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争執
月光灑進屋裏,柳念看到司毓渾身是傷地倒在地上,血從他身下蔓延開來,成為一個血窪,他蜷縮着身體,白色的衣服變成血紅,衣服上銀色的暗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游動纏繞着他身體的黑色霧氣。
發生什麽事了?
他為什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
柳念一時慌了神。
不,不,他不能死。
一種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讓她四肢有些麻木。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湊到司毓旁邊,跪在他身旁,手顫抖着從儲物戒子裏取出了放着木凝的瓷瓶。
傳說木凝是關鍵時刻的救命之物,有強大的恢複能力,她要先幫司毓止住出血。
不知為何,眼淚突然從眼角漫出。
“不要哭啊!哭個什麽勁!”
她一邊想把瓶蓋拔開,一邊卻使不上勁。
柳念幹脆掐了自己一把,讓大腦回神。
“哭能解決什麽問題!柳念,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手不要抖。
現在只有你能救他,柳念的手抓住瓷瓶的塞子。
柳念,你必須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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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的一聲,瓷瓶打開,柳念凝聚靈力探入瓶中,動作輕柔地取出葉子包。
葉子還如當初剛采集那樣鮮綠、柔嫩,她小心翼翼地将葉子包拆開,裏面晶瑩剔透的木凝乖巧地待在葉子中央。
柳念分出靈力插入那枚如水珠一般的珠子,那珠子開始慢慢變小,接着,她的手護着那團靈力游走在司毓身上那些看起來致命的傷口上,傷口肉眼可見地開始快速愈合,而司毓的呼吸漸漸平穩,蜷縮着的身體逐漸舒展。
柳念一喜,看來有用。
她便更加集中精力控制着靈力裹挾上木凝,努力避開司毓身上纏繞的不明黑霧,把它送到司毓身上去。
突然,她的手腕被抓住,柳念吓了一跳,手一抖,纏繞着木凝的靈力斷開,木凝驟然化作一滴水珠,從葉片滑落。
不能浪費!
柳念那只沒有被抓住的手下意識地把葉片傾向司毓,最後一滴木凝落了下去,剛好砸在黑霧上,那黑霧驟然消散。
“你在幹什麽!”司毓緊緊抓着她的手腕,聲音裏帶着怒意,“你用了木凝?!”
柳念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麽?”
接下來,她感覺到手腕吃痛,司毓已經坐了起來,他死死扣着柳念的手腕,眼睛卻瞥了眼柳念的頭上,然後氣沖沖地吼道:“你為什麽要用木凝!你怎麽可以現在就用木凝!”
木凝?
柳念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等等,你現在是在跟我生氣?”
“不然呢?你不知道木凝的重要性嗎?為什麽随便就把它用掉!”
不然呢?
不然呢?
不然呢?
這三個字如同念咒般在柳念耳邊回響。
合着是在怪她擅自用木凝了?
柳念感覺一陣血氣上湧,怒意開始填充胸口。
司毓還在那叭叭叭:“你知不知道木凝關鍵時刻是可以……”
”呵,我知道?“柳念甩開司毓的手,站起身,”我當然知道木凝有多重要!“
司毓此時還沒察覺到柳念的情緒,為了方便吵架,他也一骨碌爬起來,桃花眼裏充滿了“孺子不可教也”的意味。
“知道你還亂用!”
“啪!”
柳念把瓷瓶摔在地上:“我就不該把這麽珍貴的東西用在你這種狼心狗肺的人身上!”
剛才進門時的慌張已經變成了一場笑話。
她轉身就走,胳膊卻被司毓抓住。
“喂,你到底有沒有認識到你的錯誤!”
柳念感覺怒意已經沖到腦門上,她胳膊一甩,也不走了,轉過身伸出指尖大力戳着司毓的胸口:“是!我認識到了錯誤!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救你!”
司毓張着嘴,看着面前的柳念,借着照進屋內的月光,女孩的臉上還有着未幹的淚痕,眉心的朱砂痣豔紅,但讓他心裏一揪的,是她眼角的紅色。
“你……你哭了?”司毓磕磕絆絆地說道,“不是,你怎麽……”
柳念的大腦此時已經聽不進司毓的話了。
她感覺自己今天運氣背到一定程度了,先是進洛境的時候遇到了林祁糾纏,再是自己提前花錦星碎定制的儲鐵木在洛境裏翻了好久就找到了一根死木,接着就是抱着東西回來看到司毓莫名其妙倒在血泊裏,自己用木凝救了他,反而還被質問為什麽要用那麽珍貴的木凝。
廢話,我要是還能用別的方法救你我還用得着這個嗎?
真是委屈他媽給委屈開門,委屈到家了。
越想越委屈,柳念感覺自己的眼睛又開始發酸。
但她擡起下巴,不讓眼淚在司毓面前流下來。
“谷主大人,”她努力平穩着自己的聲音,“擅自救你,是我不對。“
這稱呼一變,司毓知道大事不好。
“不是……”
”就當我還了你蒼鷺峰的這個人情吧。“
司毓趕緊拽住她,柳念看了他一眼,眼裏的冷然讓他不自覺地松開手。
“不是,你沒明白,”司毓的聲音小了下來,他好像也很委屈,“我只是不想讓你用木凝。”
“木凝是我采集到的,”柳念說道,現在她的聲音已經完全冷了下來,“就算我把它塞嘴裏當水喝也跟你沒有關系。至于這次,”她冷笑一下,“就當我喂了狗吧。”
司·剛被喂過木凝的狗·毓這才真的感受到了柳念的怒氣。
“對不起。”
司毓深谙女孩子發脾氣一定要第一時間道歉的技巧。
但很可惜,柳念已經單方面決定斷交。
“不用對不起,“她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谷主大人,世界之主,您做什麽事有您的理由,反正您無論做什麽也不會跟我解釋和預告,我知道,你說不出來,也別扯什麽搭檔不搭檔了,信息不對等的搭檔關系還是算了吧,以後咱倆就各自行動,上輩子我一個人照樣闖到了天魔遺塚,這輩子不會比上輩子更差了。“
說完她就轉身踏出門口。
“柳念,你別任性!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司毓追了上去,“你這次一旦失敗就會真正地死去!”
柳念充耳不聞,司毓手伸向她的肩膀,她側身躲過。
“那就讓我去死吧。”柳念冷漠地說道。
司毓的手一僵:“你……”
他剛說出這個字,身影驟然消失在了原地。
小院裏,柳念站在那裏,看着剛才司毓站過的地方,她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但淚水突然溢滿了眼睛。
她蹲下身,抱住自己,把頭埋入膝蓋,夜晚的風吹過,帶走了院子裏的嗚咽聲。
她當然怕死,但比起死亡,她更怕的是消失。
柳如、蘇青言、柳心岩那樣的消失。
沒有存在過的痕跡,沒有人記得他們,所有的事情都和他們沒有關系。
然而,現在的她,現在的柳念,和消失有什麽區別?
如果不是所謂天命善女的氣運,誰會知道她柳念。
她不過是一個活着行走的人形尋寶工具罷了。
哦,連尋寶都不能指定寶物,只會吸引那些值錢的靈寶,根本不考慮主人能不能用到。
到底誰發明的天命善女這麽個說法,簡直就是個笑話。
“咪嗚……”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微弱的叫聲傳來。
院子裏抱膝出神的柳念一愣。
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一只白色小貓在小院門口顫顫巍巍地看着她。
“喵~”
貓?
柳念思緒漸漸回籠,她皺起眉,這裏怎麽會有貓?
蒼鷺峰有着陣法保護,她來這的第一天就走遍了這片山頭,別說貓了,連兔子老鼠都沒有。
“喵嗚~”
小貓叫得有些小心翼翼,爪子顫抖地往她的方向邁出一步,藍色的眼睛試探地看向柳念,在她面無表情的注釋下,它往前走了一步。
柳念看着它的動作,心裏升起警惕。
這個世界哪兒有什麽普通的貓,多半是貓形的妖獸。
但柳念的記憶中卻沒有什麽妖獸能這麽地——這麽地像一只貓。
眼前的這貓太過普通,它的周身沒有任何靈氣聚集,沒有靈氣聚集就證明它根本不具備任何修行能力,所以既不是妖獸也不是靈獸。
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看起來和柳念科技時代裏見過的、哺乳類動物。
如果是在那個科技時代,柳念不會戒備,但在這連棵草都用靈氣和月光修行的地方,出現這麽一只普通的貓,那可就算“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小貓已經墊着貓步到了她的面前,柳念手裏的靈力慢慢彙集,等應付着下面即将到來的突發事件。
然而,小貓卻無辜地睜着藍色的大眼睛,尾巴短短的,兩只小爪子扒拉着柳念道袍的下擺,連膝頭都夠不到。
居然是只奶貓。
那藍色的眼睛恐怕是藍膜還沒褪去?
雖然夠不到膝蓋,但小貓還是努力地跳上了柳念的膝頭,柳念知道自己理智上應該阻止,但當她本來應該去拎小貓後頸肉的手不自主地摸上了它的頭頂。
溫暖和柔軟的觸感傳來,柳念突然感覺自己被治愈了。
為什麽不活着呢?
為什麽活着要留下痕跡呢?
我活着,是我自己活着。
如果這是一本以我為主角的小說,那我經歷的一切,所看所感所得,不論是溫暖的陽光,湛藍的天空,還是手下這柔軟而溫暖的感覺,都是我自己經歷過的。
就算我不存在于任何人生命的痕跡裏,但是我一定在屬于我自己的人生中是百分百的存在。
為自己而活,這不是我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的嗎?
白色的小貓偷偷地看着柳念的表情從麻木到釋然,小貓的臉上竟然出現了類似人類那樣放心的表情。