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想起了從前。想着,隆科多的氣勢收斂了些,“四兒身子有些不适,今兒就不用敬茶了。”
孟芝聽了,微怔不語,隆科多見她的表情,以為她又要發脾氣,雙眼裏漸有不耐煩時,就見孟芝的臉上綻開了笑容,笑得他心裏微蕩,孟芝擡眼真誠地看着隆科多,自然也沒錯過隆科多的表情,心裏雖鄙,嘴裏卻說着最大方淡定的話,“李妹妹身子不适,可要請大夫來看脈。敬茶也不急于今日。”
“不用請大夫這麽麻煩,讓四兒多休息就行。”隆科多既詫異又滿意孟芝的态度,詫異孟芝居然臉色這般平靜,這麽心平氣和,眼裏不禁有了打量。
孟芝直視隆科多的打量,道,“三爺這是什麽眼神?”
“無事。”隆科多別開眼,又道,“四兒身子弱,敬茶的事不必再說,她已經是爺的人了,不用多此一舉。”
“嗯,我懂三爺的意思了。”孟芝微微點點頭,坐下為隆科多倒茶,“三爺,可要坐下來一道喝一杯茶。”
隆科多揚眉,看不透孟芝今日的舉動,拒絕道,“不了,我還要去當差。”
孟芝倒茶的動作一頓,放下茶壺,端起茶杯自己喝了一口,擡頭眼裏含着愧疚難過還有深刻的感情,看得隆科多臉色也沒那麽強硬時,方道,“也罷,三爺事忙,我也不便過多打擾。但今日我有一番話想對你說,說完也不費太多時間。”
“行,你說。”隆科多已經很少與孟芝這麽冷靜地談過話了,也就沒開口拒絕。
“三爺,我病的那些時候,想起了很多事,也自省了許多事,不然也不會答應讓李妹妹入府。”孟芝把打好的腹稿用溫和的語氣說了出來,“你是我的夫也是我的天,從前我為了一己私欲束縛你,讓你不快樂不開心,是我的不對。我病得半只腳踏進鬼門關上,心裏煎熬地想着,我那麽愛你,可是我并不是唯一能照顧你的人,李妹妹她能做得更好,你能在她那兒得到更多的歡喜,我還是該成全你們的。三爺,你知道嗎?我曾經的嫉妒是為了你,但如今的大度依然是為了你的快樂。”
孟芝覺得自己要吐出來,可見到隆科多在那兒深思的模樣,再接再厲,“我不想祈求更多,可是三爺,我希望你知道,我既然答應了讓李妹妹入府伺候你,就不會再對她不好。我愛恨分明的性子你也知道,答應過的事,從來都會做到!我愛你,為了你,我容得下她,也會為了你,照顧她。”
隆科多被孟芝這番話給說得說不出話來,頭皮微微發麻,赫舍裏氏何時這麽直白大膽在他面前說愛愛愛這種不知羞恥的話了,今日真刺激。“你怎麽會好端端說這話?”
孟芝這時卻臉燒得通紅,在隆科多看來實在是大膽之後重歸羞怯了,“我,我也只是想你明白,信我。”走過鬼門關,還有什麽看不開?
“我信你。”隆科多嘴上這麽說着,卻是要看孟芝實際行動,畢竟孟芝以前哪是這麽好說話的性子。
“哎,三爺你話裏其實還是有些不信的。”孟芝輕笑了兩聲,又一派端莊地說道,“但是我說到會做到。我會學着做一個真正賢惠寬厚的妻子。”
“……”隆科多無言以對,停了一會才道,“嗯,好。我去當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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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孟芝溫柔地點頭,拉過隆科多的手,站到他面前給他整理衣襟衣角,“三爺,你路上小心,安心當差,家裏有我呢。”
隆科多渾身不自在,赫舍裏氏病好後簡直就是性情大變,以前哀戚易怒雖然煩,但也比現在好應付些。他現在很想離開。
“三爺?怎麽在分神呢?”孟芝心中好笑,她就是要做出一副性情大變的樣子膈應隆科多,他不是不喜原來赫舍裏氏的性子嗎,那就來吧,她可以玩百變性格大挑戰。
“沒,行了,我走了。”隆科多應道,正要離去時,就見孟芝又說了。
“三爺,我差點忘了告訴你,雖然我不很要李妹妹敬茶,但妾室要給正室敬過茶後,才是正式的姨娘。三爺,咱們不能讓李妹妹在府裏名不正言不順,這對她不公平!”孟芝覺得自己情真意切,真的再真誠不過了。
隆科多的腳步登時一滞。
作者有話要說: 求撒花留言吖!!!╭(╯3╰)╮
☆、04
隆科多對內宅的事其實懂不太多,畢竟是個男人,佟國維教子時也不會小家子氣地教兒子去宅鬥,所以孟芝說的話,他先是懷疑孟芝編造,但聽到孟芝要讓李四兒名正言順待在佟府還是挺合他心意的,而妾室進門要給正室敬茶他也是知道,只是沒想得太深,于是他回過頭問,“不四兒不敬茶,就真的在佟府名不正言不順?”
“這是規矩,我何苦诳三爺。妾室進門必要給正室敬茶,那是女則女戒中都有提及的,名門望族幾百上千年秉承的規矩。四兒妹妹深得三爺的心,越是如此,越不能讓四兒妹妹因少了這層禮數而讓人笑話。”孟芝說得大義凜然,“三爺,你若心疼妹妹,不若找個好日子,你與四兒妹妹一同來我這兒,我喝口茶意思意思,全了禮數也不會讓四兒妹妹覺得我刁難她。”
隆科多聞言,的确如此,點頭,“可行。”
孟芝心裏對隆科多臭罵不已,看來這渣男還真擔心她會對李四兒不好,敬茶都要在一旁護駕。要是原來的赫舍裏氏,還不得氣嘔了血去?
哪知還不等她一旁附和多幾句,就見隆科多又道,“既然如此,就讓人去瓊苑把四兒叫過來,敬完茶,爺再去上差。”
啧,剛剛還上趕着要走,這下就不急啦。孟芝對隆科多的做法深感鄙視,卻依然微笑着說道,“三爺,四兒妹妹身子不适,要不改個日子?”
“不用,事情早辦早了。”隆科多沒想到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敬完茶再讓她好好休息。”
孟芝佯裝微妒地嗔了隆科多一眼,“三爺,您對四兒妹妹真體貼。”
隆科多嘴角抽了抽,似是極為不習慣孟芝這種嬌嗔做法,嘴裏道,“你若真的改過了,不再愛鬧,爺也會對你好的。”
“三爺,真的?”孟芝眼裏瞬間盈滿感動與渴望,深情地凝望着隆科多。
隆科多避開孟芝的雙眼,伸手攬着她的肩膀輕拍像是安撫,眼睛卻盯着門外。孟芝瞥了一眼搭在肩上的那只臭手,輕撇嘴角,然後果斷把頭倚在隆科多的肩窩裏,雙手緊緊抱住隆科多的腰,不意外,隆科多的身子有些發僵。
隆科多跟妻子已經好久沒這麽親近過,孟芝這一舉動,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也就沒推卻,好死不死的李四兒弱柳扶風似的嬌軀就出現在門口,看到了這一幕。
孟芝與隆科多二人也發現了李四兒,孟芝立馬像是害羞極了推開隆科多,又嗔道,“三爺,夢兒有些情不自禁,讓四兒妹妹看笑話了。”
隆科多抱得好好的,孟芝突然離去懷裏有些空,又聽到孟芝的話,看見孟芝臉上帶着嬌羞,一時的又心軟了一些,“別亂想,四兒來了,讓她給你敬茶吧。”
李四兒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剛才那一幕,本來以為不用給正室敬茶,結果這才多久,就聽丫鬟傳話說隆科多親自開口讓她過來。
一開始她是不信的,又想看赫舍裏氏有什麽算計敢假傳隆科多的話騙她過來,結果一來就看到隆科多跟赫舍裏氏親親我我。這下更親耳聽見隆科多讓她給孟芝敬茶,頓時有些委屈和受傷,一雙帶着媚意地雙眼水汪汪地盯着隆科多,帶着詢問,“爺,妾身今兒身子不适,您不是說讓妾身今兒不必過來麽?可是夫人……”
孟芝在李四兒來的時候,渾身戰意就開始蘇醒,聽到李四兒話裏要給她扣帽子,立馬開口打斷,“四兒妹妹,你不能怪三爺。三爺讓你過來也是為你好。”
李四兒頓時一噎,她還沒說赫舍裏氏的壞話,赫舍裏氏反倒先給她安了個罪名,忙辯解道,“夫人,四兒怎敢怪三爺,夫人不要冤枉四兒。”李四兒對赫舍裏氏着實沒多看得起,否則也不敢直接開口說赫舍裏氏冤枉她,她确信隆科多的心在她身上,只要她開口,隆科多就算是嘴裏不說,心裏也會埋下赫舍裏氏總會冤枉她的種子。
“四兒妹妹說的是什麽話?”孟芝柔和地笑着對隆科多道,“瞧,四兒妹妹怎麽這麽緊張,連冤枉這種話都說了出來,三爺,您還不快跟四兒妹妹解釋解釋,咱們啊,都是為她好,才讓她過來的。”
隆科多也覺得四兒有些緊張,孟芝倒說得有理,“四兒,爺讓你過來,是讓你敬茶全了禮數。”
“四兒妹妹,不是三爺跟我不心疼你。許妹妹不懂規矩,你雖入了府,可終歸要給我敬完茶,方能正式提為姨娘,三爺跟我都不想妹妹名不正言不順地待在府裏。”孟芝一臉我們都是為你好的表情,真誠的解釋道。話裏話外還說明這也是隆科多的意思。
李四兒心裏震驚,這還是原來那個只會怨恨哀戚暴怒的赫舍裏氏嗎?還是說她一直都小看了這個女人?
明知道孟芝拿着規矩說話,只為全她作為正室的臉面,李四兒心裏雖氣,卻也是個識時務的人,聽完這句話,也知道隆科多的意思,于是感動地說道,“原來如此。爺與姐姐如此為妾身,妾身方才真的是不懂事。”嘴裏說着,眼裏卻看着隆科多,裏邊的溫柔愛意簡直就是要溺死隆科多。
隆科多也很高興孟芝大度的做法,還有四兒懂事的說法,“好了,四兒就給夫人敬茶,把禮過一遍就行了。”
“就聽三爺的。”孟芝笑着點頭道。
說着,孟芝牽住隆科多的手,把他按在上首的位子上,她就坐在旁邊,看着明蓮端茶給李四兒。李四兒心裏有些怄氣,仍老老實實雙手端過茶盞,蓮步走到孟芝面前一舉,“姐姐,喝茶。”
“妹妹有心了。”孟芝說完,剛要伸手去接,才碰到茶盞,就見李四兒使壞松了手,她立即縮回手,茶盞打翻,熱茶淋濕了她的衣裳,看到李四兒要裝出一臉委屈的作态,孟芝立即道,“妹妹,你怎麽這麽不當心。幸好這回是我接的茶盞,要是方才是三爺,你可該燙着三爺了。”
又對一旁有些焦急的隆科多道,“三爺,四兒妹妹今日身子不适,雙手無力才會不小心打翻茶盞。看你啊,一臉心急的。放心,四兒妹妹沒沾上茶,這都倒在我身上了呢。”
孟芝是有設想李四兒會錯手打翻茶盞,以前古裝電視劇老有這樣的劇情,因此孟芝讓明蓮上的茶也是不燙的那種,被倒茶不吃虧,只要話裏掐住先機,就是賺了。
“你沒被燙着吧。”隆科多忙問,聽孟芝的話明顯就是擔心他怪罪,好歹也是夫妻,今日心情也不錯,隆科多還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對嫡妻發脾氣。
孟芝搖頭,像忍着痛,“腿上有些發熱,待會我會去上藥。”
隆科多聞言,又見李四兒一臉無辜與委屈,到底是愛妾,今日又身子不适,想說幾句又覺得不舍得,而妻子一改往常的溫柔體貼,還被茶水燙傷,有些委屈了她,便道,“四兒今日莽撞了。再端杯茶來,敬了夫人便回瓊苑休息吧。夫人也要早些上藥。”
孟芝聽得這和稀泥的話,笑了,大方地說道,“三爺,算了。讓四兒妹妹回去歇着,她既然來過我院子,別的人都會知道她是敬過茶了。”
隆科多聞言,看向孟芝,“真的不用?”見孟芝一直撫着大腿,又問,“疼得厲害?”
“我要說不疼,那是騙你的。”孟芝自然地橫了隆科多一眼,又看向李四兒道,“四兒妹妹怕也急着回瓊苑,今日就這樣吧。”
隆科多無可奈何,也沒太多時間磨蹭,便道,“過兩日再讓四兒給你敬茶吧。”
“行,都聽三爺的。”孟芝爽快地應道。
看着隆科多與李四兒相攜離去,孟芝的嘴角弧度上揚。今日見到李四兒,的确非常貌美,清純中帶着柔媚,一雙會說話的大眼時刻帶着深情單純,最好聽的就是那嗓音,男人聽了會甜進心裏,可這又怎麽樣?世上美貌有手段的女子千千萬萬,小王子擁有一株玫瑰時,他覺得是最美的,等小王子擁有一個玫瑰園的時候,那株玫瑰就常見了。同理,渣男現在還只是新鮮期,沒到與李四兒培養深厚感情的地步。孟芝只要用心,就一定能夠對付得了。
要知道隆科多喜歡李四兒,但到底是才勾搭上兩三個月,除非李四兒給隆科多下降頭蠱,否則隆科多對她的感情沒到情深似海的地步。她可以慢慢地把隆科多偏向李四兒的天平給拉回中間,只要隆科多在偏幫中有一絲信任嫡妻的想法,那李四兒想對付她就沒那麽容易。
李四兒覺得給她敬茶委屈,不想敬還使壞,隆科多卻沒像李四兒所想的那樣站在她那邊,這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只要拿住一切都是為了李四兒好,一切都是因為愛隆科多,愛屋及烏,隆科多會覺得她大度,行事也會有兩分思慮,不會太容易讓李四兒說動。
孟芝滿心期待李四兒下次敬茶,她不屑于喝李四兒一口茶,今兒李四兒自己錯過機會,後天就活該她後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每日一求
☆、05
孟芝的身子已經大好,算算明日也要去老夫人的院子裏請安了。老夫人對每個媳婦都很“上心”,媳婦院子裏發生什麽事,她起碼都會知道個大概。因為老夫人的這種做法,不單是赫舍裏氏,大房的喜塔臘氏與二房的覺羅氏面上不說,心裏都會有微言。
任誰時刻被人盯着都會不高興。孟芝無法去分析老夫人這種心理,在這個時代,婆婆要以鎮壓媳婦的方式樹立自己的威嚴,本身就是男權社會的一種悲哀,即使要反抗,也得從自己身邊做起,先拉攏打壓她院子裏的爪牙,再為自己謀福利才是真。
就李四兒來給她敬茶,不僅沒敬好,還打翻了茶盞潑她熱茶,老夫人必定是知道了,但老夫人只會覺得她彈壓不下一個小妾,很沒用,根本不會給她出頭。孟芝自然不會因此而不高興,老夫人向來都沒有給媳婦出頭的習慣,即使是她喜歡的二房,也一向都是偶爾誇上幾句就頂天了去,這還是看在養在身邊的乖孫,二房嫡子舜安顏的份上,平日裏妻妾争風吃醋,只要不鬧得太難看,她一概不理。
然而,老夫人這樣除了在乎丈夫子孫等,其餘一概不放在眼裏的人,卻有個讓整個佟府心照不宣的心結,她極為厭惡佟國維的一個妾室秋姨娘。除了秋姨娘,佟國維還有三個妾室,在老夫人生了嫡四子後不能生,才陸陸續續斷了避子湯,而秋姨娘,是唯一一個敢在她懷第三個兒子的時候,自己偷偷懷孕然後被她婆婆升為姨娘的,氣得她早産生下三子隆科多,也因此對幼時體弱的隆科多極為寵溺。老夫人深恨秋姨娘,可秋姨娘命大還讓她生下了一個女兒。一個女兒對老夫人構不成威脅,她的嫡親女兒可是宮中的貴婦,可沒想到的是,秋姨娘的女兒養大後,佟國維讓她認在名下,給個嫡女的名分參加了選秀,然後也留在了宮中。
似乎秋姨娘就是克老夫人的存在,經受了老夫人的各種打壓,依然堅強的存活,女兒當了貴人,老夫人被佟國維說過不許再下秋姨娘的臉面,也就忍着,可後來,她的女兒病逝,雖然臨死前皇上封她為皇後,可那又怎麽樣,她的女兒沒了,秋姨娘的女兒還在。康熙四十年時,秋姨娘這個賤人的女兒甚至被封了貴妃!佟佳一族在後宮只有這麽一位貴妃,秋姨娘在佟府的地位已然沒人能動得了她,甚至秋姨娘已經敢在她面前挑釁。
孟芝知道了這樁往事,甚至在想老夫人是不是自己受過妾室的苦,所以才要媳婦也受這樣的苦,不然就是不孝?久在各種宅鬥浸淫的女人,她的思維方式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孟芝心道,老夫人絕對不容許佟國維的妾室挑戰她的威嚴,那麽李四兒的事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想着,方嬷嬷從外邊進來,對正在思索的孟芝道,“小姐,你交代的事情辦妥了。”
“這麽快?”孟芝詫異,望向方嬷嬷,“嬷嬷,不會出錯吧。”
“小姐放心,嬷嬷辦事向來妥當。”方嬷嬷道,“瓊苑離環秋院近着呢,我對連翹她娘有恩,不過是幫傳幾句話,不是大事。”
聽得方嬷嬷這麽說,孟芝心裏有些高興,讓方嬷嬷以關心瓊苑的名義過去看李四兒,連帶慰問派過去的那兩個小丫鬟,不會讓人看出什麽不對。很巧的事,派過去的兩個小丫鬟中玉蘭是老夫人當初送進她院子的三等丫鬟。
“嬷嬷,明兒一早,我去老夫人那兒請安。”
方嬷嬷遲疑,“這麽快?”
“我身子大好,自然該早早去老夫人那兒請安問候,這是孝道規矩。”孟芝說得再自然不過,說完,又對方嬷嬷道,“嬷嬷,把孝經,女則女戒給我備好,我要看。”
“哎。”方嬷嬷應了,卻不解道,“小姐怎麽突然要看這些書。”
“有用。”孟芝笑道。在這個社會,各種繁瑣的規矩下,只有懂得其中的規則,才能變通,把不利自己的規矩變為保護自己的條款。
李四兒進佟府,本來不是什麽大事,一個小妾,可是因為之前赫舍裏氏的反應太大,甚至為此病得連佟府四子的婚事都無法出席,小事就變成了大事。而李四兒原來在赫舍裏氏娘家的身份,佟府除了老夫人心知,大房二房俱是有些猜測而已,所以赫舍裏氏越鬧,老夫人越擔心李四兒的身份被捅出來,她心愛的三兒子喜歡上岳父的侍妾的事被人知道,所以她對鬧騰的赫舍裏氏非常的不滿,覺得赫舍裏氏很不懂事。
老夫人更因此堅決要把李四兒弄進佟府裏,免得醜事外揚。如今事情已經辦成,孟芝答應了,也大度了起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完全沒想到的是,老夫人聽到了下人在偷偷傳着,“三房的李姨娘不肯給三夫人敬茶,還以半個長輩自居呢!”
一個小妾,居然敢說自己是三夫人的半個長輩,那這個小妾原本的身份是什麽?這其中可有的說了。一個再有規矩的府裏,下人們都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更別說在佟府這種看似講規矩,其實規矩早就被破壞的大家族,流言傳起來可就更快了。本來就心虛的老夫人聽得這樣的傳言大怒,抓住一個多嘴舌的下人打問,得知這話已經在佟府快傳遍了。而源頭居然是從環秋院傳出來的!老夫人又怒又恨,讓人去把秋姨娘找來對峙,定要打殺了秋姨娘身邊的人才能出口氣。
哪知,秋姨娘是個極護短的,一來到老夫人的上院,立馬就開腔嚎了,“妾身知道老夫人不喜,可也沒這麽憑白冤枉人的。妾身院子的人,一向都随妾身安安分分,怎麽可能會說那等流言!老夫人怎能聽下人一言,就冤枉妾身,說妾身不是!”
老夫人見着秋姨娘就恨,聽她這樣胡亂嚎起來,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氣得一拍桌子,“住嘴!我查得清清楚楚,流言一開始就是從你院子裏傳出來的!你還想狡辯?”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夫人這麽冤枉妾身,妾身要找老爺主持公道!”秋姨娘也強硬道。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人在院中坐,禍從上房來!老夫人這裏火急火燎地要她過來對峙,她才知道府裏傳遍了三房妾室的閑話,沒想到老夫人要把賬算到她頭上,她怎麽能答應?
“你……!”老夫人被氣得倒仰,一旁伺候的如玉忙給她順氣,“你若覺冤枉,就把你院子的人全找來對峙!”
“妾身行得正坐得直!”秋姨娘立馬道。
“哼!”老夫人順順氣,又拍桌子,“你跪下!一進院子就沒規矩地嚎喪!是不是忘了你什麽身份,還是也想當我的半個長輩?”老夫人說着不屑道,惡毒又解氣地給秋姨娘扣帽子。
秋姨娘被老夫人說得臉色漲紅,心裏不忿卻依然跪下了,“是妾身不是,妾身給老夫人見禮了。”
環秋院的下人丫鬟到底沒被召過上房審問,因為這麽做,必定會鬧得太大,老夫人還是要臉的,暗地裏審問了一番,結果環秋院的人衆口一詞說是在瓊苑聽到的,他們并沒有傳話,許是瓊苑自己傳出來的。
老夫人深知秋姨娘的人滑不溜手,沒把秋姨娘放回她院子,把人留在上院,又讓人把孟芝,還有瓊苑李四兒給叫過來了,留下審問瓊苑下人的心腹。
孟芝自己第一次到上院,讓明蓮明芯陪着,方嬷嬷留守院子,到了上院,給老夫人請安,見老夫人左下方站着一個身材凹凸有致,保養得極為年輕的美麗明媚的女子,應該就是秋姨娘,而右下方依次坐着喜塔臘氏,覺羅氏,還有一個眼生的漂亮小姑娘做婦人打扮,應該就是四房媳婦,心道這過來看熱鬧的人速度還挺快的,一一見過禮後,老夫人才對孟芝道,“怎麽過來得這麽晚?李姨娘呢?”
“媳婦不知李姨娘也要過來,不然就等着她一道了。”孟芝忙道。
老夫人聽到孟芝話裏那個等字,皺眉道,“不過是一個妾,還要你一個夫人等?沒用的東西!”
孟芝聞言微垂頭,眼角餘光卻恰巧瞥見秋姨娘對老夫人的斜睨,心中好笑。
“老夫人,不知您讓媳婦趕過來有何事?”孟芝明知故問。
果然,老夫人的臉色變了,“你居然不知道?你個沒用的東西,讓個小妾爬到頭上,不僅沒讓她敬茶,還把她當半個長輩?你還好意思說不知道!”
連連被罵了兩次沒用的東西了,孟芝也不惱,“老夫人,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媳婦愚鈍了,媳婦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何事了。媳婦這兩天身子才大好,也沒聽到有什麽流言,您說什麽半個長輩?媳婦怎麽聽不懂?”
“……”老夫人第一次覺得裝傻這麽氣人,可看孟芝一臉疑惑不像裝出來的,只得作罷揮手,“行了!一旁坐着吧。”
李四兒到的時候,上院就是三堂會審的做派。恰巧,去瓊苑審問的人就把話傳過來了,原來是李四兒自己說是三夫人半個長輩的!老夫人正在氣頭上,聽到這話,恨其不争地看了一眼孟芝,把孟芝看得莫名其妙後,對趕來的李四兒喝道,“還不跪下!”
李四兒一見場面,就心知不對勁,又見老夫人聽了一個仆婦的低聲私話,就對她怒喝,忙跪了下去,眼睛忍不住瞄向孟芝,心中暗想一定是三夫人在老夫人面前挑撥了什麽話。跪道,“老夫人安。”
老夫人看都沒看李四兒一眼,使個顏色讓身邊的仆婦出列,直接給李四兒一個大耳瓜子,“這是你不敬正室,犯口舌教訓!”
李四兒狠挨了一下,臉疼地有些發昏,“老夫人,妾身冤枉啊!”
“聽說你不肯給三夫人敬茶?”老夫人最恨聽妾身冤枉這句話,秋姨娘說過太多遍了,聽得又讓人給了李四兒一巴掌,說着又瞥了一眼孟芝,這個沒用的三媳婦。
“老夫人冤枉!”李四兒心道果然,赫舍裏氏為了敬茶的事把她告到老夫人這兒來了,忙喊冤。“老夫人不是這樣的。”
孟芝也主動開口求情,“老夫人,李姨娘不是不肯敬茶。李姨娘前日要給我敬茶時,身子不适,三爺說讓她緩兩日再敬,我也是答應了的。”
孟芝的話說完,一旁的覺羅氏就呵呵地笑出聲了,“三弟妹怎麽變得這麽軟和大度了?”
“二嫂,我病好後,深覺自己從前過于嚴苛,如今自是要寬厚待人。李妹妹得三爺的心,為了三爺,我也要照顧好她。”孟芝說得一本正經,把覺羅氏說得噎住,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孟芝,像是孟芝病後傻了一樣。
喜塔臘氏也道,“三弟妹,你可是胡鬧!對一個不懂規矩的妾室,何談寬厚!”說完,喜塔臘氏忙住嘴,怕再說下去會說錯話。
孟芝聞言,很是誠懇地對喜塔臘氏道,“大嫂,佛說渡人衆生平等。弟妹雖然做不到佛那程度,但寬厚待人卻是能做到的。大嫂,我也是從小讀過女則女戒的,如今我要做個賢惠的妻子,寬待妾室也是之一。”
喜塔臘氏啞口無言。
四房的新媳婦則是一臉好奇好笑地看着三個妯娌在那兒說話,覺得三夫人着實有趣,不過她是弟妹,不好對三位嫂子插嘴。
在場的老夫人,秋姨娘,李四兒也全被孟芝的話給說傻了,這真的是完全換了個性子,在場的丫鬟仆婦全都靜靜地立着,屋內竟一時安靜得不得了。
老夫人回神狠咳了一下,抓着佛珠手鏈的手捏得有些緊,心裏恨不得罵孟芝個狗血淋頭,實在是讓人氣悶,她對孟芝完全沒有好臉色,又見秋姨娘嘴角微扯,覺得被看笑話了,更氣了,“就算你大婦有氣度,也不是一個阿貓阿狗能爬到頭上的人!李四兒,你若不敬好茶,佟府也容不下你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人!”
“是,老夫人!”李四兒臉頰微腫,疼得抽氣,雖然心裏怨毒,可老夫人說了她也不敢反駁,至于孟芝給她解圍,心想必定是怕被隆科多責怪。雖然孟芝識時務,但這不能化解她對孟芝的不滿,今日老夫人絕對要逼迫她向孟芝低頭,這賬還是要算的。
一個丫鬟很快就端了一盞茶,遞在李四兒面前,李四兒雙手接過,在衆人的注視下,緩步穩當地端到孟芝面前,孟芝雙手剛要伸出去,老夫人就道,“懂不懂規矩!跪下敬茶!”老夫人話音一落,就有幾道譏笑聲響起,李四兒覺得臉上滾燙,極為屈辱,直直地跪下,把茶舉過頭頂,孟芝這時才接過,輕抿了一口就放回去,全了敬茶的禮數。
老夫人不等孟芝發話,就訓斥李四兒,“身為妾室,就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什麽該做不該做的都要一清二楚,別老是想要争寵幹些上不得臺面的事!”
在場的人俱是明白,這可不僅是罵李四兒,還是罵在場的秋姨娘。可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也不會阻止或附和老夫人的發洩,而李四兒還得笑着應老夫人說得事,看得孟芝別提有多爽了。等老夫人明裏暗裏罵了一通妾室低賤的話之後,累了要歇了,才紛紛起身告退。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呀留言呀呀呀呀,留言呀留言呀……
☆、06
隆科多如今美妾到手,妻子又開始賢惠起來,事業也正值上升期,心情大好。有交好的爺們也對他的那些風流韻事了解一二,見隆科多不似前段日子那樣冷臉煩躁,自然要問上一二。隆科多心情好,也不計較,只是獨樂樂不談。他的性格,喜歡的就一定要弄到手,不論用了何種手段。李四兒就是他看上的,雖然弄進府了,可李四兒的身份上原本的尴尬他還是有顧忌,如果他一時忘形說得多了,這些勳貴子弟起了好奇去打聽,總會有不好的傳聞。萬一被家裏的老頭子知道了,後果就沒那麽美了。
隆科多打發了那些人,步履輕快地到小厮牽來的馬前,翻身一跨躍上馬,直往佟府奔,簡直就是意氣風發。快馬所過之處,自是一片狼藉,街道行人紛紛回避,等行過之後,才時有憤憤不平的怒罵夾雜幾句詛咒。路旁一座酒樓上,一只手推開了雅間窗子,目睹了樓下的景象,清冷的臉龐毫無表情,問,“隆科多一向都這般行事?”
“京城纨绔何其多,不差他一個。”雅間響起另一道明朗歡快的聲音,“他還有些本事的。”頓了一下,話音又一轉,“不過,再有本事,卻也難過美人關,哈哈。”
清冷的男人聞言,不置一語。
很快,隆科多就回到佟府,下馬把馬鞭一扔,進府就直接往瓊苑去了。才到瓊苑,就見守門的兩個小丫鬟滿臉惴惴,隆科多眉頭一皺,把人揮推,推門而入,“四兒,爺回來了。”
沒有人回應,隆科多細聽,只聞一陣嘤嘤的哭泣聲,心中一緊,跨步拐過屏風,進了內室,果然看到李四兒伏在床上哭泣,忙上前攬住美人的腰,把人攬進懷裏,問,“四兒,這是怎麽了?”
李四兒只把頭往隆科多胸膛鑽,傷心道,“爺可算回來了,四兒差點就見不到爺了。”
“發生什麽事了?”隆科多問,又見四兒一直不肯擡頭,“爺都回來了,卻連一面都不肯給爺看?”
哪知隆科多這麽說,李四兒哭得更厲害了,“爺,四兒沒臉見爺了。嗚嗚……”哭得那叫梨花帶雨,把隆科多的胸襟給沾濕了一片。說來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