從閻王的手裏搶人。

萬溫淳給沈段把了把脈。

一碰到沈段的手，他就皺起眉，入手冰涼，難怪室內一直都開着空調，正常人會覺得有些熱，很明顯的氣血不足的症狀。

沈段雖然一直都在睡覺，可看他的臉色，雖然偏黑偏瘦，但仍然能夠看出黑中帶紫。

“病人這種昏睡狀态持續多久了？”蕭林下見萬溫淳認真把脈，她索性問起了沈川。

沈川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幹什麽。

“我只是幫萬醫生問話。”蕭林下面容平靜，絲毫沒有被沈川的态度影響，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兩年多了。”沈川說道。

他從A市回來就想明白了，蕭林下一直都知道他的算盤，打從一開始，她就看猴戲一樣，對他的讨好視若無睹，到後來挑明，沈川在憤怒過後就意識到蕭林下不是故作姿态拿喬，她是真的看不起他。

就跟現在一樣，她每次擺出這種平靜的樣子，沈川都覺得蕭林下是在嘲諷自己。

他仍然不确定蕭林下手裏有沒有那個東西，但回來以後，沈川沒有再主動找過蕭林下，也沒想到兩人會在這個時候碰面，顯然她沒有和萬溫淳說起婚約的事情。

“醫生都怎麽說？”蕭林下又問。

“醫生都說回天乏力，但我們怎麽能放棄，哪怕有一絲希望，都不會讓爺爺就這麽走了。”沈川說道。

蕭林下難得多看了他一眼，以沈家現在這種混亂的情況，沈川是真的不希望沈段在這個時候死了，他的羽翼未豐，根本沒法跟沈家旁支勢力抗衡，而他的父親，整天花天酒地不着家，甚至心早就偏向私生子，根本沒有一點用處。

“你把之前醫生配的藥方都拿出來，萬醫生需要确認一下不會有相沖的東西。”蕭林下繼續說道。

看那些藥方也能知道，沈段能夠支撐了這麽久真的是因為醫生的功勞還是另有隐情。

沈川盯着她，見她臉上沒有一點心虛，又礙于萬溫淳在場，“卓叔，你去把先前給爺爺開過的方子和藥都拿過來。”

“哎。”卓叔立馬出去拿。

在他出去後不久，萬溫淳忽然“咦”了一聲。

“萬醫生，怎麽了？”沈川下意識的問道。

“他以前中過毒？”萬溫淳也沒多想，幾乎是順嘴就回答了，話出口，他就有些後悔，本來要脫口而出的□□的名字，在嘴邊拐了個彎，“他體內有不少殘留的毒素，時間過的太久，我也分辨不出來是什麽。”

蕭林下暗道不好，在萬溫淳說出中毒的瞬間，周圍毒人的味道變的濃郁，蕭林下大步走到萬溫淳的身後，她的手已經伸到口袋裏，要是有任何的異樣，也能夠在第一時間弄出一個防禦結界來。

這種明顯的變化，她已經确定對方是已經進階毒王的毒人。

旁邊的高澤還在專心記錄，完全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沈川跟高澤一樣，一無所知，他驚訝地看着萬溫淳，“萬醫生真的很厲害，前幾年爺爺的身體一直都很健康，但是兩年前也不知道是誰對他下手，更不知道用的是什麽毒，雖然清了大半的毒，可爺爺的身體就這麽垮了，之前根本沒有醫生說他是中毒，沒想到爺爺體內還有餘毒？！”

萬溫淳心裏發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在說出這話以後，他也十分後悔，如果不是蕭林下這會兒再他身後，估計他就要拔腿跑路了，“老人家上了年紀，身體承受力比不過年輕人，體內的毒又不明顯，這樣吧，等我看過那些藥方以後，我再開點解毒的藥，至于其他的，就是盡人事，看天命，你們也不要太執着。”

“謝謝萬醫生。”沈川頗為驚喜。

萬溫淳點頭，趁着轉身的功夫，和蕭林下交換了一個眼神，沈段身上的毒，他能分辨出的也就兩種，和那些屍體上發現的一模一樣。

得到确認，蕭林下一點沒有放松警惕，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沈段會陷入昏睡，刨除他的危險性，還有一個大毒王虎視眈眈，要是稍有不慎，對方一定會想方設法滅口。

在這種時候，只能夠不動聲色，等沈卓拿了之前的藥方，萬溫淳給人重新配藥以後才能找機會離開。

偏偏到別的地方拿藥方的沈卓一直都沒有上來，萬溫淳和蕭林下兩人等在房間裏面，沈川一直陪同，但他也很覺得奇怪。

“兩位稍等，我去看看卓叔怎麽還不來。”沈川說道，有蕭林下在，他實在是不想開口說話，還不如找借口出來看看沈卓怎麽還沒有好。

房間裏，只剩下萬溫淳和蕭林下，以及一旁記錄完畢的高澤。

萬溫淳下意識想要松一口氣，但瞥到蕭林下的眼神，還是趕緊收斂了心神。

“他的情況怎麽樣？”高澤忍不住問道，他也是中醫出身，沈段的情況也能夠看出個大概，但想到沈家出的大價錢，還是忍不住想問問。

萬溫淳搖頭，“藥石無醫，哪怕解了他體內的毒，也沒有什麽用。”

高澤抱着一絲希望，“那施針呢？”

萬溫淳不是太素九針的傳人嗎，據說當年連死人都救活了，眼前這個沈段不是還沒有死嗎？

治好了沈段，沈家一定會把他奉為上賓，連帶中醫協會都能夠沾光，他作為帶隊的負責人，自然水漲船高。

“……”萬溫淳看出他的意思，不想跟他再多說什麽。

好半天，不管是沈川和沈卓，都沒有上來。

“他們怎麽還不來？”高澤忍不住說道，“我出去看看吧？”

“不如一起去看看。”萬溫淳說道。

三個人一起走出房門。

“咣當——”

重物落地的聲音，很快底下傳來沈川恐慌的聲音，“你是誰！怎麽進來的！保安！”

“少爺快走！”

“卓叔！卓叔！你醒醒啊！”

蕭林下和萬溫淳對視一眼，她率先跑下樓，萬溫淳則一把抓過高澤的衣服，免得他到時候亂跑，右手指尖縫隙中隐約可見光亮，是他平日裏施針用的銀針。

底下躺了好幾個沈家幫傭，口鼻出血，嘴唇發黑，明顯是中毒。地上有不少東西打翻在地。

沈川扶着沈卓，跌跌撞撞地從儲物間裏面跑出來，看到蕭林下和萬溫淳，此時也不覺得蕭林下面目可憎了。

“有怪物！”沈川大聲喊道。

蕭林下已經看到沈川背後的人，身形站立不穩，歪歪扭扭，随時都要倒地，但每次都感覺差了一點，他仍然像醉酒一樣，朝着沈川他們走過去。

要不是他的動作實在是很慢，沈川扛着沈卓，早就被追上了。

“這個怪物就藏在裏面，我們進去的時候就被襲擊了！”沈川驚魂未定，他跑到蕭林下的後面，一把拉住她，“快跑！”

拉扯之下，根本沒有拉動蕭林下。

那個怪物已經越來越近，沈川急的大喊：“你是不是想去找死啊！”

“我勸你，把那個沈卓放下來，不然到時候死的人會是你。”蕭林下說道，面色凝重。

襲擊了人的也是毒人，他身上因為沾了血，和周圍的那股作嘔的味道有些不同，但蕭林下還是能認出這是毒人——未完成進階的毒人。

把正常人變成毒人，需要不斷喂食□□，人的身體無法承受住□□的沖擊，或者因為別的問題，從而喪失了人的意識，變成一個毒物。但發展到毒人鼎盛的時期，幾乎沒有再出現這種制作失敗的毒人。

眼前的這個毒人，出人意料。

毒人是作為奴役的存在，當然不可能存在毒王號令所有毒人的事情，所以在沒有相應的拘役的口訣情況下，毒人只能靠實力去壓制。

無主的毒人則能夠以最常規的拘役方式，等之後再進行煉化，配上獨有的口訣。

眼前這個失敗的毒人當然不足為據，但是他背後的毒王，是蕭林下忌憚的存在，她不知道對方有什麽意圖，但放出這種毒人，估計只是一個先頭兵。

“這是什麽！”高澤被萬溫淳拉着，此時早就腿軟了。

渾身冒血潰爛，面部都看不清楚，行動緩慢，卻仍然讓人十分恐懼。

“喪、喪屍啊！末日來了！”高澤驚聲尖叫，這種東西不就是傳說中世界末日會出現的喪屍嗎！

“閉嘴！”

蕭林下繃着臉，甩開沈川拉着她的手，雙手結印。

腦海中浮現出已經發現包括陸任強在內的六具屍體，還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段，還有眼前這個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失敗的毒人，蕭林下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假設。

她嘴裏蹦出一串誰都聽不懂的音節。

但他們吃驚的發現，随着她的動作，那個動作緩慢，不太會走路的怪物居然筆直的站在地上，雙手雙腳穩當的沖着他們走過來，速度不止快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