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沒什麽是一毛錢解決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再來幾毛 赤鳳本在剝竹米,聞言也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望過來。

謝聖光顧着盯泉裏的魚:“你別玩兒了, 魚都給你弄死了。”

何羅魚的肉質極為鮮美, 又嫩。謝聖怕二徒弟這皮糙鱗厚的啊,把魚剌到哪兒了, 那味道就不新鮮了。

龍二氣得在水裏頭打滾。感情在謝聖眼裏, 他還不如一條何羅魚!

謝聖不為所動:“弄死了你就吃死魚。我和你大師兄吃活的。”

龍二在水裏僵了片刻, 罵罵咧咧地化為人身, 兜着魚爬上岸。

梧桐林地域寬廣,平日裏龍鳳不來,就有許多小動物在這裏栖息,一來二去便撒下不少外來的種子, 故而調味的香料半點不缺。只是鳳凰一般不食竹實以外的食物,龍族也不會去啃地上的青草,才一直被忽略, 沒被發現它們的價值。謝聖平日為了編段子, 看得雜、懂得雜,這才曉得這些稀奇古怪的知識。

謝聖已經是第二次架鍋煮粥、串魚燒烤了, 熟練地做完準備後, 将兩個徒弟招來,挺嚴肅地問:“你們當真想拜我為師?話說在前頭, 那什麽道法……我講不出,還得你們自個兒悟, 我就只能教你們相聲……”

“師父只管教,學的好壞都只賴我們自己的天賦。”龍二立馬搶話。鳳一沒吱聲,但看表情, 也是這個意思。

謝聖:“欸,那好,粥煮好之前,我先教你們一段兒繞口令……”

…………

相聲是門語言藝術,對口語表達能力要求很高。單說一句“要求口齒伶俐”,那就太簡單了。像老一輩的相聲藝術家們,還會“練窗戶紙”,要求說完一段貫口、繞口令,窗戶紙都不能濕。這就要求唇、齒、舌、喉等各部位都發音恰當。

不光如此,相聲在節奏,甚至高低音上都有講究。在“說”的基本功裏頭,比起大段的貫口,繞口令已算是最最基礎的訓練,就這還要有針對性地細分四個門類:練唇音的、齒音的、舌音的、鼻音的。

禽族擅鳴,在語言方面本就有先天的優勢,龍族就不一樣了,舌頭長,又寬,正常講話還好,要龍二說繞口令,死了他也說不了啊!——龍二這麽號喪了一番,還沒練出什麽名堂呢,粥與烤魚都已經差不多了。

經過調味的何羅魚,經由炭火炙烤,表皮焦黃,附着一層晶亮的油。有幾條是被龍二的鱗片劃傷表皮,才被撈上來的,此時內裏鮮嫩瑩白的肉,浸潤着透亮的油,看起來極富彈性,香味更是撲鼻,饞得龍二眼淚都從嘴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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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快點搞快點!”龍二猴急地催,還吐出舌頭對謝聖賣慘,“我舌頭長,剛剛練得都發酸了!師父,魚好了先給我! ”

謝聖宛如教導主任一般,鐵石心腸:“我看你吐着舌頭說話很清楚麽,沒練好就是沒用心。還哭喪什麽‘死了也說不了’……邊上練去!”

龍二:“……”

鳳一輕飄飄地走過來,将謝聖替他涼好的竹米魚肉粥端走了。與龍二擦身而過時,眼神雖說淡淡,卻透着一股莫名的優越感,仿佛他練好的不是什麽繞口令,而是正經的高深道法。

竹米魚肉粥也香哇!煮粥的水用的是醴泉,甘冽香醇,帶着薄酒的香氣,竹米飽滿糯軟,糅合了醴泉的滋味,以及魚肉的鮮美,每一縷随風而散的蒸汽都浸着香味兒。

趁鳳一哧溜溜吸着粥的空蕩,謝聖問:“徒弟,你說我在這洪荒,開一間茶社怎麽樣?”

謝聖算是了解了,如今的洪荒生靈,因為根腳都并非人類,故而對食物的食用都頗為原始,和獸類相似。偏偏修煉出道體後,飲食偏好又與人類相同,這就産生了改變的飲食偏好,和舊有的飲食方式之間的沖突。

“這茶社專門提供各類生靈的夥食,平日裏咱們就用食材之類的做交易……”不等鳳一詢問什麽是茶社,謝聖主動解釋。

他腦海裏都有畫面了,到時候要是辦得好,那就多招些員工,他和徒弟在臺上講相聲。三個人,單口、對口、群口,講什麽相聲不行啊?

就比如說他先前講的那段單口相聲,其實改編成對口,表現效果會更好。他準備自己多費神,将它雕琢成對口相聲,到時候就讓這兩個徒弟來說。連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争紫氣》。

如果有可能,謝聖甚至還想再正式地收幾個有天賦,且對相聲這行感興趣的徒弟,将這段相聲改成群口,再加一個更大的反轉。在謝聖的設想裏,這才能最大程度上體現《争紫氣》的核心立意,在幽默中,将諷刺和發人深省發揮到極致。

“……?”鳳一緩緩擡起頭,“提供?誰提供?”

要不是面前的是師父,依他的暴脾氣,早該一團火噴過去了。正待繼續再說幾句,天空驟然閃過一道紫光。

那紫光座下乘着朵朵金蓮,一路劃破雲霄,直直沖進梧桐林裏。伴随着大地震顫、樹木倒曳的紛雜巨響,一尊近二層樓高的石頭砸進了土地裏,巍然矗立,周身散發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壓,更有氣運護體,等閑人不可欺近,更不可在其周圍造次。

鳳一、龍二嘗試數次,都靠近不得,只有謝聖毫無阻礙地過去了,摸了摸石頭平滑的表面,那石頭上便發出刀刻斧鑿之聲,顯露出“山海茶社”四字。

鳳龍二族族中皆藏有諸多靈寶,也沒有能及得上這石頭威嚴的,鳳一略會掐算,推演一番後一驚:莫看這石頭灰撲撲不起眼,竟是盤古證道、身化洪荒時落下的一片碎牙。得知此事,就連鳳一都匪夷所思地擡頭望天,龍二更是整個兒呆了:“師父,您……您和天道,什麽關系啊?”

說什麽關系不關系的……謝聖合掌在胸,虔誠禱告:“感謝天道爸爸。”

多麽體貼的上司啊,還知道給員工建辦公室搭把手。

謝聖繼續禱告:“那爸爸您還能順帶幫我建個樓麽?”

天空:“……”

想也不可能。謝聖嘆息一聲,轉頭挽起袖子:“來來來,幹活了!今晚之前,我要看到茶社出現在我眼前!”

與此同時,洪荒某處。

洞府之中,一名黑發及地,身着雪裳的男子緩緩睜眼,眉頭微蹙。

離成為天地間第一位聖人只差臨門一腳,鴻鈞卻偏偏在此時,感覺到自己的法寶造化玉碟傳遞來的牽動。

鴻鈞掐指一算,竟算出自己的未來出現了變化。原本在汲取、參透了造化玉碟中的三千大道後,鴻鈞就有種模糊的預感,自己未來恐将成為成就天道圓滿的殉道者,然而此時,他卻算出東方将有自己的一線生機……

鴻鈞毫不猶豫,悟道中途便撣袖起身。

沒有哪個人辛辛苦苦證道成聖,就為了以身殉道的,那成為聖人又有什麽意義?鴻鈞化作一道青光,流星般遁向東方。

謝聖神情一軟,不禁挪動尊臀,讓出被他坐倒的草叢,關切地詢問,“我坐過了,您還吃嗎?都溫好了,不用謝。”

白兔:“………………”

多好的大白兔啊!謝聖溫柔如水地撫摸了一下毛茸茸的兔頭,吃的是草,未來宰了還能做紅燒兔頭……

勿怪他想那麽遠,在看到參天的梧桐樹、散發着酒香的甘泉水,以及泉水裏一首十身的怪魚之後,他就已經确定了,自己多半是穿到了上古神話時期。甚至,再嚴謹一點,也可能是穿進了經由現代網友編纂,以《西游記》、《封神榜》、《山海經》等為基礎,二次創作而成的洪荒神話體系。

謝聖低頭看看自個兒手裏的那一串魚——其實根本就不是一串,只是這魚生得怪異,攏共只有一個頭,頭後面擠擠囔囔地綴着十個身子,不正是《山海經》中所描繪的何羅魚?之前他還不死心地想過,這可能是什麽轉基因品種,直到何羅魚沖着他汪地狗叫了一聲……就是有些奇怪,按照記載,何羅魚本該生于名為“谯水”的河裏,為何卻出現在這顯然是鳳凰喜愛的醴泉水中?

謝聖苦中作樂,舉着魚正想着,天際突然傳來一陣如金石相擊般,極富穿透性的争執聲:

“锵——泥鳅休走!”

“呸!你這扁毛畜牲,好大的口氣!”

火團自天而降,晴朗的天空也驟然砸下滂沱大雨。

水深火熱間,謝聖只來得及把白兔們撈進懷裏,匆匆找了個樹洞藏進去,大地便轟然一震。

體積近乎三層樓高的龍鳳纏鬥成團,狠砸向地面,壓倒數十棵參天巨樹,打着滾互相蹬撓、啄咬:

“今日我便要将你抽筋扒皮,誰準你在我的醴泉水中養魚?!”

“放屁!天下皆知,我龍族乃水族之首,生來就統禦四方水域,這醴泉合該是我的地盤!”

“笑話!這泉邊可書了你的名字?”

“我在水裏養何羅了!這麽肥美的魚養了多少代你知道嗎!我百年前就來這兒了!”

“梧桐參天,萬竹花開,我千年前便來此撒下樹種了!”

二獸兇性殘暴,争鬥之間在彼此身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和着雨水滂沱而下,染紅了整片土地。

謝聖驚駭之餘,不禁低頭看向自個兒手裏的烤魚,又瞧瞧指縫間沒拍幹淨的竹米:“……”

……哦豁。

這就尴尬了。

謝聖忍不住擡臂抹了一把臉,心說早知道就不饞嘴了!也不知道依這龍鳳的暴脾氣,愛不愛聽相聲?能不能允許他講相聲抵飯錢?要是不能……

謝聖緩緩擡起沾滿罪證的手,往白兔的毛上蹭了幾下,自我安慰:那我也不一定會死,指不定再等片刻,外頭那倆就先死在地上了。做人吶,就是應該盲目樂觀一點……

一邊想着,謝聖一邊撒開兔子,挪到樹洞邊,探頭往外一看。

大約是在天上時,這一龍一鳳就已經打上了,翻滾幾周,兩獸已鬥得沒什麽力氣。龍鱗、鳳羽散落滿地,黑土也浸潤了一層血色。不過片刻,兩獸就連護住自己要害的力氣也沒了,各自匍匐在地,傷痕累累,奄奄一息。

謝聖頓時樂了:“我說什麽來着?”

這就叫做,龍鳳相争,謝聖得利!

謝聖笑容滿面地大步走出去,停在氣息奄奄的龍鳳身邊,嘿嘿一樂,對着滿目憤恨的二獸搓搓手:“二位,勿怪!我手頭上是真沒錢。既然你們如今任人宰割,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金龍聞言心中一寒,只恨自己動彈不得:“卑劣之徒,要殺就——”

謝聖:“我這便給二位講段相聲,抵了我的飯錢。”

金龍:“……??”

啥啊。

·

“盤古大神開天辟地之時,天地分開,清者上浮,濁者下沉,天地間誕生了第一朵白雲。”

梧桐林中,謝聖脫了馬褂席地而坐,邊說相聲,邊給觀衆包紮傷口,以免僅有的兩名觀衆,聽到一半就翹辮子。一龍一鳳各自将巨大的腦袋擱在謝聖腿上,場面并不溫馨,還有點淡淡的驚悚。就這樣,兩位觀衆還不大給面兒:

赤鳳冷然嗤笑:“第一朵白雲有何稀奇,我從未聽聞過他的名號。”

金龍也是把眼一斜:“我只知道天地間第一朵紅雲,修煉出了道體,名為紅雲道人。”

謝聖:“那白雲住的高,和三足金烏是鄰居。每日飛上天,和太陽肩并肩,曬着曬着,就被曬紅了。”

二獸:“???”

是這麽個“紅”雲嗎??沒聽說過!

謝聖絲毫不受二獸的影響,淡定地給赤鳳腦袋打了個小蝴蝶結:“雖說修煉出了道體,這紅雲道人的心,卻和他的根腳一般柔軟。但凡身邊有人遇上事,他有能力的都會幫一幫,但凡看到哪裏有灰塵,他都會顯出柔軟潔淨的本體去掃一掃。所以,後來拜師學藝,他的師父也頗為欣賞他,誇他‘眼裏有活兒’,講道結束後,還贈給了他一個大寶貝。”

二獸:“……?”

這都從哪兒聽來的,他們怎麽沒聽說過。紅雲道人何時拜師了?還有那什麽……“看到灰塵還要顯出柔軟潔淨的本體去掃一掃”,真的假的,還有這習慣?赤鳳倒還好,金龍這還傷着呢,一張長長的龍臉上就不禁流露出了好奇、八卦的神情,脖子都情不自禁地抻長了,躍躍欲試想知道更多。

——當然是假的,謝聖這屬于正史歪說。嚴謹的來講,都不能算正史。

在目睹龍鳳相争後,謝聖已經确定,自己這是穿到了冷漠殘酷、“聖人之下皆為蝼蟻”的洪荒神話體系,這段講述紅雲道人的相聲段子,便是他回憶後世諸多洪荒流,從中摘取出最讓他嘆惋的紅雲道人的故事,經過現場的一番改編,講述出來。

按照主流劇情,這段本該講的是紅雲意外得到道祖賜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被鲲鵬等諸多洪荒妖族殺人奪寶,又被收了魂魄,道消身殒,謝聖卻不打算這麽說。

“這可捅了大簍子了!”謝聖驀地一拍手,便如醒木一聲,好戲開鑼,微一提氣,“誰不想要寶貝?那寶貝是三千門徒皆向往,洪荒各族都垂涎:西邊菩提接引二行僧,血海冥河老祖大神通,蟄居的八方妖族,方興的十二祖巫,人面馬身是英招,鼓舞降雨落商羊,日光計蒙拜雨師,楚祖風伯為飛廉,北狄兇水現九嬰,獸死木枯過欽原……”

謝聖聲穩而沉,語速由徐漸轉直疾,中間毫不停頓,一氣兒将洪荒數得上號的人物皆數了一遍,堆排直如花團錦簇,一名綴着一名,似踩胡旋鼓點,噔噔催人心弦,又如珠落玉盤,嘈切悅人耳目,将山南海北的都點過一遍,聽得龍鳳都精神一振,心潮澎湃,這才伸指一虛點:“——就連隔壁村兒的李鳥蛋,都惦記上了紅雲的這個大寶貝!”

二獸正聽得心馳神往,猝不及防:“???”

李鳥蛋??

金龍愣了一下,一時沒憋住,噗得一聲笑出來,一邊笑,還一邊睨着眼睛去看赤鳳,那意思:你家親戚啊?

赤鳳:“……”

謝聖嗟嘆:“李鳥蛋早就不想只當一個區區鳥蛋了。紅雲得到的這個大寶貝可不得了,要是能參的透,那紅雲就能變聖雲,李鳥蛋就能變成李聖蛋。李鳥蛋狠狠心,發下宏願:終有一日,他要讓全洪荒都知道他村東頭李聖蛋的名號!”

謝聖在講述的時候,并不是平鋪直述,還帶了些表演的。将村東頭李鳥蛋雄心勃勃的模樣,展現得淋漓盡致,頗為好笑。金龍大樂之餘,不慎扯到傷口,吃痛一叫,就這樣還忍不住嚷嚷:“那聖蛋也未見得就比鳥蛋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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