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沒什麽是一毛錢解決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再來幾毛
“這就走啦……大師兄,你說師父講要抓羅睺來帶孩子是真的嗎?”
“……信男願一生吃素, 但求羅睺惡有惡報,落入聖人法網……”
·
石林山間。
嶙峋峙立的山石都被碾成齑粉,化作灰色的荒漠。奮戰之中,揚起的飛沙更是增添了一份末路窮途的悲涼。
“大家撐住,小謝老師和聖人已經在路上了!”敖金努力支撐起身體, 喘着氣鼓舞大家的士氣。作為領袖, 他當然不會龜縮在後方,幾番沖殺, 也是身負重傷, 全靠一腔對謝聖的信任支撐着。
正待再說幾句, 敖金突然看見不遠處青光一閃,小謝老師熟悉的身影驟然出現在他面前:“見過聖——”敖金都已經歡天喜地準備接見聖人老爺了,第一時間起身,左右一看卻沒瞧見聖人老爺的身影,只有一個長相普通的白衣道人站在謝聖身後,半攬着謝聖的腰。
敖金差點一口氣沒倒過來, 強顏歡笑:“小、小謝老師……聖人老爺呢?”
當時不是說好了會帶人來救他們,讓他們千萬撐住嗎?敖金可就是靠着這一線希望撐到現在啊!
“聖人沒來, 小師娘來了也一樣啦——”謝聖上下打量敖金,确定學生家長死不了,松了口氣。
“……”鴻鈞差點就想把謝聖踹出去了。
“還是來晚了。”謝聖環視了一圈戰場, 肅起表情。
羅睺設下的小結界中,困着許多逃脫不得,只能任羅睺榨取、煉化的橫死冤魂, 各個都發出身不由己的慘厲悲嚎,滿眼血淚。
謝聖心知這樣的場面在未來恐怕只多不少,強令自己硬下心腸來,擡手将懷中《山海經》擲出:“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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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所到之處,各路冤魂皆發出耀眼金光,應和着謝聖的一聲法令,齊齊斂入《山海經》中。
謝聖将承載了新魂魄的《山海經》兜回懷裏,轉身又去催促鴻鈞:“快快快,爸爸有沒有什麽厲害法器借我用用。”金龍大軍的情況不妙,他的道行在羅睺面前也不過就是三腳貓,鴻鈞既然不能随意出手,那就只能提供提供武器了。
“給點寶貝!”謝聖一邊說,一邊都要伸手往鴻鈞袖裏掏了——他瞧得清楚,之前好幾次鴻鈞都是把造化玉碟藏進袖裏的。
這邊廂,謝聖還在向道祖空手套白武器,那一邊,羅睺卻驚怒不已。他本享受着虐殺的快樂,吸收着天地間的怨氣無比暢快,突然又被截斷了快樂來源,氣得一下便瞪向不速之客的方向,瞬間分辨出老對手的氣息:“——鴻鈞!”
之前的麒麟,現在的金龍,羅睺一看鴻鈞就自動鎖定了懷疑對象,絕對是對方從中作梗沒跑了。
完全被忽略的謝聖呆了一下:“诶……”我也在呢。
羅睺哪裏會管謝聖這點三腳貓道行,一雙寒眸幾乎化作利刃戳向鴻鈞,手掌更是恨得攥緊了弑神槍,把槍一橫,話不多說,直刺而來。
鴻鈞面前就站着謝聖呢,哪能讓羅睺碰壞了他的一線生機,本還想和不懂客氣的謝聖立立規矩,這都得往後排了,先擡手給謝聖罩上諸天慶雲,又塞了一條打神鞭。
謝聖作為被寵愛的那一個就是有恃無恐,還能在這時貧嘴:“爸爸你出不了手就往後站點,別弄髒您白白的道袍!”
鴻鈞:“……”
羅睺一槍失手,不禁怒極反笑:“鴻鈞何時有的你這好兒子!且讓老祖我來教訓教訓你,知道長輩間的事,沒你們小輩插手的餘地!”
有諸天慶雲護體又如何,難道他的弑神槍還捅不穿這雲嗎!羅睺惡從心起,反手便又是一□□向謝聖。
謝聖雖受鴻鈞傳道,但道行怎麽可能比得上能和鴻鈞做多年老對手的羅睺,狼狽地轉身躲過弑神槍,胡亂揮動打神鞭,啪啪兩下就打到了空氣。
羅睺冷笑一聲,再出一槍,血煞之氣凝練于槍尖之上,直刺諸天慶雲:“去!”
“咣——”
令整個洪荒都為之震顫的雷鳴鐘聲驟然響起。
羅睺這一擊,非但沒能感覺到槍尖刺穿血肉骨頭的鈍感,反倒猛遭劇震,一下倒飛出去。一直飛出五六丈,羅睺才險險穩住身形,回頭定睛一看:“……!”
你他媽!羅睺差點就破口大罵了:給個諸天慶雲就算了,你再扔個混沌鐘罩在那小子頭上是什麽意思??
至于不至于,他可是連誅仙劍陣、滅世黑蓮都沒出,你們那邊就已經上先天至寶啦?
謝聖卻是大喜,打神鞭揮得更有節奏了:“再來點再來點,有沒有那種法器,自帶自瞄挂的那種……”
羅睺:“你以為——”
鴻鈞略一撣袖,另一個先天至寶——盤古幡直飛而來,柄紮入地,降下古神威壓,一下将羅睺的動作延緩了。
羅睺:“……”
謝聖也不用躲閃了,很是放心地站在諸天慶雲與混沌鐘的保護下,只管甩鞭子:“唉,這也行。有減速debuff也是可以的……”
就這他還有點挑剔呢,老是打不中羅睺。這個游戲難度也太高了,和游樂園裏的套圈一樣毫無游戲體驗,讓他質疑自己的手眼協調能力……
“……”羅睺氣得幾欲吐血,“你他媽……!”
在羅睺心中,能堪稱為對手的天地間只有鴻鈞一個,可偏偏此時鴻鈞非但不動手,還派一個小輩來與他對戰,更是屢屢抛出些有的沒的法器,這分明就是在戲弄、羞辱他!
“君子動手不動口,打不過就算了,你怎麽還罵人呢?”打架全靠法寶撐腰、動口動得最溜的謝聖毫不心虛,發出譴責,恰巧鴻鈞又緩緩擲出一張太極圖,困鎖住羅睺的躲閃空間,“你看看,你罵我,我爸都不願意了。”
先天至寶攏共就三個,鴻鈞為了自己的一線生機,也是舍得,直接把三寶全給謝聖扔出來了。
羅睺在盤古幡、太極圖的鎮壓下躲閃艱難,氣得目眦欲裂:“鴻鈞!你可殺我,不可辱我!”
他恨得幾乎将弑神槍捏斷,一聲暴喝祭出誅仙劍陣,腳下幻化出十二品滅世黑蓮,竟是以全部之力,越過謝聖,直撲鴻鈞。聖人之下皆蝼蟻,可他這蝼蟻,便是敗,便是身死道消,也要叫聖人直視着他死!
羅睺集全部之力,氣勢何等駭人,就連身邊的空間也産生了肉眼可見的扭曲,敖金等金龍衆在下方觀戰,也不禁下意識地大喊:“小心!”
謝聖眼疾手快,以扔壘球的姿勢将《山海經》往羅睺奔去的方向一扔——
“收!”
鴻鈞亦是同時伸手,輕描淡寫地在《山海經》上信手一點,霎時間內裏的血煞之氣便噴湧出來,無數因羅睺而隕落的冤魂自《山海經》中而出,拖曳着本就直沖而來的羅睺四肢拽入竹簡之中。誅仙劍陣與疾馳而來的謝聖頭頂混沌鐘相撞,滅世黑蓮與鴻鈞掌中的同等級白蓮互相制衡。
《山海經》可收天地間所有生靈,羅睺自然也在行列之中,更別提原住民都這麽“熱情”迎接,道祖更是出手相助。一時間,罡風竟将地面也刮去三尺,金龍們緊緊圍作一團,也差點被餘波震散。
謝聖扔完《山海經》就直沖鴻鈞而來了,此時拽着道祖的袖子遮住頭,安然無恙地瞅着羅睺與被道祖催動的《山海經》抗衡。不論羅睺如何不甘,到底還是抵不過聖人之力,被無數因他而死的冤魂拽着,一寸一寸、活生生地拖入《山海經》中。
往日令人聞風喪膽的弑神槍失去了主人,當啷摔落在地。
一直到罡風漸消,塵埃落定,謝聖才喜滋滋地從道祖的袖子底下鑽出來:“唉,您不是說不能出手麽。”按他原本的預期,鴻鈞在這裏最多就是發揮一下武器提供商的作用,沒想到鴻鈞還是捋捋袖子自己上了。
被迫正當防衛的鴻鈞:“……”
他也想問呢!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謝聖做的,壞都是謝聖壞,為什麽羅睺偏要沖着他來?關他何事?
他多無辜?
“你也說說啊。”謝聖搗了一下敖金,“小師娘厲不厲害?”
“……”敖金在旁邊好久沒出聲了,此時突然被cue,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說,“這,這位小師娘……和聖人老爺什麽關系哦……”
赤鳳都不禁把頭扭過來了,看向謝聖。
有轉機啊!可算來個明白人了!
金龍呼吸一屏,龍須都不浮動了,赤鳳也是,頭頂的鳳翎漸漸繃直。
“李鳥蛋自個兒在家窩着,心裏頭也不踏實啊!您想啊,他搶劫才搶了一半,想要滅口的雲就遁走了。那會不會來尋仇?正輾轉反側,家門‘哐’的一聲,被一腳踹開,從外頭沖進一個道人,一把揪住他,什麽話也不說,摁頭就打,邊打邊罵:‘叫你不學好!叫你不學好!還搶劫……你學不學好?學不學好?’”
“鎮元子路上就尋思了,他勸人向善不行,逼人向善難道還不行嗎??他莊裏那麽些個頑皮的小道童,都是怎麽學好的?這方面他應該是最有經驗啊!老善人了!”
“李鳥蛋都多大的蛋了,還被人摁着打,這會兒疼倒是其次,主要是——沒面子啊!鳥蛋心說我這天生地養的,從小都沒人打過我!可誰叫他道行不如鎮元子,反抗不得,被打得滋兒哇亂叫,只覺三魂都要被打掉兩條,被迫求饒:‘學好!學好!別打了!诶呦娘喂!別打喽……’”
這句帶着顫音的“哎呦娘喂”一出口,金龍聽得差點就笑厥在這兒了。就連赤鳳也沒忍住張嘴啼鳴幾聲,聽着不是人話,但那鐵定是笑了。
單口相聲和說書,最大區別就在于單口相聲是以幽默逗樂為根本目的,講故事為應用形式,最終目的還是逗樂觀衆。期間不論是故事情節、使用語言、講述節奏,還是語言、動作、神态上的表演,說到底,那都是為了“逗樂”這個根本目的而服務的。要不怎麽說相聲是相貌之相,聲音之聲呢,好的相聲那就是一場視聽盛宴。
謝聖:“甭看這鳥蛋慫得快,心裏且記着仇呢,心說鳥蛋報仇,十年不晚,你給我等着!”
“鎮元子也不能下狠手,真把鳥蛋打死了。為什麽?紅雲向天道發過願呢!說一定要引導李鳥蛋向善。李鳥蛋死了,紅雲這道心也得毀了。鎮元子就把鳥蛋打了個大半死。”
大半死?嘿,這鎮元子還挺促狹。
“就留了一口氣兒!”謝聖說,“且喘着呢,洞開的家門口,又走進一個白胡子老頭。”
“老頭勸鎮元子,別打啦……天上地下就這麽一個鳥蛋,還挺珍惜。實在氣不過啊,不如咱倆把他度去西方……”
“您聽聽,度去西方,是不是乍一聽還挺仁善?鳥蛋卻急了。為啥啊?”
“西方不得剃頭嗎?那鳥蛋有一半兒根腳是鳥,光頭一剃,您想想,他現出原型,渾身都毛茸茸的,腦殼兒全禿!”
金龍:“全……哈哈哈!”
謝聖:“這不行啊,李鳥蛋看白胡子老頭的眼神都變了,心說不得了了,這個比提拳就打的還狠毒啊!心多黑啊!薅鳥毛,薅禿!以後他還擇不擇偶了?擇偶不得現原形兒嗎?別的小夥子一現,羽毛豐滿,色澤亮麗,他一現,嚯!禿頭兒!再者說了,那西方禿頭也不讓擇偶啊!你瞅這老頭壞的!”
那是夠壞的。金龍笑得豎瞳都圓了,赤鳳也睜大了鳳目,烏溜溜的眼睛黑葡萄似的,二獸就這麽瞧着還有點萌。
謝聖:“李鳥蛋戰戰兢兢地請教:‘那您是來幹嘛的呢?’”
“白胡子老頭說:‘哦,我和這位道友不一樣。我是好人,來給你講道的。’”
“您聽聽,好人!李鳥蛋心說:我要是信就有鬼了!好人張口就薅禿,就送西方哪?沒見過這樣兒的!但怎麽說呢,不挨打就不錯了,還送上門講道,不虧。”
“鎮元子瞧瞧時辰,也差不多該回了,莊裏爐子上還炖着人參果呢,回頭噸爛了不好吃。鳥蛋這就先放着,可持續打蛋嘛!鎮元子這就走了,白胡子老頭便拿了個蒲團,在李鳥蛋面前坐下。”
“這一坐,可不得了,整整坐了一百年。講了一百年道。照理來說,是好事吧?送溫暖上門啊!可壞就壞在,白胡子老頭的道啊,和李鳥蛋的道不同。李鳥蛋走得那是洪荒争霸的路子,核心就在于一個‘争’字,白胡子老道呢,那講究的是無為,不争。這道聽還不如不聽呢!最麻煩的是,這白胡子老頭深藏不露,道行比鳥蛋還深,鳥蛋聽着聽着,自個兒道行沒加深不說,道心還被說得不穩了!”
“壞事就壞事在這兒了。這誰受得了啊?請神容易送神難,老頭兒不說完還不願走了!就賴這兒!一日照六餐的要吃食伺候,什麽寶貝要什麽,低于先天靈根的不要!鳥蛋哪兒來的那麽多寶貝啊?就這麽一百年,別說養傷,光給白胡子老頭下廚做飯了。哭都沒地兒哭,晚上躺床上也沒法睡,老頭還講着道呢!鳥蛋就在心裏掬着淚尋思,我也沒請這人啊,壞事兒就壞事兒在當初我為啥要招惹紅雲了。”
“想着想着,鳥蛋又氣上了,你說紅雲這也是有病,被搶劫了也不說學壞一下,還非逼着他學好,強扭的瓜不甜!”
金龍原本還唏噓呢,聽到鳥蛋這一番辛酸,不禁又張嘴大樂起來。
“總算熬到老頭講道結束,拍屁股走人,李鳥蛋是傷也沒能痊愈,功法還倒退了。偷偷出門一打聽,老仇家紅雲呢?向天發過願後,修煉是一路順風順水,為什麽?紅雲找到自個兒的道了。善道。就這一百年,紅雲又幫了無數人,積攢了不少善德,更別提天天還有人參果滋潤着,俊俏的好友陪伴着。這日子美的嘞……鳥蛋氣死了。”
“仔細算算自己的損失,道行也退了,道心也不穩了,辛辛苦苦那麽久搜集來的寶貝全沒了,還身受重傷。憑什麽呀?鳥蛋心裏頭那叫一個怨哪……跑到好友家一通抱怨:‘天道不公!’”
“他好友也氣着呢,為啥?哦,你小子當初搶寶貝的時候,就不記得叫上我,現在倒黴了,倒是記起我找我來抱怨了?那當我是什麽了!好友就罵他:‘那當初那些被你殺人奪寶的,又憑甚遭你毒手?該!’”
“嘿,聽聽這話說的。鳥蛋這就不樂意了,說得好像你就沒奪過寶似的:‘我憑本事奪的寶!’”
“‘人家憑本事叫你倒的黴!’好友記恨着鳥蛋打劫不帶他呢,指着鳥蛋正義凜然,‘你這小子不懂規矩,好叫你明白這洪荒的道理:不論是非論勝負,不分善惡分輸贏。萬事有因皆有果,天道無私好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