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人
柳如是被母親派來給柳念送衣服、順便撒個嬌以喚起柳念的姐妹情誼、好方便接下來問柳念要東西的。
今晚本家的人就要過來，柳家自然不能讓這天命善女穿着粗布衣服見客。
本家的人每次來都會帶來一些大世界的東西交給柳念，而柳家夫婦則會在客人走後，讓柳念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給柳如，小時候用的是“妹妹小，你必須謙讓”的理由，長大後則是“你是天命善女，別人要什麽你就得給什麽”。
柳如看到屋裏的這場景，她的眼睛轉了轉，給身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恭敬地遞上疊好的新衣。
“姐姐，”柳如笑着說道，“咱倆是親姐妹，還用計較這些嘛……”
親姐妹。
就這麽個詞，上輩子讓柳如從她這裏連搶帶騙地拿走不少東西，包括柳念自己在外掙到的。
但柳念不能争，不能對自己的東西有任何留戀，尤其索要對象是柳如的時候。
因為她不僅是天命善女，還是柳如的姐姐，姐姐讓着妹妹在所有人眼裏都天經地義。
柳如說，等她成為大能，一定會照顧姐姐，但她卻在柳念遭受痛苦的時候，緊緊抱住了柳念的戀人。
柳念現在已經心如止水，不論是對這個妹妹還是對那個男人，心裏都不再有任何的希望和憧憬。
這個世界誰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柳如已經往屋裏走了，柳念躺在床上，看着帳頂。
“把衣服放椅子上就行了，”柳念冷冷說道，“你就別進來了。我怕你過了病氣給我。”
柳如腳步一頓，柳念對她說的話仿佛在使喚一個丫鬟一般，讓她十分不爽，但考慮到接下來的事情，她只好暫時把這不爽壓下去。
等本家的人走了再說，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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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姐姐，人家只是早上不舒服而已，現在已經好啦！再說了，之前如兒生病的時候，都是姐姐在照顧呢，姐姐都沒嫌棄過如兒，今天姐姐是怎麽啦？”
哦，她還知道她每次生病都是自己在照顧了，柳念冷漠地想。
柳如身子其實不弱，她一旦生病需要柳念去照顧，那本意并不在于希望柳念如何照顧她，而是希望從柳念身上得到什麽東西。
本家給下來的東西，他們并不是一次性全部要過去，而是一點一點地從柳念手上要走，那清單就握在柳家主母手裏，本家給了什麽東西他們一清二楚。所以每逢本家的人走後不久，就是柳如頻繁“生病”的時候。
“怎麽，”柳念冷哼，“今年本家的清單提前送到了？”
柳如一頓：“姐姐你什麽意思？”
柳念終于翻身下床，她拿起床邊的衣服披上，也沒有站起來，就靠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看着柳如：“這麽多年了，咱明人不說暗話，說吧，這次本家送來什麽？你準備要什麽？哦，是不是準備全都要？”
柳如臉色有些難看，但她還是咬了下嘴唇：“沒有，姐姐你想多了……”
柳念笑了笑，她站起身，背對着柳如穿好衣服：“那行，我想多了，謝謝你送來的衣服，你可以走了。”
柳如哪裏甘心走，她還沒跟柳念敘情呢。
柳念住的地方是柳府最偏僻的一隅，隔一道石門後面就是下人住所，除非有需求，不然柳如平日裏才不會往柳念這屋子裏來。
但長時間不走動，這姐妹情誼就會淡，她怕到時候開口跟柳念要東西會費一番周折，所以今天才會過來。
況且，柳如想起之前母親和她交代過的，今天的柳念的确不大對勁。
“姐姐，”柳如溫聲道，“你最近有什麽煩惱嗎？不如說……”
“不如說出來讓你開心一下？”柳念打斷她。
柳如被噎住，她已經快維持不住笑容了：“哪裏，妹妹只是想幫姐姐分擔……”
“好啊，”柳念點點頭，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和剩下的碗筷，“收拾了吧，幫我送到廚房，謝謝。”
“柳念你！”柳如感覺到自己被羞辱，再也維持不住和氣，“你把我當什麽了？”
“怎麽了？”柳念無辜地說道，她靠在桌子旁，扭頭看着柳如，露出和善的微笑，“放心，姐姐不會害你，幹這活有助于增加氣運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娘嘛，姐姐都幹了這麽多年了，覺得氣運确實有所壯大，所以把這種難得的漲氣運的機會留給你，姐姐這不是疼你嗎？”
柳如氣的臉都紅了，心裏又默念一遍等本家人走了再說，她勉強撐着，嘴角勾了一下：“小魚，去幫姐姐把桌子收拾了。”
身後的小丫鬟趕緊上前，柳念冷眼看着，也沒說什麽。
桌子擦幹淨後，柳如的情緒稍微平複一下，然後說道：“今晚本家的人要過來，姐姐快把衣服換上，這是娘親特地為你做的。”
柳念拿起椅子上的衣服，布料比自己身上的高級很多，上面也配備了基本的陣法，她啧啧了兩下，然後說道：“衣服很不錯，不過明天是不是就要有小丫鬟來說從沒穿過這種衣服了？”
柳念只有在見本家人的時候有穿新衣服的機會，而等本家人走後，一定會有哪裏的小丫鬟面露羨慕和凄慘的模樣，對她說着希望人生也能有機會穿一次，然後她就會被要求把衣服給那小丫鬟。
小時候還以為是真的，但是都長這麽大了，她再看不出來這是她那娘的把戲，她就是智商有問題。
真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不過是一件衣服，都舍不得給她留下，好像她就只配這粗布麻衣一樣。
當然她已經經歷過兩輩子的人生，重回了這一世，自然不再看重這些身外之物，面對現在的種種境遇，讓她有一種深深的困惑和不合常理感。更讓她挫敗的是，上輩子自己竟然就這麽無知無覺地順着他們所有人的希望活完一生。
就跟被人蠱惑了一般，毫無自己的思想。
“姐姐……姐姐這是說哪裏話，”柳如已經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她站起身，“既然東西已經送到了，還請姐姐盡快換上，本家的貴客就要來了，晚飯的時候還請姐姐到前廳用膳。”
“可是，”柳念指了指床頭的《德善經》，“娘親讓我禁足抄十遍呢，我這一遍都沒抄完，等什麽時候抄完了什麽時候再……”
“母親說你不用抄了，”柳如的口氣裏帶了些不耐煩，“本家的貴客和這種事情，姐姐能分得清輕重吧？”
“呵，”柳念輕笑一聲，“當然，分得清。”
輕重？她當然知道。
貴客和抄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貴客帶來那一枚，啓靈丹。
柳念看着柳如，小姑娘面容姣好，膚如凝脂，仿佛每一寸毛孔都透着靈動，裹在價值不菲衣物下的，是纖細而有力的肌肉與骨骼。
這就是前面那些大世界帶來的藥品堆出來的肌膚和根骨。
她摩挲着自己手上粗糙的皮膚。
沒關系，柳念對自己說，容貌不重要，肌肉和骨骼可以後天鍛煉。
但是靈根。
靈根滋生和覺醒的速度，會直接決定她到了大世界，有沒有資格跟上那些人的進度。
前面的讓了也就讓了，唯獨這枚啓靈丹。
“妹妹放心，”柳念對已經踏出門口的柳如淡淡說道，“姐姐收拾一下就過去。”
柳如身形頓了頓，側身看了柳念一眼，太陽已經落山，微弱的光被房屋擋住，讓她的面孔有些詭谲。
接着，柳念聽到柳如冷哼一聲，帶着丫鬟小魚離開。
天色慢慢暗下來，柳念拿起了那衣服，稍微回憶了一下上輩子有關修真的細節，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問題後，将衣服換上。
同衣服一起的，還有嶄新的首飾，包括發簪。
柳念拿起那根精致的發簪，扯下了自己束發用的碎花布條，放到那本《德善經》旁邊。
現在不宜生變，她最起碼要先把本家送的東西拿到手，尤其是啓靈丹。
柳念借着月光出門，走了一段，終于到了有燈火照明的前院。
和她想的不同，前院裏雖然十分明亮，但卻沒有什麽人聲。
柳念眉頭暗自皺起，她擡頭看了看月亮，這個時候本家的人應該已經到了前廳，她只要在這裏等人出來喚她，就能進去。
但是，現在這裏，有些太過安靜了，不止沒有人聲，連風和蟲鳴都沒有。
柳念的心裏浮現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太不對勁了，她想。
從前院通往前廳的路由鵝卵石鋪就而成，兩邊放着精心打理的花卉，現在正是花開放的季節，卻因為是晚上的緣故，花朵閉合，有一絲打蔫。
那條由花圍起來的路直直地通向前廳的側門，柳念擡頭看去，只能看到半掩的側門邊上露出暖黃色的燈光。
那是前廳的燈光。
柳念讓自己沉心靜氣。
沒什麽好緊張的。
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條小路，突然一陣風刮過，吹起不知道哪兒來的飛沙走石，讓柳念不得不以袖遮臉，防止沙塵入眼。
等這陣妖風刮過之後，柳念放下手臂，然後她突然愣住。
小路的盡頭，側門的外面，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襲白衣，素白的衣服卻在月光的照射下浮動着銀色的暗紋，仿佛一條銀龍游弋于白色的海洋之上，烏黑的長發用銀色發冠挽起，淩厲的眉峰下卻是一雙多情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兩邊帶着些自然上翹的弧度，看起來十分溫柔。
這個人是誰？
柳念飛速在腦中回憶，但翻遍前世的記憶，她都不記得前輩子有見過這樣的一個人。
但容不得她細想，那男人已經擡腳向她緩緩走來。
沒有聲音……
沒有腳步聲！
一瞬間，柳念以為自己失聰了，再一眨眼，男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現在唯一能聽到的，是自己的心跳。
男人在一臂的距離停下。
柳念的手心冒出汗水，她想問你是誰，卻好像被什麽壓制住一般開不了口。
男人的薄唇翕動，清亮的聲音響起。
“準備好了嗎？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