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越慘越狠

老先生年邁,但說話中氣十足,一襲慷慨陳詞過後,整個百花宴一片靜寂。

薛明露如同人群中被隔離開的一個孤島,她面色蒼白地看向大門的方向,怔怔地忘記了反應。

周遭死寂一般地沉默下來,又在某一個人開始議論之後,如同水滴濺入滾燙的油鍋,在一瞬間激蕩出巨大的聲響。

丁千兒驚了一跳:“真假的?!她抄的啊?!”

柳秋荷看着馬場中央,唐映楓仍舊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她與薛明露仿佛從人群中隔離出來兩塊,只不過唐映楓和所有其餘所有人一個方向,她站在高處睥睨,冷然地瞧着薛明露僵硬蒼白的臉色。

柳秋荷默默咽了下唾沫:“應該是。”

高迎彤嘴角的笑容壓也壓不住,她譏诮道:“我就說她怎麽寫的出那樣的詩。”

高芷珍皺着眉,看着薛明露的方向。

薛明露才情出衆,高芷珍也曾聽聞她的名諱,讀過幾首她寫的詩。昨日在詩會聽她吟誦《嘆春》時便覺有些奇怪,薛明露的詩以措辭和場景出名,但境界不夠高遠。而昨日那首詩,由小見大,表面看寫的是春,實則感嘆人生莫測,時光荏苒。那首詩用詞看似簡單實則精準,跟薛明露以往的風格大相徑庭。

昨日,她聽唐映楓說這首詩并非薛明露所做時,既覺得詫異,又覺得并不十分意外。那樣的境界,并非天賦所能達到,需要的是閱歷。不過仍舊詫異,不明白薛明露為何要這般。其實,“春”這個主題,以她本來的本事,已經足夠寫好了。

唐映楓只是淡淡道:“因為她想要的更多。”

薛明露想要名滿京城,想要成為趙懷亦名正言順的王妃,那小小的才情必然是不夠的。

唐映楓派暗衛盯着的從江南來的馬車,不止是盯着薛明露,還有從江南來京城游玩的方映真。上一世,方老先生一直在江南隐居避世不出,偶然出來觀賞詩會時,與詩販子談到了自己所寫的詩,薛明露在旁邊偶然聽聞一句,在進京城之前,找詩販子将完整的詩買了下來。

方映真鮮少出山,更別說前去京城,等消息傳到江南之後可能都是幾年之後的事情,薛明露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去處理。

唐映楓知曉這事兒,就是在她死後的一年,方老先生前去京城找薛明露對峙,可那是薛明露早已手握權勢,也沒有多少人再關心那首詩究竟是誰所作,方老先生被薛明露冷冷刺了幾句,把銀兩全部揮在地上,氣沖沖地回了江南。

而這一世,唐映楓早早地派人去江南找到方先生,說他在京中的老友病重,提前把人叫來了京城。

現在的薛明露,雖然心機深重,但羽翼未豐,她企圖往上爬的第一步,便要讓她摔到碎骨。

議論聲越來越大,也逐漸不堪入耳。

何生站在柳秋荷身後,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柳秋荷抿了抿唇,擡眸看着男生清潤如玉的側顏,臉紅了幾分。

薛明露眸中緩緩凝聚起眼淚,頗為義正言辭地控訴道:“我與老先生素不相識,老先生究竟為何如何血口噴人!!?”

方映真站的筆直端正,攔着他的人一見唐映楓的表情,也撒開了手。

方映真拍了拍褶皺的長衫,眸光如炬:“姑娘年紀不大,若偷的是老朽的其他東西,老朽定繞姑娘一次,可唯獨詩不行。”

孔宜不是愛管閑事的人,方才提議說先賽馬,也只是因為他的愛徒趙雲憐在耳邊提了幾句,此時也只是遙遙地看着。

趙雲憐起身,緩緩走到孔宜身邊,輕聲道:“是方映真老先生。”

孔宜這才面色微變:“請進來。”

孔宜此話一出,看熱鬧的人皆是一怔。孔宜在成安國地位很高,能被孔老先生高看的人,定然不是尋常人。

人群讓出一條道,方映真步履沉穩地一步一步走上前。

薛明露渾身發着抖,轉頭看向趙懷亦。昨日還柔情萬分的人,此時輕笑地迎接過方映真,明明只是幾步之遙、一夜之隔,卻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趙雲憐淡淡道:“将那位姑娘也請過來吧。”

幾位侍女走到薛明露身邊時,薛明露眨了眨眼睛,透明晶瑩的淚水如同碎珠子一般往下落,着實惹人憐。

趙元榮拉住唐映楓的手,接着她下來,小聲道:“這要是真的,這姑娘怕是再也沒臉待在京城了。”

唐映楓擡步朝大廳內走去:“她不會的。”

如果只因為這一次就退縮,那就不是薛明露了。她是蛇蠍,越慘越狠。

孔宜與方映真寒暄幾句,輕聲問:“方兄能說說是怎麽回事嗎?”

方映真道:“去年出門參加了江南的一個詩會,偶然跟一人提起過我這首詩,想必這姑娘便是那兒得來的。”

孔宜點了點頭,看向薛明露:“薛姑娘怎麽說?”

丁千兒小聲道:“這不是很明顯嗎?若不是真抄了,人老先生至于這樣嗎?”

柳秋荷沒回話,只注意着人群中拿到紅影。

唐映楓停在人群外,站在長廊的椅子上,斜靠在烏紅色的木柱旁,生動嬌蠻的眉眼頭一次那麽冷淡。

柳秋荷卻想越覺得後怕,不敢想如果是自己被逼到這一步,會怎麽辦。

趙懷亦端坐在孔宜身邊,神情平和地吹了吹熱茶。

薛明露凝眸看着他,仍舊昂着頭,她狠狠閉了下眼睛,眼淚倏然從臉側滑落。熱淚眼邊滾出,滑到臉頰已經冷卻。

她再睜眼時又是一派委屈至極的無辜,薛明露正準備出聲反駁,卻忽然瞥到一侍女拿着一封信朝着孔宜走去。

而骊琴……從今早出去送信,便再也沒過來。

孔宜皺了皺眉:“薛姑娘可有什麽要說…… ”

孔宜話音未落,大廳上便忽然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咚!

薛明露重重地跪在大廳之上,聲淚俱下地抽泣:“是明露鬼迷心竅了!那日在詩會偶然聽聞先生的詩,驚為天人,便記住許久,昨日……昨日剛好……我也不知道想到會有這麽多人知道……”

她越說頭越低,聲音漸小,眼見着就要背過氣去。

孔宜皺了皺眉:“薛姑娘年紀尚小,難得走錯路,但不……”

他話又懸在半空,薛明露忽然提裙站起,在衆人反應不及之際,直直朝柱子撞去。

柳秋荷眼睛猛地瞪大,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

站在廊便靜止的那道紅影忽然竄了出來,趕在薛明露撞上柱子之前,一把扣住薛明露的腰,用稚氣的聲音驚呼道:“薛姑娘!多大點事,何至于尋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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