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醋味醬料包

小組成員正開車跑在高速上,林俊瞄向後視鏡,突然警覺:“有人跟咱們。”

楚珣皺眉:“誰?”

林俊答:“不是小霍,不認識的車牌。”

楚珣沒太在意,面無表情:“甩掉它。”

林俊踩油門加速,身後不遠處的車也加速。

林俊換道內切,上另一條高速,身後的車也跟過來。

楚珣沒回頭,借助後視鏡昏暗的光線用力看過去,略微吃驚:“這人誰啊!”

追逐他們的是輛炫目的跑車,性能好,車速極快,駕車狂飙的人分明是湯少爺。

楚珣頭一回心裏咯噔一下:湯家皓怎麽在這?怎麽能被這人盯上?

楚大校這次行動絕密,原本沒有外人知曉,然而如果有人存心盯他的梢,全副注意力一雙眼睛全天候就長在他身上,總會有辦法跟蹤到他的行程。更何況楚珣每次出入境都用真實身份、本人的護照,從航空公司內部也能查到他的行蹤。

湯家皓是個倔強又癡情的種子,而且脾氣性格裏有一股子偏執。富家少爺出身,從小恨不得在溫室裏泡牛奶浴缸用金勺子喂大的,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缺過什麽?少爺想要什麽竟然能得不到?

得不到的我用錢買,買不來的,我用真心換。

湯家皓對楚公子是錢花到位了,紅裸裸一腔真情暴曬在對方面前,到頭來覺着自己被人耍了!因他在大陸不務正業,盛基的大董、也就是湯少的親爹,将旗下幾間重要産業分別轉給大兒子大女兒,湯家皓繼承的份額最少,董事會裏被邊緣化。産業落空,愛人也沒撈着,一根尾巴毛都沒拔到,他珣哥這混球就不是家裏給介紹女朋友了,根本沒未婚妻,他珣哥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兒得開心着,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混!

你混,我讓你混啦,本少爺今天捉你們的奸……

以湯少的單純心思和思維局限性,他既沒看透楚珣,也沒看穿那個叫Jim的朋友打的什麽心思。Jim暗地裏慫恿、言語間嘲弄拱他的火,到底安什麽心、與楚公子又有何恩怨……湯家皓那時确實蒙在鼓裏。他一路跟蹤楚珣和林俊,眼瞅那二人親昵同駕一車游夜城,分明是一對異國偷歡的情侶。他認識小林,楚公子的司機,并非洗浴城偷拍照片裏那個男人,看來楚珣身邊還不止一個傍家兒。

湯少一邊開車一邊狂call楚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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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珣手機嘟嘟地煩躁地響。他鎮定地吩咐司機:“甩開他,別讓小湯搗亂。”

隔着湯少的車與另外兩輛車,楚珣從後視鏡遙遙地望見一輛深色吉普。

楚珣在耳機裏吩咐:“吃進的貨好好‘消化’,不要引人注意,找機會跑路。”

霍傳武“嗯”了一聲。

林俊平穩地駕着車,在臨近某出口幾乎沒有角度的情況下,突然橫向平移式換道。車胎在路面摩擦“唰”得一聲斜着漂移,滑下輔路,闖紅燈一拐彎,一溜煙就沒影了!

小林幹這行的,給人做保镖,關鍵時刻一要能打,二要會跑。駕車是跑路方式裏最娴熟常用的技能,因此林俊車開得極好,該穩則穩,該快則快,技術不事張揚卻紮實實用。

林俊是職業特工,湯少可不是。平時都是私家司機車接車送,湯小少爺哪會這招,頓時傻了。

湯家皓眼前車燈一晃,前頭那倆人的車鬼魅般漂出視野。他再想換道去追已經來不及,被旁邊的車別住,兩輛車當場碰撞,發出一串滋啦啦驚心動魄的剮蹭聲,吓得他發出尖叫!

霍傳武開着吉普車從後方掠過,走下一個出口與同伴彙合。

傳武從湯少車子旁飛速滑過,下意識地,側過頭冷冷地瞥視那小倒黴蛋,遮臉的大號墨鏡後面視線毫無感情色彩。他認出湯少頗有特點的嫩生生的小白臉,就是長安街邊抱着楚珣啃臉抹口水的小子。

只一眼,湯家皓恰巧擡頭,與霍傳武對個正着,驚愕。他覺着他也認出這張與衆不同的冷峻的墨鏡臉,這人是洗浴城照片中赤身壓在楚珣身上的男人!

四個人,一個都不少,全在這地兒碰面了。

當夜,兩輛車在北加海岸沿線某小城市彙合。

林俊與楚珣将車光明正大趴在酒店停車場。

霍傳武的車停到酒店後身半山腰隐蔽處。

林俊在前臺刷卡、開房間,楚公子雙手插兜,在大堂裏輕松吹着口哨,若無其事對耳機裏的人低語,告知房間號。

與此同時,傳武肩上背着槍,走酒店消防通道,悄悄閃身進入房間。他不能在陽光下暴露示人,将自己的身形隐在楚珣的影子裏……

楚珣在洗手間洗臉淨手,對着鏡子整理他的精致發型。房間窗簾緊閉,他的兩名保镖悄然迅速在四壁牆角摸排,确認房間沒動過手腳。

小霍同志把吃進的貨交予楚珣驗看。楚珣用手指小心翼翼摩挲着調料醬包裏的微型膠卷,搖頭嘆道:“這個人,厲害,聰明,他怎麽就想到把貨裝這裏邊,我就想不出來!”

韋約翰冒着風險一定要遞送這份情報,說明其中內容至關重要。十多年前那場動蕩,對一個國家發展道路前途的震動和影響力不言自明。單純理想主義的熱血風潮與上層領導人的權力争奪複雜交織,又受到境外某些勢力煽動挑撥,最終釀成國仇家恨,賠上千百個無辜生命的鮮血……埋在人心深處的血色陰霾,沒那麽容易忘卻,楚珣可沒忘。他也想知道涉及當年情節的真相,情報一定要快速穩妥遞回國境。

楚珣簡明扼要地分析:“湯家皓應該不知道我們的行動,碰巧趕上了。這人是個随機變數,甭理他,盡力甩掉。”

“明天按原計劃,兩輛車,走1號公路洛杉矶彙合,上飛機。”

林俊買了簡單中式快餐,盒飯,仨人圍着客廳茶幾吃飯。

楚珣盤腿坐在沙發裏。林俊有意相距兩米坐沙發一角。霍傳武默不吭聲瞟了一眼,也不去搬椅子。這人罩褂一脫,露出暗綠色緊身跨欄背心,席地而坐,就這麽坐在地毯上,埋頭呼嚕呼嚕刨着盒飯,坐相與吃相都極有當兵的風範。

霍爺肚子餓了,管別人呢。

三人共處一室氣氛冷清,誰都不願打破沉默,有一種熟人之間還硬要講求“公事公辦”的尴尬。楚珣認為,這事兒一小部分是賴賀叔叔的人員安排,大部分也是由于任務重要艱巨,不得已為之。

與“大菠蘿”碰面獲取情報的任務,過去十幾年裏,一直由在美國卧底的總參北美大區情報局局長負責,單線聯系,親自接頭。這兩年,該聯絡員回國卸任,北美大區替換上新任局長。賀誠辦事謹慎,說到底他連新任局長都不能完全信任,不敢把韋約翰托付外人。賀部長只信賴總參高層為數不多的嫡系親信,楚珣是其中之一。

賀誠為楚珣配置兩員戰将,一個在明,貼身跟随,一個在暗,守護策應,做到萬無一失。

之所以情急臨時選中小霍同志,也是因為霍傳武本事過硬,人可靠;最關鍵是,霍傳武透析楚珣的底細,是局內人,這人已經一只腳踏上隐秘戰線這條戰船,責無旁貸。不用小霍,還能用誰?

楚珣不愛油膩膩全是味精的美式中餐,沒吃幾口擱下了。他盤腿而坐,閉目養神,就跟入定似的,腦子裏琢磨明天的行程計劃,嘴角叼着一根牙簽。

林俊扒着飯,看楚珣那沒吃飽的樣子,歉疚道:“本來想給你來一頓海鮮大餐,海鮮都喂貓了,委屈你的小胃了?”

楚珣用舌尖撥弄牙簽,無所謂:“出門在外,不方便,大餐免了,回國再吃。”

林俊話裏帶着感情:“那不一樣,在外面,和在家意義不同。”

林俊眼神深邃,惆悵。他私下揣着那份醫院診斷證明書,刻意隐瞞了上級,也瞞着楚珣。他知情不報,已經嚴重違反紀律,按理說連這一次出任務的機會都沒有。他的年齡、身體狀況,退休在即,這很可能是他最後一次陪伴楚珣在異國他鄉充滿崎岖艱險的路途上執行任務。這對他有深重的意義,即使楚珣永遠不理解、不明白、不接受……

林俊摸出從中餐館買的幾枚生雞蛋,用微波爐給楚珣做了一碗雞蛋羹。

林俊溫柔笑道:“你嘴忒叼,難伺候,這個合不合胃口?”

楚珣點頭:“哎呦,這比盒飯好吃多了!”

霍傳武從飯盒裏擡起眼皮,用力咀嚼,嘴角緊閉。做飯他确實不如林哥,沒那本事。常年潛伏深山老林,吃壓縮餅幹,喝山澗泉水,餓急了從樹洞裏掏蟲子、用鐵釺子穿了火上烤一烤,就是開葷的美味。霍爺手笨,嘴也笨,最不會來事兒,也不會為小珣做香噴噴的雞蛋羹。

要不然下回爺給妞兒做個“十八香蛋白質烤串”?

楚珣有蛋羹吃了,把自己沒吃兩口的盒飯往茶幾上一推,沒過腦子,随口對傳武說:“不好吃,我不吃,你幫我吃了。”

霍傳武也沒過腦子,默默接過楚珣的盒飯,也不嫌棄口水,大口大口地吃光,一人吃兩份。

林俊:“……”

楚珣:“……”

大院霍家的飯桌上,楚小二扒拉着菜,在碗裏挑挑揀揀,小聲嘟囔:“芹菜……不吃,你幫我吃。”

推給二武。

“苦瓜……我不吃這個,別讓你媽媽看見,你快幫我吃了。”

推給二武。

“呃,香菜?!吐了我要吐了……你快替我吃了都吃了!!!”

十幾年沒見過面卻都改不掉的臭毛病,這就叫“兩小無猜”。

林俊眼神讪讪的,沒有點破。楚霍二人甚至不用說什麽話,那倆人之間的空氣對流都隐隐迸射出火花,一間屋裏三個人,他是那個多餘的人。

屋裏只有霍二爺是反應最遲鈍的,完全沒察覺出楚珣一個最細微平常的行為,暴露了兩人之間旁人永遠抵不過的親密。

飯畢,三個大男人站在屋子當間,互相相面,有那麽幾秒鐘的遲疑。

楚珣面無表情,領導的風範,頭一擺:“各就各位,休息,明早繼續跑路。”

林俊看了霍傳武一眼,并沒有回避退縮的意思,一指沙發,眼神清澈坦率:“我一般睡沙發。”

霍傳武繃着嘴角,睫毛低垂,提着長槍,默默轉身。

楚珣是行動組組長,這屋裏級別最高的情報員,關鍵時刻沒那麽多婆婆媽媽,各人該睡哪睡哪,睡完明早上飛機投奔祖國的溫暖懷抱了,咱不在這地兒賴着。依據任務流程,小林同志貼身保護,小霍同志遠程策應,重任在肩,這種場合他真沒有談情說愛膩膩歪歪的小心思。

他只是在與某人擦肩而過時,伸手捏傳武的腰,眼底有話:乖,執行任務啦。

霍傳武讓他捏得腰肌一抖,小珣手指終究還是暖的,燙的。

都走出去了,他一摸兜,兜裏摸出楚珣不知道啥時候順進去的一支棒棒糖,糖紙畫了一枚生動的笑臉……

套間客廳裏一片黑暗,窗簾連一處縫隙也沒留出,清冷的月色緩緩洇過窗簾,映照心情。

霍傳武橫躺在外間沙發上,一雙軍靴腳架高到扶手上,肩頭肌肉在月色下泛出好看的光澤。他慢慢擦拭長槍,眼底、心裏,晃動的竟都是楚珣,根本無法阖眼。

他嘴裏叼着棒棒糖,品那個甜絲絲的滋味兒。

有些事情很奇妙,十多年了,沒見着這人時,往事如沉疴一層一層積郁心底,盡力不賦予思考、不去想念,十多年也這麽熬着過來,并沒覺得有多難。只是沒想到,楚珣令人無法預料與招架就這麽重新闖入他的人生,強迫似的改變他固有的思維、他的生活軌跡、甚至他前方的路。一片荒蕪的沙灘上、心靈寸草不生麻木之地,一夜間驟逢雨露陽光,複雜的情緒如同春草,從幹涸的石縫裏一叢叢冒頭,抽芽,泛濫……

霍傳武撫摸自己右臉那道白線;說是投敵策略,扪心自問,真就只是策略?

他胸口兩塊胸肌之間留有一片外人不易察覺的痕跡。

他下體那吊東西上有一塊比膚色略淺的疤,已經快變成他的胎記,與屁股上的痣互為呼應。

他右手虎口上橫貫一道傷痕。

所有這一切,都是小珣在他生命中刻下的痕跡,原本湮沒在分離的無望的歲月裏,一夜間被喚醒,一處處在他身上開始灼痛,痛感尖銳鮮明,夾雜着某種無法言喻的甜美感,讓他五髒六腑輕微發抖……

霍傳武慢熱,但不是沒有心。

楚珣與湯少當街啃臉、與林哥打情罵俏,那些畫面極其刺眼,戳得他心口酸溜溜的,爺們兒不爽。

霍二爺不太懂得剖析自己的情感。如果沒有湯少和林俊這兩人的存在,他恐怕還要繼續懵懵懂懂,沒這麽快猛醒覺悟。男人在感情上都具有獨占欲,面臨危機感的時候他要是還舒服,那他就不是個男人。

讓楚珣刻骨銘心的那一段信仰,當年同樣令他刻骨銘心,只是他羞于表露,拙于表達。他不知道怎麽開口說,怎樣才能重新找回少年時的親密無間……

霍傳武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猛地坐起身,黑暗中發呆。

不知是被哪根神經牽着走,或許還是心裏拿不準,太久沒見過小珣,太多的不确定。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擰開卧室門。

卧室床頭亮着小燈,床上是空的,沙發也是空的,衛生間內水聲嘩嘩!

霍傳武遽然愣住了,怔怔地,這種情境下當真是進退兩難!衛生間門縫透出亮光、水聲、音樂聲、人聲……進,還是不進?

楚珣在衛生間浴缸裏泡澡。一天下來肉體緊張神經疲憊,這是他舒緩身體的一貫方式。

水裏散發精油的芳香,房間裏放着交響樂。楚珣脖頸仰靠着,嘴型誇張地一張一合,投入到音樂裏。門板一扣,他猛地睜開眼!

林俊從容走進浴室,随後迅速将門反鎖,望着人。

楚珣全身光裸,一絲都不挂,白皙修長的身體漂浮在水中,熱水浸泡皮膚略微發粉,一條粉唧唧的小東西呈半軟狀态,在兩腿之間漂着,股間柔軟卷曲的毛發在水中影影綽綽,看起來美好得不真實。

楚珣下意識一動,莫名問:“你幹嘛?”

林俊面無表情,一步步走過來。

楚珣眉毛微擡,心中警惕,迅速拽過毛巾掩住,在下半身圍成個圍裙,嚴肅道:“小林?”

林俊在浴缸邊蹲下:“小珣,最後一次陪你了。”

楚珣:“……”

林俊目光非比尋常地深入:“如果這一趟是我最後一次陪在你身邊,你能滿足我一回嗎?”

楚珣臉一沉,心思遽然冷靜下來,回敬道:“林俊同志,執行任務。這種話回去你自己跟頭兒打報告說?”

林俊面龐溫和冷靜,擁有年長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細雨潤無聲。這麽多年,楚珣沒讨厭過這個人,也是因為小林善解人意,凡事不做得過分,分寸拿捏極好。楚珣自己不幸沒有個親密的好哥哥,他有時候覺着,林俊更像他的大哥哥;與愛情無關,純粹是多年養成的親情。可今天咋回事兒?這人抽什麽瘋?楚珣這時已經看出小林情緒完全不對勁。

林俊垂眼一笑,問:“為了客廳裏睡着的那位?”

楚珣皺眉:“不是為他。”

“不成,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楚珣冷冷地搖頭,口吻不給對方留存任何希冀,處理感情絕不拖泥帶水。對小湯包他都可以打情罵俏,逗一逗,對林俊絕對不可以,恰恰是因為湯家皓是他的任務,而林俊是他的搭檔。

楚珣用毛巾護鳥,細長的手指很幹脆地一指門外:“小林,向後轉,出去。”

就隔着一道門,霍傳武慢慢地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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