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兩個婆婆·二】媳婦快回家

小霍不到一個小時就從那邊趕過來,風風火火地,幹活兒衣服沒來得及換,夾克衫和牛仔褲上有石灰和油漆。

傳武平時悶聲不吭,其實手很巧,喜歡鑽研把式,這幾天在新房裏自己手工打櫃子,客廳裏打出一排矮櫃,刷漆,十分用心。他現在搬去跟楚珣同居,可那畢竟是媳婦賺錢買的房子,長安街黃金地段,房子貴得讓霍爺想起來犯腦溢血。等把新房裝修好,抱着媳婦進門,也能挺直腰杆,自己在北京也算正式有家了……

傳武特意去家具建材城挑了一個挺貴的按摩浴缸,請裝修師傅裝到洗手間裏。楚珣最喜歡泡澡,沒浴缸的房子那挑剔的妞兒不住的。當然,以後爸爸來了,也讓他爸爸享受享受這時髦的電動大澡盆。

傳武的小算盤打得可美了。

他是太了解他老媽的脾氣,所以就不告訴單位住址,就等着過年的時候直接把楚珣扛回家,生米煮成熟飯。果不其然,他媽媽真有本事能找到這地兒。

霍傳武帶着一身塵土和寒涼,從門外沖進來,眼前是他媽媽和哥哥,幾年沒見着面的親人。

傳武留着平頭硬發,身形酷帥,臉龐英俊,完完全全是成熟穩重大男子漢的模樣。唯獨右臉上一道蜿蜒的白線,獨一無二的标志,深深嵌入這些年歲月風霜的磨砺,令人心疼。

傳武:“媽……”

劉三采眼淚瞬間鋪了滿臉,哭了,一頭埋到兒子懷裏,緊緊抱着。人老了,生怕失去最疼惜的孩子。

傳武把人摟在懷裏,低聲哄道:“媽,對不起啊……”

之前兩年去緬甸卧底,再又兩年執行特殊任務,傳武有四五年沒回過老家,只靠電話聯系,确實對不住年邁的父母。

劉三采伸手使勁揉揉兒子的臉:“二武,跟媽家去。”

傳武解釋道:“媽,在北京有工作,部隊單位管得嚴,農歷年放假回去陪您。”

傳武回頭尋覓,一把扽過靠在牆邊神情落寞的某人。

楚珣一直沉默,人家親媽兒子抱頭恸哭母慈子孝,自己地位略微尴尬,插不上話。

傳武把楚珣拉到身後,護住,直截了當:“媽,俺跟小珣……俺倆在一起了。”

楚珣悄悄打量傳武的側面。傳武表情沉穩,在家長面前有那麽兩分內向和悶騷,有些話說得不過分露骨,但是關鍵詞也沒含糊,神色堅毅。

劉三采含着淚,拼命搖頭……

“二武啊,恁跟誰好,恁也不能跟楚家小二好啊。”

“恁從小腦子就不清楚,就是讓人家勾搭着勾搭着,恁就跟個大車轱辘擰上發條似的,就提溜跟人家跑了,中邪了啊……媽媽幫恁選的對象,杏兒人都來了,兩年多了,恁不能說不要就不要,恁也要對人家負責啊,二武。”

霍傳武遽然一擡眼,這才發現,屋裏還站着個姑娘。

姑娘水靈,漂亮,可是他都不認識,沒說過話,歲數可能快比他小一倍了,能這麽亂來的?

傳武這天也是因為這姑娘,跟他媽媽發了脾氣,有些沖動,克制不住。他媽媽這樣不打商量地把女孩領到北京,讓小珣看見,小珣多難受呢?

傳武神情難堪,執拗:“人不是俺選的,俺當初就說過,讓恁退掉。”

“俺都沒有同意,俺絕對不認那樣的親事。”

劉三采說:“兩年多以前恁說要退伍的時候就定好了,現在說退就退?總有個先來後到,能随便在外面胡來,然後反悔?”

傳武眼眶發紅,突然爆發,粗聲道:“俺抹油胡來。俺跟小珣,二十年前就定好的。”

劉三采:“……”

傳武:“俺兩個一直就好着,莫有分開過,早就定了親。您按照先來後到,小珣永遠都是頭一個,就莫有哪個能搶到他前面的!”

傳武聲音略微抖動,毫不掩飾真心,說話很直:“媽,十歲那年就說要娶他,俺十歲就跟他要好,新房都有了,裝修一半了,牆都刷出來,空調馬桶浴缸熱水器都按上了,俺倆早住一起了,而且部隊領導都批條子了,還能不算數?”

傳武袒護楚珣的紅心暴露無遺,大男人主義的脾氣一下子湧上來,為楚珣跟他媽媽頂嘴,總之也不是第一次。

劉三采站得筆直,高昂着頭,頭發盤得整齊一絲不亂。她難以置信地盯着自家兒子,也是斬釘截鐵:“可他是個男孩。他姓楚,他是楚家的人。”

“恁兩個,根本就不合适。恁爸爸不是因為他家人?恁哥哥不是因為他家人?恁自個兒身上受那麽多傷,不是因為他家人?”

“咱一家人當年怎麽被禍害的?恁臉怎麽毀的,恁跟咱們說句實話?!”

傳武:“……”

屋裏驀地靜下來。

幾分鐘鴉雀無聲,所有人無話,在回憶中無言。

楚珣怔住,別過臉,茫然,望着窗臺上一叢弱不禁風的嫩綠,小幼苗在寒風中垂落……

傳武媽是一錐子見血,戳到這個死結。每個人都有弱點,都有不願回首的傷痕。

楚珣眼底光彩失落,十分難受,心裏最脆弱的那一道坎,被狠狠戳疼。天空無比陰霾,眼前一條路燃着熊熊烈火,遍布瘡痍,仿佛有狂暴的人群向他揮舞拳頭,向他投擲燃燒瓶,傳武和傳軍滿臉都是血污。傳武走了,踏上回鄉的火車,任憑他撕心裂肺地嚎啕、舍不得撒手。

這麽些年最不願示人的一段心理創傷,不能提及的痛楚回憶,十多年天各一方的愧疚與思念,一段提前逝去的青春……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沉重,揭開哪個傷處,都是一片鮮血淋漓。

當時這屋裏,要說最難為情的,是那倒黴閨女。瞎麽倆眼地,讓未來婆婆領到北京一看,她二武哥看不上她,早有竹馬男友了,十歲人倆就相好了,二武根本就沒想娶她。姑娘也無辜,一雙杏仁大眼含着眼淚,眼瞅着淚水就要吧嗒下來,對楚霍兩家恩怨一無所知。

霍家老大自始至終坐在沙發上抽煙,左腿橫擺在右膝上,沉默得像一座山。

半晌,霍傳軍開口:“媽,咱從今往後,都不提那些了,成不?不要把俺那兩年算到賬本上然後去為難二武,讓他難受,俺都不在乎了,不能讓俺弟一輩子過得不舒坦那樣是俺做大哥的對不起他。”

劉三采也後悔了,話一出口,自己先淚流滿面。

她兒子所有的衣物用品她都打包裝好,滿滿的一編織袋。

她也不是讨厭楚家小二,而是心裏別扭,無法接受。說狠話傷了楚家孩子,她自己又愧疚心軟。

天邊染着血紅色,她眼睜睜看着她的大兒子被人帶走,坐牢,她頭發散亂追在軍車後面。無力保護自己的孩子,是一個母親刻骨銘心的傷痛。

傳武眼睛紅通通的,憤怒,難過,傷心,就一句話:“媽,恁不能那樣說,小珣是對俺最好的人。”

楚珣掙開傳武的手。

楚珣嘴唇輕微抖動,坦率地跟傳武媽說:“阿姨,當年的事有因有果,我沒傷害過二武,我沒對不起您家人。”

“我愛霍傳武,我對他好,真心的。”

楚珣奔進卧室,從大衣櫃裏翻出一大沓子大衣、西裝、各種毛衣、時髦T恤,連帶一沓子性感卡通內褲,一把都抱不過來,抱了三趟全部抱到沙發上。

一屋人看着。

楚珣吸了吸鼻子,突然委屈,眼底發潮:“二武,你們慢慢談,談好了做個決定,支會我一聲。”

“按你身材尺寸買的,我不會再給第二個人穿這些衣服。就是給你的,你要走就都打包帶走。”

那天,楚珣把霍家一家人留在他公寓裏,自己漠然離開。

傳武的媽媽哥哥大老遠來這,傳武自己房子沒裝好,只能下榻他這裏,不然就去住賓館,去住地鐵站小黑屋。因此只能楚珣離開,把房子騰給人家一家人。

楚珣當時多少也是臉面自尊受挫,一時沖動,不願争執,也不願屈服妥協。楚二爺這麽些年,也是讓周圍人捧在手心兒裏呵着氣養這麽大,他當真是頭一回這樣難堪,被人嫌棄。他心裏委屈,無法接受,走不出來。

門當戶對這道理,誰都明白。

他但非少愛霍傳武一分,兩人倘若沒有少年時代那一層刻骨銘心,他都不沾這人。感情太深,才會千方百計對一個人好,想為對方下半輩子負責。

……

楚珣開着車,漫無目的在長安街上游蕩,拐進城裏小街,瞳膜上掠過一片霓虹,街景黯然失色。

他才跑出來不久就後悔了,自個兒不該賭氣,還是得耐心,對付丈母娘臉皮要厚感情要真,低頭認錯撒嬌打滾賣萌服軟,哪怕拿着大頂,賠幾句軟話。

臨走還掉了兩顆金豆,說得隐忍心酸,也不知能不能感動二武那沒心沒肺的混小子?自己不在現場,又不能遙控局勢發展,傳武能頂住他媽媽的排山倒海親情攻勢軟硬兼施?萬一老太太從廚房拿把菜刀,直接架脖子上,以死相逼,傳武妥協了,收拾行李跟他散夥,真的走了,自己可找誰去?

二武會對他媽媽認命,會甩他嗎?

兩人感情已經這麽深,哪那麽容易拆夥?

真要那麽容易讓人拆了,退縮了,不愛了,那一定是楚二爺有眼無珠,看錯人了……

楚珣一路開車,一路左思右想,心神不定,心底那股子不甘心勁兒就隐隐地湧上來。只有霍傳武,是他真心相待的人,他不會随随便便就放棄了。二爺付出了這麽多,那混蛋忒麽的敢跑,敢不要他,他絕不善罷甘休,跑回老家了也把那家夥擒回來!

楚珣停在路邊,開着車窗吹冷風,想着傳武對他的好,兩人這些日子的親密無間。

他在鼓樓大街附近路邊攤上買了個大煎餅,一杯豆漿,熱騰騰的,獨自一人坐在車裏,吃煎餅。街上車流穿梭,行人腳步匆匆,一對穿羽絨服的情侶親昵相擁,男孩拿煎餅喂女孩吃,女孩手裏拎幾根羊肉串,隐隐的歡笑聲。

楚珣側過頭遠遠看着。

二武那時就是這傻樣,懷裏揣一袋熱乎乎的大煎餅,興沖沖跑到菜站後面的紅磚長城上,向他獻寶,滿手都是油花。倆人開心地交換各種好吃的。

楚珣将座椅放倒,仰望天空,文件夾裏抽出白紙,手指在紙上輕輕描畫,唏噓,遙想當年……

那天,楚珣中途回去過一趟。

他去長安街隔壁東興樓叫了好幾個好菜,剛出鍋熱着,油汪鮮亮,打包。又怕飯菜涼了,用羊絨圍巾将一大袋飯盒包好,帶回去。

他懷抱飯盒,悄悄地上樓,站在自己家門口,站了好久,心底徘徊,想象着某人能與他心有靈犀,面前這扇門猛地打開,傳武把他熱烈地抱住。

門內亮着燈光,偶爾傳出一陣低語。

那一家人,還聊着呢吧?那小“未婚妻”,也還在呢吧?

楚珣默默面壁站了很久,把圍巾包着的飯盒留在門前,下面壓着那幅人影氤氲的畫紙,轉身走掉了……

男人的驕傲和臭脾氣發作,擰巴起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楚珣縮着頭,裹緊大衣,沿長安街走在寒風裏,心裏胡思亂想,傻了吧唧跑出來了,今兒晚老子去哪過夜啊?

小鈞兒有男人了,那兩口子親密熱乎着,早把鐵哥們兒抛在腦後。博文有未婚妻了,只不定在哪野呢。又不能回玉泉路大院,老媽問起來,你怎麽喪着臉回來,自個兒怎麽說?難不成說實話,被霍家人嫌棄了,跑回娘家……真丢人啊。

楚珣在超市門口擺弄小孩兒玩的糖果機,一枚一枚地塞硬幣,從糖果機裏往外蹦彩虹糖。

糖果機上畫着一頭卡通大綠恐龍,楚珣魔怔似的,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綠恐龍,“你個混球,混蛋二武,二武,戳你……”

堂堂楚二爺,這輩子沒這麽落魄過,竟然無家可歸。事到臨頭才明白,身邊來來去去都是過客,就只有霍傳武一個,這些年在他身邊,沒離開過。如果二武不再愛他,身邊還剩下誰?

要不然去複興路的地鐵站,兩人秘密幽會的地下宮殿?

操,那荒涼的地方,有人陪的時候那叫作情趣、浪漫;自己一人去那地方睡覺,像失戀了發神經病似的,去那地兒撿姓霍的抽剩的煙頭嗎?

楚珣一撇嘴,掏出電話,接通:“喂,文喜兒……”

張文喜話音裏透着意外,挺高興:“小珣,幹啥呢?想起餓來了?”

楚珣哼哼着:“不順心,難受了,等我買張機票,今兒晚上就飛過去,你等着我啊。”

楚珣這才一挂斷電話,擡眼左右四顧,尋找長安街酒店機票代理處。

衣兜裏電話開始響了,楚珣低頭一看,不爽,不接。

電話響了好幾回。

他的電話鈴聲可逗了,為傳武專門設置一套來電提示音,別人沒有的,錄的就是他家二武唱歌——當然,是他強按着頭逼霍小二唱的。

山東當地民歌《包楞調》,配上二武略微粗啞很有男人味兒又時刻處于笑場臨界點的豪放歌聲:

“月亮地兒那個出來了,白楞楞楞楞楞楞……大姐來哎唱罷了緊那個包楞姐來,送給二姐緊那個包楞楞楞楞楞楞……”

二武這不着調的歌聲在他衣兜裏一遍一遍地響,楚珣站在風口裏,木然聽着,“噗”一聲笑出來……

短信發來,傳武說:【小珣,在哪呢,回家吧。】

楚珣一撅嘴,迅速回複:【不回,不要你了。】

傳武:【妞兒,回來。】

楚珣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手指快速按鍵:【我都買好機票了,我去西安了。】

那邊沉默片刻。

傳武很快吼了過來,沉不住氣了:【媳婦,你回家來,不準亂跑。】

楚珣對着手機屏幕,張嘴咬了一口。

寬闊的街道兩側,高樓林立,東方廣場附近絢爛的燈光把天空映成紫紅色,炫目,瑰麗。嘈雜的人聲車聲,在腦海裏逐漸化作一層淺淡的背景音,那雙黝黑溫存的眼在楚珣腦子裏清晰地閃現,揮之不去,讓他心軟,還沒離開,就已經想念。

楚珣的腦子追不上自己的腳步,腳追不上心。

他突然調轉頭,往回走,步步加快,跑起來,往家的方向跑去。

他這邊是在便道上跑路,對面沖過來的那家夥,是抄近道直接翻躍一排冬青樹綠化帶,再單手一撐飛身躍過護欄,大步往這邊跑,口裏白氣蒸騰。

兩人相隔數米幾乎擦肩而過,楚珣猛一回頭。

傳武也回頭,雙眼發亮,反應奇快,身高臂長,一把抓住楚珣!

楚珣反手一擰手肘,掙開,跑掉。

又被傳武從後面攔腰抱住。楚珣嘴角帶一絲冷笑,回身就是一腳,飛踹!傳武側仰下腰躲開,擒住楚珣的腳踝,順勢一扽,迅速再撲,禁锢住楚珣兩條胳膊,把人摟進懷裏,輕松利落。

“滾。”

“滾蛋啊,別賤招兒。”

“少跟我來這套……”

楚珣還想掙紮,傳武口裏熱乎乎的白氣噴到他脖頸間,喘息着:“別鬧了,好多人看呢,都要報警了。”

倆人蔫兒不唧地逃脫圍觀,溜到柏樹從後面。楚珣歪着頭,心裏有數了,嘴上不甘心:“有媽疼你,有種別理我。”

傳武嚴肅道:“那哪行。”

楚珣白了一眼:“那小媳婦怎麽辦?人家等你兩年多了,都定親了,再給人家退回去,合适嗎?”

傳武很認真地:“那也要退。我回去親自上人家,給她爸爸磕頭賠禮道歉。”

楚珣撅嘴,眼神委屈:“你說你這渾玩意兒,跟個姑娘定兩年多,我跟你才好多久?整得好像我偷摸在北京勾搭你,我成小三兒了,還他媽是個倒貼的三兒!”

傳武內疚:“就不是那回事麽。”

他十歲與楚珣私定終身,二十年沒變心,誰是三兒?

傳武把人暖暖地抱住了,胸膛起伏,突然從衣兜裏掏出楚珣的羊絨圍巾。

傳武眼神黑黝黝的,低聲說:“不戴圍巾就跑出來,凍着。”

楚珣眼睛微微紅了,這回不是做戲,低下頭,讓傳武用圍巾把他結結實實蒙住……

話說楚珣在外面胡思亂想神游了三四個小時,小霍同志也沒閑着,就在家裏,跟他媽媽前前後後、原原本本,談了三四個小時。

楚珣看得出來,傳武口都說幹了,嘴唇快要幹裂爆皮,眼眶紅腫。

傳武講了許多事,很多他媽媽從來都不知道沒聽說過的事,別人誰也不知道。該說的,不該說的,馮家怎麽垮臺,侯家怎樣覆滅,楚珣這些年怎麽過的,楚珣的身體狀況,他自己臉上那道傷疤,犧牲的戰友,兩人這些年出生入死流過的血……劉三采後來哭得止不住。

而且,楚珣誤會了,山東來的小未婚妻,當晚就沒有住進他家。

劉三采為什麽不打招呼直接把小姑娘領來北京,就是要給她家二武也來個生米熟飯,逼二武點頭結婚。劉三采是個倔的,她兒子比她脾氣更倔,吃軟不吃硬。娘倆長得不像,可那倔犟認死理兒的脾氣,絕對是親生。

傳武當着他媽媽,态度十分堅決,甚至帶幾分固執和不通情理,一定要送那姑娘去住賓館。黑燈瞎火,來京人生地不熟,然而傳武堅決不同意那陌生姑娘跟着他媽媽一起住在楚珣家裏。

傳武說:“這不一樣,不是一層的關系。”

“那樣不像話。小珣知道了,肯定要不高興,這是楚珣的房子,我兩個的家。”

結果那天終究是霍傳軍挺身而出,給他弟解圍,帶着那閨女出去,在長安街上找一家高檔賓館,掏了兩千多塊錢,安頓那姑娘住進去。

兩人身形挺拔修長,立在燈下,搭成個人字形,也沒有親吻,沒有過分親密的動作,就靜靜相擁,身側拖一道長長的影子。傳武的懷抱安穩依舊,胸膛裏的跳動堅實有力,讓楚珣一下子安心。

傳武低聲道:“晚上回咱家睡覺麽。”

楚珣斜眼瞪人,故意學舌:“俺不。”

傳武聲音粗沉,又帶男人膩歪時特有的口音:“來麽……”

楚珣繃着臉:“俺就不。”

傳武:“定好的麽,媳婦麽!”

楚珣:“誰跟你定好的?十歲那年咱倆定過嗎,你扯淡。”

傳武拉住楚珣兩只手,表情鄭重其事:“俺跟媽媽說了,恁就是俺對象,過年在老家結婚。”

楚珣繃不住樂:“你就忽悠我吧,誰你對象啊……”

倆人一路打打鬧鬧,往家走,傳武拉着楚珣的手腕,小聲說:“手冷了。”

楚珣:“不管。”

傳武湊着頭:“真的冷了,焐焐呗。”

楚珣驕傲着:“少來啊,小暖爐就不給你焐。”

傳武耍賴:“給焐一個麽……冷了……”

悶騷的男人,偏不會說那仨字,拐着彎兒地用其他方式糾纏。傳武拽住楚珣的手不放,讨要焐手的親密待遇。楚珣一把摟住傳武脖子,勒住,揉捏傳武的臉,恨死了,又愛又恨……

家去。

家裏還有婆婆大人候着,嚴陣以待。

飯廳吊燈下彙聚一團溫暖的光芒,桌上是楚珣給丈母娘大舅子買的飯菜,芙蓉雞片,醬爆雞丁,紅燴鴨胗,室內熱氣洋溢。

劉三采紅着眼睛,流下眼淚,膝蓋上攤着一張紙,她以前從來沒見過。那上面是楚珣用手指尖一筆一劃一絲一脈熏出來的,她家二武俊朗非凡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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