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沒什麽是一毛錢解決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再來幾毛 這都什麽跟什麽。

鴻鈞有那麽一秒,都想放棄試探,可方才天降功德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洪荒世道殘酷, 鴻鈞能走到今天, 那也是憑借着一路殺伐才換來的。天道無情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懂, 但每每在推演自己的結局時, 難免還是會生出不甘和怨怼。他一路摸爬滾打至今,好不容易即将成聖,卻隐約預料到成聖之後, 自己的結局恐怕不會多好, 換做是誰,心裏都不會舒坦。

可偏偏, 天道卻對此人多有偏袒,鴻鈞幾乎懷疑, 他所算得的一線生機是真是假,是否這也是天道的一番算計?更有甚者——謝聖與天道有何關系?

抱着猜忌的心情, 鴻鈞試探性的接近謝聖, 想看看對方是否會興起警惕, 結果人都快貼一塊兒了,謝聖還是一回頭才發現的。

鴻鈞心中萬般思量, 面上卻是毫無波瀾:“……無事。”

該是裝的, 能收鳳族、龍族為徒,與天道溝通,怎麽可能如此毫無防備。早該死無葬身之地了。

想是這麽想,鴻鈞卻将原本準備的殺招推翻了。倒不是他多善良, 而是考慮到一線生機,不管是不是天道算計,他也不能破壞這僅有的機會。

“那沒事兒貼那麽近。”謝聖把手往後一背:“是又貪圖老板美色了呀。”

嘻嘻,小小的調戲一下,以報剛剛吓他之仇!

鴻鈞:“……”

怎麽就這麽厚臉皮呢??還非得加個“又”字。

謝聖這也就是開個玩笑,确認員工沒事,便打算去後廚看看。

此番敖金上門,雖說是個意外,但也确實給客人們造成了不曉得驚吓。也不知道後廚的材料夠不夠多配些菜色,哪怕是簡單搞個水果拼盤,也算是向客人們聊表歉意了。

其實,原本謝聖還很想給客人們說段相聲做補償的,就是比較可惜,之前那個單口相聲《争紫氣》,在修改成對口之後,謝聖再回頭去看單口的形式,怎麽都覺得少了點味道。火候不足的相聲,謝聖當然不願拿到客人們面前說,而他早已熟練的那些老相聲,對于此時的洪荒衆人來說,又太前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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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琢磨着,謝聖一邊往後廚走,冷不丁腳下一絆,整個人都向前撲倒過去:“哎哎——”

慌亂之下,謝聖兩臂亂揮,一下揪住了鴻鈞的袖子。

鴻鈞的衣裳并非尋常布料所致,即便承受了謝聖的一拉,依舊完好如初。鴻鈞也不是被随便一扯就能推倒的人物,謝聖陰差陽錯之下,還真沒摔個臉朝下,而是身體一晃,被拉扯的力量帶向鴻鈞,當真一頭撞進鴻鈞懷裏。

重新開吃的小動物們:“……!”

哇,好勁爆!幾只鼠精小腦袋一抻,黑豆眼聚精會神盯着抱在一塊的謝聖和鴻鈞,手裏的米粒兒都掉了也不知道。

“卧槽!”謝聖面紅脖子粗的跳起來,羞得臉蛋發燙——當然不是因為鴻鈞,而是他怎麽就平地摔了呢???他這麽大個成熟、穩重的男人,怎麽可能平地摔!謝聖不信邪地瞪圓眼睛往地上看,然而半個能絆倒他的東西也沒有,只有一種解釋,就是他左腳絆右腳了。

讓他死這兒算了——這麽多人……這麽多小動物都看到了!謝聖在心裏哀嚎。

“……”鴻鈞凝視着謝聖不敢置信的樣子,眼神略微透着一股自我懷疑。

方才他不過就是試探了一下,在謝聖面前設下了一段屏障,本想着這麽簡單的陷阱謝聖怎麽都該發覺了,鴻鈞連被發覺後,該用什麽樣的說辭完美消除自己的嫌疑都想好了,結果就這個?

真……這麽弱嗎?還是……假裝的?

鴻鈞的手藏在寬袖之下,微微動了一下,仿佛不經意間用手臂碰了一下謝聖的肩膀,稍用了些力。

謝聖本就因為當衆平地摔而羞恥得心不守舍,又被鴻鈞沒輕沒重地一撞,整個人一踉跄就往旁邊一倒,被鴻鈞伸手拉住。

“哇!”謝聖就勢往地上一蹲,捧着臉不起來了。

這也太丢人了,先前平地摔就罷了,剛剛還一碰就倒。

鴻鈞:“……”

他現在有種微妙的錯覺,仿佛自己剛剛伸手撥弄了一下嬌弱的小貓,看貓咪絆倒一次,又撥弄了人家一下,行為十分惡趣味。

也确實如此,和鴻鈞相比,謝聖實在太弱小了,小貓尚且還能撓傷、咬傷人類鏟屎官呢,謝聖只怕舉着刀砍鴻鈞,都不會在鴻鈞衣服上留下半條印子。

這種實力上的懸殊,讓鴻鈞有些下不去手……甚至開始思考,倘若謝聖真是這麽弱,那萬一哪天晚上有人夜入卧室,豈不是輕易就能将他的一線生機掐滅在萌芽?

……鳳一做的木窗還是豁然洞開的呢!

鴻鈞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絲已經很久沒産生過的危機感……

·

“你說……那個謝聖可以突破天道的桎梏,讓龍二被鎮壓的氣運大增?”

氣魄雄厚壯麗的宮殿之中,成堆的竹簡鋪滿案牍,堆積成搖搖欲墜的高山。不少因為沒地方擺置,甚至鋪疊在地面上。

一名男子懶散地斜靠在至高的王座之上,身體像是沒骨頭似的,一身浩蕩龍威卻令人不敢升起不敬的心思。祖龍身批青色大氅,一手支着頭,一手拿着筆在攤開的公文上虛點疾圈,一心兩用,聲音沙啞地問敖金。

“是。如今我族與鳳族、麒麟族戰事一觸即發,不好多結仇,故而他拒絕了我的邀請之後,我便沒動手……”面對祖龍,敖金沒什麽好遮掩的,也遮掩不了,“就算動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祖龍筆尖一頓,陷入沉吟。

敖金自然不會說謊,只是:“那謝聖不僅收了你兒子,還收了一個鳳族小子?”這就有點意思了,“派些人手過去,龍族請不來的客人,鳳族自然更沒資格邀請。”

敖金應聲領命,正想告退。

祖龍:“等會的。”祖龍緩緩坐正了,修長有力的手指敲敲竹簡,一雙龍目放射出譴責的、獨屬于工作狂的目光,“你離開這麽久,領地裏落下的文書都批完了?今晚之前,我要看見所有的批文都出現在我案頭。”

給我加班!

…………

龍族派人蹲守山海茶社,最先接到消息的還不是茶社的人,反倒是麒麟一族。

前往茶社的客人裏,走獸最多,飛禽次之,水族最少。早些時候,麒麟一族便從族中小輩口中聽聞,昆侖山附近有個小山頭,最近似乎有大能出世,還有龍族、鳳族之子坐鎮,那時就派遣了不少修為不起眼的走獸混進去,嚴密觀察此事。

“稀奇。”始麒麟刨了刨蹄子,若有所思,“如今我三族氣運正盛,大戰在即,便是那些大能也都退避三舍,各自關在洞府裏不出來。這位突然現身,身邊又帶着龍族、鳳族的小子,只怕是龍族、鳳族聯手請來的,準備插手我三族之戰。”

“聯手?龍族和鳳族之間的矛盾,早在争奪氣運之前便由來已久。他們怎麽會聯手?”白虎微微仰起腦袋,一張毛茸茸的臉上露出極其拟人化的神情,皺着眉道,“倘若真是如此,那我走獸一族定然腹背受敵……”

始麒麟:“倒也不必擔心,龍鳳二族即便聯合,關系又能有多堅固?那無名山謝聖身邊原有一龍一鳳,大約是他們各自派去的人手,只是龍族如今又加派了人,只怕是心裏另有成算。想法子将這事讓元鳳知曉,我不信這龍族和鳳族不先幹起來。”

白虎領命退下,将這事吩咐下去,又自麒麟族精兵內調出兩人:“你們也去無名山盯着,有任何風吹草動,都來回報。”

兩只麒麟應聲遁走,向山海茶社直飛而去。照走獸小輩說的,進山前勿帶惡念,且心懷期待,果然在昆侖山旁瞧見了一座更加平緩些的山丘。

麒麟兵站在附近高巒之上,看到銀亮的醴泉自昆侖引道入此,不少精怪、妖族在山間來回。有的是忙着播種栽種,有的則是在排隊等候時,四處閑逛。但不論是正在掘土幹活的,還是到處亂走的,臉上都洋溢着輕松自在的神情,仿佛心中毫無煩憂。遇上不同族的,他們還會友善的互打招呼,若是談得來,還會一起走一走。

這一刻,洪荒之中的殘酷、冰冷、生死、戒備,仿佛都離開了。麒麟兵們站在山巒之上,山風飒飒薄寒,可看着對面山頭開懷大笑、熱熱鬧鬧的場景,他們突然有種錯覺,好像有股溫度一路傳入心底。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小心地遁入無名山中,藏進灌木叢裏。

無名山栽種的灌木,都是各地的小動物們移栽來的,各個都綴着沉甸甸的果子。作為獸族,麒麟也抵不住貪嘴的本性,一邊偷偷趴着,一邊從灌木上咬果子吃。越吃心裏頭越甜,竟生出些不舍來:要是這地方能一直這樣就好了。然而,就在他們即将薅光整片灌木叢前,天際劃來數道紅色長虹,打破了此時的平靜。

“锵——”

鳳凰的啼鳴清鴻悅耳,又不失威嚴,原本蹲守在無名山邊的龍族瞬間警覺起來,幾乎不用遲疑的,立即搖身化為原型,沖着來勢洶洶的鳳族直撲而去。

領頭的鳳族正愁着天機遮掩,找不到無名山,見到龍族悶頭悶腦自己就沖了出來,不禁冷笑連連:“好啊,果然是你們龍族搞的鬼。就說怎麽洪荒還會有龍鳳二族聯手的荒唐傳言,原來是你們這些長蟲弄出的陰謀!”

兩族本就獸性兇殘,眼見得老對手,都是恨紅了雙眼,話不多說便打将起來。一時之間,大地震顫,天色驟變,就連謝聖都聽到動靜了,震驚地從後院跑出來:“——怎麽又來!”

鴻鈞成聖的第一時間,羅睺就知曉了。昔日的老對手,又搶先了一步,羅睺怎能不恨?按照他原本計劃,他本該在幕後暗自挑撥龍、鳳、麒麟三族的矛盾,激得三族大戰,引發洪荒內的一場浩劫,他便可以借由這千萬怨魂與怨氣,修煉己身,證得魔道。他甚至都做好準備,鴻鈞也會插手這場劫難,叫他的證道之路不好過,可沒想到——鴻鈞竟然成聖了!

這就跟班級第一、第二争名次,結果第一突然說他保送了!排名您自個兒和別人玩兒去吧似的。

羅睺氣得又嘔了幾口血,捂着胸口眼神狠厲:既然如此,那計劃就得提前進行了。需得盡快叫這場戰争打起來,他才能得證道果!

說幹就幹,羅睺當即從藏身的荒嶺中飛身而出,化作一團混沌的黑霧,向龍族的地盤卷席而去。

與此同時,山海茶社。

鳳一與龍二站在謝聖房裏,一人捧着一卷竹簡,低頭聽訓。

龍二痛苦死了,叫苦不疊:“師父,您不是說,基本功練好才給我們編相聲嗎?”

“對啊!所以,為了趕得上,你們就得更加勤學苦練了!”謝聖心裏也是比較疼惜這兩個徒弟的,看龍二确實愁苦,連龍腦袋都露出來了,便伸手搓了一下龍二的龍首。

不是他揠苗助長,龍鳳初劫近在咫尺啊,必須要加快速度了!兩個徒弟裏少說也要練出一個立得住的,不然這對口相聲怎麽說?

想到龍鳳初劫将帶來的生靈塗炭,謝聖硬下心腸,鋪開竹簡:“天明之前,你們必須将這些詞兒記熟了。除了這個和基本功,從今天起,你們還要有意識地在平時,就鍛煉自己現挂的能力。”

什麽是現挂?就是演員根據現場情況,或者觀衆反應,結合有時效性的事件,臨場地組織包袱笑料,也是現挂卦的簡稱。

有句老話,叫做“生書熟戲,聽不膩的曲藝”。聽說書,得聽沒聽過的、陌生的故事才有趣;聽戲,則是聽到自個兒熟悉的戲段子,演員表演得精彩,臺下觀衆聽得有共鳴,甚至禁不住口中也哼唱幾句,才格外能得各中趣味。而曲藝,尤其是相聲,則是百聽不厭,一則有老段子接地氣、貼近老百姓尋常生活的原因,二則是相聲演員在進行表演時,也會有些現挂的內容,令每一場表演都不盡相同,都有新鮮之處。

謝聖簡單給徒弟解釋完後,又說:“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現挂也分兩種,一是正正經經的臨場現挂,另一種則是拟态現挂,就是提前預料到了觀衆會做什麽反應,準備好到時候要拿來取用的包袱。”

這就跟面試差不多,先準備好一堆問題,背好回答,見面試官時,被提問到就不會那麽手足無措了。不過這個也需要相聲演員擁有一定的表演經驗,才能預測到觀衆的反應,鳳一和龍二肯定是不行了,這個部分還是得謝聖來幫他們準備。

龍二已經裂了:“師父……”

他有心想說,這個和我想學的道法好像不太一樣,可謝聖已然預料到了龍二的說辭:“這事關重要,甚至可能波及整個洪荒,甚至于決定你們龍鳳二族的未來命運——而且,你看鳳一都沒說話呢,能不能向你大師兄看齊。”

龍二原本聽謝聖說前半句,就已經嚴肅起來,再聽謝聖後半段的激将,脖子又哧溜一下抻老長,嚷嚷:“怎麽了怎麽我就不如他了!學就學!”

謝聖慈祥地捏了捏龍二的爪子:“那咱們就以你這個龍爪為例說起……”

·

“瑤池,昊天。”

三十三天外,鴻鈞站在他新建的道場邊,點化出一男一女兩個童子,淡淡吩咐:“今日起,你們便負責打理紫霄宮上下事務。”

兩名童子懾于聖人威嚴,都不敢放肆,老老實實地喏喏應是:“但憑老爺吩咐。”

鴻鈞頓了頓,看了兩個童子一眼。

這兩個童子靈氣有餘,倒是沒謝聖有趣。

瑤池和昊天感受到聖人老爺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心中惴惴,見鴻鈞有一段空蕩沒說話,昊天大着膽子恭敬詢問:“老爺對我二人可有甚要求?如有不當處,請老爺教訓。”

聖人對他們有要求不怕啊,怕就怕,他們哪裏出錯了,聖人對他們不滿,那他們上哪兒訴苦去,豈不是倒黴定了。但凡聖人能說出來,他們自然能改正的。

鴻鈞淡然搖頭:“你們且去吧。”

這兩童子,未來可是有大造化的,要是當真和謝聖一樣,那還得了。

而且,相比較于童子無趣,鴻鈞更重視自己那一線生機。

先前未成聖時,他對這一塊感知的還比較模糊,如今突破了那一層隔膜,再推演時,鴻鈞已經能很清楚的知曉,自己先前所感應到的以身殉道是怎麽回事。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若想補全大道,如今鴻鈞能想到的,便只有以身合道這一種法子。所以說是“殉”,也不太準,但說他沒殉……以身合道之後,他就不再會有自我雜念,而是純粹地成為天道的代行者,連自我意識都舍棄了,那他到底算是他自己呢,還是天道呢?

鴻鈞沉吟片刻,對惶恐不安、不敢離開的昊天、瑤池吩咐:“我欲閉關百年,參悟天道,你二人把守紫霄宮,無事莫來擾。”

思及謝聖還在無名山上浪,鴻鈞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昆侖之西,無名山上有座山海茶社,你二人照看着些。”

昊天與瑤池也不敢有疑問,連忙應和:“我們曉得了,老爺。”

鴻鈞又細細想了遍,該是沒什麽遺漏,這才揚袖轉身,翩然飄入紫霄宮中。

留在原地的二童呆立少頃:

“……茶社?”

“老爺都已經是聖人了,如今在三十三天外開設道場,還想着下界的地方呢?”

昊天與瑤池畢竟才被點化,也是小孩心性,互相推搡了一陣,瑤池眼珠一轉:“是老爺說,讓我們在他閉關的時候多照看的,那我們現在就看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就是如何看得?”昊天也很心動。

離了鴻鈞,瑤池就機靈了:“紫霄宮後,不是有處分寶崖?這差事是老爺吩咐下來的,也知你我二人不會什麽千裏眼、順風耳,那我們取用其中的寶貝,自然沒什麽錯處。”

仗着鴻鈞說要閉關,兩個童子看似猶豫,實則激動地就去了,還真在分寶岩尋到了一個适合的法器,是面能視三界萬物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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