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外面什麽動靜？”淩溪起床迷糊的揉着頭發, 走到餐廳。
敖泓已經在用平板玩連連看了，桌上擺了兩道簡單的滑魚片粥，還有新鮮的牡丹蝦海膽做的小菜。
這是他們兩人相互妥協之後的結果。
敖泓答應不讓他一日三餐全吃生魚片, 淩溪則保證…好好吃飯不再挑食。
敖泓漫不經心的拿下一分，随口道：“內衛來報，南海百姓在游行呢。”
“為什麽？”淩溪洗漱過，本來已經坐下拿起湯匙，聞言好奇的向外張望。
據他的觀察, 南海對敖泓的接受度很高，如果民調的話支持率至少高過八成，應該不會對敖泓有什麽不滿才是。
不是彈劾敖泓, 游行還能做什麽？原諒他一時想不到別的。
“你一會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先吃飯。”敖泓也不知道，打完一盤，放下平板托腮坐在淩溪面前, 把新鮮幹淨的海膽放在他面前。
嫩黃色的海膽散發着清香，抿一口又有着醇厚口感輕易散成顆粒，彌散在口腔裏經久不散。
淩溪不禁感嘆道：“敖泓, 你要是開個日料店一定能賺錢。”
能端上敖泓餐桌, 材料從準備到上桌超過一個時辰的, 都會讓挑剔的龍王大人不滿…這種精益求精的品質，定能征服很多食客。
敖泓倨傲道：“什麽店？商賈而已, 我這可都是禦供。”
“是。”淩溪沒有一絲異樣情緒的颔首，他現在對敖泓的各種言論都能做到接受良好。
果然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麽。
他還是讓敖泓打敗了，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言談，都向敖泓靠攏了, 淩溪無語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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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用過早餐，敖泓帶着淩溪登上高處飛檐角樓，果然看到龍宮外，在蝦兵組成的人牆後，氣氛熱烈自發聚集起來的群衆們。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別擠，別擠！”
“啊，你把我鞋踩掉了。”有人憤怒道。
甚至有人被擠到噗嗤一聲變回原形，握在手上的宣傳牌子瞬間落地，氣鼓鼓的去紮身邊的人。
“我舉報！他是河豚，非法參加我們海族聚會。”被滾圓了肚子的河豚撞在臉上，身披五色彩紗的年輕姑娘右手高舉迅速道。
滿臉抓住對方大把柄的洋洋得意，一時也顧不上自己臉上被河豚撞出的紅印。
“舉報無效，他是洄游性硬骨魚綱鲀科，只有七月到十一月在淡水區，其餘時間都在深海區，屬于海族。”手握銀槍，下颚上還帶着須子的蝦兵撇了河豚一眼，慢悠悠道。
雖然說話慢，但基本知識還是過硬的！他可是憑自己本事背下來了海洋生物圖鑒大全，過五關斬六将筆試複試考進龍宮編制的。
姑娘下巴都掉下來了，單手攏了攏身上輕盈潋滟煙霞般流轉着色彩的彩紗，郁悶撇嘴。
河豚發出“唧唧”笑聲，口吐人言道：“傻眼了吧，勞資是暗色東方鲀哈哈哈。”
敖泓與淩溪登高望遠，把一切盡收眼底，自然也看到了外面的這一幕，雖然聽不到聲音，但猜也能猜到個八成。
淩溪忍不住嘴角抽搐…敖泓治理下的南海，總是這樣充滿活力。
“我們下去吧。”淩溪低聲道。
“嗯。”敖泓試探性的攬住淩溪的腰，帶他邁過水霧，出現在龍宮門外。
人群喧嚣陡然一滞，随即排山倒海般熱烈了幾倍。
“殿下！”
“男神，我男神。”瘋狂擺動着手裏的熒光牌子。
還有人熱淚盈眶到快要昏過去了。
就像演唱會現場。
蝦兵們努力維持着現場秩序，敖泓單手微微立起，全場逐漸安靜下來。
敖泓才道：“什麽事在此喧嘩？”
人群湧動了片刻，推舉出一個年邁的老大爺，他是綠海龜在南海生活多年，見證了南海水質的每一個轉變。
“殿下。”老大爺先躬身恭敬行禮，才直起腰感動道：”昨日殿下清理了漂浮在我南海許久的垃圾，大家都感激不盡。“
”是呀，謝謝殿下。“
”我們南海殿下最好了。“後排粉絲感動的不行，一個實力南海龍王吹。
老龜揮手，示意讓身後的人安靜一些，自己拄着拐杖繼續道：“我們都不知道多久沒有看到如此清亮幹淨的海域了。”
“不知多久沒有呼吸的如此順暢了，這都是殿下的恩德。”
身後衆人紛紛附和。
敖泓收起的龍型，被擋在堅實龍鱗下的臉上無聲變紅…但面上還是維持着冷峻道：“說重點。”
老龜微微一愣，歉意望了敖泓身側王妃一眼，才用蒼老聲音低聲提議道：“殿下，我們把人族的那些水泥罐子也還給他們吧！”
淩溪本來還在奇怪，對方為什麽要對自己流露出抱歉的神情，聞言幾乎是同時就想起了那天他們在龍宮路上走着…突然開啓的珊瑚礁清洗。
以及檸黃鄭重的提醒。
那些“低放射性廢料”都是掩埋在了海洋深處。
“不行。”淩溪立刻反對道，這些東西如果沖上岸，勢必傾倒，散落在海灘上，絕不是掃垃圾那麽簡單的了。
半個南海，不整個南海…都會變成不适應生存區，上千萬人口流離失所。
淩溪後背已經全部濕透，不由向敖泓投去懇求的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立場，能讓受害者大度…但南海市是他長大的地方，更是敖泓一直庇護的天堂。
“殿下。”老龜和衆人都流露出失落的神情，大爺努力勸說道：“殿下，這些水泥罐子落下來，不到十年就破了。”
“我們海族中的小型生物，夜間浮游至海面，日間落入深海，他們吃的還有身上粘的都是這些黏糊糊的東西。”
“早些年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照吃不誤，由小至大，生生不息。”
“您看現在虎鯨族，大翅鯨須鯨他們，每年族中孩子出生的愈發少了。”
“即便生出來，大多也活不過幾個小時，您看戍衛龍宮的虎鯨丙三一族，他們三年才活了一個孩子。”
這些算是食物鏈頂端，連他們受到的影響都這樣大，更不用說它們這些食物鏈中下層的了。
淩溪一怔，他知道這個編號，丙三是灰灰所在的族群，原來灰灰就是那頭幸運的小虎鯨…
難怪他們族群都很寵着他，不知灰灰跟自己玩耍時，二姨三姨看着這個導致他們虎鯨愈發艱難的人族，他們又在想什麽。
如果換位思考，他絕不會給自己好臉色，更不用說還讓他們在一起玩鬧了。
人類總把自己當作進化的巅峰，食物鏈的頂端，但我們真的是麽？淩溪不禁沉默。
敖泓垂眸片刻，低聲道：“本王不是已經解決這件事了麽？珊瑚礁會過濾降解的。”
“殿下，他們欺我海族已久！”老大爺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跺着拐杖道。
“不必再說，此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們也找到了解決辦法。”敖泓微微一頓，視線從面前的人群上掃過，單手負在身後朗聲道：“天道選了人族，這必有緣由，我們海族疆域遼闊，先包容一二，給他們修正的機會。”
人群靜了片刻，敖泓在南海威信無人能逾越，衆人不太情願但還是紛紛應道：“是，殿下。”
人群退去，淩溪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敖泓握住他的手低聲道：“不用擔心。”
“嗯？”淩溪沒有反應過來。
敖泓溫和補充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用擔心我不會傷害人族，也不會縱容南海民衆傷害人族的。”
淩溪沉默片刻，低聲感激道：“謝謝。”
淩溪挑眸向上望去，看到潋滟投射下來的陽光光束，輕嘆一聲。
時光流轉，每一秒裏都暗藏危機與新生，因着敖泓的理智，南海的平靜終是沒有被打破。
敖泓搖頭，沒有再說什麽，只笑道：“不知白澤怎麽樣了，我們上岸去看看他們？”
“好呀。”淩溪笑着颔首。
白澤神君離開龍宮後，就長泡圖書館，偶爾出來吃個午餐，在咖啡廳喝杯咖啡。
吃午餐是為了貼近人族生活。
至于喝咖啡…就純粹是嘗鮮罷了，他一睡百年，當然也想要品嘗新鮮事物。
門口風鈴發出悅耳碰撞的輕響。
坐在兩扇落地窗前，陽光溫柔灑在他身上，正在看書的白澤耳尖微微一動，溫和笑着擡起頭來。
淩溪拉開白澤對面的椅子笑道：“神君…最近過得怎麽樣？”
“還好。”白澤彎起雙眸手臂微擡，給他看書脊上的《國際經濟法》字樣。
敖泓也在對面落座。
淩溪看清了，不由肅然起敬，滿是對學神的欽佩。
白澤神君不僅主動學法，而且他學了這麽久竟然沒有禿…真是堅強的頭發啊。
敖泓點了杯意大利濃縮，剛喝了一口就皺眉不喝了。
淩溪早有準備的把手裏的冰淇淩華夫推到敖泓面前，敖泓滿意的吃了起來。
白澤笑吟吟道：“我還從未見過任何人，能同敖泓相處的這樣好。”
敖泓吃得正是盡興，聞言不滿擡首道：“你什麽意思…”
好讨厭哦，好友拆自己的臺，敖泓眉毛都耷拉了下去。
淩溪只見過自己二表哥，平時見到的也是百姓愛戴他的一幕，應該會覺得自己龍緣很好才對。
這下淩溪對他的印象大跌了。
“神君的意思是，你對待我，比對待其他人更好。”淩溪靈性解釋道。
白澤微笑不語。
“那當然。”敖泓又神采奕奕起來，得意道：“你跟別人可不一樣。”
淩溪忍不住露出微笑，敖泓傻乎乎的樣子很是打動人。
“神君，你這些日子就在這看書麽？”淩溪安撫萬敖泓轉而問道。
白澤悠閑從錢包裏抽出一張黑卡，笑道：“是啊，不在圖書館，就是出來吃飯用你們給我的卡付賬。”
“花了兩百多了。”白澤算得很清楚。
淩溪忍不住咂舌，他都不能保證出門幾天，只花兩百多塊，這麽節約，這是什麽好神獸啊，白澤的性格真是超軟，連他都有些擔心白澤在外會被人欺負。
難怪敖泓這種大咧咧萬事不放在心上的性格，也會抽出時間來看白澤，确保他的安全。
窗外LED屏上，恰好有廣告一閃而過。
敖泓餘光瞥見，微微一怔，疑惑注視着那個方向。
淩溪和白澤聊得火熱，片刻才發覺敖泓的沉默用手肘輕拱了一下敖泓，低聲詢問道：“你怎麽了？”
“那是什麽？”敖泓擡腕去指，恰好廣告換到敖泓說的那個。
淩溪順着敖泓指的方向看去，蔚藍色的背景，穿梭着幾尾游魚，還有線條流暢的海豚，是個海洋館的廣告。
淩溪頭嗡的一聲，不知如何作答，敖泓看這些，不就跟他們看監獄…一樣麽？
但他也不好騙敖泓，只能緊張的低聲道出實情。
“是個水族館。”
“我們到那裏去看看。”敖泓眉梢微微一挑，不像是憤怒，倒似是有幾分激動。
淩溪不解，白澤合上書也看了一眼外面的廣告，面上多了一抹明悟，用溫和聲線安撫着淩溪道：“不必擔憂，沒事的。”
三人打了輛的士，駛向水族館。
司機知道了他們要去的目的地，喋喋不休的熱情道：“哎呦，那可是個好地方，上周我剛帶我孩子去過，裏面的海豚海豹，可聰明了，做得動作都比別的水族館好。”
“有的小魚是銀色，身上還有些斑點，像燕子似的，還會跟着你手指位置動。”
“還有這麽大的。”紅燈停下，司機轉過身來給他們比劃了個大小，笑道：“還挺亮，頭有點大，一直閉着嘴在裏面游，管理的工作人員說是因為他嘴裏有魚卵。”
敖泓淡定道：“泗水玫瑰和天竺綢。”天竺綢是雄性帶孩子，雌性活動不受影響，雄性嘴裏銜着魚卵停止進食，直到他們的孩子出生為止，為了威懾敵人，他們夜間身體還會閃爍微光。
“對對，好像就是叫這個，小夥子你還挺懂魚的啊。”指示燈換了顏色，司機笑呵呵的贊了一句，轉回去開車。
淩溪在心底擦汗，是啊，龍王他能不懂魚麽？
司機大叔還在感嘆：“這個水族館哪裏都好，就是太偏了，都到近郊了，去一趟太麻煩了。”
淩溪無心顧及他說了什麽，比起這個，他現在更擔心敖泓看到水族館裏的魚群的生活環境，會勃然大怒。
的士停在南海卡森海洋館外，淩溪付了現金。
三人走向售票處，淩溪步伐沉重。
售票處工作人員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姑娘，束了個馬尾，穿着條紋短袖，外套一件印着海洋館LOGO與字樣的藍色馬甲。
懶洋洋的坐在售票廳裏搖着一把精巧折扇，感覺到有人過來，也不擡首，微阖着雙眸公式話随口傾瀉而出：“成年人一百二，小孩半價，超過一米四買成年票。”
“老年人滿七十的免票，幽閉症慎入，謝謝。”
敖泓颔首，食指伸到收費用的玻璃小窗內，在姑娘面前的桌子上，用關節輕敲了一下，低聲詢問道：“那你看看，我該買什麽票？”
這人怎麽聽不懂話啊，人族好麻煩哦，姑娘不耐煩的睜開雙眸，擡起頭來想要張口回答…
待她看清對面的人，瞬間就愣住了，嘴也維持着微微張開的狀态，一動不動，整個人陷入僵直狀态。
直到敖泓似笑非笑看了她半晌，姑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開着空調的室內，汗順着額頭滴答着向下流，崩潰道：“大王，我們誠信經營，守法遵法，沒有偷稅漏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